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教来真格的了。看着不断往外丢“含笑五步癫”的逗逗，虹猫暗忖着。这些弟子与之前的全然不同，逗逗的药粉令一个冥教弟子中招后，他们都放出了护体真气。虽说放出护体真气后让他们的内力流失速度变快了不少，但他们依然十分勇猛，得颇耗些力气方能击倒。
盘算着猪无戒放信号弹后过了他们已拖了多长时间，虹猫的长虹猛然一亮。
这是遇到强敌的征兆。
看来，黑小虎来了。虹猫对逗逗传音道：“去马厩！”
黑小虎运起“踏雪无痕”掠到猪无戒面前，听着猪无戒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属下无能，没有抓住虹猫一行……”黑小虎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请少主恕罪”，果然猪无戒以此结尾。他看着虹猫与逗逗身披黑色奇服，虹猫掌运内力向空中推开逗逗，逗逗则甩出一条粗绳教虹猫抓住。二人以绳相连，借风翔落。
蝙蝠战衣吗……用在地势较陡的黄石寨还真是物尽其用。虹猫，好好珍惜你余下的时光罢——长虹剑法他已练到第二十二式“长虹落日”，仅余一式；易容术他也在准备着，不日便可真正替代虹猫了。
他代替虹猫之日，当是虹猫身亡之时。
想罢，他唤心腹空曜找来他的爱马“逐风”，令猪无戒点些戒尘堂精英去找马三娘一行，给她找些不致命的小麻烦，其余人马由各路队长带领归往黄石寨外牛旋风守着的冥教驻地。言讫，他翻身上马，深蓝的踏浪长靴轻磕马腹。
赤红的骏马仰天长嘶，掉头抬蹄，一骑绝尘。
虹猫与逗逗飘到马厩，逗逗小脸微赧，道：“我不常出门，是以这地方没有什么名马，只有一个两匹好马拉的马车罢了。”虹猫浑不在意，道：“有代步工具就好。”他与逗逗上了马车，一鞭挥去，亦出了黄石寨。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黑小虎胯下的“逐风”不愧为当世神驹，每日除却短时间的饮水吃草外一直追着虹猫与逗逗的马车。逗逗的两匹马虽也不错，但终究比不上“逐风”。“逐风”之所以一直追不上马车，除了黑小虎有意放水且爱惜宝马外，还得提到虹猫的智慧。他令一匹马拉车，一匹马休息，两马交替拉车之余，自然速度堪比劳累的“逐风”。
“虹猫，黑小虎的毅力当真不凡，他不像我们准备了干粮在车里休息，可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追了我们三天三夜啊！”逗逗遥遥听了听三百丈开外逐风不真切的马蹄声，对虹猫道，“虽然咱们的两匹马还能坚持，但这马车的车轮可坚持不住。你瞧，只要一个颠簸，它很快便会坏掉的。”
TBC

第五十二章：一寸千钧坠冰壑（上）
度日如年。
马三娘嗟叹着，她这辈子所遭的罪合起来，都不见得比这三天更加严重。依照神医前两个锦囊里的指示，三人先到荒漠，用坚韧的天蚕丝捆住她的双踝，把她倒吊在枝桠间，下熏以篝火，放血吸引毒蛛。在紫兔收回圭表示意时辰到了后，大奔棍起蛛落，拍醒被蜇得晕晕乎乎的她。随即，他们寻到附近的火山口，如法炮制，用“地心之火”再次烤了她足足三个时辰。
而今，她浑身红肿着，血痕满满，蹒跚跟在大奔与紫兔身旁奔赴雪山之巅。紫兔掏出第三个锦囊，念道：“‘地心之火’的炙烤虽可以消除蛛毒，却会使三娘患上热毒。欲解热毒，须于冰山上的天池中浸泡两个时辰，使热毒平息；毒息则放血诱出冰蟾。蟾吸尽热毒，肿消色褪，病体方愈。”总算快结束了，她安慰着自己，发现大奔突然停止步伐。
骤然棍出，与破空飞来的暗器一击而分。暗器射入土地，深逾一尺。紫兔的神情郑重起来，那是一只蝴蝶镖，江湖中式样普通的蝴蝶镖。
就像百草谷谷主手中的一花一叶皆可伤人一样，冥教戒尘堂堂主掌心的蝴蝶镖亦是催命利器。
“哟，莽小子，几日未见，可安好否？”伴随着浓郁的烟雾与嗖嗖的暗器声，猪无戒率领堂中精英缓步逼近，“本堂主提前给你准备了来年清明的‘厚礼’，觉得很感动吧？”
大奔虽目不能视，水火棍却舞得凛然生威。烟雾散开，蝴蝶镖乱得遍地皆是，每只镖上戳着不少冥钱。
咬牙切齿地，大奔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紫兔相对冷静，反讽道：“那便先行谢过，可要小女子在十月初一就给猪大堂主烧去这些冥币？”
猪无戒但笑不答，双手连拍两下。众精英弟子小半原地待命，一人高跃磐石之上举旗指挥，其余四十九人七个一组，团团围住大奔三人。“想给本堂主烧纸钱？先破了冥教的‘七星大阵’再说罢。”
七星大阵，冥教十大奇阵之一；一组七人，共得七组。每组中三攻三守，另一人观察指挥者的旗语，并依照旗语与阵型号令本组成员腾挪移位。远观此阵，七组人呈北斗七星状：四组困而扰敌，三组待而奇袭；在令旗的变换中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往往使对手疲于对战，力竭落败。
TBC

马三娘慊慊地暗自咒骂黑小虎。若道此事非他授意，她是决计不信的。莫非，这是雪岚离拜托黑小虎对她阳谋的报复？她动着自己的玲珑心思，却不知这只是黑小虎单纯地愤怒于她对黑心虎的不臣之心与鲁依华对雪痕堂的打压而已。
但她确信，黑小虎对她这个“七剑传人”是不会下杀手的，至多让她中热毒的时辰长些，多吃些苦头也就算了。是以，她以身中剧毒为凭，冷眼旁观大奔与紫兔奋战。
这一路上，她晓得俩人对彼此颇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故而大奔断然不会令紫兔身陷险境。果不其然，大奔抵挡了一阵，对她和紫兔传音道：“这‘七星大阵’当真有些名堂，破之殊为不易。紫兔，我待会儿攻出个缺口，你带三娘趁机突围，不要管我。”
紫兔甚是不舍，但她跟随蓝兔左右多年，分得清轻重缓急。武功不高的她与不能参战的马三娘留在阵中除了掣肘大奔外，别无他长。她允道：“我晓得了，大奔。你……尽快来与我们汇合呀。”
大奔不语，真气陡暴，抡出“松木拂尘”逼退围困他的四组黑衣弟子。紫兔挟着马三娘，趁隙跃出包围；而大奔被另三组奇袭者所绊，未能冲出。
马三娘本不愿再生事端，可在被提着滞于半空的刹那，她瞥见蛰伏在草丛深处的黄襦女子。
她怎么来了？！
马三娘压下不安，随着紫兔行了半晌，遂道：“我肚内空空，肠中辘辘，饥火烧心，实是走不动了；紫兔，我们能否猎些野味烤以果腹？”
虽时至哺时，紫兔仍有疑虑。马三娘复道：“如若我们行得远了，恐怕大奔脱身后也难寻来。”干粮等杂物确在大奔那里，而马三娘所言正是紫兔所担心的。于是，紫兔同意稍作歇息，但言不能生炊火，她会摘回几个野果分食。待她走远，黄襦女子现身，抱拳下跪传音道：“副教主。”
马三娘令她站起，传音问道：“何事上报？”
禁卫堂副堂主鲁依华清楚副教主眼下没有时间去听什么长篇大论，短短几句道明冥教现状。马三娘沉吟道：“黑小虎怎么削弱禁卫堂都没有关系，由得他去。若我所谋得成，即使冥教也不过尔尔！所以，你不必顾虑黑小虎；但雪岚离近日神秘无踪，藏得极深。且不论她所谋者何，她所能威胁到我的，惟莎丽一人。依华，你……明白了吗？”
鲁依华躬身道：“属下近日定当毒杀莎丽。”
马三娘却摇头，丢给黄襦女子一枚紫底金玟的令牌，道：“莎丽是胁迫我的利器，必会被严加看护，等闲难以近身。你拿着这‘黑虎令’去找猪无戒，让他配合你，一旦见到二八年华而有只手无法动弹的女郎，格杀勿论！你告诉他，这是副教主的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当然，‘她’可能很难用正常方法除掉；无论他猪无戒使用什么阴狠招数，无论他猪无戒牵连多少无辜之徒，我——只要结果。”
别有用心地，马三娘隐瞒了莎丽是右手不能移动。
雪岚离，以你的易容神术与猪无戒的小心谨慎，不管你脸上覆着的是面具还是面纱，猪无戒不和你交手就绝不会认出你。而你，恰恰也有一只手终日垂在身侧。要是你死了，再没有人能撼动我七剑的身份！
雪岚离，如你这样的修罗，早该下地狱！
TBC

窥见副教主愈发诡异狰狞的笑容，鲁依华似乎明白了什么，将“黑虎令”褪入袖中，垂首告退。【注：为避免误解，在此注明“褪”是tun四声，不是tui四声。】
雪岛之上，一个高僧身披朴素的袈裟，阖目坐禅。突如其来地，他叹了口气，抬眸喃喃道：“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若是知晓那无法逃离的悲伤的因果，现在的你们，是否还会这样在此聚首？”
被高僧所凝望的雪山瑞雪皑皑，终年不化，高耸入云，中藏深壑。自是：
巍巍银山擎苍穹，绵绵无绝地。
颢颢冰雪凝袂裙，处处洒碎晶。
“可恶，追丢了！”穿着夜行衣，头戴软藤笠的跳跳悒悒不乐，使劲捶了下脚底的积雪。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教阿岚与你都不能使用内力呢。”戴着面纱的雪岚离缈缈白衣若苍云，四面看了一圈，低声道，“找找看吧。”
快到雪山的时候，雪岚离率先感应到黑小虎的真气；没过过久，跳跳也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长虹真气与另一个有些陌生的内力波动，想来是虹猫和雨花剑主逗逗。二人一番商榷，拗不过跳跳对莎丽的执着，决定步行上山。于是，待他们爬上雪山，莎丽、蓝兔连个影子也没有；整个雪山静得让人发憷。
顿了一下，雪岚离面色陡变，拉过跳跳蹲在一个大雪包后面。跳跳心知出现意外，一声不吭地躲好。
蓝衣少年急跨两步，抱臂茕茕而立。
被他拦住的两个脱去蝙蝠战衣的少年毫不慌乱，双双拔剑以对。
这三个少年以及藏身雪堆后的男女都不知道在高逾他们十丈的冰台上，猪无戒与黄襦女子鲁依华手握数枚霹雳弹，准备实施计划。
鲁依华盯着猪无戒，用目光指指垂着左手的白衣少女。猪无戒不是没杀过无辜之人，更不是没用过阴招。若非雪岚离在唐门狂性大发，煞意冲天地连砍几万人，冥教第二代修罗之名，他当之无愧。
他也检查过鲁依华的“黑虎令”，不是伪制品。
黑虎令江湖上仅得寥寥几个，盖因其选材极为独特。须是上好的紫玉中心出现天然的形似“虎”的玟；而后由匠师凿下紫玉，向玟中注以秘制金水；复经数道工序，此令方成。
可是，猪无戒在犹豫。诚然，他没有看到大雪堆另一面的三个人，但直觉告诉他，他不能妄动。
蓦地，一蓝一靛的身影冲入鲁依华的视线。
不能再等下去了。
白衣少女他们所在的地方进则坡陡难攀，退则壑深无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三枚霹雳弹，被杏黄衣袂下的柔荑所牵引，轰然撞向对面巉岩之上的雪峰！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一寸千钧坠冰壑（下）
她一定是疯了，雪岚离这样想着。望见从三丈高的雪堆上冲出的暴雪洪流，她一时间竟想起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的句子。倘若巨鹏徙于雪山，是否比这情景更加壮观呢？
雪堆虽高大却也抵御不住雪之洪流，崩塌的银色世界里，五个人影不由自主地向她与跳跳扑来：一白，一灰，一靛，一浅蓝，一深蓝。白色的人影抓住灰色人影的前襟，绚丽的长虹真气将后者全力掷向高空。灰色人影腰间的佩剑出鞘护主，深深插入高处的一侧冰壁中。灰色人影攥着他淡绿色的雨花剑，暴雪从他足下呼啸而去。他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后知后觉地担忧起白色的人影；但他却没有再跳下去的勇气。
靛色人影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虽然他不愿暴露身份，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至少想让她少受些伤害。
雪岚离瞧见了她所熟悉的深蓝的影子。在突发的灾难面前，他眼中只容得下一个人。
天地虽大，何处方可容她这微末之身？心底闪过一抹无言的苦涩，她未作任何抵抗，任凭大雪吞没了她白色的衣袍。
他一定是疯了，黑小虎这样想着。望见扑面而来的暴雪，他运起轻功“踏雪无痕”，掏出短匕准备向冰壁上攀爬。身为冥教少主，父王在他小时便常对他讲：“成大事，须铁石心肠……如遇险情，休管他人，先保自身无恙。”父王安排过数次特殊的锻炼，使他的反应变得非常快，令他足以在任何险境中全身而退。
以他的绝世轻功，一定能在雪流临身前逃出生天。
但他没有动。
怎能装作不曾见到你呢，蓝兔？
拿着匕首的手指轻微地抽搐着，终于收匕入怀。雪，漫天涌来；他，从容前行。
蓝兔苦笑，她追上莎丽，对她阐明留下马三娘乃是为了合璧大计。莎丽颤抖地捂住脸颊，丢下铁剑，反向跑开：她不再念着除去马三娘，而是想寻死。
一路追来，眼看着快追上莎丽了，居然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雪崩。蓝兔根本稳不住身形，被大雪卷着，跌向深壑。
有谁，在竭尽全力地喊着；有谁，在不顾一切地冲来。
脚下一空，却不是预计的坠落。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呢……黑小虎。
仰头，他赤红的披风浥满冰雪，右手扒着壑崖，左手勾住她的皓腕。
深紫的真气格外瑰丽，在冰天雪地中撑起一片紫色的天空。而他，就像是这永夜里冷傲的月。
堂堂冥教少主，意外地不会审时度势。
他们……分明是敌人啊，分明是该生死相搏的敌人啊。为什么三番两次施以援手，为什么对她屡屡心软，为什么与她记忆里的男孩一遍又一遍地重合？
“这回……换我问你了。为何相救？”
TBC

剑尖陡停，距离见血，仅隔一寸。
“……什么时候？”声音是不再掩饰的清冷。
“什么时候吗……现在想来，从你率先道出我所中之毒为‘封功丸’的时候就露出破绽了。你不该知道那毒的名字，不是吗？莎丽和蓝兔对战的时候也是，就算你‘没有武功感觉不到’，那种动静对于武林中人来讲是不可能忽视的，阿茹居然没有带你去与蓝兔汇合——此破绽二。至于我开始怀疑的时候……应该是发觉剑谱被盗罢。谋划得太过精细，反而会指明始作俑者哦。”
“何必道出口，不怕本堂主杀了你吗？”她双目一紧，问道。
“既然你和所谓的‘荆轲’救下了莎丽，又怎么会杀我？而且，我相信——你不会杀我的。”
无言收剑，带着丝道不明的狼狈。雪岚离不愿再多待一刻，拂袖将行。
“至少……在一起待了那么久，总该告诉我你真实的名字吧？”
她停住。“何必？”
“将来好找你要回剑谱啊~”他阳光地笑着。
“……少主和阿岚都小觑了你呐，不愧是叱咤风云的白猫之子。阿岚曾经是冥教雪痕堂堂主，如今江湖中的闲散剑客——雪岚离。”
跳跳抽出自己别进宽缝且已经骨头错位的右腿，一阵无力。该感慨自己鸿运加身还是霉运当头？虽说丢了斗笠、断了右腿，但一来没掉进深壑二来保护住了莎丽，还真是……祸福难料啊。怀中的璧人有点气血上涌，倒是无甚大碍。
事不宜迟，跳跳当即运功给莎丽治疗。很快，她清醒过来并注意到他不自然地扭曲着的腿：“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甚至受了这么重的伤！”
跳跳作势轻“嘘”了一声，传音道：“这绝不是自然雪崩，恐怕有人想害我们。虽不知这家伙打算害谁，但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你先扶我到一个安全的角落，待我恢复了再图其他。”
莎丽点点头，一面搀他，一面传音道：“你真的不该救我，我知道你曾经和雪堂主一起救过我，但我现在既不能合璧，又不能报仇，不过是个可怜的废人！”
“别这么想，你看，你不是正在救我吗？”
她一愣。
“而且你的右手，并非毫无希望。”
没有在沙漠中迷失的人，不晓得绿洲的美好。正如没有绝望过的人，不晓得重拾希望的心情一样。莎丽感到她的生命重新焕发光彩：“当真？！”
“只差一味奇药。虽然那药十分难求，但待诸事定罢，我必会医好你的手，以我这颗不怎么值钱的项上人头担保。”
她突然抱住他，欣喜的泪水润湿了他的肩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相信，他也是笑着的。
要好好珍惜自己哟，她在心里对自己道着。
冰壑之上，和逐浪的穿着有些相像的黑衣刀客一把薅住猪无戒，狠狠击了他一拳，打得后者啐出几点血红。
“空曜，你少得意！虽然你是少主最重视的副手，但也别忘了，你不过是副堂主的位置而已！以下犯上，看本堂主不治你个僭越之罪！”
空曜绰刀在手，刀尖顶着猪无戒的鼻子：“以下犯上的是你！若少主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空曜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大卸八块！”
他愤愤走开去寻“逐风”，猪无戒颓然坐倒：“完了，完了！没想到少主被卷进雪崩不说，这事还被空曜给知道了……他要是告诉了教主，我这条命可就算是交待了……”
鲁依华道：“猪堂主但请放心，空曜不是多嘴的人，而少主武功天下罕有，也不会死在冰壑之中。即使有什么万一……副教主会打点好一切的。”
（本章完）

“你明白了吧。这……就是阿岚的罪孽。如果阿岚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或者阿岚在那天不出门，母亲就不会死，父亲更不会自裁——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份罪，阿岚无法逃脱，也根本逃脱不了。到死为止，都要背负着它，背负着它活下去。阿岚不能随父母而去，为了赎罪，必须代替他们，控制暗影，守护苗族；还有，向唐门复仇。与此同时，活在无尽的悔恨里，永远、永远……永远也无法解脱。”
她口吻如常，清冷依旧，字字句句中的悲悔是沉入骨髓般的深刻与隐秘。虹猫忽然理解了她冷漠的由来：
如果一个人的出生，意味着母亲的死亡，与父亲的自刎；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渴望、去觊觎信任，甚至是幸福？
他的心，倏地剧痛。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虹猫徒劳地翻找着语句，尝试去安慰她，“错的不是你，是唐门，是唐门啊！”
她轻轻地笑了，笑容背后，是心碎的绝望：“是呐，所以，阿岚血洗了唐门呢。你瞧，阿岚多么自私呵，为了区区两人，拉了几万无辜之人陪葬。可是，这样做了又能如何？心，还是那么疼，还是那么……疼。而且，这场复仇——很有可能是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笑话呐。”
没容虹猫再道些什么，她转身越过他，道：“时辰不早了，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掉下来的人罢。”
黑小虎当然不会抛下蓝兔，他踏壁疾跃，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外放内力，减缓他们下落的速度。终于，二人四足落地，黑小虎亦耗去小半内力。好深的冰壑！其深度几近三百丈，绝难再攀回去。他们达成共识，心有灵犀地不再提之前的事情，共同打探出路。
冰壑下的四人即将相遇。而他们今后的命运，似乎冥冥中自有天定，以这次共赴险境为契机，扑朔迷离地交错在一起。
飒飒风雪腾山卷，悠悠情愫扶霜连。
壑深几断鸿鹄翅，渊广欲落劲虎颜。
金乌敛羽守破军，玉盘凝华曜冰霰。
最怜此景真情倩，不羡鸳鸯不羡仙。
冰壑之下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幽暗之窟，内部岔路众多且曲径瑰奇，极易迷失。黑小虎放出内力探查道路，顺带琢磨着离开之法。少顷，感应到了什么，他抿起棱角分明的唇。其后不久，同在冰窟的白衣少女伸出玉指，缓缓拢上腰侧的剑柄。
终于，四人聚首在他们跌落的冰壑下。看到虹猫的瞬间，黑小虎下意识勾指聚起内力——征战江湖五余年，若无先发制人的反应，他指不定哪日便成为路边的枯骨。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眸子里划过一道寒光：雪岚离身侧的短剑，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两寸剑身。
黑小虎的呼吸，为之一滞。
犹忆昔年切磋武功，他看着她覆在剑柄上的手，不解。短剑出剑本就很快，以岚妹世所罕见有如残影的剑术，何必提前准备出剑？
“对敌之际，出手哪怕仅仅慢上一点点，便是死生之事。”她曾这样回答。
又一次忘记了，他与她，已经……是敌人了啊。
他苦笑，散去内力。
与之相对应的，寒光隐回剑鞘。而泛着青意的手指，仍搭在剑柄上。
“……岚妹。”
“……少主。”
疏离的问候之余，是无言的沉默。
而他们身旁的同伴，愣愣地盯着对方身边那本应陌生，却忽然熟悉起来的人。
冰壑虽高，却也并非是完全没可能攀上去的。眼下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支剑梯。
支剑梯，顾名思义，即内力深厚者消耗内力持匕附于冰壁之上，插长虹、冰魄二剑入冰，以供一个内力较弱者连踏剑身而上。
很明显，黑小虎与雪岚离便是附在冰壁上插剑入冰之人。
且不论这办法极为凶险，此招还有两个无法规避的弊端：其一，若黑、雪二人有意加害虹猫、蓝兔，只消一次“意外失误”即可；其二，往返冰壁上下两次，无论黑小虎与雪岚离的内力多么深厚恐怕也会所剩无几。届时最先上去的虹猫或蓝兔只要找来一位七剑传人，对两个非七剑而言，轻则重伤重则被俘甚至死亡的代价都不是俩人中的任何一个所愿意接受的。
TBC

虹猫想起了什么，提出异议：“雪、雪堂主，你左手不能动……是真的吧？”
“不必担心。”雪岚离冷冷道，“能用来垫脚的剑不是‘两’把而是‘三’把，能将你和蓝兔一齐送上去。这样，便什么‘意外’都不可能出现了。”似有似无地，她瞧了瞧黑小虎。后者哼了一声，扭过脸去，喃喃了些什么，未做其他反应。
道罢，雪岚离左手乌光大放，一柄古朴的漆黑短剑凭空落入她手。短剑长一尺二寸，上至剑柄、剑格，下至剑刃、剑锋，通体一色，非金非玉，浑然天成。
“开始罢。”黑小虎提了长虹、冰魄，引着满心疑惑的蓝兔道冰壁下站定，他拿出匕首，攀至离地一丈处，将冰魄塞进冰壁，雪岚离以黑剑支撑身体，爬至距冰魄剑一丈远之地，横向略偏开些，插入精铁剑。然后，黑小虎复上行，把长虹送入距地三丈高的冰壁中。
他遥遥望望蓝兔，冲她点头，回眸间斜睨虹猫，道：“你们上来。”
虹猫微运内力，连踏三剑，落在长虹之上；蓝兔跟随他，落足于铁剑剑脊。雪岚离下移，拔出冰魄，丢向黑小虎；少年单手接住，将剑放到虹猫头顶一丈处，与精铁剑对齐。
便如上述所言，雪黑二人平行上升，虹蓝二人则以“之”字形上跃——四人贴靠冰壁上移，井然有序。
虹猫跳了一阵，明白了雪岚离的用意：黑小虎对他的杀心很明显，雪岚离为防黑小虎在高空对他突然发难，令蓝兔与他同行——若他出事，蓝兔定会相救，从而平衡不稳，后果就是俩人一同坠下深壑。那么黑小虎……虹猫会心一笑，黑小虎不会坐看蓝兔受伤的。
看看黑小虎的眼神，那样隐忍而压抑，尔时掠过一抹喜悦与痛楚。虹猫依稀明了了这少主的感情，一时心有戚戚，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白衣少女，惊见她如夜似墨的瞳仁。这瞳仁里没有感情，也没有光，只有阒寂，只有孤煞，只有冷漠与黑暗。盯着这瞳仁，好像他会被吸入地狱的深渊，再也出不来。
如是暗忖的时候，那恍若深渊的黑眸忽地变作一片血海。他能听到无数冤魂厉鬼的哀嚎与嗤詈，血海中飘浮的累累白骨上氤氲着一团暗灰色，有如魂魄的集聚。它们喧哗着，怨恨着，涕泣着，咒骂着，向他源源不断地涌来。他觉得他几乎会成为它们的一员，甚至他已嗅到了血腥的味道。被这血色的眼望着，他就无法避免灭亡，心生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的恐惧，注视着自己无力逃离的……死亡。
诡异的感觉倏地中断，在他眼前重现的是冰壁和闭上眼帘的白衣少女。少女睁眼，是普通的黑眸。她没有解释些什么，好似那地狱全是他凭空想象。只有蓝兔颇为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他又听到了黑小虎的哼声。
“没什么。”虹猫冲蓝兔笑笑，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道完，他听见雪岚离的声音，应该是传音：
“在阿岚左手能动时，永远不要长时间凝视阿岚的眼睛。”
喉头一甜，咽下血沫，强压心头再一次涌动的杀意。黑小虎哼着，对她怒道：“为了一个虹猫，你何苦这般？！”
想起之前他一句“何苦”，雪岚离收回几欲从眸中散出的煞气，暗叹：少主什么时候以“哼”作为传音标志了呢……他也傻了，她怎会认为他能当着蓝兔的面用阴招杀掉虹猫？如果是少主的话，一定会趁蓝兔不在凭一己之力击败虹猫再杀了这七剑之首吧。竟想不透吗，她之所以要一次性运出虹猫蓝兔，不惜让暗影剑反噬的原因，不过是为了少主你能存下大半内力啊。
内力告罄，是你与阿岚俱无法容忍的。
若言阿岚还有什么私心，大概仅有蓝兔能理解罢。
多希望虹猫与你……永不开战。
可阿岚与蓝兔不同：蓝兔相信会有办法消弭双方的仇恨，但她晓得这办法——终归是镜花水月。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断肠烟散断人肠（上）


蓝兔在窗前坐着，东方未晞。
黎明前的时光最适宜秉烛静思，回首过去。
回首过去。
这四字搁在花甲古稀那是感叹浮云朝露；搁在及笄加冠那则是感慨伤春悲秋。
今朝相距雪崩那天，仅过两日。在令人绝望的冰壑下，想出“支剑梯”这种奇险之策的，是黑小虎。雪岚离毫无意外，淡淡应下。
她与虹猫，在那时是想不出这种计策的。即便想出了，他们也万不敢轻易尝试。而黑小虎与雪岚离，却兼具冷静与从容——这是几经生死大难磨砺出的对实力绝对的自信，自信到自负的地步。
“岚妹”，黑小虎是这么唤雪岚离的。她猜，雪岚离就是几年前救了她的白衣女孩。在那样的年纪，白衣女孩便有缜密且细腻的心思，与果敢而淡漠的决断。
从未察觉，她与他们，隔得如此之远，可望而不可即。
叩响门扉，走入的是虹猫。
“原来是蓝兔，我还想起得这么早待在正殿的是谁哩。”
蓝兔笑应：“你不也是一样。”
回六奇阁当晚，虹猫便和她讲了黎澜雪与雪岚离是同一个人且她与“神秘人”救下莎丽的事；蓝兔亦道出黑小虎屡屡救过她的事实——二人一致认为此事尚不宜宣扬。
“虹猫，出得冰壑，临别之际，岚离她有对你道些什么吗？”
冗长的无话，皆是唏嘘；两个声音融为一体：
“忘了罢。”
兄妹之间，相似如斯。出了冰壑，他们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仅是离去，遗留一句：忘了罢。
九霄之上，月亮与星星的光芒隐现不定，趋于黯淡。
猪无戒被鲁依华弄走，大奔因此脱困。他与紫兔治好了马三娘，找到逗逗，会同虹猫、蓝兔一起回到六奇阁。一日前，大奔接到他干娘的家书，带紫兔前往快活林。跳跳琢磨着目前掌握的消息，苦于身体无法动弹，额下明亮的眼珠在眼眶里咕噜来咕噜去。
他从细密的树叶缝隙里窥望，莎丽狼狈地躲避着三面射来的藤蔓，奈何她右手本不灵便，又为绿蔓所缠，轻功受制。虽极力移动身形，但莎丽身上仍被抽出一条条红印，印粗逾拇指。
白衣少女亦隐在树后，她抱元守一，分出半数精力抑制杀心，另一半集中于十指，掌控四根藤条。她是因为他的拜托，暂时推迟去云顶，帮助莎丽学会使用左手运气。
彼时刚出冰壑寻一僻静之所调息的她，被跳跳唤住。
“岚离，帮帮莎丽吧。”
“左手剑么？”
见他默认，白衣少女道：“那么，就用阿岚练剑的方式罢。”
雪岚离练剑的方式。给虹猫带了封书信，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的跳跳，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目瞪口呆。他实在不忍，负着半好的残腿踱来踱去，几欲阻拦，突被细眉下的血眸瞵视，一时大懔。
于是，他就被点上了定身穴道。
“老实点，否则阿岚无法保证你和她的安全。”血眸中的红意，慢慢褪去。
TBC

吞咽一口唾液，跳跳想起了他曾在冥教典籍里翻阅到的有关暗影剑的种种传闻。
暗影，邪剑也，多闻升于归墟，非命主孤绝伤煞者难以驾驭。
暗影初成，通体皆黑，钝如劣棍。每饮鲜血，定亡一命，其刃愈利，其气愈煞。亡于暗影之生灵，魂魄永囚暗影，不得超生。
持暗影之徒，须以身饲此邪剑，断臂作鞘。邪剑出，定噬剑主心神；若不饮血而归，必吸剑主之血。
历代携暗影者，或为邪剑所噬，终成一代杀神，只晓杀戮狂乱而亡；或迷失杀伐前夕，横暗影自尽，魂埋邪剑复滋其煞。
——《邪剑录之暗影》
【注：《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啊！”一声悲鸣，跳跳收回思绪，定睛望去，莎丽执剑划断杂藤，剑气乱中有序。
“不破不立，自成一体。”雪岚离解了跳跳的定身穴，道，“后面你自行解决。阿岚将往云顶，就此告辞。”语竟，白衣少女在一片乌光中消失。
跳跳本欲扯住她，但钻入手心的，只是一缕清风。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
似乎她这一去，便有很多事情，再回不到从前。
凡武林高手，直觉都准得——不可思议。
然而，雪岚离不信直觉，更不信命。
远在雪岛身披袈裟的老者，双手合十，遥遥东望，深深地、深深地长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六奇阁终日清静，而今日却传出一段别样的乐声。
黑小虎扬臂止住其后跟随的禁卫堂精英，冷眼观望：套着灰色道袍的少年身前摆了五个酒坛，没有封泥，一字排开。酒坛里由多至少装着甘醇的佳酿，灰袍少年执了一双长箸，敲敲打打，玩得不亦乐乎。
听着完全不着调的音律，黑小虎感到自己额上的青筋不可抑地拱了起来：宫、商、角、徵、羽，五个音居然没一个是准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冷声道：“想不到神医还有如此雅兴；这音之不音，律之不律的曲调，你就不怕见笑于大方之家吗？”
“音律并非在下所长，只是少主远来辛苦，在下给少主略备了几坛薄酒一洗风尘，还望少主笑纳。”逗逗撩袖提盏自坛中舀出琼浆，扣盏发力，小盏打着旋飞向黑小虎。
“麒麟不现，七剑不降，便是醽醁在手亦难解我忧。”黑小虎掌心凝功，轻易化去盏上附着的雨花内力，一口饮下酒水，随手抛开瓷盏。【注：醽醁，音同“灵路”，古代一种美酒，色绿味醇，其酿造方法今已失传——摘自百度。】
逗逗不慌不忙，笑道：“酒中无有麻沸散，这样便算是还了少主对虹猫少侠与蓝兔宫主的相救之恩——后面就要来真格的了！”道罢，他一掌拍地，震起两个坛子，先后踹向蓝衣少年。
黑小虎隔空吸来其中一个酒坛，翻手一送。酒坛滴溜溜反转出去，与另一个酒坛互碰，满地狼藉。
逗逗见状，一口气抛出剩下三坛酒。黑小虎毫不拖沓，掌起坛碎，遍处皆酒。逗逗脚尖一踢，藏在他身后的火把落上土地，一时火起，焰高半丈。
“雕虫小技。”黑小虎平举双手，掌心朝火，紫色的内力如潮水般涌出，漫漫黄土似浪卷去，火势顿时变弱。
“拿下！”
令出如山，冥教弟子拔刀冲刺。逗逗也不恋战，利用紫色的“迷魂散”脱身，运起“一苇渡江”，顺着亭后的青阶离开。
TBC

第五十六章：断肠烟散断人肠（下）
蓝兔心底轻微地钝痛着，黑小虎深蓝的影子与另一个紫氅男子重合：那冷酷的眸子，凌厉的杀气，如出一辙。待她见到虹猫向朱砂鼐中混入紫粉，蓝兔内心的不安，达到顶点。
有些已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和着淋漓的悲恨，浮现。
“快来，蓝兔。”马三娘招呼她过去，按照商议好的计划，她们四掌覆地，蓝紫两道真气相交，顶起八个朱砂鼐。虹猫脚踏鼐檐，掠过八鼐；鼐呈八卦位坠下，气势恢宏。白衣少年右手擎旗，左腕挂铃，阖目盘坐，别有一番仙风道骨。
黑小虎孑然一身，见虹猫手中之幡异紫含血，腕上之铃妖金揉煞。这两样物事令他想到了什么，冷目中划过一道讶意。
但闻白衣少年口中念念有词：“招魂幡动，断肠烟涌；催命铃响，催断人肠——给我起！”短幡扬飘，小铃曳摇，八个朱砂鼐内紫烟升腾，色泽瑰冶亮丽，绝非凡物。
蓝衣少年眉峰深沉地拧着，默默道：断肠烟。
断肠烟在江湖里以其阴狠奇诡而著称，哪怕沾上一点点，当即胃烂肠溃，几百年来无人能解。可是，断肠烟的珍贵与难求，武林中人众所周知。便是极好制毒炼药的岚妹，于断肠烟、血魔疯癫这类奇毒，亦不过各制得其一罢了。
“亏你还是新代七剑之首，竟用‘断肠烟’这么下作的毒。”
虹猫凝目，幡铃齐祭，乾位鼐内的紫烟炸出，卷向黑小虎。
逗逗生怕黑小虎避不搦战，代虹猫出言道：“‘断肠烟’虽下作，对付行事歹毒的魔教却是实至名归。”
黑小虎冷眄逗逗，后者打了个哆嗦。他不与逗逗做什么口舌之争，轻轻缓缓平举双手。
虹猫怔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掌法。
以掌对敌者，大多是内力雄厚之人。但凡出掌，其势如啸林之虎，威若翔天之龙，刚可摧金石，猛当碎铜铁。
黑小虎攻出的掌，一向如此。
今朝面对无处着力的毒烟，他的真气，大异往日。
虹猫忖道，这样百变的掌法，究灵尽妙，可喻之为月。
他曾在月下练剑，那时的月，是清冷的月。月下的利刃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光收处，满地萧瑟。
他也望过柔美的月。月下的鲜花、嫩草、飞禽、走兽、游鱼，俱披着银纱酣睡在夜里，连风也放轻了脚步。
紫烟被绵柔的真气所牵，绕其周身，欲进不能。
TBC

虹猫再催铃舞幡，坤位、震位、巽位、坎位、离位、艮位、兑位的朱砂鼐皆溢出浓郁的紫烟，笼罩至蓝衣少年头顶，聚盖而下。
蓝衣，裹上层层紫色。
“虹猫，黑小虎他、他……”
对惶急的蓝兔安慰地笑了笑，白衣少年传音道：“别担心，这是逗逗特制的‘迷魂散’，色泽与‘断肠烟’相仿罢了。”
紫烟散去，黑小虎终究没能抵御住“迷魂散”的侵袭，晕了过去。
逗逗拍手乐道：“计策成功——他大概会昏迷半个时辰，我们快撤。”
马三娘应道：“是啊，我们找个隐蔽之处合璧，尽快寻到第五剑。”
虹猫拭去汗水，吁出一口浊气，自朱砂鼐内走出，给逗逗递去幡铃。
“虹猫小心！”听见蓝兔提醒的一瞬，他后心受创，丹田遭踢，倒飞而去。
雪岚离道黑小虎小瞧了他，而他又何尝没有小瞧黑小虎呢。
蓝兔眼睁睁瞅着本应昏迷的蓝衣少年夺去幡铃，提腿一扫，虹猫喷血跌回八鼐中央。
自怀中抽出黑盒，他拈起八粒封着紫粉的蜡丸。黑小虎手指蜷伸间，蜡丸分别射入八个朱砂鼐。
“招魂幡动，断肠烟涌；催命铃响，催断人肠！”
蓝兔认为，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像他的父亲。
苍冷的男声，疯癫地狂笑着；紫氅的男子，快意而嗜血地挥着招魂幡。他脚边的小木桶里盛着身围褴褛的水蓝色布条的女子，女子臂腿皆被剁去，锁了琵琶骨，挖去两耳，劓鼻刺青，独留绝望而眢陷的眼窝，在泥污的脸上堕下两行悲愤的浊泪。
白猫救走了她和紫兔，她呆呆看着焚烟缭绕的蓝府，呆呆看着蓝府内外“断肠烟”的紫焰肆意烧灼，呆呆看着音容犹在的人们干瘪的下腹，淌出的肠肚混着秽物，混着焦土，混着母亲的泪，融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黑小虎没用全力。
虹猫心知此事，仍觉内力激荡，气血翻腾。
他身旁的八鼐窜出深紫的烟气，汇聚在他头顶，紫得发红。
TBC
【注：鼐，读nai4声，大鼎的意思。】

第五十七章：云顶此去多无路（上）
肩上憩着乌鹊的白衣少女乘了只木筏，长篙涉水，逆江而上，踱入支流，来到一个孤岛。岛四面环湖，止有一峰。峰险极，高耸入云，易守难攻；岛内遍布蛛蟒蜈蠓，它们见少女行来，纷纷退避。
乌鹊展翅。
白衣少女拔身一纵，足点长索，借绳掠过长青的松林至孤峰之腰。那只形影不离的鹊儿，再次落上她的左肩。
她望着眼前冰冷无字的墓碑，和碑后苍凉破败的茅屋，一时悲从中来。
虹猫等人告别六奇阁，从黄石寨侧峡谷转移。
“唔，不好。”逗逗皱眉道，“峡谷中异香弥漫，恐有沼瘴之毒。此二毒一两日使人头痛恶寒；三四日则气浮于上，堵心滞肺；及五日沼瘴深结脏腑，腹胀身重，骨节烦疼，可致昏迷，甚至许有性命之忧。”
虹猫道：“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逗逗道：“我手头还有些早年收藏的‘避毒丹’，你们各服一粒，或能延缓沼毒、瘴毒的发作。”
虹猫自知四剑合璧抽取了大家不少内力，假服药之机看向同伴：
蓝兔神色如常，只是唇色惨白，眼中不时闪过不安；逗逗强行忍耐，试图屏息，但他粗沉无力的呼吸显示出他堪忧的现状；马三娘“呼呼”喘息着，然步伐凌乱中暗含轻盈，实无甚大碍。
虹猫忖道：以黑小虎之能必会很快追来，此地沼瘴重重，后路被断，前路多歧，可谓进退两难。分兵虽属不智，但借助这些庞杂的小径，说不准能躲开黑小虎的追击，尽快寻到第五剑。
“少主，峡谷内恐有沼瘴之气，‘避毒丹’万难避之。少主您……”
“无事。”黑小虎印驻丹田，稍作调息，对黑衣刀客道，“空曜，你代本少主传令猪无戒，命他即刻奔赴快活林奔雷山庄墟址，查明奔雷剑何以现身墓中，还要尽量拖延七剑传人寻找奔雷剑剑主。最后，你回一趟直隶，告诉父王……雪痕堂下属精英业已全灭。”
“属下遵命……那么，牛旋风呢？”
“败北之战，无须教他牵连其中。”
TBC

虹猫道明胸中所谋，三人一致反对。他轻叹，目光灼灼搭着蓝兔，道：“蓝兔，你分明知道，这计策定会成功。”似为这不类虹猫的充满压迫的目光所烙，蓝兔别开眸子：“逗逗、三娘，虹猫既这么说了，我们便依计行事吧。”
雪岚离精通的易容之术，黑小虎未必不会；长虹剑谱遭窃，至今未现。若把这两个看似完全无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黑小虎对他虹猫的杀意，便解释得通了。
这是一招至险至绝的棋，他以身作饵，妄凭一己之能，力挽狂澜。
赤红的披风，掀起腥糜的血色。
“呐，黑小虎，你可敢与我‘扬短避长’地战上一场？”
蓝衣少年的内力波动略一平息，血色的披风无声敛回：“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不用剑，你不用掌，我们较量较量暗器。”
黑小虎恝然抱臂，道：“无所谓。”
“久闻魔教三堂主好赌，反正小赌怡情，不若你我也来赌上一赌：若我伤得了你，你便允我三日内不得追击七剑传人；而若你伤得了我，三日内虹猫决不与七剑传人同行——可否？”
“即使你胜了，本少主也只能允你不会亲自带教中弟子追杀你们罢了。”
本是不公的赌局，虹猫却笑了，像一只得逞的狐狸：“君子一诺……”
“重于千金。”
黑小虎挓挲五指，深紫的内力撞上树干。碎叶纷纷坠落，打了个旋儿便化身万千细镖，向白衣少侠疾驰而去。虹猫连连后翻躲避碎叶，顾盼间劈手折下粗枝。他以枝为棍，甩出内力，撵遍碎叶，惟余齑末。
长虹真气沿枝势起，好似赤缙冲天。粗枝扫过齑末，如飞沙走石，大漠扬尘。黑小虎一展披风，跃上枝桠，擗断树枝，轻轻一弹树枝尖端，用内力修得它格外锋利。他傲然轻笑，道：“暗器，可不是抡着玩的。”语毕，手臂一翻，树枝像离弦之箭般射入齑霾。
虹猫耳廓一动，弃枝抬臂，准备生受这飞来的断枝之箭——这正是他的目的：若他受伤并落单，黑小虎定会把全部注意放在他身上而不会追杀蓝兔他们，更不会去关注第五剑。
断枝，在黑小虎的冷眸中，逼近虹猫的右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