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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载九州志】商博良——归墟 by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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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个出了中舱,便看见满船的人都聚在船头,缆绳上挂满了人,水手们用佩刀敲打刀鞘,齐声鼓噪。
一根小指粗的蚕丝鱼线拴死在船首的鲛皇像上,绷得笔直,像是根琴弦。
“大人出来了,让个地方给大人!”郑三炮推开几个水手,在船舷边给牟中流腾出一个位置,“大人看,真正的金龙,龙翻金,万里平,这趟出海,咱们可要走鸿运了!”
牟中流低头看去,阳光普照,海面上波光粼粼,静谧的如同一片碧蓝色的大海,只见那根鱼线插入海水,没入远处的一片幽蓝。
“还没出水,怎么知道是金龙?”牟中流问。
“大人是北方人,还是不懂我们南边海上的事儿,再看几眼就知道了,这一出水,”郑三炮咧嘴,“那可就不是这般声势了。”
那根鱼线忽然震动起来,像是有人捻动这根数百尺的琴弦,发出嗡嗡的低声,围着鱼线,海面上一圈圈的波纹散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间,海面裂开,伴着琉璃被击碎的声音,喷珠般溅起白色水花喷涌向天。赤金色的一弯虹越波而出,十余尺长的身躯在半空中夭矫。
片片金鳞迎着阳光展开!
金龙!所有人的惊呼声都留在了喉咙深处,呼吸都因这奇诡而壮美的一幕中断了。他们中没有人见过这么长的金龙,即使最有经验的渔民都会怀疑这是否还只是条龙鱼,传说这种鱼在海底活到千年之后就会变成真正的龙,真正的龙守护着这天地的秘密,是介乎诸族和神之间的伟大生物。
几个老渔民膝盖一软就哆嗦着跪下了,但接下来船身的巨大震动把他们给掀翻了。这条龙鱼出海的瞬间猛地扯动了鱼线,连影流号这样的大船也倾斜起来。
那根鱼线居然没有断,它是铜蚕的丝绞成的,足有小指般粗细,这种蚕的身体是奇异的铜色,不像普通的蚕一年生死,而要养上十年之久才吐丝,丝异常柔韧,刀砍不断。这种昂贵的线本不是用来钓鱼的,而是挂着几十斤重的重锤沉到海底去测海深的。
龙鱼一现之后,再次扎入深海,巨大的身躯入海,发出砰的一声爆响,溅起桅杆一半高的浪花。
“郑三炮!你明知道这鱼力气大,也不早说!将军在这里,出了事情怎么好?”崔牧之怒了。
“我我我……”郑三炮脸色苍白,“我只知道深海的龙鱼大……也没想到有这么大。”
“龙鱼通常长三尺到六尺,六尺长的已经是百年的老龙鱼,数鳞片上的细纹能数出百条来,但我曾在一本叫做韶溪通隐的志怪书上看过,曾有渔民在海边看到一具被海水冲上岸的白骨,身躯腐烂不可辨识,长八十四尺,头骨便有十八尺,耳边又折断的剑骨,猜测是条龙鱼。虽然也有人说那也许是条腐烂的鲸鱼,但确有记载说深海之物,大小远非近海之物可比。”有人在旁边淡淡的说。
“商先生也来看热闹?”牟中流扭头笑笑,“韶溪通隐这本书我也很喜欢,却没有先生读的那么细。”
那个雇来观星的旅人商博良正扶栏站在一旁,船上人口众多,崔牧之自上船就没怎么见过他,只见他皮肤晒得黝,有几分像个渔民了,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崔牧之责怪郑三炮,牟中流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满船的人有的兴奋莫名,有的虔诚下拜,只有商博良和牟中流两个人不动声色的聊着崔牧之不懂的书,倒像是两个出来吹吹海风的好朋友。
一个人从还未平息的水沫中露头,一甩头发,大口的呼吸。
“阿二你小子够狠的!”
“阿二你加把劲!可别叫它脱钩了!”
“喝口酒暖暖!接着下去!”喧闹中,有人把一个酒壶扔进海里。
年轻人咬开瓶塞,仰头把半壶烈酒灌到喉咙里,冲着船上的人举拳,竖起大拇指。此时又有几个人浮了起来,在海底潜的太久,这些精通水性的水手都憋得面色苍白。阿二把酒壶扔给他们,又是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水手们也不愿在兄弟面前胆怯,分完了酒,也都纷纷扎了下去。


IP属地:安徽25楼2013-03-19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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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甲板那里忽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叫骂声,牟中流一皱眉,推开几个人看去,围绕着那条龙鱼,几个人正打成一团。其他人围着看热闹,一个个手里都提着水手刀,提着盘子大的金鳞,想必是去割一片鳞留作纪念的。“你们这样犯事儿犯到海神头上,船翻人亡,都喂海蛇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人群里喊。“船上禁止斗殴,不知道军规么?”崔牧之怒了,“还有谁他妈的说这种咒人的话?信不信我先把他扔去喂海蛇?”“禀将军,有几个不懂事的渔民……说这龙鱼就算死了也要供着,不能割鳞更不能吃,怕得罪了海神。”一名军校疾步过来,“两下说不到一块去,就上火了,属下这就去拉开他们,军法处置。”“军规严大,不过也有轻重,打架那条船上都有,没人受伤就算了,叫人拉开他们,军法处置什么的,算了。”牟中流淡淡的挥手。“钓到金龙,毕竟是好兆头。为这事打起来,真叫我脸上无光。”他转身挽着商博良的手,“让博良见笑了,不嫌船上的酒薄淡,就来我中舱中小酌一杯,博良是走过远道,见过大世面的人,我老早就想和你聊聊了。”“不敢。”商博良退后一步,长揖,“我是西瀛海府雇的人,蹭船出海,怎么敢在将军面前夸夸其谈?”“商先生这就不懂船上的规矩了,船上最大的固然是船长,船长可对一切人发号施令,轻则鞭打,重则推下海去,船长都有权决断,唯有对领航的人,船长也要保留几分敬意。如今我们已经驶入深海,此地往前,再没有陆地岛屿,只靠星象认路,商先生就是领航的人,将军请商先生喝一杯,也是应有的礼节。”崔牧之笑着解释。“那,却之不恭了。”商博良点点头。


    IP属地:安徽27楼2013-03-19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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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底舱里点着一盏油灯,阿大就着微弱的灯光,用锉子磨刺金弩的刃口。这是郑三炮要他做的,郑三炮对待这些铁蒺藜和刺金弩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每晚上阿大都要把刃口磨磨,然后上好油,以免海水锈蚀这些宝贝。舱门吱呀一声开了,什么人走了进来,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靠在船舱隔板上。“你也来了,家里那只猫不是没人喂了?”阴影里的人说着话,嘴里的烟卷上一点红光闪灭。阿大抬起头,呆了好一会儿,“阿咪很聪明,自己会出去找吃的。”阴影里的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抽着烟。阿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张大鼻翼嗅了嗅空气里漂浮的烟气,摊开手伸向阴影里,“还……还有么?”他没有烟瘾,只是在这个满是湿气的船上呆太久了,抽烟让人觉得又干又暖,搞得他心里也有点痒。可这船上烟草有限,只有军官兜里才揣着一点儿,他们连烟丝也搞不到一根。“就这一根儿,师傅赏我的。”阴影里的阿二想了想,摘下烟卷儿,撕了一半,点燃了递给哥哥。只有种烟草的农夫和穷汉才这么抽烟,拿薄纸一卷,没有用烟杆烟斗抽烟的韵味,又浓又冲,很给劲儿。阿大重重的吸了一口,四肢百骸仿佛都散着烟气,非常满足。“走的时候你把船锁好了么?”阿二舔着烟屁股。“嗯。”阿大点头,“我把钥匙放在你枕头底下了。”阿二啐了一口,“妈的!现在我们家破屋里没人,可别有人进去偷东西,摸了钥匙把船偷走。”“早知道你也出海……我……我还买了米把米缸装满了。”阿大说。“回去的时候,那些米都该长霉了。”阿二幽幽的说。两兄弟各自抽烟,久久的没有说话。阿二忽然吐掉烟蒂,从阴影里跳出去,猛地抓住哥哥的衣领,眼神凶的像条小狼,“我们兄弟俩从小到大什么都一起用,裤子都换着穿,可是阿莲例外,这次我不让你!我就这一件事不让你!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我……我……”阿大厚实的嘴唇翕动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哥哥,大家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官家给那么多钱,能是好差事?深航?这几年每年都有官家的大船沉在深海里,怎么沉的?谁知道?”阿二的声音嘶哑,眼睛通红,“愿意上这条船的不都是为了钱?你要钱干什么?除了给阿莲的聘礼,我们兄弟俩谁都没有用钱的地方!这些年你不说我不说,我们心里都清楚!”“我……我……”阿大的脸涨得通红。“我还以为你不会骗我,结果你偷偷的就报了名,你报名就报名,还跟我说这条船不能上,危险!”阿二猛地推开哥哥,摇着头往后退去,“我偷偷出来,这几天老想着你找不到我该多担心,可你也来了……你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心里多凉?哈哈!我们兄弟一样的鬼心眼儿,亏人家都说你老实,我俩还真是兄弟阿!”“也好也好!”他咬着牙,“反正挑明了,大家都在明处争!”“让阿莲选,她跟谁走,另一个人就滚出莲石港,都听他的!”阿二一摔舱门出去了。阿大低着头,默默的站了很久。他赤着脚,脚边的布包里是郑三炮给他的那双破水兵靴,他本想弟弟是在甲板上干活的,跑来跑去,比他更需要这双靴子。


      IP属地:安徽30楼2013-03-19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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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千里,小心火烛!”虾爬子领着一盏琉璃罩的油灯,敲着梆子在甲板上巡视。他也上了这条船,行船最怕着火,跟城里一样要打更巡夜,夜风嗖嗖的吹透了衣衫,奇怪的很,他们越来越向南,夜里气温却渐渐的低了。虾爬子裹了裹衣服,举高油灯四周看了一圈,没什么事他想找个地方打个盹儿,甲板上静悄悄的,就他一个人。白天钓上来的那条龙鱼体积太大,就放在前甲板中央,十余尺的身躯盘作一团,长尾拖出去,垂在船舷边,线条姣好委婉,扎一看去像是抹了金粉的女人在那儿睡着,叫人心里一颤。有些敬畏的渔民在龙鱼前摆了个铜香炉,里面烧着些暗红色的炭火。虾爬子倒是不信这个,而且他听说龙鱼肉是最好的鱼腩,还想吃上一块。窸窸簌簌的声音。虾爬子一愣,汗毛倒竖起来,一把握住腰间的水手刀刀柄,“什么人?”他握着油灯转身一圈,鬼影都没看见,窸窸簌簌的声音也没了,只听见海风呼啦呼拉扬起桅杆上的角旗。虾爬子满脸都是冷汗,战战兢兢的转身,死死的盯着那条龙鱼,一步步往后退。他隐约觉得声音是从龙鱼那里发出的,这条漂亮得像是裸女般地鱼,不会是……还魂了吧?背后砰的一声响,虾爬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的撞翻在地。“***的木头一样戳在这儿干嘛呢?”阿二捂着脑袋蹲在地下。他刚和哥哥吵了架,从底舱窜上来,想吹吹风。他和虾爬子都在甲板上干活,这几天很熟了。虾爬子看到他高兴得要死,爬起来一把抓住他手腕,“兄弟,帮我听听,有什么声音么?是我听错了还是……”阿二看他一脸紧张,也有些惊悚,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听了一会儿,摇头,“海风呗,还有水声……是不是有什么大鱼游过?”忽然的打了个寒颤,那个窸窸簌簌的声音来了,就像是……巨大的蛇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游过,叶片在它的身体下破碎,它的鳞片刮擦着古树。那声音来自前方的 船底。真是大鱼从船底游过?阿二和虾爬子手挽手退到甲板中央,背靠着舱门,用力捶着舱门,却发不出声音。龙鱼的背后,黑暗里,修长的黑影慢慢的从下方升起,蜷曲夭矫,像是龙像是蛇,像是舞女柔软的手臂。忽然间,那东西周身上下,数百只眼睛一齐睁开!


        IP属地:安徽31楼2013-03-19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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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续
          商博良冲出舱门的一瞬,就感到凌厉的腥风从头顶劈落。他本能的侧翻,什么东西劈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不是刀剑之类的东西,而是长达数十丈的、沉重的身躯,雪桐木制的舱门被从中劈裂,甲板震动,溅起纷飞的木屑。 四周一片漆黑,浓墨般的乌云遮住了圆,伸手不见五指。甲板上不知多少人乱蹿,有人呼号有人咆哮,军官大声下令,可是混乱中水手找不到上司,上司也忙于躲命。诡异的、浓重的海腥味呛得人几乎要昏过去。甲板又是一震,有倒地的声音,随即响起的是令人心悸的哀号,哀号声自甲板升到空中,就像是那人被什么东西高高举起。哀号声凄厉得就像是有一百把刀在刮它的骨头,而后又忽地哑了。空中噗的一声闷响,湿热的雨飞落,淋在大家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人的所有血在瞬间被挤了出来。
          商博良按住了腰间的长刀的柄,五尺长的刀,出鞘一尺,刀刃的弧度凝练如美人对空抛出的水袖,他反手把溅上去的鲜血抹在刀身上,暗淡无光的刀刃上忽然有浮起的微光,照亮他平静的脸,让人有种错觉,觉得月亮从乌云中升起了。刀上微微传来震动,像是心跳,像是什么东西一直沉睡着,此刻吮吸了血液中的精华,振奋的醒来。
          “是附以魂印的兵器吧?”有人在一旁赞叹,“杀人之器啊,却能凝聚如此的匠心,真是至宝。” 并肩而立的就是牟中流,他身上只是一件长袍,连甲胄都来不及披挂,只用一根长绳把全身紧紧束起,手里提着一柄形制古朴的剑,足以双手持握的长剑柄,缠在柄上的深红色丝线已经磨得很旧了。
          “是先人旧物,用了很多年。”商博良说,“将军真是博闻,如今能一眼认出魂印兵器的人,已经不多了。”
          “兵炼”的名匠,在整个九州都被尊崇。上至帝王,下至平民武士。无不渴求斩铁裂帛的名刃。“魂印”则是其中至高的学问。再怎么调制五金的比例,磨砺淬火的技巧,反复考究兵器的形制和重心,所得的武器都很难与魂印兵器相比。前者是凡铁,后者如附神力。这种技术需要以人的魂魄炼制金属,所成的兵器中寄宿着厉魂,既是神术,也是邪术。这种学问自然是民间所不能研习的,多数魂印兵器也不是出自人类之手,而是出自越州深山中一个称为洛的种族,居山之巅的又称山洛,临水而居的又称河洛。


          IP属地:安徽32楼2013-03-19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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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牧之应了一声,带着几个水手往底舱奔去。 “全都散开,不要聚成团!不要乱跑!一批批往舱底撤!里面的人不要出来!”牟中流举剑高呼,“我是都护牟中流!” 牟中流三个字果然让甲板上奔走闪避的水手们清醒过来,就近的人互相挽手组成小队,分开向着底舱入口摸索。商博良点了点头,赞赏牟中流的军纪,危难时的军纪是平时千锤百炼之功。又是几声惨叫,不断地有人被那东西从甲板上抓起,在空中挤血,纷飞的血雨和船头激浪一起打在牟中流身上,牟中流拄剑而立,商博良刀上凌厉的光照亮他的侧影,仿佛铁铸。水手们能看见将军的身影,竟然忍住了惊恐,秩序不乱。 “将军,火油来了!”崔牧之双肩扛着两个皮袋,双手提着水手刀,蹲在甲板上,他背后的几个水手也都扛着两个皮袋。 “趁他下一次砸下来,全部泼上去。”牟中流下令。 “这里泼不行,他砸下来就一瞬间,就算躲过去泼了油也泼不了多少,”商博良说,“这东西是海里上来的,若是一次烧不伤他,往海里一钻,火又灭了。” “交给我了。”崔牧之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里。 牟中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浇油最好自然是从高往低,如果能引诱那东西接近高耸的桅杆,即袋子火油一起浇下去,就能叫他湿透。但这样就必须冒险,以自身充当诱饵。 “牧之,小心!”他只是拍了拍崔牧之的肩膀。 这是军人之间的情谊,明知是赌命的事情,但总是得有人去做。说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没有意思。水手刀崔牧之是个能在船上如猿猴般飞跃的老水手,他最适合不过。 “好说!”崔牧之从部下身上抽了一把十字弩扛在背上,咬住水手刀的背面,把几袋子火油统统捆在自己身上,解开一根升帆的棕缆,一张侧帆飞降,崔牧之的身影迅速升上空中。 桅杆高处由火光亮起。崔牧之双脚踩着一根横杆,一手高举火把,一手举起填满弩箭的连射十字弩,这种连击弩带有箭盒,可以连续发射五支纯钢的短矢,力量集中于前端,足以贯穿钢铁甲片,在近距离上不亚于长枪猛刺。 海雾把船罩住了,区区一支火把的光照不透沉重的黑色。但他们仍然看见了那条危险的、围绕着船逡巡的身影,他的半边身体在海里,探出来的部分便有二十丈之长,相比起来粗若水桶的身体显得极其细长。他的影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狡猾的寻找合适的进攻角度。甲板上散落着七八具水手的尸体,胸口上都有盘子般的空洞,露出纵横的白骨,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办法打开了水手们的胸口,好像是要吸他们的血。 “百眼海蛇?”商博良深呼吸,“这东西是吸血的么?” “海里的东西一般不会吸血,”牟中流冷冷的说,“海上没有那么多机会让他吸人血,他要是以这个为食,早该饿死了。” “嗨,嗨!”崔牧之挥舞火把吼叫,他试图用光和声音吸引那东西的注意。这个人似乎并不该用作参谋,那胆大包天的劲头,就该让他担任接舷战的先锋。 雾气中的蛇影反应比崔牧之想象的要迟钝许多,但他还是意识到这边有什么东西。缓缓靠近,扭动摇摆,竟然有种妖娆之姿。距离大约五十步,崔牧之要的就是这个距离,连击弩的射程。五发连射,钢弩像是暴怒的工蜂般刺入雾气,那东西太过巨大,根本不需要怎么瞄准,全部命中。他的身体痉挛似的猛地一挺,感觉到了疼痛,这是他第二次感到疼痛,第一次是来自商博良和牟中流的刀剑。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高高挺起身体。就像是跟接天的柱子,而后向着崔牧之劈头砸落。他采用的进攻方式竟然如此愚蠢,却又强猛至极,以数千斤的身体,化作一条披裂山石的长鞭。 崔牧之射完了五支弩箭,松开那架昂贵的连击弩,任他坠落,腾出来的手从嘴里摘刀,张口钓住火把。那东西距离他只剩下一丈远了,他一刀削掉所有皮囊的捆绳,双臂用尽全力,把肩上八只皮囊全部掷出,每个皮囊都在倾斜火油,一共八十斤火油!空中一场暴降的火油雨,淋满那东西的身体。但是他进攻之势无可阻挡,崔牧之双脚一踩横杆,从十丈高的桅杆上坠落。 “崔参谋!”商博良大惊。 但崔牧之没有直坠,一股力量牵着他往后荡去。商博良对船没有经验,而崔牧之是在桅杆间翻来荡去的猴子,他早就把一根棕榄系在了腰间。那东西把他刚才立足处的十几根横杆劈断,腥风扑鼻。 “蠢货!你中计了!”崔牧之狂喜的吼叫,掷出火把。


            IP属地:安徽34楼2013-03-19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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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博良睁开眼睛,床边坐着崔牧之,牟中流正在仓房中踱步。看见商博良醒来,两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刀术。”牟中流说,“发那一刀,耗尽了你一日之力吧?你睡到现在。”
              “喝一杯?”崔牧之把手中的酒杯递给商博良。
              商博良笑笑,接过酒一饮而尽,“还好,只不过气凝之术确实很耗心神,我也很多年没有这么用刀,手上有些生疏了,不过不妨事,没有伤到身体,多谢将军和崔参谋关心。”
              牟中流把手中的册子递给商博良,商博良略略看了一眼:
              西瀛海府木兰长船影流号海事录:大燮承天十八年五月十八日,我等已经离岸八日。午时于海中钓获金色龙鱼一条,以为吉兆。入夜却为海兽袭击,其物状若蛇,出水长可二十丈,径约二尺,皮黑色,若枯树,多裂痕,有眼数百只,人所未见,书中亦不曾记载。参谋崔牧之勇力过人,以火油遍洒其身,点火烧灼,仍不能止,幸有随军者商博良,持刀力斩,伤其筋骨。乃退却,没入海中,生死不知。昨夜云浓雾重,今晨见日出云外,午后微雨,微风,向西偏北。主帆副帆为火所毁,随水漂流,航速七里,船首南向偏西三十度。笔录人:西瀛海府,牟中流。
              “昨夜多亏了牧之和博良,这些我都写进了海事录中,返回了莲石港,我必然写奏本为两位请功。”牟中流收回了海事录。
              “谢将军。”商博良微笑,并看不出多么惊喜。崔牧之倒是露出赧然的神色。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黑衣仵作推门进来,“大人,得空进一步说话么?属下在那条龙鱼身上找到点东西,跟那条怪蛇倒是有点关系……”
              牟中流迟疑了一瞬,“牧之博良,以起来吧,大家是一起拼命杀敌的好兄弟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知道博良一定有兴趣,不如一起来看看。”
              黑衣仵作不说什么,让到一旁,闪出了道路。


              IP属地:安徽36楼2013-03-19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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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巨章,触腕应该远不止一条,若是再来两条,我们已经死了,他何以不用呢?”牟中流沉思了许久,忽然问。 “这件事属下开始也疑惑不解,但属下忽然想到,昨夜我们测过这片海域的水深,重锤下去,四百四十丈长绳到头,并不很深。所以属下有个揣测,”仵作顿了顿,“他站在海底!” “站在海底?”三个人同时说,同时一个激灵。 这话听起来荒诞,想起来却是何等雄奇却又可怖的一幕,想象漆黑的深海里,一条巨大的章鱼以七条触手站定在一块凸起的海底岩石上,把一条长过百丈的触腕伸到海面上去。他的捕猎目标和他巨大的身躯相比,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落叶……而这落叶,是西瀛海府的木兰长船,影流号! “这……巨章也是鱼,是鱼就会游,他站在海底干什么?这么算他还不有两三百丈长?”崔牧之问。 “章鱼能游,巨章未必能游。韶溪通隐上说过一则轶事,说有种海蛇龙?,年幼时就有数十丈,可以在海中飞速游动,张大蛇口,迎着鱼群,连着海水吞下后把海水从牙缝筛出,把鱼吞入腹中。他特别喜欢一种叫做绿鳍马面?的鱼,捕猎凶狠往往能把整个鱼群吞掉。但是年老之后,身体越来越沉重,越游越慢,最后由不动了,只能蜷伏在海底。此时他就会在头上长出一块能发荧光的骨头,吸引大鱼来到身边,猛地蹿出去捕杀,所以要判断龙?是幼蛇还是老蛇,看头顶有没有那块骨头就行。”商博良说。 “就是说这巨章重得要用其他触手来撑住身体,只能腾出一只触手来捕猎?”牟中流问。 “是,他平时在海底行动,应该是以八条触手爬行。”仵作说。 “跟蜘蛛似的?”崔牧之想象这东西在海底爬行的姿态,只觉说不出的诡异凶残,就像是个巨大的怨灵匍匐着。 “这么说的话,他还没死。”商博良说。 “我们只是伤到了他的一个指尖?”牟中流说出这句话,忽然苦笑起来。 沉默了很久,他长叹了一声,“看来这捕到金龙,也真未必是吉兆……若是这东西身躯沉重,想来移动不快,我们要尽快离开这片海域。” “将军忘了,昨晚大火烧着了主帆,我们现在只剩两张帆,等于随波逐流。”仵作说。 船上就那么一套帆具,通常船帆是不担心损坏的,本身材质坚厚不说,还反复漆上了桐油,火烤豆不着。但是昨夜迫于无奈用了火油,火油又引燃了干掉的桐油,主帆被烧了干干净净。 “还有布匹吧?”牟中流问。 “素绢三百匹,织锦三百匹,缂丝缎面三百匹,本是准备找到三岛时,作为陛下对岛上居民的赏赐。”崔牧之说。 “这在市面上要卖数万金铢阿,”牟中流淡淡的说,“不过事急从权,让水手们赶工给我结一面锦帆,锦帆千丈,流云飞舟,我们这般华美的仪仗,岛上纵然是神人也会惊叹把。”他无所谓的笑笑,“多的给水手们做做衣服,我们也算是半个钦差,体面点儿。” 他转身走向舱门,“但是这巨章的事情,可别说给第五个人知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别乱了人心。” “是!”其他三个人同声说。 “这龙鱼怎么处理?”仵作问。 牟中流想了想,“昨夜那么惊险,多亏兄弟同心,士卒用命,龙鱼抬到甲板上去,让牧之施展一下手艺剖了,给兄弟们尝尝鲜,让博良开开眼界,这东西不比黄??差吧。也让那些渔民尝尝,告诉他们鱼就是鱼,不是龙。博良连百眼海蛇也敢砍,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将军高招!就当是过节了。”崔牧之竖起大拇指,“我也正好技痒。” “剖鱼不是在这里么?”商博良拍着那张冰凉的台子。 牟中流微微一愣,旋即笑了,“一般是在这里,不过剖鱼是大喜事,要让水手们都看着,这里地方狭窄不方便,牧之,宜早不宜迟,你去准备请刀吧。”


                IP属地:安徽38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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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炽烈,甲板上沾满了人,牟中流在桅杆吊斗上击鼓,旁边摆着一杯烈酒。 他眺望大海,且饮且鼓,倜傥随意。甲板上一片安静,一张木案上摆着那条龙鱼,金龙修长的身体盘在木案周围的地下,鱼头被一根细长的铁钎钉进木案里,昂起来,鱼嘴张开,像是龙在对空吐气。崔牧之盘膝坐在木案前,闭目养神。他近乎全裸,只穿这条犊鼻短裤,浑身肌肉黝黑发亮,散发,额头上扎了根红色的带子,他的面前,一柄水手刀插在甲板上,旁边放着一块磨石。 “将军还是击鼓的行家,”商博良闭目品味那鼓声,“初听起来疏旷苍凉,细听又有股雄浑的意思。” “那是,将军在咱们西瀛海府,可是顶尖的人物。听说帝都好些次下了调令,调将军去帝都,都是又体面钱又多的好差事,不过将军都婉拒了。”郑三炮一边眨巴着嘴,一边点头,好似他也能听出那鼓声中的深意。 “这击鼓、请刀是什么意思?”商博良问。 “为了安那些渔民的心啊,”郑三炮压低了声音说,“鼓声阳刚,顶着烈日,剖鱼的崔参谋额上拴的红带,这几样都是除阴煞的东西。渔民迷信的很,说龙鱼成龙,会死了又活什么的。光剖了他还不够,还要杀他的魂,叫他老老实实被吃,还不敢跟我们作祟!我们将军做事,那是一板一眼。” “打开眼界了!”商博良说。 “嘿,渔民,就是愚民阿。”郑三炮四下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给你听你别反胃。西瀛海府在莲石港开衙之前,这套仪式每年都在海边演,祭海神,你猜他们剖什么?” 商博良沉吟了片刻道,“最好别和我猜的一样。” “兄弟你聪明,剖人!剖小女孩!”郑三炮鄙夷的看着那些渔民中虔诚下拜的几个,“小女孩剖了扔进海里去给海神吃,又怕女孩的魂回来作祟。人呐,有时候心里毒的真没个人样。还是我们将军够狠,对那几个最顽固的老家伙说,你们谁坚持要剖人祭海的,便说出个理由来。当时有个在渔民里最有声望的老家伙,站出来咋呼了好一会儿,将军说,行啊,给我捆了丢海里去,这位老先生德高望重,让他去问问海神每年要几个人,我好准备。真把老家伙推海里去了,这个陋规才算废掉了。” “牟将军那一刻的风采,真叫人神往。”商博良赞叹。 鼓声停歇,牟中流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沿着绳梯爬了下来。同时崔牧之睁开了眼睛,伸手拔刀,蘸着水,就着磨石,左侧磨刀三次,右侧磨刀三次,动作虔诚。 他身体弯曲如虹,后仰,舒展开来。磨好的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弧。 “博良游历天下,别的地方却没看过我们这里的风俗把?”牟中流站到商博良身旁。 “刚听炮兄说,将军废除陋规的事,佩服。”商博良说,“这风俗确实没见过,崔参谋这运刀的气势,也叫人觉得鬼神辟易。” “牧之这个人哪,天生的豹子胆,鬼神不侵的,他不信这个,但是他要学装神弄鬼,也就学的像模像样。”牟中流笑,“他真拿手的还是剖鱼,他的技法要形容,最好是四个字。” “那四个字?” “活色生香。” 崔牧之持刀起舞,运刀重如山岳,脚踏甲板声声巨响,像是蛮族神圣的祭天之舞。举手投足都和着某种节奏,充满阳刚之美。他站到了木案前,刀忽然停在头顶,众人并住呼吸,刀垂直辟落。水手刀的薄刃切入龙鱼的脑骨,从嘴裂往下,沿着骨头的缝隙,生生的把巨大的鱼头分为两片。跟着他的刀片一转,沿着鱼头的下颌一割,把带着一圈细齿的颌骨整个切下。他运刀流畅,刀刃行走在鱼头的骨骼缝隙处,一件件把面骨、耳骨、眉骨、喉骨拆下,鱼血已经在海底放尽了,白净如玉的鱼骨带着丝丝晶莹剔透的肉丝,一件件在木案上排开,鲜红的腮、完整的鱼脑、珊瑚一样的血管、两颗明珠般的鱼眼、金色的骨角……就像牟中流说的,看他剖鱼时熟极而流的手法,简直就像是在看书画大师落笔,且画的是风情万种的美人,活色生香。 掌声雷动。 整个鱼头片刻之后拆好,崔牧之旋即割了一圈,露出鱼颈纹理鲜明的肉来,鱼肉仍然新鲜,带着淡淡的粉色,纹理间夹着丰腴的白色脂肪。这就是鱼腩,从这里开始是鱼身上最精华的地方,在海边,鱼头鱼尾都是烧汤的料,鱼腹可以白煮,鱼背可以红烧,而鱼腩肉唯一的吃法就是生吃。最鲜最嫩的鱼肉,甚至不沾一点油酱,不用山葵。


                  IP属地:安徽39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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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之先切鱼头,就是用鱼头上的油抹遍刀身,这样切肉的时候,刀的铁味就不会粘到鱼肉上。”牟中流含笑解释,“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 崔牧之缓缓横刀一切,一块拳头大小的鱼腩落在砧板上,他按住三尺长刀的刀背,沿着鱼肉的横纹,缓缓往下切。提到的时候,一片肥厚的鱼肉粘在刀身上。他转身走到商博良面前,呈上这块饱含敬意的鱼肉,“先生是我们昨夜的英雄,请尝第一块肉。” 牟中流笑着拍拍商博良的背,示意他不必推辞。 商博良伸手要去拿,崔牧之却摇头示意他不可。商博良明白了,最新鲜的鱼肉,是连铁刀都不能直接接触的,何况手。他弯下腰,直接张口从刀身上咬住了那块龙鱼肉。 鲜美的油脂像是奶一样在他嘴里化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咀嚼着那块鱼腩,望着天空,不像是在吃肉,倒像是在思索。他感受着牙齿咬开一丝丝鱼肉的感觉,鱼肉微黏又微甜,没有丝毫的腥味,世界上没有其他味道可以用来比拟,口感野蛮而神秘。让他畅想远古时候的先民,最后把鱼肉咽下去的时候,居然会有点不舍。 牟中流地给他一杯烈酒,“鱼肉越鲜美,也就越阴寒,要喝烈酒驱逐寒气。” 商博良一饮而尽,长叹一声,“将军说崔参谋剖鱼的技法活色生香,这鱼腩的味道要比喻,也只有活色生香四个字了!” 牟中流仰天大笑,水兵们也跟着开怀大笑,最后甲板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甚至连那些迷信的渔民也不得不搭上笑脸。 “肉管吃酒管够!”牟中流挥手。 人们一拥而上,厨子们手忙脚乱的给崔牧之递碟子,崔牧之运刀如流水,切下一块鱼腩就生在碟子里递出去,抢到的人兴高采烈的冲到船舷边大嚼,生怕半途被人抢走了。 郑三炮早就等不及了,冲上去抢了头一碟,要不是厨子拦着,只怕她一口直接咬在那没头的龙鱼身上了。 “滑、嫩、鲜、爽!哎哟我的老娘俄,这天启城里的皇帝一辈子能睡无数女人,却吃不上这一口鱼肉阿!”郑三炮仰头喝酒,拍着大腿。 “我也没想到这龙鱼肉居然比黄??还可口,原本只是那死鱼没什么用,让大家图个开心。”牟中流细嚼慢咽这一块鱼腩,淡淡的说,“博良放开吃,这东西就是要趁新鲜。” “委实是我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几样东西之一,不过能有幸吃一口,就是很开心的事了,接下来就是口腹之欲了。”商博良笑着说,“旅人就是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今再加上吃所未吃,行走天下无拘无束。初见的感觉,就仿佛登临险峰,翻过一座山忽然看见瀑布挂在眼前,天虹般垂落。” 郑三炮嘿嘿一笑,“兄弟说话总这么雅致,我虽然是个粗人,可也懂得,就像是你去窑子里嫖,那婊子扭扭捏捏非让你听他弹琴,你憋着等她弹完,终于扑倒了他,心满意足!” 商博良和牟中流面面相觑,忽然同声大笑起来。 “一个个来一个个来!那么条大鱼,又吃不完,急什么?”厨子高喊起来。 争抢鱼腩的人拼命往木案旁边挤,一个个把手伸得老长,崔牧子手快,可苦了厨子递碟子递的满身是汗。 牟中流微微皱眉,高举起手,“各位兄弟,礼让也是军人应有的风范,不要推搡拥挤,今夜除了安排值夜的人,都可以随性饮酒。安静!一个个来!” 甲板上沸腾般的人声顿时退却,水手们老老实实排起队来,人群一静下来,海风声就清晰了,而风声中裹着……婴儿哭泣般的声音!


                    IP属地:安徽40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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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愣住的是崔牧之,因为那声音离他最近,是从他面前龙鱼无头的腔子里传出来的。此刻一个海浪打来,也不知是因为船摇晃起来还是龙
                      鱼活了,他看见龙鱼的长尾一摆,腔子里的哭声越发的清晰了。所有人都听见了,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个幽幽的、冷冷的哭声,就像是一个找
                      不到家的幽魂。甲板上鸦雀无声,只有海风声、哭声,每个人嘴里的鱼腩都变了味似的,好像忽然发苦了……因为那细细的哭声,显然是人才
                      会发出的! 要是这鱼真变成龙了……跟人一样能思考会想……跟人一样有魂魄……他们和生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还……还魂了?”郑三炮咧了咧嘴,喉咙发出一阵咕咕的声音,一个恶心顶上来,把刚刚舍不得吞下去、那口赞不绝口的鱼腩肉吐在甲板上
                      。呕吐像是会传染似的,上百个人一起抠着喉咙吐了起来。几个渔民战战兢兢的跪下,连崔牧之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握刀的手也颤抖起来
                      ,他毕竟不是刽子手,杀敌和活剖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商博良倒是冷静,一拎郑三炮的衣领,“别怕,不是还魂,就算是还魂,鱼也不会哭,就算会哭,鱼颈都切光了,声带都没有了,拿什么哭?
                      ” 牟中流抢上几步,狠狠的几个巴掌摔在那些膜拜的渔民脸上,“拜什么?这是官家的船,天子雄威,鬼神辟易,拜的人我推他下海!” 两个人镇住了惊恐的人群。牟中流缓缓走到木案边,俯身下去,用心细听龙鱼腔子里发出的哭声。他脸色微微有点变,怎么听也像是哭声,
                      并非海风或者什么别的声音给听错了,也确实是传自龙鱼的身体里。他抬眼看了崔牧之一眼,“切开!” 有将军在身边,崔牧之那股强雄之气又顶了上来,水手刀一举,刚要下切,却被商博良按住了。 “我来。”商博良说,旋即压低了声音,“将军,魂印兵器可以祛邪。” 牟中流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什么龙鱼成龙,死而复生这种事都是渔民的迷信,他们几个不相信,但怪力乱神的事毕竟还是有
                      的,众生有魂魄这东西也是秘术大师们证实过的,事情太蹊跷了,不得不谨慎。魂印兵器本身封印了戾魂,戾魂远胜于一般魂魄,有阴刚之勇
                      ,诸邪不侵。商博良那柄刀可以派上用场。 商博良缓缓拔出腰间长刀,这是牟中流第一次在日光下看这刀,青灰色的铁刃平淡无奇,刀弧带着一股凝练的杀气,却不见昨夜的辉光。商
                      博良以刀从龙鱼颈口处缓缓往下切,他练过气凝之术,静止中发力更胜于崔牧之,刀质更不同凡响,坚硬的鱼骨和鱼肉一起随刀分开,从鱼的
                      颈口一直往下切了五尺。他忽然停下了,用目光示意牟中流按住刀背。牟中流按了一下刀背,感觉刀身微震,和那个哭声的节奏相仿。 无论是什么东西在出声,现在就在刀刃下了。 “一刀劈了!”崔牧之说。 “要真是个活人呢?”商博良说,“我试试掏出来。” “博良你别冒这个险。”牟中流说。 “无妨,要是什么凶险的东西,影月(亮了亮了,还真是影月)的动静不该是如此的。”商博良说着,收刀回鞘。


                      IP属地:安徽41楼2013-03-19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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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而抓起崔牧之的水手刀,这刀更短,用起来更灵活。他剜掉几片金鳞,露出白玉色的鱼皮,以刀
                        锋的前半尺把鱼肉剖开,小心的不触到里面的东西。一泼浓腥鱼血忽然沿着刀身涌出,竟然还是温热的
                        ,又汹涌,又粘稠,好像不小心凿开的泉眼,喷得商博良浑身湿透。这条鱼全身的血都该放尽了,这里
                        却还有一包热血,他本该已经死了一天多。
                        “是龙鱼的颈囊,”黑衣仵作从人群里闪出,走到牟中流身后,“龙鱼跟海马差不多,产仔之后,会
                        把幼仔放进身上的囊里,一直到幼仔长大之后才会放出来。不同的是海马的囊在腹前,龙鱼的囊在颈下
                        ,所以看起来龙鱼好像是把小鱼吃了。”
                        “海马也是鱼?”商博良问。
                        “海马是鱼。”仵作说,“这在鱼身上不少见,有些鲨鱼也会把幼仔养在身子里,捕到母鲨切开,里
                        面会看见幼仔。”
                        “原来是龙鱼的幼仔。”商博良舒了一口气。
                        “把幼仔取出来给这些渔民看看,知道世上并没有什么不可解的事。”牟中流说。
                        商博良点了点头,放下刀,双手拨开两片鱼肉,果然,里面是黑色的一层粘膜。表面尽是血管和血污
                        ,好些奇怪的脏器围绕着一个囊,囊里似乎还有骨骼撑住,里面什么东西微微动弹,就好像是还有一颗
                        在跳动的心脏。虽然有些犹疑,商博良还是伸手出去把那些血管和脏器撤了下来,满手都是油腻粘滑,
                        他把那堆东西放在木案上,再次提刀,粘着那层粘膜切下。
                        龙鱼修长的尾巴忽然动了!它看起来温婉的身体却带着巨大的力量,像条忽然被惊醒的蛇那样猛然跳
                        起,所有人都惊得往后退,只有商博良来不及,龙鱼的长尾把它死死的卷住。巨力几乎能勒断他的骨骼
                        ,带着粘液的鳞片竖起来,刮着他的皮肤,道道血痕。震惊中商博良提起了腰间的黑鞘长刀,刀鞘贴住
                        喉咙,方隔开了金色鳞片的切割。
                        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一柄利刃插进龙鱼的后脊。龙鱼的身体再次变软,渐渐的放松了商博良。
                        是那个黑衣仵作拔除了那柄异形的刀,连刀柄都没入了。
                        “没事,龙鱼已经死了。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鱼死一两日,身上的肉还没有死。头都没了的东
                        西怎么可能再活?”仵作嘶哑的说,“这鱼和人不同,脑子小,但浑身的骨节也都知道痛,这是他的骨
                        节觉得痛了。他的骨节还不知道鱼头已经给割掉了。”
                        这番话说得甲板上的人糊里糊涂,又觉得阴寒刺骨。好像是说龙鱼除了有个脑子,全身的骨节里也有
                        些小脑子,大脑子被卸掉了,小脑子还没死绝,以为自己还是条海里游洞的鱼,被什么东西攻击了,于
                        是引动还没僵死的鱼肉反击。
                        “这一刀是切断他的背脊?”商博良问。
                        仵作点点头,“先生继续吧,他再动也伤不到先生了,不过是死物的痉挛罢了。”
                        商博良缓缓切开了那层黑色黏膜,果然,龙鱼不再有力量摆动,只是像个垂死的人那样颤抖和扭动长
                        尾。他无力而妙曼的躯体和那个藏在囊中的幼仔让人想起即将死在产床上的美丽女子,甲板上弥漫着一
                        股诡异的悲伤。
                        剥开黏膜,里面是合抱的细长白骨,什么东西埋在血肉里,轻轻的扭动着,发出好像人一样的微声。
                        商博良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抓住那些白骨,左右掰开,就像掰开一个铁打的捕兽夹,以他的臂力已经
                        倾尽全力,那些细骨被两侧鲜红的肌腱拉扯着,比捕兽夹用的钢簧还硬。
                        商博良顿了顿,猛地把手插进血肉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里面那个蠕动的东西剥了出来,就在
                        同时,无头的鱼身猛地前扑,被商博良掰开的细骨像是两排牙齿那样合拢,发出一声巨响。满船人的惊
                        呼声中,商博良抱着那东西后仰,单手撑地翻身,避过了。这一击耗尽了已经死去的龙鱼藏在肌肉里的
                        最后力量,无头的残躯保持着僵硬的前扑姿势,再也不动了。
                        鸦雀无声,这一幕震慑了所有人。一条死去的鱼,就像一个拼死保护婴儿的母亲,虽说那股子力气不
                        过是本能的死而不僵,却依旧叫人心悸。
                        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商博良拖着手中的那蠕动的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龙鱼身上移了过去。
                        一瞬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商博良手里,托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而那婴儿的下半身闪着莹蓝色的微光,没有腿,而是龙鱼般的……鱼尾!


                        IP属地:安徽42楼2013-03-19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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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中流三个人刚刚走出船舱,黑衣仵作已经疾步而来,他的声音嘶哑急促,“将军……糟了!” “怎么?”牟中流也吃了一惊。这个黑衣仵作素来冷静,此时声音里却透出极大的不安。 “将军跟我来。”黑衣仵作也不多解释,引着三个人来到甲板上。 正是深夜,漫天星辰,海风浩荡,值夜的水手也溜达去了别处,甲板上一片寂静。仵作指向远处,三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海面细波起伏,并没有什么异样。牟中流也看不出所以然,扭头看着商博良。商博良面色凝重,摆手示意牟中流不要打搅他,从怀里摸出几根算筹,夹在指间,从算筹的缝隙里眺望。许久,他放下算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紧蹙着眉宇。 “怎么?”牟中流问。 “虽然没用海镜,但是粗算下来,我们一日一夜里航行了四百里,我们的航速是正常航速的三倍有余!”商博良说的很肯定。 “怎么可能?”崔牧之大惊,“今日风平浪静!” “信博良说的没错,此处是茫茫大海,无物可以参照,确定航速最准确的方法就是观星,博良观星的技法我们不必怀疑。”牟中流低声说。 “可是……可是完全感觉不到那么快的航速阿!”崔牧之说。 “在水流、风速、航速都差不多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船其实没怎么动。”牟中流说,“你忘记了,我们此刻没有扬帆,是随波逐流。” “是冥川。”仵作说,“我们误入了冥川。” “冥川?”商博良问。 “是一条洋流,”牟中流说,“莲石岗一直禁止渔船远航,有诸多原因,其中一条就是冥川洋流。所谓洋流,是指海水航速极快的一线,洋流的路线基本都是不变的。沿着这些路线,海流比其他地方快很多。水手们通常都知道洋流的大致走向,航行的时候好借力。但是冥川这条洋流的方向一直不太清楚,他离岸太远,速度太快,而且他一直去往东南,东南大海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被叫做冥川,是因为这条洋流是冷的,而且一去不回,仿佛幽冥中的大河。” “难怪这些天觉得不暖和,我们分明越来越向南。”商博良说。 “其实我们一直观测航速,离冥川有一定距离,平行航行。但这两天连连出事,我疏忽了,帆又毁了,才误入了。”牟中流说,“很麻烦,没有帆,我们就像是被卷入漩涡的枯叶,逃不出去。” “织帆还要几日?”商博良问。 “连夜赶工也得四五日,此地如果风速也快,那么帆必须结实,否则就会被风撕裂。要逃出这条洋流,必须升起中央主帆和两侧副帆,缝起来不容易。”崔牧之说。 “每天四百里,四五天就是两千里!”商博良说,“我们会偏离航线多少?船上的补给还够不够?” “补给不是问题,”牟中流低声说,“但是如果偏离航线太远,到了官家海图上也没标的海域,我们就真的进入无人知无人至的大海,那时候能不能转回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沉默片刻,居然笑了笑,“博良你不是对归墟好奇么?也许我们就真的飘到归墟里去了。” “我倒是想去,却不想连累这一船人。”商博良倒还淡定。 “老水手现在看不出来,过两天也会明白。要是给船上其他人知道我们误入冥川,人心大乱,就真没机会挽回了。”牟中流说,“牧之,从今日起,腾出第二层底舱,全体水手给我加班加点的织造船帆,没有允许不准上甲板来。巡视甲板的人还要留几个,以免水手们怀疑,选不懂操帆的水兵。这件事交给你。” “是!”崔牧之立定,躬身行礼。 “博良,观星定位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牟中流又说,“海图大概是不够用了,你用几张绵纸贴在海图下方,标记一下我们的航线,回来的时候有用。” “是!”商博良说。 “我坐镇中舱,违令者,你们均有生杀予夺之权!” “是!”崔牧之和商博良同时说。 崔牧之犹豫了一下,“将军,我们从见到那条龙鱼开始,连连走霉运,不会真像那些渔民说的,是给什么冤魂缠住了这船?” 牟中流摆了摆手,背着手走向甲板尽头,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袍带,“怪力乱神之事,不信则无,去吧!”


                          IP属地:安徽45楼2013-03-19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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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西瀛海府木兰长船影流号海事录,大燮承天十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船行向东南方,东偏南三十二度六分,航速五十里,风速和船速相同。第四日,我们仍没有织好船帆,参谋崔牧之因工期延误,昨夜鞭打渔户五人,渔户连夜赶工,皆有怨言。食物仍充足,昨日午后暴雨,蓄积了足够的淡水。此处海水更冷,全然不似南方海面。冥川好似真是通往幽冥的水流。笔录人:西瀛海府,牟中流。” 牟中流按部就班封好海事录,拍了拍,微微摇头。水手们都在底舱忙于织造,能上甲板的人极少,连亲兵都没有,常常只是他和商博良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出出入入。 商博良就在他旁边的桌子上忙碌,九州堪舆全图原本绘制在一张长宽各七尺的桦皮纸上,此时商博良已经在下面贴了七八张绵纸。以红色细墨线勾勒的航线早已超出海图的边缘,一路向着东南方而去,茫茫大海,没有发现任何陆地。他们最后一次看见鱼以外的活物,是一只白色的母海鸟站在一丛海藻上,海藻就像个小小的浮岛,上面还有一个鸟窝,里面依稀是几枚白色的鸟蛋。浮岛和影流号在很近的距离上相遇,海鸟抬起头冷漠的望着牟中流和商博良。大概因为轻重不同,浮岛很快飘的不见影了。 “倒像是回娘家的女人。”牟中流笑着把烟草袋递给商博良。 “不知道公海鸟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商博良说。 “人有时候不也是这样,不知道往哪儿去,只知道往前。”牟中流轻声说。


                            IP属地:安徽46楼2013-04-07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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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船帆今夜该差不多了吧?”商博良收起了笔。 “牧之办事还是靠得住的。”牟中流当着商博良的面把装海事录的铁盒放好,“这东西博良也要记得,要是我和牧之都不在了,每日的记事就交给博良了。” “我连官家的人都不是。”商博良笑笑。 “这船要是到最后真的回不了头,就在归墟前沉掉他,这样博良你记的东西还在沉船里,也许多年以后有人能打捞上来,知道去往归墟的一路上我们的见闻。”牟中流说,“这样说是不是有点意思?博良应该愿意了吧?” 商博良眼睛一亮,点点头,“我是个旅人,就想去拿心所极处、目所穷处、山之绝顶、沧海尽头,要是还能写下来给后人看,当然更好。” “那博良没考虑自己一路上写游记?” “我这个人说话还成,就是提笔忘词,好像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写起。”商博良笑笑,“对了,看这海图上原先的墨线,是原定的那条航线把?” “是,”牟中流点点头,“原本的航线,开始和冥川平行,后来分开。那条航线是沿着海底的赤堇之墟而行。” “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也是在韶溪通隐上。”商博良说,“赤堇之墟是条海脊。” “对,海脊就是海底的山脉。据说海底不是一马平川,而是山峦沟壑,甚至有擎天的高峰和深不见底的鸿沟。”牟中流说,“古人诗云,赤堇之金,耶溪之铜,弗锷弗锋,铸以为钟。说赤堇产水金,是铸剑造钟的好材料。有故事说太古时匠师铸剑,恰逢大海中分,赤堇崩塌,得以取回水金,所铸武器超凡脱俗。” “大海中分听起来太玄奇了。”商博良说,“官家怎么判断赤堇之墟的方位呢?据说入水越深越黑,到了深海,简直就是漆黑如墨,怎能绘制海底的地形?” “其实是按照洋流方向和速度推断的,海底山脉的走向和古书上一致。蝮蛇岛,其实就是赤堇之墟中最高的山峰,突出水面之上,但也不过堪堪出水面几百尺。” “沿着海脊航行,是因为那传说中的三岛……也是这海底山脉中的高峰?” 牟中流点点头,“是,博良记得么?韶溪通隐里说,世上最高的山之中,有一座是在天地正南,太古之世,人们称之为璇玑。入夏的那一天,太阳照在璇玑山顶,在地面上不留任何影子,说明此刻璇玑上方就是太阳的位置。那时人以此计算周天星轨,而不需要用到你们皇极经天派的皇极点。” “有点印象,但不知道哪座山在哪里。古书常常以讹传讹。” “对。但九州之南并没有名为璇玑的山,越州的高山虽然也不少,但是入夏那天他们都有向北的阴影,这说明太阳的位置还要往南。而再往南,只有茫茫大海。”牟中流似笑非笑的看着商博良,“博良,你精通皇极经天的星算术,就是精通算学,我点你到这里,你应该可以猜出来了。” 商博良一愣,兴奋的拍掌,“璇玑,在海中!” “是,璇玑在海下。可在海面上看来,他大概根本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个岛屿。这个岛屿比蝮蛇岛更大,比蝮蛇岛更高,在蝮蛇岛以南,如果世上真有那三岛屿,应该是璇玑露出水面的部分。”牟中流说,“不知道古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从海底观察到璇玑留下的影子。也许真的像书上说得,太古时候大海曾经中分,古人得以步入海底,去观察那座至雄至伟的高山吧。” “想不到世上还有人和我一样会想到这些玄奇的事。”商博良说,“将军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从军,要么会写书,要么就会如同我一样游历吧。” “不,我不会。”牟中流在烟锅里填上一锅烟丝,点燃了轻轻吸一口,走到窗边的凳子上坐下,眺望大海,“我没有博良你那么强的心。” 商博良一愣,笑了起来,“如今我只是个旅人,将军却是西瀛海府千人仰望的都护,带着军纪严明的军队。我这般逃离尘世其实是不那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不,”牟中流淡淡的说,“我不这么想,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很寂寞啊。比统帅千军万马未必就容易些。” 太阳西沉,海水变为沉重的铁灰色,残光在海面上拉出一道利剑般的红影。牟中流的眼中渐渐泛起了夜色。 “起雾了。”商博良忽然说。 船首前方,赫然是一片浓雾,颜色浓如铅灰,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雨云直压在海面上。雾气正向他们急速扑来,或者他们正向雾气急速扑去,船速已经高的惊人了。牟中流霍然起身,如此高的船速下,如果浓雾中隐藏着什么礁石小岛,他们根本没有停船的机会,而是会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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