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上海夺冠的那晚之前，长达数月的时间里，竟然没有一家媒体站出来，以独家新闻的姿态来宣布这个消息。这在竞争极度白热化的中国体育新闻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回头想想，最重要的原因也许是了解新闻背景的记者都与姚明有着极好的私交，他们都曾经答应过姚明，在东方夺冠之前决不将消息外泄；另一个原因是，相比于占体育新闻记者比重最大的足球记者而言，中国篮球记者显得更为温和，对自己采访和报道的球员更加保护，他们不愿由于自己的一篇新闻而导致事态的不良发展。一年前王治郅获准前往达拉斯小牛时，媒体的“反应”同样很慢，这在美国同行眼里似乎是不敬业的表现，但在中国体育的大环境下，却是不得不退让的新闻原则。

　几张体育新闻先驱报纸的避让，令上海电视台的官方消息成为了中国篮球在2002年的第一条独家新闻。在史蒂文.哈特将球凌空点入八一篮筐后不久，上海台同行们便将姚明请入在雅戈尔球馆副馆搭建的演播室中，宣告了东方俱乐部“全力支持姚明前往NBA打球”这一早成事实的消息。必须承认，对于姚明而言，这是一个精心设计、非常完美的美国大片式结局。他以最强大的统治力完成了对CBA赛场的征服，他已无所匹敌，而后转身离去。

在这一晚最具戏剧性的人物是东方俱乐部副总经理李耀民。在季后赛开始前就中风的他尚未恢复，但他在几场极其重要的交锋中始终在场边督战，这令他获得了球员们前所未有的敬佩。我也很尊敬他的工作方式，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上海男人，由于加入俱乐部之前有在电视台工作的经历，他的口齿非常利索，很懂得怎样在各种不同的场合应付那些穷追猛打的记者。

那天当我来到他的房间时，几个月来横添风霜的他正斜靠在床上。“姚明已经完成了他和上海篮球的心愿，他表现的非常完美”，头发花白的李耀民说，“他靠自己的努力打开了通往NBA的大门。”我清楚的记得，几个月前中央电视台记者因要采访姚明而争得他的同意时，他说：“姚明有什么可采访的，不就是比一般人多长个脑袋那么高吗？”

这就是李耀民。

事实上，在姚明获得批准，甚至后来整个谈判乃至选秀的过程中，我见到了太多像李耀民这样精明的人，他们能够在不同的阶段说出恰如其分的话，而在任何阶段，他们总是显得很有道理，并且掌握着事态的发展。

　和他们相比，姚明就显得极度的单纯，我很庆幸他在和我成为朋友之后从没有应付和欺骗过我，这让他真实的原貌展现在我的眼前。在那个窗外暴雨不停的夜晚，姚明对上海放他西行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我知道，我在中国联赛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第二句是“上海对我有恩，它让我成长成球星，但同时也教会了我更加坚强”。说这两句话的时候，他在酒醉后的梦呓之中。

　用这样的笔墨来描绘这一晚，我想说的只是姚明的心情。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理解的事情，有很多记者在急着寻找姚明，一次次的拨打他的手机，想从他的嘴里听到被获准走出上海的喜悦或是面向着NBA的豪言壮语，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像在深夜中坐在姚明对面的我一样，能够窥探到他的内心和真实的处境。他在4个月之前就知道无论是否得到CBA冠军，自己都将在2002年加盟NBA，因此这条新闻对他来说毫无惊喜可言；在终场哨响的一瞬间，他甚至想起了在2001年被禁止参加选秀的一幕和这一年来自己与家庭所经受的压力和酸楚，因此他没有什么开心的话可说，没有什么高帽子可送，他最想做的，其实是长叹一声。

在那样一个时刻，姚明既不想过多的品位过往，也无法去揣测未来。

芝加哥、纽约、孟菲斯、西雅图、克里弗兰、波特兰6家球会的球探都已经来到过上海，但没有人知道姚明会背负行囊，前往哪一座城市。在总决赛之前有一直有记者不停的询问他究竟更喜欢哪支NBA球队，但姚明始终缄默不语，他并不是没有喜好，也不是不知道俱乐部正在与NBA方面私下进行的暗箱操作，他是太看重如今打开的这扇大门，他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喜欢哪儿？喜欢上海啊，”他会这样回答提问，“要是有支NBA球队能搬到上海来才好呢！”

4月21日清晨，在上海队启程离开宁波之前，我收到了姚明发来的短消息，上面写道：终于，走过来了。

18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