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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细密雨水逐渐沾湿平静的波托马克河时,纽约警局凶案组的乔丝.卡特警探正刚刚走进公园。
她今日穿着一身便装,长发束起,看起来并不像成天和犯罪份子打交道的人,各式各样的人经过她身侧,她穿过人群,往林荫小道的方向走了几步,一位有点年纪的巡警站在那儿,徽章帽檐掩去了他右眼角那道勾过脸颊的伤疤,肩膀上无线电间或吱吱响着,像是执勤。
不过卡特知道那儿并不是公园巡警执勤的位置,甚至他也不是正当的纽约警察——虽然他同样很耐心地回应着每个需要帮助的游客。他只是保留了一套之前偷来的巡警制服,而每个月他也只有这一天才会穿上制服来到公园。
她走过去,“嗨,马克。”她向他招呼道。
他点点头,“老大很快就下完棋了,让我先送你过去。”
“好的。”
卡特跟着他向出口走去,一辆福特野马停在路边,他恭恭敬敬地为她拉开车门,看着她坐好,然后才坐进驾驶室平稳地发动了汽车。
十五年了。望着外面依次掠过的景色她忽然黯淡地想,乔丝.卡特还是那个乔丝.卡特,但也有什么确实是变了,在这漫长的十五年里变得截然不同。
车窗玻璃忽然沾染上些许雨丝。
起初只是零星半点,渐渐却下得大起来,直到变成一场绵绵不断的纷繁细雨,车子载着她驶入港口,在某个仓库紧锁的卷闸门前停下,远洋货轮拉响起航时长长的汽笛,马克带着伞驾驶室走出来,妥贴地撑在她的头顶。
闸门打开了,里面不是一个见惯了的阴暗潮湿真菌充斥的旧仓库,相反,一盏由明暗对照灯改造而来的落地辉灯为整个室内勾勒出柔和的暖色光调,在其中存放的一些考究厚重的德式家具都被精心布置在了适当的位置,乌木屏风隔去多余视线,形成私密而不为人知的小小世界。
闸门随着马克的离开而悄声掩落下去,卡特抽开一把椅子坐下来,盯着那尚未燃起的银质烛台出神。
十五年来,就如同奇妙安然的咒语一般,当每个月她从忙碌生活中难得休出这一整天假,全纽约总是躁动不安的犯罪阶层便会同时出人意料地安静下来,令她得以来赴这置于仓库间私密的聚会,而那设宴之人也总是穷尽所能地表达着他所应尽的礼貌与周到,这次亦是如此。
餐边柜上早早地就被放好了明亮的小铜火炉,燃着炭火,用以驱除纽约冬季难以避免的阴湿寒冷,几个抽屉被拉出来,错落有致地放满各式鲜花——爱尔兰铃兰,荷兰鸢尾和鹦鹉郁金香,全是她喜欢的品种,艳丽奔放的颜色绽开在这个冰冷规正的仓库里,与深黯厚重的德式家具交相辉映,像一种古老而醒目的对比,犹如一只蝴蝶停在穿戴铁甲的拳头之上。
做工考究的圆形餐桌上铺着熨烫平整的淡蓝色细亚麻桌布,两套描有金边的骨瓷餐盘被叠起来的锦缎餐巾仔细衬垫,谢菲尔德银餐具被放在加热器里暖过,然后又严格依序置于两旁,一小束短枝橙边康乃馨装点着宛如冰雪风暴般高低错落的玻晶酒杯,冰桶里金色依甘堡酒已被拿了出来,以免在暖和的温度下引发令人不适的尖锐头疼。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一声响动,卷帘门重新被拉开了,一个敦实宽厚的身影出现在这场猝不及防的繁密细雨之中,平静地站在仓库门口,好像在等一个允许的邀请,卡特回过头去,看见那双熟悉而又精于算计的细眼睛,正透过镜片向她露出友善微笑。
“你好,乔丝。”
“你好,以利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