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默间，不知蛊中世界度过多少光阴，忽闻雪弥辰道了句：“霖，阿岚呢，她怎么不在家？”
晏轻霖道：“岚儿在家憋得久了，我想明日便出远门，尚不知何年方得归，遂允她今天出岛玩上一日。”
“你有所不知，江湖近日风波不断，唐门潜入冥教的细作给二弟膳内下了剧毒，吉凶未卜，各个帮派俱蠢蠢欲动。咱们虽隐居多年，但离唐门不远且与冥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不会被战乱波及。霖，你在家中等我，我去把阿岚找回后咱们再寻个僻静之处归隐一阵再远行——何如？”
“你既心有定数，我怎会不应；去吧，我等你们归来。”
蛊虫又是一阵沉默，雪岚离希望它永远沉默下去——即使这是个渺茫的希冀。
熟悉的大笑声突响：“哈哈哈，苗疆蛊神当真现身汉地，好大的自信呵！”
晏轻霖道：“客虽不速，但请通名。”
“异族贱妇，凭尔也配？！拿下！”
“遵命！”
刀剑齐出，铿锵有力。
雪岚离左手不住地抖着，眸子忽明忽暗地闪着血光。她听这声音听了十年——这是黑心虎的声音。
记忆如潮，喷薄而出。
那日待她与父亲同归，见到黑心虎、狂刀、怒剑和倒在血泊里的母亲，一时瞠目结舌。父亲什么也没道出口，只定定凝视着他的三个异性兄弟，眸子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红，半晌道：“你们嫂子独自一人太孤单，我得陪她。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与夫主，亦从来不是个合格的兄长。我知道你们对五弟的事心存芥蒂，只求你们看在当年义结金兰的份上，在我去后，别把这份恨意转给阿岚。阿岚年纪还小，她就交给你们了……好好照顾她。”他走到母亲身旁，温柔地理了理她血污覆尘的白衣，牵起她枯槁褶皱的手，十指相扣，闭眼躺下。
他左臂乌光大涨，暗影饱饮鲜血，凌空悬浮，闪烁着诡异的血芒，射入差点昏厥的她的左臂。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被黑心虎强行拉走。
TBC

对了，楼主下周有事估计更新不了，本周从今天起开更，两章双更。

第五十九章：藏剑五载破今朝（上）


“岚妹，你的心乱了。”
“阿岚的心没有乱，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明澈清晰。少主，心乱的——是你。”
“本少主的心，从来不曾乱过。”
“那只是因为……少主，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
虹猫惊魂未定。
就在剑枝俱碎的最后一击前，少女手中之剑瞄准少年的心脏，少年掌中之棍插向少女的咽喉。二人愈近，少年的棍颤得愈厉害；但少女的剑很稳，如她的右手，如她的血眸，如她的信念，很稳，很执着。
即将双双重伤的刹那，她手握之剑骤然上挑，斫中他掌心之棍。
剑断棍折。
少年没有再出掌，亦没有对那句“不曾为自己活过”反驳，只道：“本少主想做的事，什么人都无法阻拦。”
她身上的煞气慢慢褪去，左臂无力垂下。望了望红彤彤的天际，她淡淡回道：“那么，一群人呢？”
就像在响应这句话一般，蓝兔、马三娘、逗逗与负着奔雷剑的大奔接踵而至。
血瞳再现，暗黑的短剑逼上白衣少年的脖颈。
“兀那女郎，你要对虹猫做什么！”大奔蹦了出来，手中奔雷金光狂闪。
蓝兔能理解大奔想以战泄愤的心情。毕竟他的干娘在猪无戒的迫害下几近死亡，现在依然昏迷不醒。与逗逗、大奔略一商议，她决定把大奔干娘安置在六奇阁正殿的密室里，由紫兔代为照顾。
见虹猫与黑小虎面上隐有青白之色，再观逗逗神色凝重，她心中一动，豁然明了：沼瘴之毒。
“离开云顶山……你们，全部离开。”雪岚离垂着眼，轻轻道。
“云顶山？这么个稀走兽绝飞鸟的地界是云顶山？若女郎你与此地有什么关系，你更该赶紧收了这邪性的黑剑，好教我们五剑合璧，以期能为武林除去黑小虎这魔……”顶上嗓子的字句，在血眸的盯视下，生生被大奔吞了回去。
虹猫背对着白衣少女，他看不见白衣少女此刻的模样，但他感应得到浓郁而血腥的煞气。这煞气不是针对他的，但他正紧挨着煞气的源头。
如此满溢着绝望、哀戚、冰冷和恐怖的煞气呵……
“离开。”
暗影乌光大涨，剑气与煞气滔天而起。为血眸所畏，更为这有如修罗地狱的异象所慑，待雪岚离默然地移开剑锋之时，大奔他们才发现：遁走了黑小虎。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倦如潮涌。在昏倒前，虹猫只来得及道出：“休要破坏这里的一切，也不可拔剑……我们离开，找一僻静处疗伤、合璧。”眼前一黑，他听到大奔接茬道：“黑小虎估计无法力抗五剑合璧才逃走，等我们医好虹猫，便再不惧黑小虎这魔头了！”
TBC

虹猫的身体虽动弹不得，思维与感知却没有停歇，依稀觉出逗逗喂给他一粒丹药，助他运功驱毒。
黑小虎绝难力抗五剑合璧——曾经的他，也这么坚信着，方定下以身作饵的计。他之所以这么确信，皆因黑小虎在对战四剑合璧时受了内伤。但在亲眼见证黑小虎与他吸了同样多的毒瘴、毒沼后竟能以枝搏剑，他不由推翻了自己的论断。
激战日余的黑小虎当是耗去了与他近乎相同的内力，且在身中顽毒的状态下力敌雪岚离那惊世骇俗的剑意。
这样的黑小虎在全盛时期，凭借他那独步古今的掌法，当真敌不过五剑吗？
又忆及被窃走的长虹剑谱，他不由苦笑：距那天仅过了多少日？观黑小虎对他的杀心，便知这少主已掌握了长虹剑法全部剑招——这于他，练剑十余载仍参不透‘火舞旋风’终极剑招的剑客而言，不得不说是个极大的讽刺。
今日想来，黑小虎战四剑合璧而伤……果有蹊跷。
是因为……蓝兔吧。
当香囊放出彩光，多年前的声音清楚明白地传到在场三人的耳中时，他甚至能想象当黑小虎和雪岚离还小，前者对后者多次提及蓝兔之际后者那无奈的表情。
思及此处，他丹田一阵火热，沼瘴之毒被暂时逼了下去。借着药力调息一番，虹猫睁开双眼，却见逗逗与大奔俱向雪岚离怒目而视；马三娘目光奇异，间或窥视雪岚离一眼，琢磨着什么；蓝兔欲语还休，神情颇为焦虑。
被几个七剑传人和一个伪七剑传人如此惦记着的白衣少女淡淡瞥了虹猫一下，阖目收剑，转身将行。
虹猫忽然想到雪岚离家变的事，脸色微变，顾忌马三娘在侧不敢传音也不敢问得太明，只道：“……你要去哪里？”
雪岚离稍稍踟蹰，白衣飘摇间，终是无言离去。
“虹猫……”
白衣少年看看征询地看着他的蓝兔，轻声一喟，遥遥凝望雪岚离远去的方向，道：“我们走罢，寻个地方五剑合璧。”
一日将磬，乘着晚霞而来的乌鹊抖抖尾羽，合翅落上青衣少年的肩头。少年取下书信，双目一扫，含笑回身对靛襦少女道：“莎丽，明日我们启程去百草谷。你在那里，我才能放心。”
莎丽收剑，回身莞尔道：“好啊，可是跳跳，为何我们忽然要去百草谷？”
跳跳安抚地笑了笑，悠悠道：“五剑齐聚，青光剑也该出鞘了。你且至百草谷安心练剑，待得七剑合璧，便是你报仇雪耻的日子。”他从袖中抽出一纸早已写好的书信，缚在乌鹊腿上。背对莎莉，他瞧着乌鹊泛光的尾羽消失在天边，原本慰藉的眼神，一点一点地犀利起来——五年谋划功亏一篑，尔后青光藏剑五载，终等来了复出的这一天！
【本章完】

第六十章：藏剑五载破今朝（中）
距云顶山一战已逾七日，黑虎崖上下波澜不兴，森严如故。惟有黑心虎中毒愈深，饮药愈勤。
“教主。”青衣少年腰缠金鞭，揽得一身晨曦，缓步踱入漆黑的大殿，拱手跪拜，禀道：“日前，属下和猪堂主在潇湘一处瀑布前找到……”
“跳堂主，明人可说不得暗话！”紫衫蓝裤的男子紧随其上，斜睨了眼跳跳，重重一哼，旋即换了副谄媚的嘴脸，恭谨地对黑曜石阶之上王座里的王者磕了个头，道，“禀教主，属下前两日居然在潇湘寻到了一朵奇花，遂派重兵将之保护起来。属下翻了不少医典，方知此花名为：月魔。可这事儿不巧被跳堂主给知道了，所以就……”
“月魔花！此事当真？！”身披紫色大氅的王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他的双目却冷如刀矢，盯视跪拜的两个属下。
二人均垂首，口中道：“属下不敢欺主。”
“哈哈哈哈，此诚天不绝孤也！”黑心虎一展紫氅，音色苍哑，“狂刀怒剑何在？”
黑冥殿的正门骤开，青、橙两色内力伴着黑、红的衣角，方起复敛：“教主。”
“怒剑、猪无戒随孤亲往潇湘一探，狂刀、跳跳留守直隶。如得月魔奇花，猪无戒升至副教主，跳跳位复护法！”
跳跳与猪无戒叩首谢恩不提，他两人各自回堂休整时，猪无戒忽觉一道男声传音道：“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岚儿，纵使你的易容神术再怎么天衣无缝，仪态举止再怎么惟妙惟肖；在老夫眼里，终是掩不住你的清冷。这清冷，绝非猪无戒一个拘泥世事、苟且钻营的俗人所能拥有的。”
“刀叔……你想让阿岚知晓的，不想让阿岚知晓的，阿岚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点老夫怎会不明。岚儿，老夫四十余载的岁月……可不是白活的。”
“既如此，叔不该来。”
“老夫想来，便来了——岚儿才是不该来的人。”
“阿岚不该来，叔不必来……可是现在我们都来了。叔，阿岚可以认为……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已经了然于胸的东西，岚儿何必再问？徒增笑耳。”
“那阿岚就放心了。”
狂刀身形一僵，拇指大小的蛊虫爬上他的领口，咬破他的脖子，从薄翼细足上振下淡黄色的“封功丸”粉末。粉末混入他的血里，使内力流转越发阻滞。在他有所行动前，易容成猪无戒的雪岚离并拢两指，点中他的定身穴道。
雪岚离轻吐一口气，幽幽传道：“阿岚的事，叔还是不要插手为好；叔只消守好冥教，便够了。”
伏了多时的逐浪窜将出来，三下五除二把狂刀绑起。雪岚离宽袖一拂，足运“踏雪无痕”，从容离去。
雪岚离前脚刚走，逐浪便听得噗的一声，只见狂刀竟用内力顶得血液从伤口倒射而去，那血和着“封功丸”未完全散开的药性，冲得他一身红衣变作血袍。
“你！”逐浪不察反被震断绳索的狂刀所制，惶惶失色。狂刀点中逐浪的哑穴与定身穴，道：“这劲道约莫一个时辰后散去，你也别指望追上老夫，守好冥教罢。”
黑心虎三人一路南行，途中，黑心虎道：“猪无戒，你告诉孤，那月魔花生在潇湘何地？”
雪岚离听得此问，瞬时喜笑颜开。她加了点内力，越过怒剑，比黑心虎慢上半步，恭顺又不失讨好地回道：“禀教主，月魔花生于潇湘胜景——‘天悬白练’。”
“哦？天悬白练？”
“是的。这奇花倚飞瀑而生，那飞瀑高极，难越禽鸟，故名：‘天悬白练’。按医典所载：‘月魔花朝含嫩蕊，夕吐流芳，茎覆精华，瓣舞灵炁。该花至圣至洁，可驱天下诡邪妖物；论其药性，当与生于极寒之地的碧血真情七叶花互为伯仲’。”
黑心虎双目微眯，道：“好一个‘互为伯仲’！猪无戒，几日不见，你在医道上的精进当真教孤刮目相看。”
TBC

“教主过奖了。”雪岚离受宠若惊地缩颈一笑，道，“属下几日前翻了不少医典，只盼能令教主开怀。只要教主高兴，便是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在所不辞！”
紫氅男子饶有深意地打量猪无戒，后者仅是哈腰媚笑，亦不多言。
这般赶了半余日的路，三人终于亲临“天悬白练”。
此刻时过日落，天色已暝。观这瀑布，当真好水：
万道白缎依流间，一泓洌泉泻天渊。
狂风不乱瑛帘帷，夜辉欲濯青翠微。
零落碎玉击珠盘，朦胧幻彩吟潺湲。
瀑巅凝指抚琅嬛，濆谷驻足踏黄泉。
【注：濆字为（氵贲）读fen2声，输入法里找不到非繁体的写法，便用这个代替了。】
瀑前湄上，有一奇花，瓣伸九向。其瓣洁如菡萏，束而宁憩，隐蕊藏叶，柔美多姿。
似乎感到有生人靠近，奇花的九片花瓣微微一颤。
黑心虎的心，随着轻摇的白色花瓣，重重敲上胸膛。他疾行几步，眼中再容不下其他，只有这朵奇花。不知何时，他后颈中上部，覆了一只虫子。此虫双目冒出幽幽黑光，口中低鸣不止。黑光借着夜色，悄悄遮住黑心虎的双目；低鸣灌入他的双耳，屏蔽了怒剑惊怒的喝问。
黑心虎又往前走了两步。他识得这朵奇花，这朵他曾经朝思暮想却与他失之交臂的奇花——月魔花。
月魔花可大大缓解“血魔疯癫”的毒性，然此花系天材地宝，极为难得，焉能教猪无戒随意碰到？
这么一想，惊觉自己迷失于幻象的黑心虎激出滚滚内力。但闻一声炸雷，他瞅见自己的足端离瀑前深潭仅半尺之隔。
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乌云，骤然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闪电使黑心虎不得不闭目，刹那间，复有一声闷雷响起。与此同时，潭中水花突分，剑意与内力波动自他身前暴出！
“黑心煞掌！”
他不假思索一掌推出，抽身后移，避过破水而出的青光。
“放肆！尔竟敢行刺孤王？！”一句喝出，无人应声，猪无戒与怒剑俱失了踪影，唯有瀑布前熟悉的少年，手执三尺三寸长的青锋，泛着诡异而玄青的光芒。
黑心虎盯视着氅边蛊虫的碎尸，忽然放声道：“幻瞑蛊，青光剑！五年了，和归九老儿杀孤未竟的刺客，竟然是你！好，很好——不愧是孤的属下，果真好计谋！然而，任你跳跳与雪岚离如何机关算尽，依旧伤不了孤半根汗毛。跳跳，孤身一人的你必有所依，只是你当真以为——麒麟未出，孤便杀不得你吗？”
跳跳一捋剑脊，回道：“天下无黑心虎不敢杀之人，仅有黑心虎因心有顾虑而不愿杀之人。”
黑心虎周身的内力波动愈盛，问道：“跳跳，你可知杨修是怎么死的？”
跳跳道：“本剑主才疏学浅，却晓只要杨修对曹操有所防备，并不真心投靠，他绝不会死于区区‘鸡肋’。”
话语一停，二人内力蓄满，一触即发。
“风驰电掣，青龙降魔！”
跳跳一抖左腕，浸在瀑下潭中的九条铁链裹着水花跃出，链头呈包围之态埋入地面，把黑心虎困在中央。青光剑剑指苍穹，借雷雨引电围闪，其势更盛。
“暗无天日，黑影幢幢！”
眼见自身身陷险境，黑心虎面不改色，甚至能瞧见他面上浮现的冷笑。
深紫与浅青的内力接触，并未出现跳跳所期待的僵持。短短几个呼吸间，九条铁链拔根而起，伴随着一道血箭的喷出，他的真气护罩轰然破裂。内力互撞引发的弹力，撞得他气血逆行，喉头一甜。
隐约发觉自己撞上了谁，那人“哎呦”叫唤一声，道：“药娄！你这家伙撞飞了本神医的药娄，里面的药材有多珍贵你知道么？还不赶快赔本……等等，这内力，这身形……‘荆轲’你怎么惹上黑心虎那老魔头了？！”
跳跳刚刚平复体内乱撞的内息，闻言在心里苦笑，扬了扬手中的青剑。
“原来你就是第六剑！……哇呀，老魔头追上来了！”逗逗手忙脚乱却恰到好处地拉着跳跳闪过黑心虎的“黑心煞掌”，性命攸关之际，却是顾不得不知滚到何方的药娄了。他很有义气地拔剑相助，虽是左支右绌处于下风，所幸雨花剑法的化实为虚和青光剑法的以快制快配合默契，相辅相成；而黑心虎顾忌着尚未现身的雪岚离，亦没出全力，三人竟成战成一团。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藏剑五载破今朝（下）
蓝兔手拈方巾，温柔地拭去白衣少年额鬓冒出的汗水，细语道：“逗逗适才说‘虹猫体内毒结脏腑，未彻底祛除毒素便强行合璧；如今沼瘴盘踞丹田，阻气滞息，导致其脉象微弱。非采回藏红花、黄连与蝉蜕三味药，绝难救治’，然他已半个时辰未归，恐遇到什么意外。”
大奔面露悔意，一拳砸向地面，懊恼道：“都怪我！若是我当初没有急于五剑合璧，虹猫断不会在合璧后还拖着病体强行赶到‘天悬白练’，以致毒气攻心！”
蓝兔摇摇头，脑中划过“她”雪白而冷淡的背影，道：“五剑尽早合璧亦是虹猫所愿，大奔毋须自责。天色不早，你与三娘轮番帮虹猫压制毒性，我尽快寻回逗逗。”语毕，她气运涌泉，跃出山洞。
行不多时，便见地上倒着一个药娄，内装少许黄连与蝉蜕，独不见藏红花。复前望，前方乌云压境，电闪雷鸣，霏露氤氲，剑光高擎。蓝兔心下一紧，方欲运功赶赴那里，就见一少年迎面撞来。少年头戴嵌玥宝冠，脚登踏浪长靴，一身海蓝胜汪洋，平添几分沉重。他气息顺畅，内力充沛，全无病态。于虹猫近乎夺命的剧毒，于他竟似是痊愈了。【注：因为这里时节的设定与原动画不同，所以原动画是没有蝉蜕，这里是没有藏红花。】
“蓝兔，回去罢。再向前进，你会死的。”
不期然的相遇，蓝兔却没有太过惊讶：“你早就得知了七剑行止？逗逗至今未归，原来是你做的！”
无端被如斯指责，黑小虎却平静如初：“雨花剑主和青光剑主都在前面，对战我的父王。”
她讶然地看着他，他不同了。原来的他，是冷傲的，是从容的；但他会因她的冷言冷语而失意，甚至是愠怒。现在的他却很平静，似乎看透了她对情感徒劳的压抑与故作的冷漠。他的平静里溢满怜惜，溢满歉疚，同样溢满一份沧桑。
但她有她的坚持：“你拦不住我。”
他一叹：“你如信我，便让我来解决此事，定能让他俩活着回来。”
她忽而笑了，走上两步，与他平行而立：“少主，不管‘鹔鹴’有什么困难，不管‘骕骦’有多想去帮前者，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无论它们再怎么相似，终归是……殊途。”她不再停留，坚定而果断地离开。
“黑小虎，此乃七剑之事，非你这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魔头所能干涉，休再相拦！”
她的声音自远方传来，他慢慢转身，望着她远去的蓝衣，无言蹲下，目光随她的足迹一路蔓延，满目是被雨水湿润的土，如他的情路一样的狼藉而坎坷。
“殊途……便不能同归么？即使守护你的代价是我无法偿还的血海深仇，即使拥抱你的代价是我无法背负的嗤讽詈骂——心若无悔，人即无憾！”
天悬白练，雨倾盆覆下，雷闪渐消。跳跳与内力几近告罄的逗逗负了不少轻轻重重的伤，情势危急。看着目露绝望的逗逗，跳跳攥着剑柄，发白的指节隐隐颤抖：
雷雨助威，逗逗参战，却仍是逆转不了败势，雪岚离也始终未曾现身……莫非当真是天不绝此魔？
“冰天雪地！”
正想着，寒气突暴。原是蓝兔赶到，挺剑而起，直取黑心虎的首级。眼见她倾国的容颜，黑心虎先是一愣，随即玩味而阴狠地笑出了声：
“不通武学的宫女……哈哈哈，好一个不通武学的宫女！”
黑心虎侧身，蔚蓝的细剑贴着他胸前的紫氅，击在空处。
TBC

“逗逗，你快和第六剑回……”一道精纯的内力打在她毫无防备的腿上，剩余的话语因杂乱的内息而止，她呛咳两声，喷出些许血沫。
她的血悉数溅在来人血红的披风上，来人掌心紫气幽幽，对她理也不理，只目不斜视地抱拳：“孩儿护驾来迟，请父王恕罪。”
紫氅的王者勾起一抹冷笑，道：“吾儿，来得真巧。”慢慢收回本该印在蓝衣少女心口的冒着凛冽紫光的手，他苍冷的眸锢在他独子身上。
黑小虎的瞳没有停顿地划过倒在脚边的少女，他微微颔首，回道：“父王，七剑只缺其一，此时贸然出手，恐所有努力俱付诸东流——还望父王三思。”
“哦？吾儿，那依你之见呢？”王者传音，再次强调了一遍“吾儿”，不同于以往的称呼似乎在警示着什么。
黑小虎吐出一口浊气，垂在袖下的左手摩挲着手中备好的招魂引。方欲答话，他忽感脚下之人喊出一句话，紧接着跳跳一咬牙，挟起逗逗，飞也似地逃离。
“我不会出事，你们立刻离开！”莫名地信任着那偷袭她的蓝衣少年，她向同伴这么命令着。而后黑小虎，无视逃离的叛徒与第四剑，沉着地答道：“父王，孩儿有招魂引在手，七剑诸事早已心有定计，断无任何差错。”
黑心虎危险地眯眼，他的儿子沉着地回复他，和小时在天门山徒劳地寻找蓝兔被他发现时一样的沉着，好似“明明说好做朋友的，为什么却一去不复返……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这些话全是他的幻听。
蓝兔，蓝兔；真是真挚的感情，连寒冰冠都断不了你和虎儿的羁绊吗？
“吾儿，你已经出现了差错：可还记得孤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吗？”
“……成大事，须铁石心肠。”
“孤不愿你经受孤曾体验过的由抉择而引发的痛苦……吾儿，你太天真，不懂得维护一份死生不渝的爱需要付出什么。纵然放弃麒麟，你与她的孽缘……孤必将代你斩断。”
“父王，孩儿没有……”
“没有？”紫氅王者重新运满真气的掌一顿，冰冷地苍凉地笑了，“那么，虎儿，你在这里杀了她罢——亲手杀了她。”
流星锤燃着熊熊黑气，狠狠顶回一柄青光汹涌的瘦剑，雪岚离抹掉面具，与怒剑各持兵器，力竭而落。
“雪岚离，你欺骗我不算还胆敢暗算教主？！教主可待你不薄啊！”黑袍男子听着刺客和黑心虎的打斗声，剑尖斜垂，青意愈盛，“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留你！”
她随手把流星锤绑缚腰间，淡淡道：“剑护法此言差矣，若你这位高权重的冥教左护法没有防阿岚防了整整十年，更在阿岚打算归隐前向教主挑明阿岚心生去意，剑护法岂不是虚度了这十载春秋？没了阿岚，剑护法更不必在黑心虎控制不住体内毒性之时去扮什么唐门弟子，来掩盖黑心虎身中‘血魔疯癫’近十年的事——剑护法不觉得无趣吗？”
TBC

“那又如何，当初暗影邪剑入你体内我便觉得不对劲，你这体内流淌着异族血液的妖女果然是条动辄反噬其主的毒狼！”怒剑手中的长剑指着少女，她的脸被青光映得一片幽冥，红色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寒意，她好似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左手的黑气冲天而起，暗影凭空出现；握住漆黑古朴的剑柄，雪岚离——如修罗降世。
过去的秘辛尽数展现在她心底：唐门在黑心虎的饭食里施毒“血魔疯癫”与“噬魂丝”，白梨替黑心虎中了毒。黑心虎不忍爱妻受苦，又因妻子心善无法牵连无辜，只得用秘法调换两人体内之血，白梨根除了体内“噬魂丝”的毒性，他则两毒俱患。于是黑心虎先去找七剑，未取得麒麟血；而后他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晓了蛊神隐居在云顶山，杀了晏轻霖拿到金蚕蛊。可笑江湖人皆以为黑心虎因七剑合璧重伤，竟不晓真正击败黑心虎的不是七剑，而是手刃长嫂、兄长自裁的意外击溃了他的心神。他闭关休养顺带除去她的记忆，出关时得知白梨与豺锋双双死亡。骤然失去四个至亲的痛苦无从发泄，黑心虎再征潇湘，血洗七剑故居。
雪岚离清楚有关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更清楚黑心虎到底收留了她，并让她成长到今日——但报仇是她的执念，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执念。因而，为了这份执念，即便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她亦浑然无惧！
短剑轻吟，少女在脸上描摹出一个嘲讽的冷笑：“黑心虎对阿岚的养育之恩，早在他使出黑心散当日便消失殆尽！养育？他养育的究竟是阿岚，还是折磨他的内疚？”
暗影亮刃，青剑出鞘。
两剑相交的一瞬，怒剑被对面传来的巨力震得一惊。他是骄傲的，而他有值得自己为之骄傲的剑道修为：无论是随心所欲的剑法还是霸烈狂匹的内力，他的对手天下罕见。江湖中久有传言：刀剑联手，所向无敌——武林中人对他和狂刀的推崇与畏惧，可见一斑。
而他见到了暗影。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暗影杀敌，冥教扩张的峥嵘岁月，是充斥着鲜血与骸骨的罪恶年华，是交融着臣服和荣耀的杀戮征程。而其中绝大多数的亡灵与憎畏，都源于冥教第一代修罗——原副教主雪弥辰和他的暗影剑。
但他是第一次与暗影对决。
地狱般的杀气扑面而来，剑身隐藏在夜里，如影子一样迅捷且阴暗。暗影的剑身绞缠着他的瘦剑，转上两周即点中他手背的合谷。剑尖方定复探，划出个创口，直通阳溪。
阳溪穴，只是开始。
怒剑忽感一道极邪的剑气自他的合谷穴起，以惊人的速度穿透阳溪穴，沿手臂上的大肠经攀到天鼎穴，最终——破颈而出。直到生命的终点，他才明白，为何暗影剑沾身即死；为何江湖上提起雪弥辰三字，人人噤若寒蝉，闻风丧胆。
他的血喷上了漆黑的剑，剑闪烁着幽幽黑光，将血一滴一滴地吸收。暗影吸收了怒剑的血，迸发森森黑气，从怒剑天灵盖百会穴中揪出一团不知是何物的挣扎着的灰白，拉入剑体，不见踪迹。
少女漠然望着目中全是惊骇的尸体和血泊中失去光彩的青剑，血眸转动，她回身——面前横着的长刀吞吐着鲜艳的橙光。
【本章完】

本周两章六更，从明天开始更到周日，特此通知～@冷冷DE雪花

蓝兔幽幽醒转，入目皆是天冥乱舞紫色的真气。而那紫色真气最浓郁的地方，便是自己后背上的心腧穴。黑小虎手覆心腧，阖目运功，助她化去淤血，排出毒素。她知道，他真正打中的，只有她的气海穴。在她因剧痛而蜷缩身体时，他明着反掌去点位于心脏位置的膺窗穴，暗地里却把一枚丹药弹入她的嘴里。
灌入的内力慢慢止歇，她轻咳两声，坐起身来。
“蓝兔……宫主，你醒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由苦笑，他还是救了她，不计后果地救了她。
“本少主之前给你服下的是‘闭心丸’，服下此药者气脉皆无，形同死尸，却会在大量内力的刺激下使服药者重新焕发生机。然此药对身体损伤极大，且含剧烈毒性，宫主不要妄动，待我回禀父王后助你完全祛除体内毒素。”
“黑小虎，你……”
“本少主去去就来。”
不容她再说些什么，他运起“踏雪无痕”，背影迅速消失在绵绵细雨里。
“父王。”听着唯一的儿子恭顺的声音，黑心虎转过身，高深莫测地看着他，问道：“虎儿，孤给你保命的神药‘闭心丸’呢？”
他心下一懔，答道：“回父王，孩儿……”
和他不欲令蓝兔多说一样，黑心虎截住了他的辩解。
“虎儿，你——还想骗孤多少次，你当孤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黑心煞掌内力滔天，他猛地错步后撤，堪堪避过黑心虎的勾指一击。勾指上澎湃的真气让他的脸失了血色——父王用了九成功力！
“父王，孩儿所作所为俱有自己的考量，绝无狂悖谋逆之想，您要相信孩儿啊……”
“你教孤相信你的考量？你这不忠不孝的混账，你当真不知你心心念念保护着的雪岚离有杀孤之心？孤早就告诫你不要和她私交太好，你偏偏忤逆孤！如果这你还能找个识人不清的理由来狡辩，那你告诉孤王，你把孤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神丹，给了那同样想要孤项上人头的七剑传人——是什么意思？！哼，孤今天定要废了你！”
黑心煞掌的攻击和他年幼来天门山寻找蓝兔被父王发现时一样，招招狠绝，封死了他所有退路；他将天冥乱舞运到极致，仍是防多攻少。他不敢看父王阴鸷的脸，心头一阵酸涩。
父王，母后，岚妹，蓝兔。
他们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都与他渐行渐远。他试图去挽留，然……什么也抓不住：母后和他之间阴阳永隔，蓝兔、岚妹和他之间有血海深仇，而他的父王……
他不想背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偏偏每个人都背弃了他。
呵，第一次，厌恶起自己这被无数人所艳羡的身份呢。
他也许无辜，但身怀罪孽——姓黑，又生在冥教，本身就是一种罪孽，一种堆积在鲜血之上的罪孽。
动作因心神所扰慢了一点，黑心虎发出的真气击断他脚下的树枝。他变招不及，黑心煞掌不偏不倚砸上他的丹田。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爱若成殇恍似梦（下）
黑小虎跌下树枝，左手捂腹，右手和双膝共同着地。丹田剧痛，一口腥甜不可抑地涌了出来——他愣住。前方空无一人，但他仍旧感到一阵混合了悲哀与无力的羞耻：
他没有跪下过，从来没有。即便是他最爱的母后与父王，他顶多也只行单膝跪礼。但他因为一场本不该出现的打斗，弯曲了自己的双膝。
“教主，何人竟劳教主如此大动肝火，交由属下处置便是。”怒剑的声音传来，有个人穿着漆黑的衣服，站在黑夜的阴影里，看不清脸，只瞧得他手中的青剑反射着冰月与群星的幽芒，忽明忽暗。
黑小虎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把口中剩余的腥甜生生咽回。站起身子，他对那人略一点头：“剑叔。”
阴影里的人答道：“原是教主和少主。教主，少主毕竟年幼，少不更事；属下斗胆进谏，无论少主犯了什么错，望教主能宽恕他。”
“吾儿，为父要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掂量掂量。记住，此事就此揭过，然日后你绝不能对孤有半点欺瞒……退下罢。”黑心虎恹恹闭眸，拂袖道。
黑小虎轻送了一口气，拱手道：“是，父王，孩儿不会再让您失望了；孩儿告退。”
三个人都没有察觉：在黑衣人出现之际，离他们较远处有抹蓝影，跌跌撞撞地离去。
“怒剑，何事耽汝久矣？”待蓝衣少年的身影全然无踪，苍哑的音调沉淀着化不去的探究，被问到的人默了默，答道：“教主……雪岚离叛变了。”
“哦？”黑心虎向阴影内的人迈了两步，随口问道，“她什么都记起了？”
“是，她什么都记起了。”
“既如此，怒剑焉能全身而退，”黑心虎寒着脸反问道，“孤的好离儿？”
刷！尖端微颤的青色瘦剑破空电射而来，手握青剑之人一身黑袍，拢着剑的指腹亦含青色。望着黑光隐约的青剑，黑心虎四周内力威压骤增，护住心脉；而他负着手，纹丝不动。
青剑被毫不迟疑地戳入黑心虎的左胸，他仍不还手，只是盯着那把剑——刹那间，他回溯起一段往事。
曾经的他，也有血气方刚的年华；他的武道修为虽不致登峰造极，却足以滋养其瞻望天下的野心。他原想招兵买马以谋武林霸主之位，直到他遇到了雪弥辰。雪弥辰开阔的胸襟，儒雅的气度和出神入化的绝世剑法，都令他深深折服，甚至甘愿奉这个人为兄为君。后来，他们与新结拜的三弟狂刀、四弟怒剑以及五弟豺通远赴雪岛，以求武林公认的神算子雪岛上人用六爻八卦为他们一卜前程。
雪岛上人是个清贫的僧侣，幽居江湖一隅。他终日清心坐禅，不设庙宇，不取钱帛，间或入世化缘得一钵盂饭食，便再度归隐雪岛，数月复现。而最令人称道的，便是雪岛上人的六爻八卦。传闻他算命亦是分文不收，只是常常闭门谢客，极少露面。然凡是他亲自占卜过的人，无一不在江湖上名震一方，甚至誉满天下。
TBC

见到他们五个不请自来的客人，雪岛上人也不多话，奉上茶水，道一句“阿弥陀佛”，便从容不迫地净手熏香，请出三枚五铢钱，转回里屋，把几人晾在一旁。
约莫半个多时辰，雪岛上人方才归来，分别给了大哥和他一张小笺，双手合十一礼，道：“两位施主欲卜之事尽在此四字卜辞中。”说罢，雪岛上人端起放在主位的茶盏，送客之意颇为明显。
他瞅了瞅自己的卜辞：势甲八荒；大哥收了卜辞，冲好奇的他们笑了笑，道：“愚兄尚有些佛经上的问题想请教上人，诸位贤弟先行一步罢。”他令三位弟弟返程，自己借故潜回雪岛。
“上人，我的命运当真如卜辞所录么？”
“施主既晓此为命运，当明运虽可改，命却天定；何须再问。”
“若我现在便弃了暗影邪剑呢？”
“暗影若想弃便能弃，又怎当‘邪剑’二字？施主休拿性命玩笑……也罢，贫僧可以告诉施主：历代暗影剑主俱是孤煞之命，六亲必伤，但凡是施主的父母、兄弟及妻子，他日必死于非命。”
“父母、兄弟……我志不在天下，既不会阻碍二弟的称霸之路，也发誓不会对四位弟弟出手，难道说即使如此……”
“施主，该发生的早晚都会发生，贫僧算命只能卜测结局——施主四位弟弟亡命之时，暗影剑主必定在场。而施主所虑的无常之事，六爻所示即为：手足相残。贫僧言尽于此，施主请便。”
寒来暑往，瞬息光阴。
及创教，大哥压下三弟的疑问，直言自己没有坐拥天下的能力，甘居副位；又道他既得势甲八荒的卜辞，当为教主。讨论教名之际，他却一反常态地乾坤独断，言一“冥”字。彼时诸人俱不解，唯大哥久久看了他一眼，默然。他解释道：争霸之途，难免杀戮，入我冥教者，只争子午，不畏鬼神！但他隐瞒了他的私心：冥教教主，亦称冥主——若能掌握幽冥之所，是否就可以掌握无常之事，是否就可以规避手足相残的结局？
左胸被三弟的剑贯穿，黑心虎凝视着那剑，低低地，吐出大哥卜辞上的字：“手足相残么……”他右手猛然攥住剑刃，将之用力拔出。
青剑夺地一声没入土地，黑心虎看看右手翻卷的血肉，感受着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白着脸无力一笑：“刺得真准啊……雪岚离。”
“其实，阿岚刺得一点都不准，不是吗？……可惜阿岚不姓‘赵’，是做不来‘赵孤弑屠’之举了。”【注：本句典出《史记-赵世家》，即后世《赵氏孤儿》；此处“屠”指的是屠岸贾，即杀了赵氏满门的人。】
黑心虎一时愣住：雪岚离知道他的心脏异于常人地长在右侧——她竟然知道！他终究没有催动黑心散，但他没料到，离儿……也不想杀他呢。
TBC

黑心煞掌的真气打中黑小虎的丹田，她躲在暗处，如遭雷击。蓝兔拄着冰魄，彳亍在细雨阑珊的夜里。因毒素反噬，她眼前阵阵发黑；每欲阖目昏厥，她便忆起这一幕，于是咬破舌尖，意识借助痛苦悬浮，支撑她继续前行。
不能再给黑小虎添麻烦了。她从没想过，令她心安的温暖背后，是如此残酷的真实。她真的猜不到他的付出和数度相救的代价吗，不，她猜得到，但无论她怎么对他冷言冷语，私心里还是保留着对这份感情的幻想，不敢面对现实的无情。
一个“孝”字，她学了十六年，仍是不知该怎么写。为了这个字，她杀了很多人，杀到悲哀；他也杀了很多人，杀到麻木。唯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彼此都无法放下，更无从释怀。
相识，相知，却注定是折磨，纠缠。他父亲给她的灭族之仇，和她势必要给他的杀父之恨，将是她和他一生都难以跨越的鸿沟。
相逢相惜本无意，奈何乱世最难相许。
冰魄起，斩断一束青丝。
青丝断，情丝绝。
小虎，她悲凉地在心底这样唤他——爱不了，便恨吧。唯有如此，他才不会夹在黑心虎和她之间左右为难；唯有如此，她才不会在合璧时心生愧疚与微妙的恐惧。
毕竟，这方是他们该有的归宿，不是吗？
闭心丸的毒性终于完全爆发出来，天旋地转，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朦胧。仅剩云后淡月发出的光映在她茫然的眼中，不断扩散，散成破碎的虚无。
在晕过去前，她仿佛看到了月宫。那是个很清冷的空中宫阙，清冷到整座宫殿里，只存月宫之主一人，寂寞终生。
恢复意识之际，熟悉的内力波动环绕着她。她脸上有些冰凉，那股冰凉流入她的嘴角，咸咸的。
小虎，你哭了。
小虎，你好傻。
小虎，对不起。
小虎，我爱你。
请容许她最后一次，在心底偷偷念出这个名字，偷偷讲出她禁忌的爱恋。她会代他，在她和他崩溃前，将这份爱恋亲手丢入地狱！
她闭着眼，樱唇微启，吐出一片关怀：“虹猫少侠，是你吗……”黑小虎输送内力的手一僵。“……你的伤好了吗？”温柔的关怀软软地飘入他的耳廓，不属于他。内息一岔，他赶紧收功，险些令重伤的身躯走火入魔。
将将压住的毒再度反弹，蓝兔不由自主地歪向一旁。他快速搂住她，目露歉意：“宫主，你没事吧？是我不好，我不该突然收手……”
他怀中的少女慢慢睁开含了厌恶的眸子：“黑小虎？原来，又是你救了本宫主。本宫主不稀罕你的假仁假义，让本宫主回去！”
“不行！”他抱住几欲挣脱的她，抱得更紧了：“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毒性也会再次发作。一旦‘闭心丸’的毒性复发，你会死的！”
蓝兔背对着黑小虎，使劲瞠目以防泪水不小心滚出。她的心痛得麻木，失去知觉；她的话语却毫不迟疑地冰封了在情网里兀自跳动的心：“虹猫少侠身负重伤，就算死，本宫主也要和虹猫少侠死在一起！黑小虎，放手罢，自古正邪不两立！”
若黑小虎有心，他会发现她说的是“虹猫少侠”而非“虹猫”，进而明了她慌乱中开始胡乱称呼别人。但他此刻丹田隐隐地绞着，思绪亦很乱；他不知所措地呆立，目中全然裹着不敢置信，只觉丝丝血味再次钻进他的喉咙。深深吸入一口凉气，他咬着牙根，一字一顿道：“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我一心一意地……辅佐我的父王，同时也喜……希望能帮你。难道这一切——竟全错了吗？！”
蓝兔垂着眼，从他怀中抽出身来，缓缓扬起一个干净而美丽的笑容：“黑小虎，你还是不懂吗？正就是正，邪就是邪。”
一抔悲欢埋黄土，无语泪枯涸。
鹣隐鲽沉身永隔，笑靥掩愁，夜落寂空眸。
芳菲尽逝葬花茔，只影凋零归。
旧水不识新叶翠，浪淘泥沙，闻香忆故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