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云公子可有兴致听在下讲一个故事？”
天青自然点头。两人便这般各自靠在一棵树上，相对着款款而谈。
“我曾以人类的身份活过二十个年头。生养我的爹娘算是老来得子，因而对我宠爱有加。只可惜，这般太平的日子仅维持了十年。”
讲到这里，方子俊的双眸望向遥远的西方，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下来。
“我先父早年结的仇家终于寻上门来，一夕之间，物是人非。为了保留这最后的一点血脉，他们提前将我托付给远游的僧人。这一托，便又是十年。”
“后来呢？那些仇家可有找来？”
天青双眉微蹙，方才靠在树上的身子也向前微倾。
子俊微微一笑，点头道：“自然。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过一个活口。这是规矩。何况……那时的我亦有报仇之心。被血债冲昏了头脑，便瞒着师傅寻了过去。”
谈及这段尘封的过去，子俊的脸上已经没有恨，或怒。仅仅像是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天青看在眼里，却也能体会，要做到这般坦然，必定经受过相当痛苦的平复期。而在那段日子，陪着他的人，便是寰。
“虽说是报仇，结果却可想而知。以卵击石，我没有半点胜算。”方子俊轻笑一声，倒并不是自嘲。“要说，真是天命。当日，我被仇家追到杏树林，那原是我平日里最爱呆的地方。当时，我只想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了。能让我长眠于如此美景之中。”
“可是，如今你还好好地活着。”天青不由道。
“的确。因为他出现了。”
方子俊张开手掌，向着阳光照射来的方向，让光穿透指缝。
“他没有询问我的意思，用魔气为我延续生命。自那日起，我便跟随在他的身边。一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坦白说，离开他……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说着，方子俊苦涩地将手掌握紧，收了回来。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需要部下，助他重返魔界。而我需要活命，以报血仇。仅仅如此而已。只可惜，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了……当我有足够的力量能够与他们抗衡的时候，他们却都不在人世了。知道这一切的我，头一次产生了离开那人的念头。”
是啊……离开。可又谈何容易。
子俊回想当日提出切断与寰的羁绊时，对方的表情有多恐怖。那份狂暴，简直要将他吞没。那是比迎接死亡更为剧烈的情感。方子俊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脏剧烈狂跳的悸动。也是第一次，害怕再与他相处下去。害怕还会有更多的第一次，然后，再统统失去。如同当年体验过的亲情与温暖，转瞬之间都会灰飞烟灭。
“离开？！可你不是……！”天青一时噎住，那句“会死吗……”，到底没有说出口。清了清嗓子，天青问道：“那寰……额……我是说那个人，一定特别生气吧！”
“不错。因此我并没有走成。可相对的，他的态度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自那以后，寰总是会对子俊做些亲昵的举动，有意无意地将彼此的距离拉近。说话的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生硬。只是这些，都只是加剧了方子俊的不安。因而，那个离开对方的念头，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日积月累的亲密而越发剧烈。
“态度……？”天青恍然大悟。寰肯定就是在那时候发现自己对方子俊的心意。“那你呢，你对他的心意又如何？”
“我……吗……”方子俊喃喃道，转而摇了摇头。“得不到，便不会失去，不是吗。离开他的心意，从未变过。因此我选择了玄霄公子。”
这是什么逻辑？天青当下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