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房。桂嬷嬷冒冒失失撞进房门,狠狠啐了一口:“还小王爷,也不看看谁是正房谁是小老婆。长幼尊卑都不懂,真是没教养的丫头!”
“桂嬷嬷,小不忍则乱大谋。”知画娥眉上挑,正色斥责道。桂嬷嬷唯唯诺诺着,知画又旋即叹口气,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念着,“‘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桂嬷嬷,研墨,修书一封给荣王爷寄去。”
“嗻!”
“八阿哥的东西送来了么?”知画转回身去,翡翠护甲划过一叠薛涛笺,留下道重重的划痕。
“送来了,趁着她用膳的时候就动手。”桂嬷嬷凑到知画耳根底下,悄悄地说:“可是那箫剑……”
“这个老佛爷自有打算。”知画冷冷打断她,“嬷嬷是老佛爷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怎么做好自己的事情。”
“嗻!”
再说绵憬的病情,虽然也没有些发热咳嗽的大症状,但是总是恶心,人前也没个怎么,只要到了宫中,就是连稀粥也喝不进的。请遍了宫里的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知画只好每日抱着绵憬到慈宁宫去用膳,总是泪汪汪的,看得太后揪心不已,忙忙地派人到宫外去求医问药,都不中用,直到八阿哥寻访了一位号称京城妙手的李姓游医,用了些偏方,才稍稍有一点点起色。老佛爷大悦,重赏了李医生,承诺如若治好小王爷,许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令其好好医治。
见绵憬病得有些厉害,小燕子禁不住紫薇晴儿等人的劝,自己又是将要为人母的人,虽然还对上次的倒茶事件有些芥蒂,还是勉强去看了看绵憬,抱了抱他。绵憬正睡着,小脸愈发显得粉雕玉琢,乖觉可爱。小燕子伸出小指头逗弄着绵憬的小脸蛋,绵憬睡得安稳,对小燕子睬都不睬,弄得小燕子好不舒服,嘟着嘴巴把软绵绵的绵憬交到奶娘手里去了。紫薇晴儿看着小燕子跟绵憬这样亲昵,心都悬到嗓子眼,直到小燕子把孩子交到奶娘手里,她们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那日晚上紫薇兴起,陪着小燕子留宿景阳宫。两人像是在学士府一样正在床上正挠着痒痒呢,忽然听到知画房里那边传来一声尖利清脆的瓷器落地之声,然后是连连的惊叫、恸哭。小燕子倏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抓刺客!抓刺客!”地大叫,一边赤脚晃慌着披衣服就往外跑,正和从外面急匆匆跑来的小邓子小卓子撞了满怀。紫薇听到那边声音越发大了,也慌忙披衣而起,叫小邓子小卓子别慌,慢慢说。
“二位格格,福晋房里的小王爷夭折了!”小邓子小卓子伏在地上,连连叩首,不敢抬头。
“夭折了?!下午不才好好的么?!”紫薇小燕子闻言大惊,“为什么夭折了?!”
“说是,砒霜中毒……”
小燕子紫薇来不及听小邓子小卓子说完就冲了出去,茶水翻了一地,四处的瓷器碎片,倾倒的香炉熏得景阳宫烟雾缭绕,知画一袭大红花寝衣凌乱,四散着发,抱着团胡乱卷起的棉被跪倒在地,死死拉着太医的衣摆不肯松手。“太医,太医,救救我的孩子……绵憬……绵憬,绵憬是我唯一的孩子啊……”宫女太监跪了一屋子,知画哭声,声声凄厉,声声像利剑一样刺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
看着被知画紧紧搂在怀里的那个小身子,太医一狠心甩开了知画的手,磕头不止:“福晋恕罪,福晋,臣已经尽力了呀……”决堤的泪水划过知画精致的脸庞,胭脂化开了满脸,血一样的地滴到地上。她瘫软着,手里紧紧握着那只渐渐凉下去的小手,那个刚刚还会笑会闹的绵憬,她苦苦哀求才求来孩子,她全部的希望,就被那一碗安神药,随着这棉被里渐渐凉下去的小身子,不复存在了。“八阿哥,八阿哥,怎么会这样……她是存心要害我的……”知画喊哑了嗓子,寂寂的夜空,灯火流动,她无助的哭喊在整个紫禁城弥漫开来。慈宁宫知道了,延禧宫知道了,就连皇后的冷宫也知道了……
狼藉一片。紫薇小燕子看着歇斯底里的知画,想到自己的孩子,泪不由得往下坠。小燕子失神般地踏过那一地的碎瓷,慢慢蹲下身想要搀起知画,却不料知画转过脸来,劈面就给了小燕子一个耳光!“贱妇!你还我的绵憬!”她愈发疯了,一手还死死抓住襁褓,一手把猝不及防的小燕子扑到在地,用力撕扯着小燕子的头发,“你还我的绵憬啊……永琪是你的……王妃是你的……我也不跟你争风吃醋了……只要你还我的绵憬……你怎么那么狠心……”
“福晋。福晋!格格,格格是有身子的人啊!”紫薇想扑上去,被明月及时架住了。
“她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就不是么……紫薇格格,你也是做额娘的人啊……”
小燕子本想一个打挺踢开知画,可挣扎中瞥见了绵憬那苍白的,已无生命的小脸,那张下午还被自己逗弄过的小脸,竟然也悲从中来,任由着外面的侍卫扯开了知画,彩霞过来搀起自己,扶回房里由太医诊脉去了。
可任明月再怎么关紧房门,知画字字滴血的声音,根根银针般扎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