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千钧一发、立判生死的刹那。谁这 一招能够使得完全了,也便是胜者,而"败"则意味着"死"!此刻,二人纵有犹疑,纵有惺惺相惜之意,亦已被情势所迫,身不由己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 这一瞬间,那块越晃越松动的巨岩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们,"轰隆……"一下彻底从山壁之上松脱甭塌了。两人刀剑皆正使出半式,骤觉脚下一空,眼看这一招无论 谁胜谁败,也是同坠深渊,玉石俱焚了。两人心知必死,正暗叹"不想今日命绝于此……"时,忽然不知何物破空而至,恰击中两人手中雪杖,两人只觉虎口一痛, 雪杖已被震得脱手飞出,这才听得"哧、哧"两声,显是这暗器之急,竟快逾风声!二人还未来得及吃惊,几乎同时地,一条长绳,带着劲风而至,准确无误地卷住 了两人腰际,那绳上的力道拿捏得极准,甫一卷住人体,力道顿减,不致将人勒伤。这一老一少毕竟都是高手,惊慌绝望之际,反应仍是极快,立知崖上有人出手相救,都马上伸手抓紧了这唯一的生机。长绳一带,两人稳稳地落在山顶上,二那巨岩早已夹七杂八,"轰隆隆……咕噜噜……"地不知滚落多深了。
两人立 足方稳,惊魂未定,看那在山顶抛绳相救之人,却是一位蓝眼睛,一头栗色卷发的大鼻子"老外",都大吃一惊。但见此人虽年纪很轻,但英姿凛然,气宇不凡。方 才出手,武功亦是奇高,要知彼时在二人翻飞剧斗之间,以两枚小小暗器同时击飞这当世武林两大高手掌中兵器,这份力量与准头,放眼天下武林,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当下两人拱手施礼,却又不知如何道谢。那白袍汉子眨巴几下眼睛,竟挤出一句"Thank you very much!"艾俄罗斯不禁失笑,连忙一抱拳,道"不必客气。还是讲中文吧,我听得懂的。"那汉子一听,自己也笑了,与老者同时道:"多谢壮士救命之 恩……"艾俄罗斯道:"不敢不敢,在下见情势危急,冒然出手,多有得罪了。"老少二人闻言,不禁面上都有些惭色,又觉右手虎口尚自有些发麻,回想方才当真是险而又险,而且自己成名之绝技竟被这年轻人以一颗小小飞蝗石轻易破去,此人武功,实是难测。老者到底久走江湖,不免心重些,当下抱拳道:"看阁下不象中 原之人,莫非来自天山派?或是……"艾俄罗斯忙道:"不不不,在下是来自希腊的。踏雪登山,路过此地。与任何门派都没瓜葛。老伯不必多疑,"他怕人家生 气,也不敢提自己观战已久,只道,"恕在下多言,此地危险已极,两位在此比斗,莫非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么?"那精壮汉子立刻说:"其 实我本来……"却见老者脸有怒色,目中杀机又现。他这话也不好说下去了。艾俄罗斯此时,决心要给他们调解一下,便道:"在下斗胆说句话。看来二位都是当世 英雄,侠义之人,这么打下去,无论谁伤了谁,恐怕都不大好……不如我来作个和事佬,两位大侠看我面子,有什么仇啊怨啊,都有话好商量,还是不要打了如 何?……"要说艾俄罗斯当年在圣域的时候,还真没少给人劝架。那一班年幼的圣斗士们,争强好胜,全不知分寸,哪天不打他几场架?作为大哥哥,艾俄罗斯觉得自己和撒加整天就是保姆加上劝架的,哄了这个又哄那个。所以这和事佬倒也是作惯了的。
两人听得艾俄罗斯这话,默然半晌,一来见艾俄罗斯言辞真诚恳 切,说话亦是在理,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不好驳他面子;二来斗了这半日,心力俱疲,方才又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回来,斗志已无。于是都点头道:"就依这位 兄弟之言,且下山去再说。"那壮汉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快落山了,忽急道:"不好了……"老者也似想起什么似的:"兰儿还在等着呢……"话未说完,袍袖展 动,已当先窜了出去。那汉子和艾俄罗斯也忙举步跟上,这会儿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较之艾俄罗斯上山时走的更加崎岖难行,但下降也快。三人轻功俱是不凡,在积雪的乱石坡上兔起鹤落,连窜带滑,赛跑般地向山下赶去。不到一顿饭工夫,便已下至半山。但见前方一片缓坡之上,伏着一丘物事,为新雪覆盖,只露出了好象是衣袍的一角……老者与壮汉对视一眼,颜色俱变,一齐冲了过去。
拨去浮雪,只见地上竟倒着一个非常美丽而又显得很孱弱的少女,面色发青,嘴唇乌紫,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已然冻僵了,脸上,还挂着已凝成冰晶的两行泪……
二 人一时俱是慌了神,一头"兰儿"、"兰妹"地叫个不住,一头抚脸搓手,又以自身真气度入少女体内,都急着要救她。艾俄罗斯道:"这位姑娘在风雪中停留太 久,身体又弱,一时冻僵了。此刻我们以真气护住她心脉,料不至有什么大碍。只要马上下山找个暖和地方,回复了体温,应该很快就没事了。"二人都点头称是。 艾俄罗斯又道:"两位方才拼斗,体力消耗太大。若是信得过,便由我来背她下山吧。"老者和壮汉虽然都有点不放心,但想想也是,救人要紧,这"老外"轻功绝 不在自己二人之下,于是都不反对。艾俄罗斯将那少女用袍子裹了,负在背上。那汉子俯身拾她身边的包裹时,老者瞥见那方黄包袱布,心头大动,神色恍然,但急切间也顾不得说什么了。
艾俄罗斯足尖轻点,施展起黄金圣斗士快如光速的绝顶轻功,顺着山坡一路飞掠而下,宛如身化箭矢,但见些许雪屑轻扬,如烟似尘,竟将那两位大侠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不 多时,四人下得山来,前后脚闯进旅店。店主吓了一跳,见有人冻伤,不敢怠慢,不待吩咐,马上提来热水,又烧热了火炕。老者顾不上喘一口气,便赶快救他女儿,俩年轻人都知趣地退了出去。但那壮汉却似对那少女极为关切,不肯走开,就坐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艾俄罗斯只得自去另找房间休息。
幸亏冻僵不是很久,又救护及时。少女没多久便悠悠醒转,叫了一声"爹爹……"门外汉子听得,不管不顾地开门冲进去,叫道:"兰妹,你还好么?都怪我,害你受这许多苦……"老者抬头,面上又有怒色,刚要喝问,少女挣扎着欠身,无力地急道:"爹!你听我说……"
艾 俄罗斯听得这边有动静,便也出屋过来,听见门内老者很吃惊,又似很欣喜地道:"真的?你……"那汉子恭声接道:"不瞒老伯,晚辈正是……"后面的话,艾俄 罗斯却没听到,因为他很快地转身走开了。他当年差一点接掌教皇之职,这保密观念自然是懂的,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问的不要问。这会儿,他也绝不愿被认作一个隔门偷听之徒。
他在房中默坐了一会儿,忽听到那壮汉敲门道:"这位兄弟,过来一起喝两杯吧!"艾俄罗斯道声"打搅了",跟着到得这边房 中,见店主正忙着摆上酒菜,山珍野物,杂七杂八地排了一桌子,又提来两坛好酒。一老一少神情都很快活,似是卸下了若大的包袱。艾俄罗斯也不多问,随他们落了座。二人首先向艾俄罗斯敬酒,谢他救助之情,倒把个艾俄罗斯弄得脸直发红,歉谢不迭。酒过三巡,老者起座,朗声道:"常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今天就 请这位外国朋友作个证见,我们胡苗两家世代恩怨都一笔勾销,自此两家再无仇隙。"艾俄罗斯倒没想到这俩人竟这么快就完全和解了,心想那所谓"世仇"多半是 个天大的误会,却险些又闹出三条人命来!如今能化解,倒是再好不过了,于是也举杯道:"好好好……就是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且祝贺你们……"三人举 杯一饮而尽,老者又道:"另一桩事么……这个,这个……"他忽停了口,侧头望向女儿。若兰正拥了被,靠在床里休息,听她爹爹这么说,,旋即满脸飞红地低了 头,却忍不住偷偷笑了,越发地显得娇羞动人。壮汉看着那灯下吹弹得破的粉脸,似也痴了。老者自己也笑了,轻咳一声道:"我们两家,不久……也就是一家人 了……"壮汉此时方回过神来,喜不自胜地立马离座,向老者跪倒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老者亦笑而相扶。艾俄罗斯先是一愣,随即恍然,也十分高 兴,心道:"我这和事佬做得可真不错,竟还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当下又是一番祝贺,三人这酒喝得也更痛快了。翁婿两人见这位外国小伙子性格豪爽,又好酒量,虽与之萍水相逢,却似一见如故,酒逢知己,甚是投缘。席间,或谈武林逸事,或论名山大川,艾俄罗斯也长了不少见识。三人兴起,不免大呼添酒加菜,这一番直吃喝到深夜,方尽兴而罢。
住了几天,若兰身体已然复原无碍,三人便要赶回"玉笔山庄"去了结一些旧事。艾俄罗斯觉得不便跟着掺和,于是辞别了他们,径向东南而去……
就 这样,艾俄罗斯误打误撞,竟促成了中原武林一桩说不清道不明却累及甚众的世仇的和解。而在幕士塔格山脚下,关于"雪山飞狐"的传言却不胫而走,人们都说: 百年前名动武林的"雪山飞狐"再现于江湖,时髦的栗色卷发,身披红色大氅……在幕士塔格之颠,杀得地摧山崩,日月变色……
这故事越传越玄,越说越乱。渐渐中原武林中,也传开了关于"飞狐"的个各种奇闻轶事,自也引起了各大门派的关注,也免不得又翻出不少恩仇纠葛。直到数年之后,一位白衣少女独自徘徊在传说中的娑罗树下,由此开始了又一场血雨腥风的武林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