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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真的没有弃坑【抱头遁】

少女漂亮的笑容甜美如罂粟，让八云油然而生一股生理性的晕眩感。
“……莫名其妙。”
看少女似乎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八云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把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当然，如果那个“应该非常熟悉的人”就是八云想到的那位的话……
我自然不会让他来影响我的生活。
对于齐藤八云来说，什么样的地方才是家呢？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八云沿着林间小道拾阶而上，不一会儿便能看见树木枝叶缝隙中透出的些许灯光了。
温暖的橙色，即使眼前树影由于微风而不住摇晃着，在地上投下斑驳而看起来颇有几分诡谲的影子，那片橙色也依然那样安稳而平静地明亮着。
就像点亮这盏灯的，那个叫做齐藤一心的人一样，温和却坚定，好像他真的相信，只要双手合十就能够驱散鬼魂一样。
“八云。”
恍若从来未改变过的温和神色，尽管两只眼睛是看上去有些吓人的异色瞳，但那种平静如水的气质却总能让他身边的空气都缓下来。
“八云你回来了？真巧，奈绪才和我说想你了。”身穿深色僧侣服的一心神色自然，似乎只是给予了八云每日必有的问候。
一心总能把八云的嘲讽堵回肚子里。说话向来利得像刀子的少年看着他，最终只是偏转了面孔，应了一声。
……为什么总能那么自然地用上“回来”这种字眼呢？
看着桌上的饭菜，八云不由得敛下眼神，感觉那只左眼又突兀地灼痛起来了。
“八云在学校怎么样？刚上大学，课程还好吗……有交到什么新朋友吗？”
即使只得到“嗯”这样短暂的回答，一心自然神色如常，有时还会把菜夹到八云的碗里。
就像一般的家人那样。

“朋友的话，也许有一个勉强算吧……”
“诶？是女孩子吗？”
“……怎么会，一心你在乱想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勉强算是朋友’只会发生在八云给我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的时候呢。”一心似乎心情颇好地轻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脾气好过头的老好人。”八云终于颇为辛苦地解决掉了一心放在他碗里的菜，解脱般的舒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这实在是个平常却温馨的画面，八云觉得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微笑起来……如果没有那些到处漂浮隐隐绰绰的银白色影子的话。
八云毫无疑问地厌恶着自己的左眼，而在国中时这种情绪甚至上升到了一个危险的高度。
自我厌恶，自我否定，厌世，愤世嫉俗，自己周围的人都好像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当负面情绪积攒到一定的重量的时候，他甚至用美工刀指向了自己的左眼。
当时决心下手的瞬间，他应该是厌恨……但又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的吧，就像自杀的人一样，奢望着用这样的行为得到平静和解脱。
愚蠢而毫无意义的行为。八云在心中对过去的自己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戳自己？不不不，一想到那个男人两只红灯泡一样令人厌恶的眼睛，他觉得美工刀大概有了什么更好的去处。决心在愉悦的时刻不考虑那个令人难受的家伙，八云发觉自己必须在安宁和凉爽间做出抉择。
……他实在不对活动室里那台结着蜘蛛网的电扇抱希望，难道让他开着冰箱门凉快凉快？
处在山间的寺庙实在是个凉爽的好去处……当然是对一般人而言的。
八云神色如常地挥开一只在他面前探头探脑的银白色灵体，顺手揉了揉身边乖巧的小女孩的头发，不易觉察地给墙角的灵体丢了个警告的眼神。
“天不早了，八云你需要我借车钥匙给你吗？”
一心放下筷子，微笑着说道。
他从不挽留自己。即使大概他是最希望八云能像普通人那样与家人相处，但他从不在这些方面让八云为难。
【八云要走了吗？】抬起脸的奈绪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有些抑制不住蒙上的水雾似的。小女孩似乎明白八云不能留下来一般，抽了抽鼻子，一下子抱住了八云的胳膊，【下次一定要早点来看奈绪，奈绪最喜欢八云哥哥了。】
看着仿佛自己抽出胳膊来就会哭出来的小姑娘，八云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又揉了揉小女孩柔软顺滑的头发。
【下次一定会很早来。奈绪……别哭。】
【恩，奈绪没哭。】、
【……真乖。】
默默地词穷了的八云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瞟了一边的一心一眼。
一心了然似地挑了挑眉毛，看着奈绪红扑扑的脸蛋，伸手亲昵地揉了揉。

“哎呀呀真是个没良心的姑娘，八云来了都不要我了，真是女生外向……八云你可要赔我的。”
“舅舅你又在乱说什么……”
齐藤一心对齐藤八云最大的救赎，就是他从来都把八云当做一个正常的孩子来看。
在他的眼中，八云不过是他姐姐的儿子，红眼也好不同也好，不过是看见的东西比别人多一点，但也仅此而已了。那是一心最末考虑的东西。
大概这就是即使这间寺庙里有再多另八云难受的灵体，八云也无法真正讨厌这里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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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贵志
“呦夏目。”刚走进教室，夏目就收到了红发少女靓丽的笑容一枚。
“……宫，宫本早上好。”实在不太习惯的夏目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终是勾起嘴角递了一个微笑，顺手拽了拽衬衫的袖子，确定了胳膊上的绷带不会被看到。
距离那天的“意外”已经好几天了，与其说是害怕宫本绫子发现伤口的来源这样完全没有意义的担忧，不如说是对于宫本绫子的关心感到完全无法适应。
“啊啊啊真是让人泄气的矜持……”挑了挑眉毛，宫本也向后退了几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轻松了一点。夏目暗暗地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倒不是说宫本有什么不好啦……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相当优秀的女性，不过也同样的，从哪个方面看都耀眼得过分了。
真是令人有压力的人，一看上去就觉得和自己生活在不太一样的世界当中，从前自己从不奢望会有交集的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对方看起来倒真的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在中午也似乎有了另外的一起吃便当的朋友，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夏目心中只有满满的放松感。

啊真是奇怪，以前面对班长或者是多轨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班长暂且不提，多轨绝对是很漂亮很温柔的女孩子——虽然兴趣是有点奇怪没错——自己在和她相处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种突兀的紧张感。
宫本绫子的身上有一种魅力，那种独属于女性的气质就像能够发出光芒一般。就好像她那头炫目得过分的红发一样，拥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存在感。
但事实上，这只会给予夏目无尽的压力……如果说夏目心中的理想女性，大概是藤原塔子那样的人吧——无论是性格还是习惯方面，夏目贵志都是一个传统的人。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托着下巴往窗外望去。阳光的威力似乎有了减弱的趋势，树叶被渲染成了油亮油亮的绿色。并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而樱树的叶子明显没有春日那些粉红的花瓣的凄美妖娆，在风中摇晃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等等，他似乎在树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圆滚滚的身影。
“老师你又在搞什么……”三色花猫蹲在树枝上摇摇晃晃的身影令人忍不住有了发笑的冲动，但是夏目还是不由得感到了头痛。
那天的意外后，猫咪老师就经常跑到学校里来……夏目当然知道这是一向口是心非的某只大妖怪的好意，不过要是他不会喝了酒后到学校发酒疯，夏目一定会更感谢他……
夏目已经不敢想象猫咪老师是哪里弄来的酒了。
“虽然猫会爬树，但老师居然真的能爬到树上诶……真是意外。”毕竟猫老师的小短腿实在不像是能够抱住树干的样子，而且他居然还想往更高的地方爬……明显没有明白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

窗外的树上，肥嘟嘟的猫咪对着更高的树枝够去，那根细细的树枝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折，一副不堪重负将要断掉的样子。
啊，真的断了。
“噗……”
“啊咧咧夏目你在看什么？”转过脸的宫本绫子正好看见夏目忍笑的表情，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不不不没什么……”轻咳了两声，夏目收回了视线。
“啊，那个，今天中午，你能到天台去一趟么，我有话想对你说。”
“诶？”看着神色如常的红发少女，夏目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受来。
“啊……当然可以。”
“请务必一定要来……被放鸽子我可是会生气的。”刻意进行了强调，宫本晃了晃细长漂亮的手指，用她平时惯用的调笑的语气说道。
“那种事情不会的……”
“嗯嗯嗯，其实夏目你我还是很相信的。”走到教室门口，她还不忘回头向上指一指，便被门口的一个女孩子拉走了。
夏目莫名地觉得那个女孩子有点熟悉，也许不是长相或是发饰——要知道夏目一向对那些东西没什么概念——那只是个一晃而过的影子，所以夏目就没多想什么。
中午……么……
时间过得很快，从上午到中午也就够猫老师从树上掉下来三次，也根本不够夏目想出到底宫本想找他做什么。
“所以说，猫老师你到底想干什么……闲到爬树玩儿？”走到树下，夏目抱起了身上都粘上了灰尘的猫老师，哭笑不得地帮他拍了拍。
“……高贵的斑大人做事不需要夏目你来干涉！”圆滚滚的花猫往夏目怀里缩了缩，嘴硬地说道。
“……好吧好吧只要你能下来就行……跌下来也是一种方式吧……”夏目揉了揉毛发都炸开的猫老师，微笑着说道。
要应付有时候会变得特别像小孩子的高贵的妖怪大人，夏目已经远比曾经淡定了。
夏目本以为他的大学生活可以一直这样安定平稳下去，平淡却温暖的，宫本也许会喜欢上别的男孩子，就这样……夏目一向喜爱而渴望的平和的日子。
但是，平静要被打破只需要一瞬间。
只是偏头的一瞬间。
时间仿佛都在夏目贵志的眼中停滞了。
那一抹鲜亮的红色，从楼上飞快地坠落下去。
他不由得手脚冰凉。
那是宫本绫子。
几天前才向他告白过，几个小时前还露出甜美得过分的微笑的女孩子。
正从教学楼上坠落下去。
夏目感到怀中一轻。
但他什么都想不到了……他的大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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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医务室门外，夏目贵志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如果猫咪老师不在的话……恐怕宫本她就不会只是小伤了吧。
虽然学校天台并不很高，如果真的实打实的跌下来，运气好的话也不过是骨折，并不会危及生命。
但是夏目就是抑制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罪恶感。
“喂喂喂笨蛋夏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又想把什么东西都要往自己身上揽了？”
“老师你别在学校里就这样开口啊……”夏目被突然出声的猫咪老师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口气。
“呐，老师，那个灵……你还记得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门的医务室，夏目向远处走了两步，确定屋内人听不见见他们的声音后，开口说道。
“别想了夏目……那个灵都被我震碎了，不可能是她干的。”猫咪老师挣开夏目的手，颇为不满地舔了舔自己的胡子。
“震碎了……老师你这……”夏目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是个似乎对人还有威胁的灵体，但是就这样像个茶碗一样被震碎了，夏目还是感到有些难过。
“真是粗暴又没有品味的手段。”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夏目不由得一惊，抬头发现，是之前认识的那个人。
“既然对于那种原本是人类，甚至还保留着人类形态的灵体采取的是这种态度的话，那还救这个女孩子做什么。”那个叫做齐藤八云的人用着另夏目浑身发凉的讥诮的语气说道，“喂，你手下的那只妖怪，它到底认为什么样的东西才是同类？或者说，你认为，那样的灵体，难道就不能算作是人类了么。”
他故意使用的“它”毫无疑问惹火了猫咪老师，要不是夏目死死按住，他一定会蹦出去的。
“不过是个人类的小鬼……”
“是啊是啊，我不过是个人类而已，那你呢，夏目贵志。”他上前几步，高过夏目不少的身高使夏目感到了更大的压迫力，“在我看来，那些灵体都是思念与意识的聚合体……至少他们至少都是人类，那么对于现在的，我也是当做人类来看，至于你，难道你认为只要威胁到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震碎’他们了么。”
夏目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伪善者。”八云眯起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抛下了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回头，似乎根本不在意夏目对于他的打击的反应一般。他的背影纤长瘦削，挺直得像是剑鞘中拔出的锋刃。
“……”夏目甚至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他应该说着什么呢？猫咪老师并不是自己的手下，自己并不知道他采用的是那样的方式？还是说自己也认为那些灵拥有人类的权利，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想法……自己并不伪善呢……
夏目说不出口。
如果真的一开始就明白了，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阻止猫咪老师？或者说……任那个灵体让自己跳下去？
他不敢做出保证……更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为自己辩驳。
“喂，喂，夏目你别听那个小子胡说……那女孩子又不是所有灵魂都留在这里，要是这样世界不早乱套了？！你听我说啊，那就是一点碎片而已……喂夏目你在听我说话吗？！！”
“……老师……谢谢你……”夏目叹了口气，揉了揉猫咪老师的头。听了他的解释，却丝毫没有释然的感觉。
这终归不是这一件简单的具体的事情的问题。
“所以说啊，死掉了灵魂升天肯定的啊，不过有点执念有点力量的都会留点碎片下来……位置好的力量强的说不定就变成了地缚灵，位置差一点执念弱的时间长了自己消散的都有……”
“好啦……老师你别说了……”
齐藤八云的话中最令夏目手脚发凉的，并不是“伪善者”的那句谴责。
猫咪老师到底认为什么是同类……那肯定是妖怪而不是自己……就算玲子外婆只在妖怪中获得了认同，她还只是一个人类。
那自己呢？
来到这个城市后……来到这个没有妖怪却又无数的人类的城市……他为什么反而感到无所适从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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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藤八云第二次看见那个被夏目贵志颇为亲切地称为老师的白色生物时，受到的冲击和第一次并无二致。
速度与力量。
在他人看来那个红发的女孩子是由于运气太好，才会从5楼掉下还只受到一点皮外伤，但在齐藤八云眼中——是那个看不出是什么的生物做了些什么，才获得了这样的，被普通人称为奇迹的现象。
那个家伙似乎具有相当的智能，至少没有做出一般人不能接受的滞空现象。而且即使以八云的眼力也没有看出它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何况他只不过是偶尔路过的一瞥而已。
但只是那偶然的一眼，八云却觉得血液都要被冰冻起来。
如果说那个双目赤红的男人令人战栗的原因是纯粹的邪恶与力量的话，那么这个曾经自称为“斑”的妖怪身上所拥有的，就是绝对的力量。
所以说那个家伙到底是多没神经才会把妖怪抱在怀里走来走去？！
早在第一次遇见夏目贵志的时候，齐藤八云对于那个本该“不可见”的世界的认识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原本的认知中，那些灵体不过是感情与意识的凝结——换句话说，他们不能造成任何的物理方面的变化，他们只能对于活着的人进行控制和心理上的影响。
可以使灵体消失，可以变化形态，具有可怕的速度与力量……如果是之前有人对齐藤八云提起这样的生物，他一定会把《变态心理学》推荐给他——里面有关于妄想症的详细资料，很有看一看的必要。
但是，现在是齐藤八云自己亲眼看见的事实。
无论多么令他难以接受，八云从来没有考虑过“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备选项。甚至于，在齐藤八云的生命中，即使因为这样的“看见”而获得了无数的怀疑，疏远乃至于仇恨，他都没有试图把那些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东西当做自己的幻觉。
他执意承受着他人的恶意，同时拒绝逃避既定的现实。
所以他才会对夏目贵志用上那种犀利尖刻得过了头的态度。
想要融入人群却忍不住在行为中透出疏离，清晰地明白自己与身边人的区别却又忍不住想和平凡与喧嚣更近一点……要说得重一点，八云甚至想说他就是优柔寡断。
妄图成为普通人社会中的一员的同时，又在家里养着一只随时露出獠牙的妖怪，夏目贵志他也未免奢望得太多。
八云一直明白，想要两边兼得……往往反而全盘皆输。
他站在天台上，眯起眼睛往下看。
两个正值最好的年龄的女孩子都曾经从这里跌落下去。
但是，一个还活着，另一个的时间则永远地停止了。
两个人不同的命运……原因仅仅是夏目贵志的不同么。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