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借内力妙手施针,江湖门暗牌浮现
快马加鞭赶了三天的路,终于遥遥看到了冀州城的城门。
城门前战火未熄,两方兵马犹在奋力厮杀。或是张启山昏迷不醒一事已被叛军识破,才使他们如此振奋,看样子,是准备一鼓作气攻下冀州了。然而守城的兵士无一人投降,仍在奋力反抗。
漫天箭雨自城墙上纷纷发出,倒也一时阻止了叛军攻城的脚步,使他们占不到多少便宜。
两方人马一时僵持至此,自是不能从这紧闭的城门进了。二月红眉心紧缩,当机立断地调转了马头,绕着城墙又奔出几里去。
城墙各处都有叛军驾着云梯攀爬而上,守城士兵不敢有丝毫懈怠,用弓箭射、用石头砸、用热油浇,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施展着各种法子阻止敌军进入城墙。
来到城外不远处的树林,远远能看见城墙上站了不少守城的士兵。若是接近,不免会被误认为是叛军之人,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乱箭射死。但他此时心心念念的是那人的安危,刻不容缓,已决意要闯一闯。
二月红深吸一口气,蓦地蹬马而起,借了这一下的力向城墙疾疾飞去。眨眼间手中缠绕的天蚕丝已飞出,遥遥缠上了墙头结实的砖瓦。
他身形移动得极快,借了天蚕丝的力,眨眼间城墙便近在眼前,轻盈的身形在寻常人眼中不过是一抹白影晃过。靠近城墙那一刻,他踩着正攀登到城墙中央的一人,又一次飞身而起。
这一回他借力翻进了城墙,身形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城墙上的士兵敏锐地发现了入袭者,立刻便有数支乱箭飞来。闪避之间,几支利箭同时擦着他的脸颊和上臂而过,留下几道血痕,却阻不住他飞快的身形。二月红顿也不顿,又一次甩出天蚕丝,借力飞身而出便逃远。
一切都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若看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一抹白色晃过。利箭已追不上他疾速离开的身影,更别提守城的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白影闪进城内,根本来不及阻挡,只能面面相觑,懊恼的同时暗自祈祷那不是叛军的人。
仓促闪身进了冀州城,城内各家大门紧闭,百姓不敢贸然出门,大多躲在家中。二月红上前敲了数家的门,终于打听到京城来的人此时在州衙安身,匆匆前往。
州衙大门紧闭,几个官兵守在衙门前,还走动着几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在巡守,比寻常士兵挺拔端正不说,身上的兵服也比寻常兵服要威风上几分。
二月红心知,这便是张启山一手带出的青龙卫。进城那般硬闯是下下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在这里想见到张启山,却显然不能再行这招险棋了。
他走上前去,在官兵走过来拦人之时便开了口:“这位官爷,京城来的几位大人可是正在州衙之内?我是大夫,听闻这里求医,想求见各位大人。”
州衙的人在城内求医已不是秘密。青龙卫的几个青年早已听见他的话,蹙眉向这边望了几眼,挨个上前来搜了身,这才放了人,将他带了进去。
州衙后堂,几位身形高大的官员或忧心忡忡或怒气满面,脸上神色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焦灼和恐慌。在场的几位二月红从前都未曾在宫中见过,看身形模样,想必大都是武将。
“又来了一位大夫?”一位武将站起身来,盯着他神情严峻,严肃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二月红。”二月红抬眼直望着他,在这样严厉的盯视下仍无半分惧色,坦言对他回答。
二月红,这个名字听来便知不是真名,像是化名。武将闻言却只是皱了皱眉,便对他肃声道:“你跟我来。”说完便亲自带他走进一旁药气缭绕的内室。
这人看上去应是谨慎之人,此时却如此急躁,二月红心下暗自一沉。
看来张启山的毒已经严重非常了。
走进内室,床榻四周拉了帷帐,看不见里面的模样,只能模糊望见一个平躺的人影。二月红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帷帐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抿紧了唇。
即便身中剧毒急需诊治,龙体也不是寻常百姓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的。二月红遵从了武将的要求,手指搭上了几道丝线,为帷帐里的人悬丝诊脉。
搭在丝线上的指尖时不时动几下,半盏茶的功夫飞快过去,二月红的眉心却是越锁越紧,牙关也渐渐咬紧了。
武将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见他松开了手指,立刻问道:“如何?”
“中毒颇深。虽然时日不长,但毒性很烈,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二月红顿了一顿,蹙眉迟疑道。“这些时日可坚持服用过什么药?”
他这话一出口,便知是有几分本事的。武将眼神不着痕迹地亮了一亮,连忙道:“没有乱用过什么药,坚持服的只有一种药丸,是一位会些医术的同僚所配的,取名作‘百草丸’。青龙卫军中只有三颗,都用上了。”
“多亏了这‘百草丸’吊着命,才能撑到今日。敢问一句,配这百草丸的可是司天监齐允齐大人?”
若是齐允配的药丸,的确有几分效用,诸如这般。二月红心安了几分。
“正是。”那武将又微微蹙眉,眉眼间有几分警惕,似是生了疑。“大夫如何知道?”
“草民不才,与齐大人师出同门,同拜于妙手回春老人门下。”二月红沉静道。
解释罢,又蹙眉看向帐中人。“这种毒很罕见,其中有一味药引断魂花,这种花只生在西域。因此这毒应是来自西域,但具体是什么毒……现在还看不出来。”他抿紧了唇。“能解这断魂花的药材也只生在西域,叫做‘天照草’,不知大人可否尽快将天照草找到?若想解毒,必须有天照草在。”
“我立刻派人去找!”武将闻言一震,望向他的眼神中已有了几分喜色。“大夫这么说……可是能解此毒?”
二月红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可以先为他施针,令他毒发渐缓。但这毒能否解,我也要施了针才能确定。”他顿了一顿,又道。“大人可寄信于齐大人,他可以证实我的身份,只不过这信一来一回要数天,这毒等不了。若再拖下去,毒性会越来越深,若大人信得过我,请允我先施针。”
武将一怔,显然有些迟疑。
眼下这种情况,自然是施针较有利。然而二月红身份不明,一旦一针下去,张启山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毒发身亡……这罪名,在场的官员无人都担。
见他迟疑,二月红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帐中低低一声。
“让他来……”
他怔住。下一刻,猛地回过神睁大了眼,转头望向帐中的人影。
那武将连忙跪下向帐中的人叩安。
“……你竟来了……我还以为……”帐中的声音比方才更加低哑。他停了口,沉沉咳嗽了几声,帐中又悄然下去。
二月红怔怔起身,望着帐中,声音中有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你……醒了?”
他中毒后已昏迷数天,竟会在这时醒来。纵是二月红也没有料到。
隔着一层帷帐,他看不到张启山缓缓勾起的唇角和灼灼欲燃的眼神。
“你在这里,我怎能不醒?”他停下喘了口气,又微笑起来,缓缓道。“若不醒,岂不是又要错过?”
二月红闻言一震。
他强迫自己别过头,看向武将,抿紧唇:“可以施针了么?”
武将也是心细之人,听到二人这几句便知二人是旧识,暗道惊奇之余,连忙点头道:“这位……公子,可需我准备些什么?”
既然是旧识,这帐中的人是谁也不必隐瞒了。陛下的这位旧识想必也不是寻常大夫。武将很自然地改了对他的称呼。
二月红果然点了点头,道:“将这几味熬了药汁,倒上半桶。”他边说便俯身在桌子上拿了纸笔,写下药方。“再找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来,为他催动体内真气运转。”
武将连连点头,拿着药方带着下人匆匆离开。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
不想再乱了心神,二月红没有走向帷帐,而是重新坐在桌边,转移话题道:“解毒的天照草生在西域且十分罕见,找寻不易,倒是江湖上有所流传。你的人该怎么办?”
“那便在江湖找。”
“你以为江湖人很好对付吗?”二月红挑眉道,话说到一半,一顿。“你在江湖也安插了人?”他讶然。
张启山微微一笑,低声道:“还记得黑背吗?”
二月红一怔,脑海中闪过那个沉默的持刀青年。
“一年,足够罗刹门重新洗牌了。”张启山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生在江湖,不适合朝堂,我便将他放归江湖。江湖不会有人知道,罗刹门已为我所用。”
“这步棋下得不错。”二月红轻笑着叹了一声。
“那你呢?你为何会来?”张启山低低道,自顾自微笑起来。偏偏将他想转移的话题又引了回来,避无可避。“我中毒时日不长,你是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赶来了吧。为什么会来救我?”
二月红一滞。沉默片刻,才开口:“李岳将你中毒的消息透漏给我,是你的主意吗?”
“那时我已中毒昏迷,怎么可能再计划这些。”张启山低低笑了一声,似是自嘲。“你认为这是我的苦肉计?”
“因为你已经骗过我太多次。”二月红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张启山,每次得知你的事我都会忍不住猜测,这是真的,还是又是你的计谋。”他轻叹道。“我很累。”
闻言,张启山沉默了片刻,轻道:“抱歉。今后再也不会骗你。这句话,你还愿意信吗?”
“如果不信,我就不会来了。”他走向床榻,停在床边,隔一层帷帐看着他模糊的脸。“就像我明明不知这是不是你的苦肉计,但我仍然来了。”
“是啊……为什么呢?”
他没有错过张启山说这话时低沉声音中的颤抖。
这一刻,竟有了落泪的冲动。
“大概是因为,恨总比爱容易放下。”二月红说完,像是解脱了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拉开了床前的帷帐。
现在,没有什么阻隔在他们之间了。
张启山的脸色因中毒而有些发暗,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有太多东西他读不懂。
他坐在床边,静静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
两人静静对视。
这一回,张启山什么也没说,二月红却读懂了。
他低下头,静静与他对望了片刻,也反握住了他的手。
第五十三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