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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九州志】商博良——归墟 by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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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给尸吧的水友。


IP属地:安徽1楼2013-03-17 12:55回复
    【二】
    天威靖海楼上,将军凭栏而立。这座楼毗邻海滩,将军的目光越过满载而归的欢乐景象,投向海天的尽头。西方暮云低合,掩映了落日,像在
    半个天空上燃起透明的火焰。天海交际茫茫苍苍,分不出边界。黑衣佩刀的军校疾步登楼,站在将军背后,“嚓”地一躬身,“找到您要的人了。”“哦?”军校迟疑了一瞬,“不是军中的人,是在港口招募到的旅人。”“旅人?”将军转过身来。他清瘦而黝黑,眉宇修长,没有行伍中人常见的彪悍凶蛮之气,透着几分儒雅。“据说从中州远道而来,这样的人黄册上自然查不出来,不过验了行牒,一路上各处关卡的印符一个不缺。”“行牒是哪里签发的?”“秋叶都护府。”“这么说来,这个旅人的旅途是从澜州开始的。一个从澜州千里迢迢来宛州的人,就算给你半年也别想查出他的背景来。而你推荐他给我。”将
    军叹了口气,“看来,军中确实找不到通星象的人了。”“属下无能,但……已竭尽全力,莫说是我们这小小的西瀛海府,就算是南淮都护府兵强马壮,也仅有几名行军参谋略通星象,且都已年老力
    衰,经不起风浪。我朝禁止民间修习星象术十几年了,通星象的师长都在帝都的钦天监里为陛下御用,现在的年轻人连本星象学的书也摸不到
    。”军校顿了顿,“只是有一事……这人号称自己修习的是‘皇极派’的星算术,这名字属下从没听说过,怕不是唬人?”将军眼瞳中隐约一亮,随即垂下眼帘,“皇极派,这名字你们年轻人自然没听过。我朝开国,钦天监第一位博士西门也静,修的就是皇极派。
    皇极派是羽人秘传的星象学派,所以称为‘星算术’,因为它以算学独步天下,观星对他们而言倒只是小道。”“这人难道是……帝都身份?”军校吃了一惊。“帝都里怕是已经没有皇极派的后人了,西门博士是个异人,一生只效忠羽烈王一人。满朝公卿都知她虽然男装,其实是个少女,看似十四五
    岁,而发白如雪,而她所研究的算学,不仅是算星辰,而且是算天命。这种人,多智而近乎妖,满朝上下无不对她战战兢兢。天下没有人可传
    她的算学,而她在羽烈王驾崩的‘太清羽乱’之夜前出奔了,迄今十几年,朝野再无她的消息。”将军淡淡地说,“知道这名号的人很罕见了,也
    许是天助我们,人在这里么?请他上来吧。”
    不一刻,年轻的旅人站在了靖海楼的栏杆边,他礼貌地冲将军点了点头,微笑。将军满意地点点头,他是军官,从领口上的金色虎徽便可知品级不低,草民见到他总是惊得跪下。但如果这旅人也如草民般惶恐,大概就不是
    他心中可堪大用的人了。将军从头到脚,细细地将旅人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在他腰间朴实无华的长刀上停留了一刻。而后他直视这个年轻人,“先生从哪里来?”“澜州,然后到中州,从淳国经过天启,出殇阳关,取道南淮城,一路到这里,走了一年多。”年轻人躬身拜了拜,并不回避将军的目光。他的眸子明亮,并未因长途旅行而显得暗淡,但也不咄咄逼人。将军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听说先生精通皇极派星算术?”“小时候学过,说不上精通。推星、卜命、演算九天星运,在下无能为力,不过观星判断方向倒不难。”“那考考先生吧,今夜天高云疏,能为我找出天梁、天府、巨日这三颗星么?”将军指向栏外的天空,此时夕阳隐到海面下了,星辰纷纷亮起在
    暗淡的天幕上。漫天星辰,可以肉眼分辨的不下万颗,从星海中骤然找到这三颗,绝不容易。将军的考题不简单。可年轻人连头都没抬,“现在是夏初,莲石港太偏南了,这三颗星不入夜是不会升到海平面以上的。我算得不太准,但天梁现在的位置大概是
    ……西方偏北有十三度六分,海面以下七度三分,将尽午夜就会升起,位置会偏移到西方偏北十三度九分。天府和它不离不弃,偏北两度一分
    ,低六分。巨日就不好算了……得列出连环算式,我估计在西方偏北十三度到十六度之间变化,巨日在星象学上是颗乱星,星轨变幻多端,


    IP属地:安徽4楼2013-03-17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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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推演出皇极点的位置,才能准确判断它的方向。”将军默默地听完,点了点头,“先生操过船么?出海是辛苦的事,不怕风浪?”“不瞒将军,在下生在北方,不识水性的。有一次在天拓海峡边看见大潮如接天之墙,才惊叹自然之力雄浑,生出海天辽阔天地浩然的感慨,
      所以千里跋涉来到宛州,就是想远洋遨游。”“不远千里,难道不是为行商,只为了看海?”年轻人点头,“在下只是喜欢游历,路上偶尔也贩售些特产,只是为了糊口,来莲石港确实是为了看海。”他顿了顿,“这是我的心愿。”“独自旅行到那么远的地方,不容易啊。”将军笑笑,“不过离了近海岸百里,海就像忽然变了脸似的,危机四伏。据实而言,西瀛海府建立以来
      ,每年损失的船舶不下十几艘,几个月后尸骨被冲回岸边,泡得不堪辨认,迄今也查不出个究竟……若是只为看海,先生还是别冒险了。”他转向大海,似乎不愿多说了。年轻人顺着将军的目光看出去,即将熄灭的晚霞在铁色的水面上拉出一道血红色、剑一般的光痕,风渐起了,
      海面不安地起伏。这海真的变脸了。“其实……”年轻人深吸了口气,“不瞒将军,看海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是个小玩闹,在我是件大事。我许过一个大愿,要到心所极处、目所穷处、
      山之绝顶、沧海尽头去看看,纵然死在那里,也不后悔。请将军开恩给个机会。”将军微微沉吟,“你叫什么名字?”“商博良,将军叫我博良好了。”“好,博良,”将军点点头,“你千里到此,我们相遇,算是场缘分。就这么定了,西瀛海府雇佣先生为向导。我们不日就要出海,这次远航是要
      测绘南方的海图,军中最重保密,出航前就请先生在驿馆暂住,这些事不要跟人说起。我是西瀛海府的都护牟中流,这位是我的副手,参谋崔
      牧之。有什么要求尽管与他商议。”“谢牟将军!”商博良长拜下去,眼角满是兴奋。“从今日起就是同袍了,”牟中流一笑,“以后船上互相照应。”
      商博良下楼去了,楼上只剩下将军和参谋。将军扶栏看着商博良拎着鱼篓兴高采烈地跑向大海,好些渔民围过来看热闹,恭喜这个外乡人得了
      这份赚钱的差事,一个娇美的渔家少女也混在其中,笑得花枝乱颤,发间鲜花一瓣一瓣震落。“商博良,”将军低声说,“有故事的人呐。”“将军怀疑此人?”将军摇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是怀疑他。只是看见他的眼睛,有点奇怪的感觉。”“奇怪的感觉?”崔牧之不解。“说不太清楚,分明是个年轻人,可又像很老了。你注意过老人的眼睛么?空空的,淡淡的,但那不是因为心里磊落,而是几个经过了太多的事情,对一切都觉得淡了,厌倦了,漠不关心了……而且,你看见他带着的那柄刀么?”“像是晋北的弧刀,但远比普通弧刀长。旅人带刀情有可原,行牒上也注明了,不过不知刀法如何。”“必然很好。你注意到他虎口的刀茧了么?很厚的刀茧,要练多少年的刀,才会留下那么厚的刀茧?又要杀过多少人,人的眼神才能如此荒凉,”将军低低的叹了口气,“所以我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黑影疾步登楼,大口喘息着跪在将军面前,“人……挺不住了!”一幅黑色麻布从帽子上垂下,把他整张脸遮住了,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腥臭,就像是死鱼脏腑的气味。将军脸色一变,扶着楼梯边的木栏一跃而起,飞身下楼。崔牧之跟着扑了下去,一楼就是西瀛海府官衙大堂,黑漆漆的。此刻官衙锁了门,四壁的窗也被木板遮了个严实。崔牧之没看见将军,却看见东侧坚硬的青石地面上,一块生锈的铁板翘起,露出森森的入口。崔牧之的心里一颤,又是惊惧又是兴奋,西瀛海府的一般军士不会想起那块不起眼、总是锁着的铁板下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崔牧之却知道,只是将军从不许他下去看。“知道就行了,何必亲眼去看,脏乎乎的东西,看了你就会觉得眼睛被弄脏了。”将军曾淡淡的劝他。可人就是这样,越是不给看的,越是想看,就像根羽毛老是在心里挠。崔牧之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将军没关地窖的铁门,事情又突然,就算闯进去看了,也可以说关心事情的进展,将军不会怪罪。他从怀里抽出一个黄铜的圆筒,这是水兵用来储存火种的玩意儿,顺手在堂前拔了根蜡烛点燃了,摸到了地窖边。一股咸、腥、冷、湿的恶风从地窖里涌出来,像是几百个冤魂铺在他脸上,崔牧之打了个寒噤,沿着湿滑的台阶,小心的往下摸。


      IP属地:安徽5楼2013-03-17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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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遍地都是水,海水,这是个水窖,水深没小腿,一条漆黑的甬道,曲曲折折的往前,没有任何岔道。“黄泉……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崔牧之心里蹦出这个念头,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趟,脚下忽然一滑,一个趔趄摔倒在水里。他伸手在水里摸了摸,想知道什么东西那么滑。他猛地把手收了回来,手指上一片鲜红,他自己的血。他的手被割了几道小口子,刚才像是摸到刀口上。崔牧之把蜡烛靠近睡眠仔细观察,他如今算是参谋,却不是文职出身,十六岁就从军,当年在北方和羽人海战,两船相接他第一个拔除水手刀一跃而出,横刀把一名羽人轻卒的上半个脑袋削掉,势如飞狼,于是在军中的了个“水手刀”的外号,在天拓海府谁都知道他胆大包天。但这一着他也抽了一口冷气,这里的海水是暗红色的,就像是浓腥的血。他刚才没有察觉,因为没有闻到血味。他努力的抽着鼻子,只有一股海腥味。他慢慢的伸手到水底,摸出几片荧蓝色的鳞来,那些鳞片中大的有手掌般长,狭长的像是枪头,边缘锋锐的如剑刃,怕是能直接当箭簇用。有些像是you鱼的鳞,这种鱼是难得的佳肴,腹白而鳞蓝,渔民们切作“鱼hui”,所谓鱼hui就是放干净了血生吃,有时候蘸点酱油和山葵,有鲜甜肥腴的口感。最好的鱼才能用来做鱼hui,海边的人很挑剔。但是you鱼难得,只在深海出没,大的有两千斤重,要像猎鲸般以飞梭射之,还往往被它拉翻小舸。所以每每捕到大you鱼,港口里就像过节似的。崔牧之咬了咬那鳞片,微微皱眉,在这地窖里做鱼hui是在不合牟将军的脾气。大概这地窖里藏的东西比他想的多,所以牟将军不让他进来。他后腰一凉缓缓直起身来。那是一柄水手刀顶在那儿了,崔牧之当然明白这东西有多利。水手刀总是在船上用,稍微有点风浪脚下就不稳,不比陆战时可以扎稳了马步力劈,因此水手刀都锋利,主要是削,带着凶险的血槽。这一刀要刺进来,崔牧之就得没命。


        IP属地:安徽6楼2013-03-17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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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之,我知道你想看看这儿,来吧,看看我们的好兄弟。"牟中流低声说。崔牧之走到牟中流身边,他已经做好准备,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任何惊悚的场面都要保持镇静,但是看到那一幕,还是猛地咳嗽起来,喘息不上。铜炉前是个巨大的海水池,水色漆黑,咸里略带些腥臭味,水中养着一枚惨白色的巨蚌,蚌口里……咬着一个人。如果只是这样,崔牧之顶多是惊讶而以。但是那巨蚌张开了口,露出里面那人的躯干,那人的左胸左腿练带着半边身体都没有了,从左肩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咬掉了,巨大的创口里隐约能看见脏器。创口边缘生出了无数肉色的细丝,漂浮伸展,像是细长的触手。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这并非一具尸体,那人缓缓睁开了惨白色的眼睛。牟中流拍了拍崔牧之的后背,递给他两颗丹丸,“沉香木丸,塞在鼻孔里,可以克制异味”。满室都是血和腐烂的味道,但是在这惊悚的一幕前,崔牧之的鼻子都迟钝了。
          “这是你的同僚,西瀛海府都统洪秀山,”牟中流低声说,“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活口,他活着到过那里。他原来是莲石港里的渔民,熟悉洋流,乘小船在海上漂了三个月,差点就成功回来,却没料到自己被追了三个月。六只鲛鲨分食了他半边身体,剩下半边挂在小船的锚上,像是被咬掉一半的鱼饵,任谁都以为他死了,没法送信回来了。但他们错了,因为有这种蚌。这种蚌叫做“寄骸居”,名字古怪,一般人没见过。这蚌吃死肉,又极巨大,往往把几十斤的死鱼含在蚌壳里,然后沉到海底,缓缓消化,吃上几年。几年时间死鱼早该腐烂才对,但是这蚌壳会吐出一种东西,叫“养骸膏”,令死肉不腐。古书里说有受伤将死的活鱼碰巧被这蚌吞了,凭着养骸膏的滋养,又活转过来。因此我用这蚌用在他身上,果然压住了他的伤,只不过创口太大,长不好了。”


          IP属地:安徽8楼2013-03-17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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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牧之这才明白,创口边的那些细蛇般的丝,是这位同僚身上新生的肌肉,只不过连不到一起去了。他退后半步,躬身长拜,“我敬洪都统,是我西瀛海府的英雄!”“他听不到了。”牟中流摇头,“他一直没醒。如果现在不醒,再也没机会了……这蚌就要死了。”崔牧之立刻明白了,海水里的臭味是那只濒死的巨蚌透出来的,这东西生在深海的海床上,这里就算是日复一日的换新鲜海水养着,也活不了太久。他们周围十几个黑影在有条不紊的工作,一样的服饰,一样的以黑布遮面,就像一群验尸的仵作。崔牧之不太清楚这里为何有这些仵作似的人,这里本该有许多大夫。“他们就是大夫,大夫救人,仵作验尸,其实都得了解人的身体才行。”牟中流说,“我已经写了方子,他们在准备药,一会儿就让洪都统醒过来。”“想不到将军还通医术!”崔牧之赞叹之余也有些不解,既然能开出方子,何苦拖到这时候才把他唤醒?“人的神魂皆在脑颅下方寸间藏着,医家称作“锁灵墟”,灰白色,质软。人昏迷不醒,使因为受了太大刺激,抑或是得病,连着锁灵墟的脑络受阻。想要冲开阻塞,必用锋将。”牟中流从怀中取出白色布袋,摊开来,内侧插满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准确的取针,一一插入洪都统的脑颅,那些针长的足有半尺,插进去只怕直达颅底,看得崔牧之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脑颅深处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锋将可以是药食,可以是针灸,也可以是亲人的呼唤,前两者我已经试了两月之久,至于亲人,洪都统没有。”牟中流缓缓捻动那些针,有的针尾流出红色的汁液,有的则流出惨白色的,崔牧之才明白那些针都是中空的。“当这些都不管用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法子,痛楚。常人做梦都不敢想的痛楚,能够直扣锁灵墟的大门,冲开阻塞。此是锋将中的杀将,此将一出,”牟中流低声说,“锁灵墟必灭,人死灯灭。”黑影双手带着鲨皮手套,递上石英药钵,药钵里是绛红色的药汁,透着股浓香。崔牧之看牟中流忙着,赶紧接了过来,拇指不小心浸到了药汁。他痛号一声,药钵脱手。他不是个怕疼的人,在战场上被钩刀插进肺叶都没哼一声,而是反手把敌人的手斩断了,这药钵就是块烧红的烙铁,他也不至于这么哀号。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人浑身抽搐,呼吸都接不上来,疼得他拽紧那根拇指在地上打滚。好一会儿痛楚才渐渐消退,他浑身汗津津的爬起来,喘息着,只觉得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手上有伤口吧?”牟中流关切的说,“忘记提醒你了,这药不能见血,哪怕发丝那么细的口子,也会叫人痛得失常。你看他们都带着鲨皮手套。”“还有……这种药?”崔牧之怔怔的看着手上一道道鲜红的细口。“是用来逼供的药,我朝陛下推行仁政,废了很多酷刑,如今懂得配置的人不多了。”牟中流摇着手中的药钵,“有个香艳的名字,叫“媚红娘”,但有人说这是噬魂女鬼。”“秀山,你我共事多年,总是这般辛苦你……”他轻轻抚摸着洪秀山干瘦苍白的肩头。


            IP属地:安徽9楼2013-03-17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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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影围聚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样特殊的器具,那是鱼鳔胶制的小囊,连着根短导管,短管前端是根银针。崔牧之看着绛红色的药汁被吸入半透明的小囊中,忽然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牟中流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什么都不必说。黑影们把小囊上的银针插入洪秀山脑颅上的银针,严丝合缝,一名黑影以钢索锁住了洪秀山的四肢。黑影同时挤压小囊,女鬼般的药汁涌入魂魄所寄的锁灵墟。崔牧之颤抖起来,双手捂住耳朵。去过地狱的人都没能回来讲述所见所闻,崔牧之当然也不知道地狱是怎么一回事,但接下来的一刻,他以为自己就是在地狱里,看着一个被滚油煎炸的恶鬼在号叫。洪秀山的苍白的眼睛猛地瞪大,像是要突出眼眶,七窍溢血,他疯狂的扭动身体,疯狂的吼叫,全身的骨骼都在开裂,像是随时都能挣断那把钢索,单那号叫声便能把人的心魄都撕碎。那是把能将几十人摧毁的痛楚灌入一个垂死之人最脆弱的地方,崔牧之不敢想那是什么感觉,想起来就叫人发疯。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只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不知过了多久,洪秀山残破的身躯猛地一挣,再也没有声息。崔牧之想他是死了,这种痛楚之下,能死反而是件叫人开心的事。“秀山醒了,媚红娘已经冲开了阻塞,他也不会觉得痛了,”牟中流低声说,“人将死之际,脑颅中分泌一种药,名叫忘忧,这是世上最神奇的药,令人一瞬间回光返照,飘飘欲仙。媚红娘在他面前算不了什么。医书上说有行邪道的医师把人折磨垂死之际开颅取药,但这药去出来却存不住。人这一生里,便只在自己死的那一刻能忘记一切忧伤痛苦。”他俯身到洪秀山耳边,轻声说,“秀山,秀山,我是牟中流。位置在那里?”


              IP属地:安徽10楼2013-03-17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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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崔牧之以为将军不过是问一个死人问题的时候,洪秀山那双被鲜血覆盖的白眼忽然转动起来,他的喉结微微颤动,颤了很久,“赤……屿……西……七度……四分……”游丝般的声音。
                “嗯!赤屿西七度四分!”
                “瀛……县……大……潮……”每一个字都在抽干洪秀山的生命。
                “记下了!瀛县大潮!”牟中流抓住洪秀山的双肩。
                “东……东……”
                “东什么?东什么?秀山!”牟中流的声音里透着罕见的急切,每一瞬间洪秀山都在死去,带着那个秘密。
                “东边别去。”洪秀山的目光暗淡下去,白色的眼睛变做死灰。他人生的最后四个字异常的清晰,完全不像是将死的人说出的。
                牟中流抱着洪秀山残存的身体,久久的沉默,他没有来得及问出一切,那种女鬼般的药媚红娘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巨蚌缓缓开合的壳停下了,就像是人停止了呼吸,这蚌死了,片刻之后,洪秀山残躯的伤口喷出了浓腥的血,被鲨鱼咬碎的伤口一直被养骸膏滋润着,钓住了残存的最后一点命,就像是用铁钩拉住了一个早该消散的魂魄。
                浓腥的黑血把整池的海水染成墨色,牟中流半身浸在其中,仰头,默默的流下泪来。
                人死魂散。
                “秀山是我的兄弟,救过我的命,如果可以,我愿以身代他。”牟中流轻声说。
                “将军公忠体国!”崔牧之猛地顿首。
                牟中流轻轻摇头,“这四个字对我而言太重了。我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太过酷忍,大损阴鸷。只不过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上了战场,对自己、对敌人,都不能有半点怜悯。”
                “你去吧,我想再陪秀山坐一会儿。”牟中流挥挥手,眉下双目沉静,仿佛夜的颜色。
                崔牧之跟着黑衣蒙面的仵作走出那个石穴,走在长长的甬道中,惊悸未息。
                “水下都是鳞,边角利着呢,参谋可小心别叫割伤了脚。”仵作提醒。
                “什么东西的鳞?这么利。”崔牧之看着手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嘿嘿,脏东西。”仵作嘶哑的笑笑,像是食腐的秃鹫,并不多解释。
                快走到甬道口的时候,仵作忽然把崔牧之拦住了,“一会儿再过,前面的兄弟做鱼呢。”
                “做鱼?”崔牧之一愣,只听见哗哗的水响声,前面的通道里几个黑衣仵作拖着什么白色的东西涉水而过,低声的咒骂着。
                崔牧之只远远看了一眼,忽然全身战栗,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冒了起来,不知怎么的,那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赤身**的人,而那托在水中的一头,好像长着漆黑的长发!


                IP属地:安徽11楼2013-03-17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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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3-03-17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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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你好楼主再见 带上我的终身伴侣 @果子的右手


                    IP属地:天津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13-03-17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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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喜欢江南的文,话说对我感触比较大的就是。 此间的少年和刺客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3-03-17 14:23
                      收起回复
                        阿声,老实说回这条的时候我还没看,不过我会存书签记得看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3-03-17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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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上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3-03-18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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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声,我看完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3-03-18 20:36
                            收起回复
                              【五】四月初七这天阿莲很开心,没有按时去赶傍晚的渔市,因为她有了个玩伴,一匹黑色的马。一整天她都在伺弄那匹马,给它刷身,喂他吃燕麦,跟它说话。莲石港里很少有马。昨天傍晚她在集市上买鱼,看见那个年轻的旅人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站在街对面。马头上插了一根草标,他是在卖马。阿莲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连拉着嗓子跟人砍价都不敢了,她就守着一篮子鱼,透过穿梭的人流看那个旅人,就像透过时间的缝隙。直到天渐渐黑下去,旅人也没能把那匹马卖掉。阿莲没见过那么笨的人,他不懂吆喝,也不懂讨价还价,有人来问他马多少钱,他先问人家买马是干什么用,家里可有现成的马厩。几个动了心的买家都以为他有点毛病,忙不迭的走开了。他牵着马按着长刀冲人家的背影说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不像是横刀立马的武士,倒像是放马的野小孩。阿莲想了很久怎么和他搭话,像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怯生生的说:“公子别来无恙?”或者装作偶然相逢的走到他身边,“喔,好巧!”再不然就抱着鱼篮走过去,“公子今天惠顾一下生意吧!”她苦恼了很久,因为这些都不像她自己。最后她忽然蹦起来挥手说,“嗨,又见面了!”旅人一愣,看见了她,随即无声的笑了。阿莲心里很高兴,旅人还认得她。阿莲把鱼篮往老主顾的面前一推,加一个银毫都归你了。然后穿过人流跑到旅人面前。“这么好的一匹马怎么想要卖掉呢?”阿莲有点心痛。那匹马眷恋的用脖子蹭着旅人的脸,大概是同行了很长的路的好朋友把?怎么能卖掉呢?旅人犹豫了片刻,“出海是件很危险的事,怕是一个不小心回不来……要是养在客栈里,钱花玩了老板就会把它卖掉,也不知道卖给什么人,想着心里不放心,觉得不如自己卖了,但是看样子来不及找到合适的买家了。”“我帮你养。”阿莲一拍手。“真的?”旅人眼睛一亮。“当然真的,骗你干什么?”阿莲一昂头,“不用付钱,我叫我的几个小兄弟去割点马草就好了,他们都很听我的。”“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好,我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这匹马。”旅人把缰绳交到阿莲手里,搓了搓手,“它叫黑骊,很听话的……其实它不太听男人的话,但是喜欢女孩子。”黑骊舔着阿莲的手心,阿莲扑哧就笑了。“我还是把寄养的钱给你吧,如果……到时候我没回来,你就把马卖给一户愿意养的人家,他原来是匹战马,但是叫他干拉车的活也无所谓,就是养的人要细心,别糟蹋的一身伤,马老了一身伤的话很可怜。”旅人轻轻抚摸骏马的长鬃,“卖马的钱算你的。”阿莲歪着头看着旅人清俊的侧脸,“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这人怎么那么啰嗦呢?你要是想谢我的话……有机会给我讲讲外面的事就好,我一辈子没离开过这里,每天就是看潮涨潮落,可无聊了。”旅人犹豫了一会儿,“你真想听?那我现在就讲给你听好了。”“好啊好啊。”阿莲拍手。


                              IP属地:安徽23楼2013-03-19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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