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没工夫与他缠斗,设下定身咒后,便去到天青身边。戎术独自一人瘫在地上,脸上却露出了诡异非凡的笑。无法动弹的四肢扭成了怪异的形态,鲜血涓涓地从伤处溢出,却看不出他疼痛的模样。
另一边,玄霄闻声而去,却见天青怀中抱着瘫软无力的小狐狸,焦急地在黑雾外围大喊。
“号钟——!号钟——!”
回应天青的是无尽的沉默。玄霄目光移向狐三,竟发现它体内的魔气尽褪,丝毫不留!莫非魔石已经炼成?不该啊……
天青不知如何形容方才所见之事,他分明见得号钟自己走入黑雾之中,煞气越团越密,之后小狐狸就被抛了出来。还没等天青讲明原由,那团黑气便瞬地凝结,通通灌入一个人身之内。瞬时气浪翻滚,青草飞扬。
等黑气全数散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全身黑发黑衣的号钟!乌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那对幽紫凤眸缓缓睁开,一抹黑影游荡在瞳内,显得混沌阴暗。原本如雪的白纱长袍被染成凝重肃杀的流金纯黑,竟与那戎术的打扮如出一辙。
霄青二人见状,明白号钟是代替小狐狸吸取了魔石中的所有瘴气,才变成这般摸样。而号钟则像极了初入凡尘的婴儿,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落到天青身上,眼神不禁柔和起来。
“师兄,号钟认得我!”天青大喜,就要跑向号钟。
玄霄见状一把将他拦下,低声道:“不见得。”
果不其然,见玄霄拦下天青,号钟眼神一厉,二话不说,黑气从指尖溢出,拨于琴弦之上。只见魔烟凝作暗器,朝玄霄直直攻去。幸好玄霄早有防备,以羲和回护。不料号钟已然移形换影,瞬地来到玄霄身后,黑袍一挥,一掌打在玄霄身上。玄霄瞬地被击到一丈之外的土壁之上。若非体内有炎阳之力护体,此击必定受损。玄霄心想号钟有魔气加持,功力竟突飞猛进至此,难怪那个戎术会甘愿等待四十年之久。
天青见号钟行止如此如怪,气上心头,冲到戎术边上,五指成爪扣住始作俑者的喉结,怒喝道:“号钟如何会变成这样?!”
戎术勾起唇角,玩味地盯着呵斥自己的俊朗男子。没想到眼前男人动怒的模样会如此诱人。
“哼哼~这可是他自找的,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戎术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着实惹火了天青,天青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拖起,咬牙切齿道:“少说废话!告诉我怎么回事!”
“哼哼哼~”从鼻腔里发出的笑声令天青很是不悦。“别这么光火,听哥哥我对你慢慢说。”戎术不怀好心地瞟向远处的黑衣号钟,幽幽道:“会变成这样还是因为那只狐狸太没用了。魔石渐渐成熟,他的躯体无法承受日益壮大的魔气,因而被魔石舍弃了。”
“舍弃……?”天青不明白他的意思,俊眉微蹙。
戎术邪邪一笑,眼眸中满是自鸣得意。“哼哼,这都不懂吗?总之就是魔石找到了更棒的器皿,所以狐狸没用了。不过,这家伙和狐狸不同,没有经由我的符咒而直接被魔石寄生,难怪会落得神志不清的下场。”随即,又痴笑起来。“若不是他仙灵护体,恐怕就连这半点神志都要荡然无存了~哈哈~”
“如何将魔石取出?!”天青抓住戎术的力道又加一分。这个可恶的混蛋一直回避他的问题,真是可恨。
戎术坏心眼地瞅着天青,他明白对方此刻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可这种玩弄对手的至高乐趣,令他乐此不疲。“附耳过来。”
天青将信将疑,朝对方稍稍靠近了些。话语一出,顿觉背脊如冷水浇下一般,头皮发麻,脸色刷白。“你骗我!”
怒吼声在耳边响起,戎术不禁皱眉。“叫这么大声,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天青猛地将戎术重重摔回地上,受定身咒牵制,戎术依旧纹丝未动。远处玄霄与号钟仍在缠斗,天青不知如何行止。无论他帮哪里一方,另一方都必定身负重伤而落败。号钟如今受魔石影响,与他们刀剑相向绝非本意。如在此时伤了他,自己日后也必定会为之后悔。
思及此处,天青下定决心,化作灵体飘向两人缠斗之地。
号钟步步紧逼,身上难免已经有了几处轻伤。而玄霄虽无大碍,却也有些乏了。见天青赶来,两人的目光都从对方身上移开,紧紧盯着眼前飘来的灵体。
玄霄原以为天青前来相助,不想他直接绕过自己,飘向号钟身边。心脏竟有一瞬感到刺痛无比。可结果是,他选择相信天青。号钟原本溢满杀气的双眸因为天青的到来而柔和下来,双臂一伸,想要抱住对方,却不想扑了个空。意识到对方是灵体,无法接触时,号钟的脸上竟出现了孩童一般落寞的神情。天青来到号钟身旁,虽肢体无法触及,却可以用言语治愈对方。温柔的嗓音,如哄孩子入睡一般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号钟,你喜欢琴音对吧?”
号钟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红晕染上苍白的脸颊,看上去不似之前杀气十足。 “所以,你不舍得用古琴做武器,是吧?”
经天青一说,玄霄这才发觉号钟一直以来都是用魔气凝成武器,从没使用过古琴。天青的这份细心着实令他感到惊讶。
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号钟。不明所以的对这个人感到亲近,想要拥有,更想要疼惜。听见此人说出自己心事,这种被怜惜与认可的心情令他无比感动。号钟不禁颔首。可奇怪的是,当自己想要言语之时,却好似忘记如何说话一般,嘴唇无意义地开阖了几次,愣是没能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心绪混乱不堪,自己原本就是这样的黑衣黑发吗?原本就是如此嗜杀嗜血吗?原本就身染煞气,半仙半魔吗?如果不是现在这样,那原本又是怎样的?!自己到底是谁?!号钟又是谁?!眼前这个男子又是谁?!
“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号钟猛地抱头仰天嘶吼起来,额上冷汗直流,五官扭在一起,痛苦不堪。
天青不明白为何号钟突然发作,急忙上前想要安抚。可没等他作出反应,号钟墨黑的身影渐渐透明起来,不片刻便隐没不见。天青拼力赶上,只抓住一抹黑纱衣袂,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号钟消失在自己眼前。天青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手里握着的一缕黑纱不知何时由于黑气的散去,变回了无暇雪白。玄霄见追号钟已然不可能,回首寻找戎术,却惊讶地寻他不到。
“可恶!”玄霄低咒一声。见天青这般模样,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会想法子。”
我会想法子。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承诺。天青压在心上的沉闷感,顿时消下不少。可想起方才那个戎术所说的话,一时间脸上又阴暗下来。
玄霄自然不会看漏这个变化,单膝跪下,靠在天青身边,蹙眉道:“那家伙方才说了什么?”
天青双眸猛地一收,深吸一口气,面向玄霄,正色道:“他说,魔石在即将破功之际更换宿主,除非宿主死亡……不然……”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轻,断断续续。“不然,魔石……决计不会离开……宿主体内。”言下之意,便是号钟只能一生带着魔石,直至神志完全丧失。除非死亡……
“信我!”玄霄睁大双目,直视天青。
天青苦笑一声,收起了方才的惆怅,站起身来抬头挺胸,重回那个云淡风轻的洒脱模样,双手叉腰朗声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