“浣香居”在京城里也算得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除了菜色酒品精致外,每日皆有妙龄女子的歌舞助兴,令得生意颇为兴隆。今日演唱的曲子是《越人歌》,白衣歌女立于一楼大厅正中,舒广袖,敛姿容,盈盈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嫌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越女对着王子倾吐心中思慕之情,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明了我的心意,这原是世上最为忧伤的事,蜿蜒流淌的河水将越女的忧伤曲曲折折蔓延进东海的耳中心中。
强忍了多日的泪就那么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一滴滴砸进面前的青瓷莲花碗中,溅起小小不绝的涟漪。
泪眼朦胧中一副带着清香的帕子递到面前,耳边响起赫在清朗的声音:“擦擦眼泪吧。”
接过帕子,在手中绞着,良久,东海哽咽着对赫在道:“对不起。”
“我明白。”李赫在的笑容里不带一丝埋怨,干净而爽朗,但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东海惊的筷子掉在地上:“小海,弱水三千,我只愿取你一瓢。你若愿意,回去我便向特哥提亲。”
“李赫在,你疯了?”东海婆娑泪眼瞪着他,“你明知道……”
“我知道。”李赫在认真点头,“可是,你们是兄弟不是么?这些日子以来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心神恍惚,拿我做幌子刻意疏离特哥的么?”
李赫在话中的咄咄逼人让东海开不了口反驳,也,不能反驳。若不是因为这个,自己又何必伤神了这些天,也,伤害了哥哥。
泪水扑簌簌落个不停,东海再无心思用膳,起身便走。赫在跟着起来,却听见东海低低地叹了一声:“奈何弱水浮沉,阴晴不定,怎取一瓢?”
子时便是试毒期满之时,一干人满面焦色守在李特门前,但街上打更的梆子声敲过了房中仍无动静,金希澈耐不住便想闯进去,韩庚欲拦却没拦住,房门被金希澈一脚踹开,接着就响起惊呼。
冲进房中的人皆惊呆了神智,房中灯火幽微,李特俯在地上,素衣和地面上有大朵暗红血色,双目紧闭,已然陷入昏迷。榻上小小瓷盘中一只胖胖的小蚕正蠕动着身体四处探寻食物。
“哥……”东海冲了过去,抱起李特搂在怀中,唤声已带了哭腔:“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小海,哥……”
“现在知道哭了,早前干什么去了?”金希澈愤然道,仍是走过去要将李特从东海怀中挪出来:“你先将他放到床上去,再找大夫来看看。”奈何东海死命摇头,就是不肯松手。
李赫在轻叹,上前拍拍东海肩膀,轻声道:“地上凉,小海先把特哥扶到床上去,我来看看特哥是怎么回事。”
兴许东海听进了赫在的话,搭着他的手将李特小心翼翼地扶上了床躺着,却不肯离开,紧握着李特的手,瞪着李赫在给李特把脉。
“特哥到底如何?”见李赫在起身,韩庚问道。
“无妨,一是三天未进食,饥饿过度;还有就是……”看了看众人,终是下定决心说出真相:“为了救治小海,特哥用精气和心头血喂养金蚕试毒,伤了真元才导致吐血,只要好生修养便没有大碍。”
“为了我?金蚕?”东海瞪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看看榻上面色苍白的李特,唇咬了又咬,眼泪在眶中打转,将头埋在李特颈中,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陪着哥。”
“也好。小海你好好照顾特哥,我让清寒去做些饭菜,待特哥醒了你让他用一些。”韩庚拉起希澈出去,赫在踌躇一下,也跟着走了。
“哥,对不起,都是小海不好,对不起……”低低地啜泣声在李特房里回荡至天明。
“赫在,要走了么?”东海站在门边,门外李赫在骑在汗血马背上,英姿飒爽。
“嗯,小海不用送了,回去吧。”虽有失落,李赫在看着东海的眼神仍温柔如水。
东海低下头,脚尖在地上蹭了半天,手指绞了又绞,忽地抬头对李赫在笑道:“回去蜀中路途遥远,要大半天才能有驿站呢,赫在喝杯茶再上路吧,我亲手冲的呢。”
看看东海递过来的茶盏,李赫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伤感,仍笑着道:“也好,还是小海想的周到。”接过喝了,借着仰头之迹将酸涩压回心底。
小海,我说过的话,是认真的。
赫在,对不起。我知道你从未对我说过假话,但是,我的弱水却不是你那一瓢……
知道么,黄泉彼岸忘川中的弱水,还有一个名称,叫做,孟婆汤。
从此,你便,忘了我吧,对你对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