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荆轲便出门了,说是太子连夜传信召他议事。
“绝不可出这院子半步。”他临走前叮嘱道。
走了两步又停住:“安心养伤。待我回来。”说罢扬长而去。
高渐离坐在院子里,裹着毯子,轻声应着“嗯”。
昨晚若不是凭了平日里击筑的功夫暂保小命,怕是今日再见不到他的大哥了。
其实本也不奢望他来救自己。
若是昨晚出卖了他,他死了,也许自己还能过回原来那种喝茶击筑,观月赏花,赋诗作画的安稳生活。
安稳?这乱世里又有谁能求得安稳?
倒是自从识得他才顿觉风清月朗,岁月安好。
他若是死了,自己怕是会不舍。
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竟会这样依赖于他?
为了他说的“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还是因了他将为天下苍生而慷慨赴秦的壮举,
亦或只是对于他给的那份温暖的贪恋,
或者,都不是。
唉,真是越活越不像自己了。
高渐离对着一院枯枝暗暗自嘲。
荆轲回来之前下了场雪,纷纷扬扬盖住了一院颓寂。
高渐离躺在院里的竹榻上睡得安静,毯子掉了一半在地上,手中攥着一卷琴谱。
“怎么睡在这里啊,会着凉的。真是的,还得叫老子抬你进去。”
荆轲嘴里嘀嘀咕咕,不情愿却也心疼。
“嫌我重就直说。”高渐离闭着眼突然开口。
“哎呀祖宗哟你他娘的吓死个人。”
高渐离睁开眼,恰是雪霁之时,日薄西山,昏暖余辉洒在他大哥的脸上,明暗勾勒出脸的轮廓,像一幅尘封了很多年的画。
荆轲看见高渐离睁眼便不说话了。
高渐离的眼睛很好看,有如稀世奇珍,透着些冷冽,亦藏着些温润。
荆轲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俯下身,吻上高渐离泛白的嘴唇。
高渐离的嘴唇很凉,荆轲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在触及的一刹那,他的嘴唇在颤抖。
高渐离本来是可以拒绝的。可是他没有。
他很恨自己这一点。
于是他乖乖地躺在竹榻上,重新闭上眼,一点一点沉沦。
有桃花盛开,又飘落。是结拜之日。
那个男人端着半碗酒,坚定地说“谷则异室,死则同穴”。
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伴着风的,还有自己指尖流淌着的旋律。
这一幕美好地像一场梦。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见一日则少一日。
因此他格外珍惜。
荆轲突然抱起他朝屋里走去。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高渐离嘴上这么说,却不挣扎。
“这我哪敢放手啊,摔碎了我可赔不起。”荆轲带着他独有的戏虐腔调,虽说是比不上前一刻的温柔,倒也让高渐离红了脸。
“混蛋。”高渐离小声咒骂。
荆轲秉承着“敢说我坏话我不和你计较哈哈反正你今晚完蛋了”的原则扯开话题。
“你可又瘦了。”
“还不是叫你气的。”
“这与我又有何干?”
高渐离不说话,只瞪他。
明明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那件一旦决定就不能回头的事,在高渐离心里撒了种子,长出枝条,蜿蜒缠绕,绞得他不得一日安宁。
荆轲意识到严重性,立刻道歉。
“是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小的一定将您养得白白胖胖,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油嘴滑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