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高渐离着了那件庄重的白衫，那件袖口和衣襟处有暗纹蔓延的白衫，他抱着筑迈着极稳的步子入了咸阳殿。
高渐离在等这一天。
嬴政也在等这一天。
高渐离年轻的生命里奏的左后一支曲子，倒不是《黍离》，而是《高山流水》。
这一曲《高山流水》，不过是哗众取宠的障眼法。
高山章，音色浑厚稳重，依稀可见得群山苍翠，山间云气氤氲。
流水章，音色秀润灵动，依稀可见得水纹袅袅，水上波光熠熠。
曲毕，有余音绕梁。
高渐离睁开眼，眼前物与人皆着深灰色彩，表情不甚模糊，但依稀可辨出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以及那宝座上极严肃的人。
他抱着筑。
他站起来。
他举起筑。
他奋力将筑向宝座上的那人砸去。
筑身破空之声中带着巨大的恨和隐约凄凉。
没有人呼喊。
片刻后，十步开外传来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偏了。
又过了片刻，有侍卫上前擒住高渐离。
嬴政缓过神，道：“高渐离你好大的胆子！”
“这你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高渐离用空洞的眼望向他。
“呵，那你该跪下来感谢我成全了你，”嬴政顿了顿，“那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高渐离低头浅浅一笑，笑得极凄凉，笑得惊心动魄。
他说：“走到这一步我已知生死。我高渐离一生别无他求，只求死后能够携那残筑与荆轲同葬，埋骨易水，足矣。”
高渐离这个人，总是呈现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现今竟也会提出这般世间痴情男子才在意的要求，真真是出乎意料。
罢了罢了。
“应你便是。”说来这倒是嬴政第一次向人妥协。
“多谢。”白衣男子恭敬作了揖。
随后他从袖中掏出匕首来。
刺入自己心口。
倒下。
血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如他袖口与衣襟上的暗纹一般。
嬴政缓缓从宝座上踱下来，立在高渐离身边。
也不知想了什么。
他招来侍卫，沉默了许久，最终叹息：“遂他所愿。”
随后离开了大殿。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