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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学术著作】王曾瑜:岳飞新传(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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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好人,一生平安。


127楼2014-07-02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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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徒屏迹町庐。浏览史册。恒遇千古忠邪之林。国家存亡之故。未尝不临卷兴怀。怆然欲绝也。粤考往喆。忠诚天植。殉国泯躯。自关汉寿公而下。若睢阳常山。指未胜诎。顾使人闻风悲愤。洒涕裂眦,莫若赵宋岳鄂王之事。岂非王忠孝大节。贯日月。泣鬼神。乃至罹巨奸之酷。毁垂成之功。抑异于授命疆旅。致叹时数者哉。当思陵御札频颁。寝阁载命。讵不知恢复之图。匪异人任。一旦入缪狠之计。自堕长城。论者谓渊圣南辕。黄屋非吾有也。矧黄龙直捣。或有刘裕灭秦归篡之忧。虽小朝廷奚可得。斯皆帝意中事。桧遂建议逢合。忍轻社稷。蜡书徒驰。竟成三字之狱。由今观之。卽其说岂尽诬耶。迨乎锻炼旣成。从容就义。韩何寃之。而弗闻于上。三大理士■〈亻褭〉刘允升诸君子讼其寃。而上弗察。王虽志抱余憾乎。假令王不奉班师之诏。侥幸成功。有如后之妄议者。王以为憾乃滋甚。故勿为耳。王一死诚可无憾。惟宋室偏安。卒至版宇日蹙。中华沦丧。而莫可如何。此仁人志士。读其书。论其世。所为太息于阴阳大小之间。而仿徨天人之际也。王少力学。好左氏春秋。有关汉寿风。汉寿自一二笺牍外。撰着罕传。而王所为表札诗记。沉挚壮凉。能自写浩然之气。又与武侯出师二篇相上下。余故采桯史诸书所载。裒次录存之。庸系千百载忠孝仰止之怀。他若遗言佚事。杂见于金陀粹编。及精忠诸录。率多琐复。又后贤凭吊之作。窃嫌挂漏。并缺弗存。观者尙毋嗤其未备云。时崇祯十一年。戊寅人日。单恂题于东皋之白燕庵。


    129楼2014-07-02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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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建议,可以把一些注释中相关奏扎补齐的~~


      IP属地:北京130楼2014-07-02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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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翻到这贴,很受感触。
        此贴吟绯从14-01-06日发帖至03-22日发到第十五章第三节中断,以及
        05-23日在126楼的申诉,或者说是抗议吧。其间正是云吧大战时期,真正的是忍辱负重了。
        多的都已发完就剩点点尾巴,请吟绯允许咱家把最后一章补上吧。


        131楼2014-10-18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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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 削除兵权
          害怕诸大将久握重兵,跋扈难制,这是宋高宗和宰执们始终深藏于胸臆的隐忧。张浚和赵鼎任相时,“屡欲有所更张,而终不得其柄”。①王庶任枢密副使,曾令韩世忠和张俊的部将分兵移屯, 为张俊所觉察,托人向王庶传话,表示反对。②秦桧独相后,向宋高宗“乘间密奏”,说各行营护军目前号称张家军、韩家军等,表明“诸军但知有将军,不知有天子,跋扈有盟,不可不虑”。宋高宗为此更“决意和戎”。③罢大将兵权之事,虽酝酿多年,真欲付诸实施,其关键又在于“有息戈之期”。
          淮西战事虽暂时休止,陕西的争夺正难分难解,吴磷军直到当年九月,又赢得著名的剡湾之捷,④其他地区的小仗也接连不断。⑤在表面上,似并“未有息戈之期”的征象。然而宋高宗和秦桧通过各种渠道,已洞悉金方愿和的底蕴,对偏安东南有了足够的把握。七八个月前,岳飞主动辞免兵柄,宋高宗尚无允准的胆量;如今他却和秦桧接受范同之建议,⑥准备主动地采取断然措施。⑦
          三月二十一日及稍后,宋廷省出省札,“令岳飞先次遣发军马回归”鄂州,本人由舒州往“行在”临安府“奏事”。⑧四月下旬,岳飞到行朝时,韩世忠和张俊已早到六七日。宋高宗、秦桧及其心腹王次翁等十分焦急不安,只是成天用美酒和佳肴招待韩世忠和张俊,拖延时日。岳飞来到后,宋廷一面继续在西湖为之举办盛筵,一面却连夜起草制词,发表韩世忠和张俊任枢密使,岳飞任枢密副使,留朝任职,明升暗降,削除兵权。宋朝历史上第二次“杯酒释兵权”终于实现了。岳飞保留少保的阶官,其两镇节度使的虚衔和宣抚使、招讨使、营田大使的实职同时撤销。⑨
          张俊率先表示拥护,带头交出所统行营中护军,“拨属御前使唤”。实际上,他与秦桧早有默契,“约尽罢诸将,独以兵权归俊”,才能虽低,而野心不小。张俊从此更与秦桧沆瀣一气,“同主和议”。⑩
          ①《要录》卷169绍兴二十五年十月丙申。
          ②《要录》卷120绍兴八年六月乙亥,《中兴小纪》卷24引张戒《默记》。《要 录》此处称张俊排行为“张十”,据《会编》卷230,《要录》卷138绍兴十年 十月丁亥注,《挥鏖录余话》卷2,《鸡肋编》卷下和《中兴小纪》,当作“张七”。
          ③《鹤林玉露》甲编卷5《格天阁》。
          ④《会编》卷206,要录卷141绍兴十—年九月辛亥,丙辰,癸亥,《琬琰集 删存》卷1吴磷神道碑,《宋史》卷366《吴磷传》。
          ⑤ 如《金佗续编》卷12《令体探贼马侵犯光州速差兵应援省札》,《令措置应援光州省札》载光州之小捷,即为一例。
          ⑥《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四月辛卯,《宋史》卷380《范同传》,卷473《秦桧传》。
          ⑦ 据《会编》卷206,《要录》卷14l绍兴十一年九月戊申,乙卯,《金史》卷4 《熙宗纪》,卷60《交聘表》,卷77《宗弼传》,宋金双方正式互通国书议和, 始于绍兴十一年九月,而暗使往返应早于此。宋高宗若无和议的把握,决不 敢自三、四月始,便采取一系列自坏长城的断然措施。
          ⑧《金佗续编》卷12《令权暂驻扎舒州听候指挥前来奏事省札》。此札发于三月二十一日,此后命岳飞赴行朝的省札今已佚失。
          ⑨《金佗续编》卷2《枢密副使加食邑制》,卷28《鄂武穆王岳公真赞》,《会编》卷206,《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四月辛卯,壬辰,癸巳,《宋宰辅编年 录校补》卷16,《山房集》卷8《杂记》,《齐东野语》卷13《秦会之收诸将兵柄》,《宋史》卷380《王次翁传》,卷473《秦桧传》。
          ⑾《会编》卷219《林泉野记》,《要录》卷140绍兴十—年四月乙末,卷147绍 兴十二年十一月癸巳,卷169绍兴二十五年十月丙申。
          岳飞雄图不展,壮志难酬,继续执掌大兵,对他无异于大耻大辱,故早已提出辞呈。他虽未料想到朝廷此番精心设计和突然措置,对兵柄也毫不留恋。他请求朝廷将自己带来的亲兵,只留少量“当直人从”,其余发遣回鄂州,“庶使缓急贼马侵犯,有所统摄,不致误事”。宋高宗立即予以批准。①
          韩世忠的京东、淮东宣抚处置司,张俊的淮西宣抚司和岳飞的湖北、京西宣抚司紧接着撤销了,三宣抚司原辖行营前护军、行营中护军和行营后护军的军号也予以取消,各统制官所部都冠以“御前”两字,以示直属皇帝,“将来调发,并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施行”。②此外,宋廷还提高各军总领的职权,规定总领除管 理钱粮外,还要“节制”诸军,负责报发朝廷和各军之间的往返文件,预闻军政,实际上起着监军的作用。③
          王贵接替岳飞,担任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张宪担任副都统制,负责指挥原岳家军。④宋廷对他们很不放心,特命秦桧党羽林大声出任湖、广总领,进行监视。⑤宋高宗和秦桧对岳飞的幕僚也十分猜忌,在宣布岳飞为枢密副使的前两天,就发表随同岳飞赴“行在”的参谋官朱芾外任镇江知府,前参议官李若虚外任 宣州知州,旨在不让他们与岳飞朝夕相处,出谋划策。⑥岳飞本不愿被人视为武夫和粗人,自罢兵权后,更不著戎装,成日“披襟雍容之状”,这居然也引起秦桧的忌恨。⑦
          刘锜也遭受张俊的排挤,而被罢免军职。宋廷发表他出任荆南知府,并规定“或遇缓急,旁郡之兵许之调发”,旨在对王贵和张宪起箝制作用。岳飞从抗金大局出发,爱惜刘锜的才勇,奏请留他掌兵,却被宋高宗和秦桧断然拒绝。⑧
          宋高宗在给岳飞制诏中说,“朕以虏寇未平,中原未复,更定大计,登用枢臣”。“近资发纵指示之奇,远辑摧陷廓清之绩”。“所愿训武厉兵,一洒雠耻”。⑨他又亲自对韩世忠、张俊和岳飞三大将说:
          “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小,今付卿等以枢府本兵之权甚大。卿等宜共为一心,勿分彼此,则兵力全而莫之 能御,顾如兀术,何足扫除乎!”⑩
          在此类冠冕堂皇、慷慨激昂的言词背后,真正加速的正是向仇敌求降的步伐。尽管宋代轻视武人的积习甚深,不少士大夫仍然看透了宋廷罢三大将兵柄的真意。明州知州梁汝嘉上奏认为,这表明朝廷“无复进取之计”。⑾曾任荆湖北路安抚使的刘洪道听说岳飞罢宣抚使,为之“顿足抵掌”而“流涕”。⑿
          岳飞在绍兴十年已承受了第二次政治打击,但他却万万未曾料到,自罢宣抚使之日始,惨重的大难行将临头。
          ①《金佗续编》卷12《照会发回所带人马归本处防拓把截依奏省札》。
          ②《金佗续编》卷12《改所管制领将副军兵充御前省札》,《罢逐路宣司省札》, 《会编》卷206,《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四月乙未,《宋会要》职官32之37, 41之34。
          ③《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五月辛丑,《宋会要》职官41之46,《宋史》卷167 《职官志》,《文献通考》卷62《职官考》,《朱子语类》卷128。
          ④《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六月甲申,卷141绍兴十一年九月癸卯。
          ⑤《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六月壬申。
          ⑥《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四月庚寅。
          ⑦《会编》卷206,《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四月壬辰。
          ⑧《会编》卷206,《要录》卷141绍兴十一年七月甲寅,《宋朝南渡十将传》卷 1《刘锜传》,《宋史》卷366《刘锜传》。
          ⑨《金佗续编》卷2《枢密副使加食邑制》,卷4《辞免枢密副使不允诏》,《再辞免同前不允诏》。
          ⑩《要录》卷140绍兴十一年四月乙未。
          ⑾《周益国文忠公集·平园续稿》卷29《宝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赠少师梁(汝嘉)神道碑》。
          ⑿《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丁卯,《宋史》卷474《万俟卨传》。


          133楼2014-10-18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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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千古奇冤
            岳飞到达临安府后,鄂州大军的进奏官王处仁又冒着风险,再次向他报告了王俊诬告的事。①他还恳切地劝岳飞上奏自辩,岳飞感慨地:“使天有目,必不使忠臣陷不义;万一不幸,亦何所逃!”
            他不愿效法韩世忠,去求见宋高宗,因为宋高宗并不缺乏辨别真伪的能力,没有辩白的必要。
            秦桧和张俊选中了心腹杨沂中,命令他去拘捕岳飞。十月十三日,杨沂中应召来见秦桧,秦桧并未接见,只是派三省的值班官转交一份“堂牒”,并且转达了秦桧一句话:“要活底岳飞来。”
            杨沂中当即来到岳飞府邸,岳飞出来迎接他,笑呵呵地说:“十哥,汝来何为?”
            当时诸将结为兄弟,杨沂中排行第十,但仍比岳飞大一岁。②
            杨沂中相当尴尬,忙说:“无事,叫哥哥。”
            岳飞说:“我看汝今日来,意思不好。”
            说完,就抽身回里屋去了。杨沂中将堂牒传送进去后,只见一个小侍婢捧出一杯酒来。杨沂中觉得有点蹊跷,岳飞是否会在里屋自杀,并使自己同归于尽呢?他踌躇片刻,观察动静,最后明白自己不过是胡乱猜测,于是把酒一饮而尽。岳飞随后出来,说:
            “此酒无药,我今日方见汝是真兄弟,我为汝往。”③
            岳飞稍加思索,又语重心长地对杨沂中说:“皇天后土,可表飞心耳!”
            岳飞乘轿前往大理寺。他下轿后,不见一人,只见四面垂帘。岳飞稍坐片刻,便有几名狱吏出来,说:“这里不是相公坐处,后面有中丞,请相公略来照对数事。”
            岳飞感慨地说:“吾与国家宣力,今日到此,何也!”
            狱吏们带他拐到另一处,只见张宪,还有岳云,都已卸脱衣冠,披戴枷锁,露体赤脚,浑身血染,痛苦呻吟,惨不忍睹。岳飞满腔的悲愤,简直要进裂五脏六腑,他全身的鲜血,似乎都已被怒火所燃烧。④接着,又有一名胥吏带纸墨笔砚前来,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
            “汝观今世乌有大臣系狱而生者?趣具成案,吾为汝书!”
            原来迫使岳飞自诬的口供已早有准备,⑤岳飞对他怒目而视,不答一语。
            按宋高宗的诏旨,特设诏狱审讯岳飞。宋时诏狱,是“承诏置推”的罕见的大狱,专设制勘院。⑥宋廷还特别将岳飞“逮系诏狱”的事,公开“榜示”朝野。⑦御史中丞何铸和大理卿周三畏被特命为正、副主审官,“奉圣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⑧当岳飞被带到两名主审官面前时,他再也不能克制自己,指天划地,情绪
            激动异常,身体也站立不稳。突然,狱卒们厉声呼喝道:“叉手正立!”
            岳飞才恍然大悟,自己已不再是十万雄师的统帅,而是阶下的囚犯。他只能以最大的努力,压抑激愤的感情,叉手站立,⑨转而沉静地辩白自己的冤屈,既言之有理,又持之有故。最后,岳飞解开衣服,袒露背部。何铸看到“尽忠报国”四个大字,深嵌于岳飞后背的肌肤,不由不收敛起严酷的面孔。
            ①《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癸巳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2《岳少保诬证断案》。
            ② 据《要录》卷107绍兴六年十二月丙午,《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1《将相四十以下建节者》,《宋史》卷367《杨存中传》,杨沂中比岳飞大一岁,杨沂中后改名存中。
            ③《金佗续编》卷28《鄂武穆王岳公真赞》引杨存中孙杨伯曲之说,但其中有美
            化祖父的成分.
            ④《会编》卷207《岳侯传》,《要录》卷142绍兴十一年十月戊寅注。
            ⑤《浪语集》卷7《周将军庙观岳侯石像二首》。
            ⑥《宋史》卷200《刑法志》。
            ⑦《金佗续编》卷30范澄之《南剑州布衣上皇帝书》。
            ⑧《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癸巳注,《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2《岳少保诬证断案》。按《金佗稡编》卷8《鄂王行实编年》,卷23《山阳辨》 说:“先臣下吏,上初不许,桧实矫诏。”乃为讳避宋高宗之罪责,而故作曲 笔。
            ⑨《会编》卷206。关于叉手,参见朱瑞熙先生等《辽宋西夏金社会生活史》第225页,此处系刘复生先生撰写。
            何铸在两三个月前曾参与弹劾岳飞,现在终于悔悟了。他不忍心再为此丧天害理的勾当,便去见秦桧,力辩岳飞的无辜。秦桧张口结舌,难以对答,就向何铸透露底蕴说:“此上意也!”
            何铸仍不退让,说:“铸岂区区为一岳飞者,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
            秦桧理屈词穷,遂上奏宋高宗,改命万俟卨为御史中丞,任制勘院的主审官。①
            万俟卨是个十分狠毒的小人。他过去担任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和提点刑狱时,岳飞知道他人品很坏,予以鄙视,万俟卨一直怀恨在心。他趁入觐的机会,投靠秦桧,在宋高宗面前对岳飞大肆谮毁,从此就留在朝廷,宦运亨通。②他接办岳飞狱案,正好乘机挟私报仇。
            万俟卨上任伊始,便会同周三畏审讯,他将王俊的诬告状等摆在岳飞面前,喝问道:“国家有何亏负,汝三人却要反背?”
            岳飞回答说:“对天盟誓,吾无负于国家。汝等既掌正法,且不可损陷忠臣。吾到冥府,与汝等面对不休。”
            万俟卨冷笑说:“相公既不反,记得游天竺日,壁上留题曰,‘寒门何载富贵’乎?”
            众人随声附和说:“既出此题,岂不是要反也!”
            岳飞见他们恣意诬陷,无可理诉,不由长叹一声,悲愤地说:“吾方知既落秦桧国贼之手,使吾为国忠心,一旦都休!”
            他合上双眼,任凭狱卒百般拷掠,始终沉默不语,也决不呻吟呼喊。③
            岳飞虽然自幼受尽贫困生活的煎熬,却从未品尝过囹圄的苦痛。在他生命垂尽的两个半月中,各种各色的惨酷刑罚,实际上是给岳飞上人生的最后一课。万俟卨的惟一目标,就是强迫岳飞自诬;岳飞也以倔强的性格,顽韧的意志,进行不屈不挠的抗争,他决不自诬。
            最后,岳飞拒进饮食,惟求速死,这也是他仅剩的反抗手段。于是秦桧和万俟卨便将与案情毫无牵连的岳雷,也以“入侍看觑”为名,而投入囹固。④这个其实是尚未成人的青年,在狱中陪伴父亲,度过了人生最悲惨的时日。
            有个名叫隗顺的狱卒,非常同情岳飞,尽心竭力地给予他可能的关照和护理。还有一个狱子,颇通君主专制的哲理。有—天,他忽然说:“我平生以岳飞为忠臣,故伏侍甚谨,不敢少慢,今乃逆臣耳!”
            岳飞请问其故,狱子说:“君臣不可疑,疑则为乱,故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若臣疑于君而不反,复为君疑而诛之;若君疑于臣而不诛,则复疑于君而必反。君今疑臣矣,故送下棘寺,岂有复出之理!死固无疑矣。少保若不死,出狱,则复疑于君,安得不反!反既明甚,此所以为逆臣也。”
            岳飞入狱后,当然不可能再对宋高宗有何幻想,但狱子的高论说得如此透彻,也使他悲慨万端。岳飞仰望苍天,长久不发一言,⑤最后,他提笔在狱案上写了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⑥
            岳飞入狱的消息传开后,朝野震惊。一些端人正士不顾宋高宗和秦桧的专制淫威,纷纷设法营救岳飞。齐安郡王赵士(左亻右褭)曾因朝拜八陵,对岳飞尽忠国事,印象极深。他身为宋高宗的“皇叔”,⑦是宋朝宗室中德高望重的一位。赵士(左亻右褭)对宋高宗说:“中原未靖,祸及忠义,是忘二圣,不欲复中原也。臣以百口保飞无他。”⑧
            文士智浃、布衣刘允升、南剑州(治剑浦,今福建南平市)布衣范澄之等,也分别上书言事。范澄之在上书中尖锐指出,“宰辅之臣媚虏急和”,“胡虏未灭,飞之力尚能戡定”,“是岂可令将帅相屠,自为逆贼报仇哉”!他还引用南北朝时宋文帝杀名将檀道济,自毁长城的鉴戒,恳切希望宋高宗回心转意。他强调说:“臣之与飞,素无半面之雅,亦未尝漫刺其门,而受一饭之德,独为陛下重惜朝廷之体耳。”⑨
            参加审讯或诏狱结案的大理寺左断刑少卿薛仁辅,⑩与大理寺丞何彦猷、李若朴(李若虚弟),也力排众议,企图保全岳飞的性命。
            韩世忠也已罢免枢密使,任醴泉观使的闲职。他“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以躲避秦桧的迫害。但是,为了岳飞的深冤,他仍鼓起勇气,前去质问秦桧。秦桧冷冰冰地回答:“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
            “莫须有”意即岂不须有,⑾韩世忠“艴然变色”,愤愤不平地说:“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⑿
            ①《宋史》卷380《何铸传》。
            ②《宋史》卷474《万俟卨传》。
            ③《会编》卷207《岳侯传》,《要录》卷142绍兴十一年十月戊寅注。
            ④《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癸巳,《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l《岳少保诬证断案》。
            ⑤《会编》卷207。
            ⑥《说郛》卷19,《说郛》(弱的一半)23曾三异《因话录》。
            ⑦《要录》卷5建炎元年五月。
            ⑧《会编》卷206,《要录》卷142绍兴十一年十一月丁未,卷144绍兴十二年三月辛亥,《宋史》卷247《赵士(左亻右褭)传》。
            ⑨《金佗稡编》卷20《吁天辨诬通叙》,《金佗续编》卷30 范澄之《南剑州布衣上皇帝书》,《会编》卷208,《要录》卷144绍兴十二年正月戊申。
            ⑩《宋会要》职官63之14。
            ⑾宋时“莫须”一词颇为常见,如《金佗稡编》卷2高宗手诏:“据事势,莫须重兵持守,轻兵择利。”《永乐大典》卷19735《曾公遗录》载,宋哲宗主张恢复保甲军训,说:“府界莫可先行?”此语《宋史》卷192《兵志》作“府界岂不可先行”。
            ⑿《金佗稡编》卷24《张宪辨》,《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癸巳,《琬琰集删存》卷1 韩世忠神道碑,《江苏金石志》卷12《韩蕲王碑》,《宋史》卷364《韩世忠传》,《中兴小记》卷29引《野史》,各书文字稍异。又《皇朝中兴纪事本末》卷58,《宋宰辅编年录校补》卷16作“必须有”。


            137楼2014-10-18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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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节 蔓引株连
              岳飞父子和张宪三人的遇害,只是这次冤狱的高潮,而不是终结。
              宋高宗、秦桧和张俊对威震南北的原岳家军极不放心。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王贵过去一直是岳飞的亲信和副手,他对待冤狱,也只是违心地勉强敷衍。事实上,秦桧和张俊炮制的假案,亦已牵连到王贵,说岳飞父子的“谘目”,是寄给王贵和张宪两人的。王贵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主动“抗章而自列”,“引疾以为辞”。宋廷顺水推舟,授予他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的虚衔,添差福建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的闲职。
              张俊举荐其宠儿田师中接替王贵,意在吞并原岳家军,得到宋高宗的批准。田师中这个驽将当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很少有人服气,连附会冤狱的傅选也不例外。①田师中上任后,特别调来“蜀兵数千人自随,以为弹压”②e他采取阴谋手段,拉拢一些武将,更打击和排斥一些武将,将很多反对者以“老病”为由,“皆授添差离军。”③牛皋反对朝廷降金,经常发牢骚,竟被田师中毒死。牛皋临死时,对亲人说:“皋年六十一,官至侍从,幸不啻足。所恨南北通和,不以马革裹尸,顾死牖下耳!”④
              岳飞的爱将徐庆从此默默无闻,无疑也是受到排挤,抑郁而终。鄂州大军还进行缩编,由十万人以上减至七万人以下,或四五万人。⑤田师中贪饕无厌,将原张俊军的一套腐败作风,也带到鄂州军中,使鄂州驻扎御前诸军素质退化,其军纪和战斗力“非复”岳飞统兵时的“规摹”。⑥
              在宋高宗和秦桧看来,岳飞的部将还算是粗人,对岳飞的幕僚尤须严惩不贷。
              直接卷入冤案的于鹏和孙革,还有给岳飞通风报信的进奏官王处仁和武将蒋世雄,分别受到革职,流放岭南和“编管”的惩处。文士智浃和张宪门僧泽一分别“决臀杖”和“决脊杖”。泽一“刺面”,发配“三千里外州军”的厢军牢城营中“收管”,充当最低等的“小分”兵。智浃本是上书为岳飞辨诬,结果被反诬为受岳云贿赂,捎信给张宪。他流放到袁州后,因不堪凌虐而死。⑦
              此外,朱芾、李若虚、高颖、王良存、夏珙、党尚友、张节夫等十三名幕僚,都被贬逐流放。朱芾的贬官责词中指责他“诡随”和“阿谀”岳飞,“坐阅贯盈之恶”。李若虚的贬官责词中,更肆意谩骂,“以尔凡陋,本无他能,每恣轻儇,殊乏素行”,“甘奴隶之鄙态”,“卒陷鸣枭之恶”。归根结蒂,无非是李若虚支持岳飞抗金之“素行”,才引起投降派的切齿痛恨。李若虚和朱芾被贬责后,“不自循省”,“窃议时政”,“唱为浮言”,又被加重处分。高颖辗转归宋,一意抗敌,不料爱国有罪,竟被流放岭南“编管”。李若虚和高颖都饮恨死于贬所。⑧惟有岳飞的前参谋官,圆滑世故的薛弼,因与秦桧、万俟卨曾有交往,未受株连。然而他的内心深处,仍是同情故帅的,故对岳飞和同僚并无落井下石的行为。⑨
              岳飞的“亲校”王敏求、胜捷军副将杨浩、部将邢舜举等,也都受到“除名”、“编管”或其他处罚。⑩至于其他的受迫害者,在史籍上已难于有完整的统计。⑾
              齐安郡王赵士(左亻右褭)受御史中丞万俟卨等人的弹劾,说他“身为近属”,“交结将帅”,被革职并逐出临安府,“令建州居住”,施行软禁。⑿
              薛仁辅由宋高宗亲自下诏,说他“持心不平,用法反覆”。右谏议大夫罗汝楫上奏弹击何彦猷和李若朴,说当大理寺官“聚断”岳飞狱案时,两人“喧然力争,以众议为非,务于从轻”。何铸则由万俟卨、罗汝楫和殿中侍御史、兼权侍御史江邈交章弹奏,说他“日延过客,密议朝政,以欲缓岳飞之死”’“使亲旧腾播”,“谓议狱不合”。他们都因此先后罢官。⒀
              上书营救岳飞的刘允升,被关进大理寺狱,惨遭杀害。另一个范澄之则在流放地含悲辞世。⒁
              前荆湖北路安抚使刘洪道也遭万俟卨的攻讦,说他献媚于岳飞,听到岳飞罢宣抚使的消息,便大惊失色,“顿足抵掌,倡为浮言,簧鼓将士,几至变生”。刘洪道因此被流放到广南的柳州(治马平,今广西柳州市)“安置”,“终身不复”。⒂另一个反对和议的官员张戒,因一度去鄂州投靠岳飞,也受“勒停”阶官的处分。⒃宦官黄彦节“犯颜而出”,赞助岳飞,宋高宗以他受岳飞资助钱财等罪名,“除名”,“枷项”送广南容州(治普宁,今广西容县)“编管”。⒄直到岳飞身后十五年,江州知州范漴因他任鄂州知州时,“谄事岳飞”,也被罢官。⒅
              更有甚者,因为憎恨一个“岳”字,居然接受前岳飞幕僚姚岳的荒谬而无耻的建议,宋廷下令,将岳州改名纯州,其节镇名岳阳军又改为华容军。⒆这在宋朝是史无前例的。
              在秦桧第二次任相当权的十八年间,冤狱之多,不可胜计,而岳飞冤狱的诛戮之惨,株连之广,却是绝无仅有的。秦桧嗜杀成癖,却仍受到宋高宗的约束。宋高宗在不少冤狱中,愿意遵守宋太祖的誓约,乐意于扮演一个宽宏大量的角色。他惟独在岳飞的冤狱中,却凶相毕露,并无任何伪装。
              ①《会编》卷208,卷219《林泉野记》,《要录》卷144绍兴十二年三月丁未,卷153绍兴十五年五月己酉,《东窗集》卷14《王贵除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添差福建路副都总管制》。
              ②度正《性善堂稿》卷6《重庆府到任条奏便民五事》。
              ③《要录》卷149绍兴十三年六月壬辰,《中兴小纪》卷31。
              ④《会编》卷216,《要录》卷156绍兴十七年三月丁卯,《宋史》卷368《牛皋传》。
              ⑤《要录》卷158绍兴十八年闰八月乙酉,殿前司“总七万余人”,“兵籍为天下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18《乾道内外大军数》载,宋孝宗乾道时,鄂州都统司兵力编额为四万九千人或五万二千人,估计鄂州大军缩编后,应接近此数。
              ⑥《历代名臣奏议》卷96李椿奏,张拭《南轩先生文集》卷24《答朱元晦》(其十)。
              ⑥《会编》卷208,《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癸巳,卷144绍兴十二年正月戊申,《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12《岳少保诬证断案》。
              ⑧《要录》卷142绍兴十一年十一月辛酉,卷144绍兴十二年正月乙巳,戊申,二月乙丑朔,卷145绍兴十二年五月甲辰,六月乙酉,《宋会要》职官7o之25,76之71,《宋史》卷380《薛弼传》,《罗汝楫传》,《东窗集》卷12《朱芾落敷文阁待制知徽州制》,卷14《李若虚落秘阁修撰制》。
              ⑨《要录》卷144绍兴十二年正月戊申,《浪语集》卷33《先大夫行状》,《水心文集》卷22《故知广州敷文阁待制薛公墓志铭》,《宋史》卷380《薛弼传》。按岳珂在《金佗稡编)卷8《鄂王行实编年》,卷21《建储辨》对薛弼的指责甚重,亦言过其实。
              ⑩《要录)卷148绍兴十三年正月丁未,卷152绍兴十四年九月甲子,《夷坚丁志》卷13《邢舜举》。
              ⑾如《要录》卷167绍兴二十四年七月癸丑,《挥麈三录》卷3载,“有李将领者”,“坐岳飞累,编置全州”,已不知其名。
              ⑿《金佗稡编》卷20《吁天辨诬通叙》,《会编》卷206,《要录》卷142绍兴十一年十一月丁未,卷144绍兴十二年三月辛亥,《宋史》卷247《赵士(左亻右褭)传》,
              卷474《万俟卨传》,《山房集》卷5《跋巩洛行记后》,卷8《杂记》,《齐东野 语》卷13《岳武穆逸事》。
              ⒀《金佗稡编》卷20《吁天辨诬通叙》,《会编》卷207,《要录》卷144绍兴十二年正月乙巳,戊申,卷146绍兴十二年八月丙寅,卷147绍兴十二年十月庚辰,卷162绍兴二十一年闰四月乙酉,卷173绍兴二十六年七月丁未,《宋会要》职官70之25,《宋史》卷380《何铸传》,《罗汝楫传》,卷474《万俟卨传》。
              ⒁《金佗稡编》卷20《吁天辨诬通叙》,《岳庙志略》卷1。
              ⒂《要录》卷143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丁卯,《宋会要》职官70之25,《宋史》卷474《万俟卨传》,《周益国文忠公集·奏议》卷lo《论刘洪道赠官》,《舆地纪胜》卷112《柳州》。
              ⒃《要录》卷147绍兴十二年十一月庚戌,《宋史》卷30《高宗纪》。
              ⒄《朱子语类》卷132,《要录》卷144绍兴十二年二月庚午。
              ⒅《要录》卷125绍兴九年正月己丑,卷175绍兴二十六年十一月辛巳。
              ⒆《会编》卷234,《要录》卷168绍兴二十五年六月癸卯,《宋会要》方域6之34--35,方大琮《铁庵方公文集》卷17《书·刘子栗(缜)》。


              139楼2014-10-1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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