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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大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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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航自幼跟着祖父住在海边那座低矮破旧的小屋里。那时的天琉璃一样湛蓝,慵懒的云悠然浮在半空,像满载着的帆船。大海蓝莹莹的,清透的可以见到水底下的沙滩,浪花蠕动着涌上岸来,轻拍着恬美的梦乡。
太阳高悬着,远处的椰树在微咸的海风中颔首轻摇,地面上淡若无迹的影子也随着树头有规律地摇来摆去。一阵海风拂过,海面上泛起层层浅浪,冒着白花直扑过来,小航连忙向后退了几步,退进椰树的阴影里。
那时的他如此幸福,仿佛自己也成为了大海中一条渺小的鱼儿,正在粼粼波光间戏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伤心难过。
海里的鱼真多啊,多的眼花缭乱,他曾经亲眼看到一艘巨大的渔船从遥远的东方归来,上面车载斗量的都是鱼,银色的,金色的,长形的扁形的不计其数,船尾跟着无数海鸥,聒噪着窜来又飘远,它们有浅黄色的嘴喙,嘴尖红红的煞是好看,接近嘴尖的地方,还有一道黑色的圆环。它们张着修长的翅膀,在海面翩然鼓动,黑色的尾巴开合有致,翩若惊鸿。船上的渔民手里攥着杂七杂八的小鱼,狠狠地扔向远处,意图把它们赶到离船远一些的地方,这些鸟其实并不受欢迎。
渔民们说它叫海猫,有着苍白色的眼睛,看起来凶巴巴怪吓人的,叫声也是毛骨悚然,尤其是某些风雨交加的晨昏,它们猫一样的惨怖鸣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小航看着这些优雅的鸟,丝毫不觉得有渔民口中说得那么不堪,它们灰色的背,黑色的翅尖晃动着,向海面上跳跃的精灵。
渔船靠了岸,上面成堆成垛的大鱼小鱼挤挤挨挨的放在一起,已经说不清有多少种类。他只记得最多的就是一种金黄色的鱼类,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的鳞片,如同金箔一般耀眼,每一条大约手臂长短,满是尖牙的嘴大张着,还有两颗像狗牙一样突出的牙齿。听人说,这是大黄花鱼,海里多得很哪,随便一网下去,就是几百斤开外,捞都捞不完。
每当他听到渔民略带遗憾的叙述,就会浮想联翩,海里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踩着鱼的脊背就可以走到天上呢,那些金色的大黄花鱼像通往另一端的一块块地砖,铺满了曾经最美丽的记忆。
他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走上那些大船,和他们一起努力捞着五光十色的鱼,可是这些现在只是胡乱想想罢了,家里只有一条晃悠悠的小船,每次都是祖父自己一个人出海捕鱼,从来不让他上去一看究竟。祖父的小船不大,最多能坐下三两人,每次带回来的鱼也不多,有时十几斤,多时几十斤的样子,也没有那种黄金色的大黄花鱼,他彻底记住了这个动听的名字。
每天当黎明的光芒撕开彻骨的黑暗,天空的东边渐渐被光晕浸染得苍白,祖父便已收拾妥当,准备出海了。小航依然沉浸在睡梦中,梦境是那样美不胜收,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他渐渐地看见了,似乎看见了星罗棋布的黄花鱼裹着海浪涌过来,一片一片地搁浅在岸滩上,他全身赤裸着在海滩上奔走着,一面捡拾着跃动不已的鱼儿。忽而一下,所有的黄鱼不见了,四周是深蓝的海水,向上浮动着透明的气泡,一群小得多的黄色鱼儿游了过来,它们像是大黄花鱼的孩子,充满好奇地围在他身旁。再然后水越来越深,颜色也越发的深沉了,小黄鱼变成了白色的长条,一闪一闪飘过去,最后水完全黑了,鱼也不见了,他胡乱地抓着,想留住渐行渐远的鱼,可是却两手空空。他醒了,看着紧紧抓着被子的手,长舒了一口气,这是太阳已经跃上了海面。
太阳炭火般燃烧着,越来越通红发亮,暖洋洋的照在屋子里,他也渐渐地感受到了一丝暖意。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桌子,早已在岁月的流沙间磨秃了棱角,似乎在诉说着往事的凄凉,靠窗户的炉子上,一口缺了沿的锅还在腾腾冒着热气,里面不用说也知道,这些年吃的除了鱼还是鱼,可是小航就是百吃不厌,每种鱼都有自己独特的口味,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
吃过了早餐,他还像往常一样溜出了门,太阳已经脱离了海水的纠缠,孤悬在东方的天畔,由火红渐变到橙黄,在海面染上了一层金霞。金色的沙滩上,椰树的影子拖的长长,一直伸到青郁郁的海水里。海滩周围零零散散点缀着少数人家,这些遗世独立的渔者,远离着尘世的嘈杂,不知在此生活了多少代,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过活。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楼2013-02-16 10:23回复
    若没有远方城市的诱惑,也许这里的人还要把这种生活持续下去,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这里的安定僻静与城市的光怪陆离有了交集。小航的父母都远在千里之外做工,家里只有他和祖父两个人困守在这片静默但不沉寂的海滨。
    他去找邻家的小孩子玩了,这里曾经有十几户渔民,可是后来搬走了几户再没回来,只剩下了不到十家,和他序齿接近的孩童,也只有邻家一人了。
    太阳升起来了,一跃而高挂在世间万物的头顶,颜色也变得灿然夺目,像极了小航梦中见到过的大黄花鱼群。沙滩寂静如昔,只有隐然划过耳畔的细细风声撩拨着落寞的心绪,远在椰树的下面,两个瘦小的身影在浅水里晃动,时而近时而远,不时低着头搜寻着什么。
    “你看啊!我捡到了什么!”
    “不就是贝壳吗,有什么好看的。海里面多得是呢,冲上来的都是小的,水里面有更大的。”小航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深一些的水里去。
    自幼在海边长大的他知道,最惊喜的发现总是在深水里,每一次在海边玩,他都喜欢边游边潜地在海底摸索搜寻。有的时候能够摸到美丽的大贝壳,有时候会抓到小蟹,还有一种趴在沙子上的小鱼,全身灰溜溜的布满了黑色的斑点,肚子下面有一个碗一样的东西。
    可是祖父总是不让他下海,只要祖父在家的时候,就不允许他到齐腰深的水中嬉戏。他依稀还记得,那是个晚霞灿烂的黄昏,夕阳恋恋不舍地横在地平线之上,把天地都沾染上一片摄人心魄的血色。祖父的船归来靠了岸,上面没有一条鱼,他茫然地望着船上,问今天的鱼哪里去了。祖父低垂着头,说话的声音异常沉重,那一幕他至今犹然难忘。祖父说,出海时碰到了另一艘渔船,船上的四个人抓到了一条硕大的老板鱼,他们兴高采烈地往上拉啊拽啊,这么大的老板鱼在集市上奇货可居,能卖上好价钱的,这对于几日以来了然无获的渔民来说,算是迟来的惊喜了。小航不理解,为什么有了收获,还这样闷闷不乐的。可是祖父接着说,然后就在他们把鱼拉上船的时候出事了。那条老板鱼体型庞大,力气也大得惊人,在船上乱蹦乱跳,那条尾巴鞭子一样挥起来,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扫向船上的人,其中一个人没躲开,被尾巴上的刺扎到了一下,然后就躺在船上起不来了。后来他们顾不得别的,手足无措地将那个人送到了城里,情况也不知道如何了。
    小航听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问道:“那鱼呢?”
    “哪里管的了那么多啊,鱼扔进海里去了。”
    “那不又是什么都没捕到?”
    祖父说大海给了我们无数财富,但也给了我们无限风险,这些小航没有出过海他还无法理解,可是齐腰深的海水里会有什么危险他也不知道。血盆大口的鲨鱼?他还没见过鲨鱼长什么样呢,他对那些未知的东西,从来没有过恐惧,只是异乎寻常的好奇。
    他在澄澈见底的海水里漫无目的地摸着,海底的沙粒白净,细腻,手指在上面掠过,荡起一层轻烟,然后慢慢沉下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拨开沙子以后,一枚鸡蛋大小的贝壳暴露出来,它有着枣核状的外形,上面缀满了细碎的褐色花纹,还有许多不明显的白点。翻到下面,是一条贯通全身的裂隙,裂隙两端有着梳齿般细腻的凹凸,每一道突起都是一条褐色的条纹,极其精致美丽。他把贝壳捧在手心里,生怕掉进海里丢掉了,小心翼翼地捧着带到了岸边。
    邻家的小孩好奇凑过来,看他手里的贝壳,在阳光沐浴中的熠熠辉耀,像是一件不世出的珍宝。贝壳是大海的精髓,浩渺无垠的碧蓝海洋,耗尽了一生心血,将千万年的生命,逐渐打磨成一颗颗晶莹宝贝。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2楼2013-02-16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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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两人的爱不释手与乐不可支之中匆匆流过,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海水不再金黄,换成了孔雀羽衣一样的碧蓝,蓝得明澈深邃,如同猜不透心思的少年。
      椰树的影子缩成了一个小点,海风息了,树叶疲惫地垂落在树干四周,海滩一如既往的寂静,热带猛烈的阳光让两个孩子无所适从,纷纷躲进了远处的小屋里,只剩下海滩上横七竖八的浅浅足迹。
      屋子里依旧漆黑一片,鲜亮的光柱从狭小的窗子里探射进来,地面激起了灰,在光柱里凌乱地舞蹈。两个孩子互相看着,脸上露出知足的微笑。
      小航站在窗前,正午的阳光洒在脸上,能感受到的是千丝万缕的温暖,无形的光芒像是一只柔和的大手,轻抚着海风吹干的脸颊。眼前洒满了沙,晃得人双眼生花,然后就是水蓝色的海浪一波一波向岸上涌来。
      他慢慢地推开门,一束阳光瞬间灌了进来,随后就是木门年久失修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垂暮的老人发出的一声哀叹,走出阴暗逼仄的小屋,眼前又是熟悉的场景,海水涨潮了。
      一群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蟹撒豆一样点缀在平整的沙滩之上,挥舞着不成比例的大螯,殷勤地向大海召唤,这些小蟹会在沙滩上打洞,洞口刚好能伸进一个手指去,有时候还堆放着层层精致的小沙球,如果顺着洞口向下挖,就能把它们从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挖出来。小航平日里经常回去光顾这些袖珍的洞穴,然后把手伸到沙子下面,把那些羞怯的小蟹一个一个从沙堆中扒出来。它们的样子各不相同,有球形,方形,梯形还有很多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样子,他最喜欢有一只大螯的那一种,蓝黑色的身体鼓胀的如同一个面包,背脊上有着蓝色的花纹,八条短腿微透着深紫,大螯则是如玉的浅红色。这些螃蟹的速度很快,如果发觉有人来,会迅速躲进安身的洞里。
      可是小航不在乎,他迟疑了一会,蹦跳着奔向花白色的海岸,那些螃蟹几乎是一瞬就全部消失不见。他趴在湿润的沙地,双手不停地挖着,直到一只扬着大螯的招潮蟹暴露在太阳下。螃蟹在他手心里来回窜动,尖细的脚尖撩拨得手心微微发痒,它有天线一样的双眼,像是在紧盯着他的脸。
      不觉中海浪触碰到了他的脚尖,一丝清爽的凉意从脚尖直伸到脑子里,他身子颤动了一下,像是触了电一样爬起来,放掉了还在掌心舞蹈的小蟹,跑到了较远的地方观望着。
      海潮的到来虽然不是那么的美妙,却也是他们一天里最热切的期待,因为一旦海浪退却,就会有千奇百怪的海物遗留在岸上,那些没能全身远祸的水族,只能目送着着远去的粼粼流波,悲惨地长眠在白沙顶上。那柔软光滑的十里白沙,谁会想到已是尸骨累累呢。大海给了海岸无穷无尽的恩惠,可这些之于大海本身,却同沧海一粟般微薄。每一天小航和邻家的孩子都会顺着海潮远走的方向,捡拾着那些点点滴滴的馈赠。
      不再理会了然无趣的涨潮,他径直跑到了不远处的另一间房屋,和他自己的屋子比起来,它是如此的光洁。黑油油的木板虽然也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每一条年轮,每一个伤疤都清晰可辨,窗子上挂着一串串晒干的小鱼,不时晃动一番,像没有响声的风铃。那扇窗足有自家的四倍,阳光透进来,充满整个屋子,照在熟睡的孩童身上,极是安详与宁静。
      他站在漆成白色的门前,犹豫了一翻,最后还是畏缩地伸出两个手指,颤抖着敲了两下门。
      也许是敲门的声音太轻,里面没有人听到,他转过来趴在窗户上向里面看,看到小孩还在睡着,就悄悄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就像进了一个幽暗憋闷的地窖,他蜷缩在阳光照不见的角落,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翻来覆去几次,他也昏昏沉沉,竟然飘忽着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分,太阳已近西斜,出门来看时,海潮已经退了。海水浸湿了门前不远的沙地,连同椰树的下端,全都被浸泡过,椰树上面时常会有掉队的海螺,由于没了海水的滋养,只得龟缩在脆弱的壳里,等候着下一次海潮的来临。这些海螺貌不惊人,没人去找它们的麻烦,但这并不代表动物也这样想,躁动的海鸥是贪得无厌的投机者,它们会吃掉一切能吃的东西,这些螺会被一个个啄掉,然后沿着鸥鸟深黄色的嘴,滑落到永不知足的腹中。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3楼2013-02-1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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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潮之后的沙滩,总是充满了惊喜,五彩斑斓的贝壳散落在地上,只等着人去捡拾,小航漫无目的走在上面,将那些精美的珍品一一拾起,装进自己的口袋。沙滩上的贝壳太多了,不一会他的口袋就已经鼓胀的像充气的河豚鱼,以至于他每次捡起一个新的贝壳,都要对比一番,如果后来者比到手的贝壳漂亮,它就从口袋中扔掉一个,再把它放进来,在他走过的足迹后面,又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队列。
        他一路沿着湿润的海岸线向前走,忽然远离了岸边的房屋,身后拖着一排瘦小的脚印,形成了一个个浅坑。深居简出的柔弱沙蟹,悄然从细小的洞口冒出来,慌乱着在沙滩上起舞,一不留神就掉进了足迹形成的凹坑中,里面灌满了水,沙蟹浑身湿透,还不忘忙碌地摇曳着手臂,像是在招呼着谁。
        然后他走累了,就地坐在沙子歇了一会,下午的阳光温暖和煦,斜射在沙地上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地上暖洋洋的,暖流在他的全身游走着,他感觉到难以言说的惬意。身畔不时有瘦小的飞鸟划过,它们有着乌黑色的背脊,修长轻盈的翅膀,优美的叉形尾和洁白的肚皮,在向他殷勤地舒展着长袖,展示着生命的无尽活力。这些鸟就在他身边绕来转去,不时扎进水里,出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它们漆黑的尖嘴上面多了一条小鱼,小鱼在阳光里扑动,甩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看的他眼睛也花了。
        他站起身来,想要接近这些优雅的鸟类,可是当他一靠近,那些鸟就惊叫着退避三舍,他可以听得到飞鸟翅膀擦着空气发出的啸叫声,远去的纤细身影沐浴在金黄光幕下,逐渐缩成一个黑点,最后翩然消失在远处。
        视线收了回来,落在眼前的湿沙上,他看到了无数几寸长的小鱼,在沙滩上笨拙地跳动着。他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似曾相识的场景,那样真切却又无比遥远,祖父苍老的面庞映在落日惨淡的余晖里,颤抖地对他说,那是跳跳鱼,是和我们离得最近的一种鱼,别看它个头不大,可好吃得很呢。这海边的跳跳鱼,有还几个样式,有的肚子下面有一个圆片,有的就是两个小鳍,还有背上的鳍看到了吗,就是旗子一样一开一收的,有的只有四五根硬条,有的就有很多根,你看到的这个,就是很多根的。小航出神地听着,祖父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了,这才发觉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了,然后发现在这期间,已经走出了很远。
        看着那些快乐的跳跃小鱼,他仿佛也要凑上前去,称为它们之中的一员,只是当他走进,那些鱼就扭动着身躯,惊恐着散开了,不觉让人扫兴。
        它们的快乐也只是暂时的,很快贪婪的鸥鸟就闻风而动,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只接一只地降落到海滩上和海水里。这种鸥鸟他也见过,与黑尾白瞳的海猫不同,它有着浅灰色的背,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鸽子,嘴喙完全是淡黄色,比及凶相毕露的海猫,要和颜悦色得多。只是这一切也完全是假象,它温和的外表下面,是不次于海猫的凶狠残忍。
        可是小航不觉得,他喜欢这些鸟,但是鸟总是躲着他。
        灰白的鸥鸟发出嘈杂的叫声,把更多的鸟吸引到这片沙滩之上,黄嘴不约而同伸向了那些跳动的鱼。鱼绝望地挣扎扭动着,然而都是徒劳,最后依旧扭进了海鸥的肚子里,不一时,沙滩上已是横七竖八死鱼遍地,无数海鸥大快朵颐之余,还不忘狡猾地偷瞄一眼站在远处的小航,然后一口把鱼吞下。
        小航仍旧痴痴地看着,丝毫没有觉得异样,那些海鸥吃饱了,纷纷飞离了海滩,留下一片狼藉,可是一个海浪过来,所有的痕迹又都消失不见,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椰树的影子就像巨大的日晷,转动着覆盖在了黑色的房顶之上,也挡住了透进窗子的强光。屋子里,幼小的男孩还在酣睡,海风细细拨弄着斑驳光影,投射在稚嫩的脸上,照进梦中浅浅的笑容。
        小航正在回走,这时的太阳已近西沉了,他似乎也在抱怨着邻家的孩子睡得太久,没能及时出来陪他来赶退潮。这一下午,他百无聊赖地在远处海滩坐了好久。
        回到自家的房子内,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掀开锅盖,看里面还有什么。早上的那条鱼他只吃了一半,下面的一侧还没有动过,他努力地把鱼翻过来,鱼肉便散碎成了小块,筷子上面挂着的只是一条栅栏般的鱼骨。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4楼2013-02-1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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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鱼他早已熟识,从他最初有了记忆,这种鱼就在他的生活中挥之不去,十天里至少有一般的时间吃的便是这种灰白色的大鱼,它的样子和味道,早就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还在懵懂的孩提时代,就听过祖父说过这鱼叫盲曹,只要出海不用走多远,一撒网便能捕到它。据说活着的时候,鱼身上的鳞片是金属一样的银白,排列得整齐有致,背上的刺又粗又长,一不留神就会扎到手,而且会很痛。只是小航只能在口述之中猜想它活着时候的模样,每次祖父出海回来,都已经死去多时,灰黑色的身体无论如何也牵扯不上银白,杯子样的嘴大张着,有一次小航好奇把手伸了进去,结果被嘴边的小牙刮破了皮,虽然不痛,但也让小航觉得这是一种讨厌的鱼。
          而且这种鱼并不好吃,入口之后很快就会碎成无数颗粒,像是吃了一嘴的沙,他曾经好几次和祖父说不想吃这种鱼了,可是十分无奈的是这种鱼偏偏产量高,所以再不爱吃也得勉强吃下去。
          他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早上的鱼放了一天,已经不新鲜了,还夹带着一股变质的怪味,着实难以下咽。只是他是不怕的,在海边生活了六年,除了未满周岁时候有过几次风寒之外,他就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生病,海边的困苦生活,没有给他造成任何负担,或许还不知道,以后的他,会有什么样的境遇。
          他像饥饿的鸥鸟一样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剩下的半条鱼,之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祖父今天的收获,或许会带回来前天红色的大鱼?或是有四条蓝纹的黄色鱼?还是丑陋不堪却味道鲜美的石狗公呢,也许还会有传说的金枪鱼吧,小航想着,口水直往肚里流着。
          可是小航从来就没见过金枪鱼,只在大船上的渔民那里听说了这个美妙的名字,他们说金枪鱼有着梭子一样的健美体形,深蓝色发亮的脊背,亮黄色镰刀样的鳍,以及酷似一弯残月的尾巴,像马鲛鱼和青花鱼一样,尾巴前面有很多个小鳍。小航不止一次的听他们说起,金枪鱼是名贵的食品,在市场上价格不菲,如果出海遇上了金枪鱼群的话,那就是福星高照了。
          那时,他小声地问:“那金枪鱼好吃吗?”
          记忆中的渔民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沉默了良久才有一个人开口说他们也都没吃过,六岁的孩童不懂常年出海的渔夫究竟是如何的艰辛,自然更不懂就算是捕到了金枪鱼,他们又哪里舍得吃呢,早就全部赶到城里集市上卖掉了,如果时间太久,鱼不新鲜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然而从他们的对话中,小航隐约知道了金枪鱼是一种令人神往的鱼类,一旦进入城市,就会被风卷残云般抢拾一空,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所有的渔人见到了都是神采飞扬,看见他们的笑容,小航仿佛自己也跟着幸福起来。
          但金枪鱼依然神秘,像是难缠的幻觉,时而骚扰者他无聊的心绪。
          屋子里越发的暗下来了,狭窄的窗户已经不能透进西斜的橙红色阳光,小航站在窗前殷切盼望着,每当太阳沉到远方地平线上面,祖父就该回来了。他看着眼前不再蔚蓝的天空,晚霞已经从西边的天际慢慢涌上来,将半边天幕染赤,如鱼类的血液,胡乱涂抹在僵冷的石板上。
          祖父还没回来,等得他略显焦虑,在低矮局促的屋子里来回走动,最后他推开了门,站在门口急切的观望着。鱼尾形的月牙迫不及待地匆忙走过半个天空,孤寂地吊在透着红晕的穹窿里,泛着半死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5楼2013-02-1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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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活的苍白色。太阳已然迟暮,通红混如一个扁圆的灯笼,颤抖着挣扎在地平线的上方,只留一缕残生的余晖,将西面凌乱不堪的黑云全都渲染成灿烂夺目的晚霞,海水亮莹莹的,铺盖着一层嫣红,像稀释了的鲜血,浮动在银盘里面。
            渐渐地在绚烂诡秘的霞晖里,从地平线的上面浮上了一个微小的黑点,起初时明时灭,不甚明晰,后来越发的变大变近了,小航的心情也随着那个黑点的靠近,逐渐提升了起来。
            不知有多少个这样的黄昏,小航倚在门框上面,凝望着即将靠岸的瘦小渔舟,期待着一个白昼的收获。太阳如期地坠进了海面下的深渊里,残留在水上的,只有横亘在幽暗蓝天下那一道层云,海水的血色消退了,恰似血液完全融进了深水了无痕迹。天幕迅速地暗下来,黑夜由远及近,蒙上了整个海域。
            祖父把船停在水最浅的岸边,绳子系在椰树上,椰树变成了一条瘦弱的黑影,顶着零乱的斗笠在晚来海风里摇曳生姿。船上满满的都是鱼,像琳琅满目的地摊,小航看着这些,早已眼花缭乱。
            祖父把鱼一条不落地收拾进一个桶内,又挑出几条最新鲜的放入盆里,其他的还等着晚饭后提到集市卖掉,这些杂七杂八的小鱼,是卖不了多少钱的,可是这点微薄的收入,却是祖孙二人生活的唯一支撑。
            外面几乎全部黑了下来,椰树漆黑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天地之间像充满了墨水的容器,越来越浓最后万物的轮廓也融为一体,四周一片黑暗。苍白的残月此时迸发出了无尽的微光,将海面的蒙蒙雾霭,都浸透了一层乳白。金黄的月牙儿点缀着黑幽幽的天幕,显得格外璀璨夺目,四周的星子也都刻意地隐藏了光芒,神秘地闪烁着。
            流水样的月光倾泻在海边的小屋顶上,与窗子里透出的一点如豆的光点映衬着,屋子里面昏暗的灯光照在祖父皱纹斑驳的脸上,那是岁月的风刀霜剑,几十年如一日的刻画,才使得一张年轻灿烂的面孔,变成现在伤痕累累的样子。祖父很少提起年轻时的事来,只有在和小航说这条鱼是什么的时候,才会偶尔提及一点,似乎也在怨恨着岁月的无声无情,只给自己带来了难以言说的苦辛。
            祖父沉默着,垂着头一声不响地捡起盆子里的鱼。那条鱼的身体,像金属一样银白,头和脊背微微的透着粉红,就像黎明时分,太阳出海时的朝霞颜色。身体的侧面有多条浅黄色的条纹,尾鳍的凹陷很深,像白天见到的那种黑背白腹的海鸟,还拖着一条细长的金丝。这种鱼小航见过,也吃过,这边的人叫它红三,它的肉紧密,结实,干干的没有什么油水,但比起今天吃过的盲曹来说,委实是好吃得多。
            小航很疑惑为什么祖父每次带回来的鱼都是又扁又高的体型,而在大船上见到的鱼,总是一副细长的样子。为此他还问过祖父,祖父说他们的船走得远啊,经常几天甚至十几天才回来一次,那边的鱼都是细长的,这紧挨着海边的地方,就是扁平的鱼了。
            小航还是不懂,为什么细长的大黄花鱼不会出现在海边,还有那些仅有耳闻的金枪鱼。从前在祖父的说话里,他猜想到祖父一定是见过金枪鱼的,甚至已经捕到过多次,可这些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从他出生起,家里面就只有这条破旧的小船,从来听不到任何有关金枪鱼的消息。
            刮掉鳞去掉内脏的鱼静静地躺在盆底,金黄的嘴大张着,像是在诉说着它的痛苦。小航的眼神模糊了,他揉揉眼睛,盆底的鱼仿佛立起来了,摆动着叉状的尾鳍,大摇大摆地朝自己游来了,一条变成了两条,两条又变成四条,这样越来越多,无数粉红色金条纹的鱼围着他转悠,坚硬的鳃盖活力四射地翕动着,鱼嘴也跟着有节律地开合,他几乎可以看到鱼口中那细细的牙齿了。然而准备仔细看时,却依然是盆里死气沉沉的几条鱼而已,这时的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畏惧,那条鱼惨白色的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自己,像是看得到灵魂的深处去。剥落的鳞片间隐隐渗出血来,血水从身子下面缓缓淌着,沾满了整个盆底。
            收拾好的鱼被扔进了锅,炉中的火苗红红黄黄的,欢快地跃动着,烧成红色的锅底发出吱吱的声响,锅里的鱼随着气泡的鼓动在浓稠的汤汁里升沉,烟囱里冒出一缕缕清淡的烟,在月色的照耀下凝成一丝虚无缥缈的霞。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6楼2013-02-16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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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狗公是小航最讨厌的鱼类之一,因为每当他到礁石间去摸小鱼虾,总会与这些红色或褐色的鱼类不期而遇,它们就像一触即发的守卫者,经常大张着鱼鳍,恐吓打搅了它们安宁的访客。
              起初小航是根本不会害怕的,他总是扯着它们的鱼鳍,从狭窄的缝隙里拖出来,扔到随身携带的容器内。直到有了一次,他见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石狗公,看见它的时候,它正悠闲地游弋在退潮后的浅水洼里。那条鱼体型娇小,颜色通红,花纹错落,鳃盖上面有一个眼睛大小的深色斑。他觉得新奇,就下手捞了一把,红鱼到了他的手心里,他看到了鱼眼周的花纹。
              他拿起小鱼,正准备装进桶,只觉得手心一阵切肤裂肉的剧痛,小鱼尖锐的背鳍棘刺破了他的手掌,慌忙之下丢下了小鱼,立刻跑到了岸上。再看手掌刺破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疼痛持续了数天,方才减退。
              在那之后,小航再也不敢碰触这些石缝里居住的鱼类了,倒是给礁石里面居住的其他鱼类减免了许多骚扰。
              此后,小航又见到了几次这样的小鱼,虽然仍旧不知道他的名字,却也记住了他的长相,在数年后有人告诉他,那种鱼是鲉科,小鲉属的岸边小鲉,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极度的陌生和抵触,他还是更愿意叫这些鱼类石狗公。
              石狗公的亲属在锅里炖着,冒着腾腾热气,诱人的香味钻了出来,可是小航视若无睹地从旁走了过去,看都没有看一眼,箭镞一样的灰鸟盘旋在眼前,将他的思绪搅成了一团糊。
              心不在焉地吃过了晚饭,祖父又要将过剩的鱼拿到集市上卖掉,这一次他没有跟随,而是早早就睡下了。白天看见的灰鸟幻化成梦魇,无孔不入地纠缠着他,他翻了几次身,却始终睡不安稳。
              祖父卖掉了鱼,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来,看到他辗转反侧的样子,本想问他是怎么了,但是看他并未醒来,也就没再挂念。白日捕鱼的时候,不小心网到了一条大鱼,本想一同拽上来的,可是那张渔网由于日久年深早已老化发脆,加之大鱼力气又大,死命挣扎着最后挣破了渔网逃走了。祖父没有抱怨,没有懊恼,只是将渔网破洞的地方暂时打了个结,然后一切如常继续捕鱼,收拾了一天之后,渔获也不较往日亏缺。
              回到倾颓的桌旁,祖父解开了白天打了结的渔网,拿出来一卷丝线将漏洞细心地缝补起来,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恰到好处,仿佛并不是在补渔网,而是刺绣着一件精美的作品。不多时,漏洞消失了,祖父拿起渔网打量了一下,虽说不能完好如初,却也仍堪大用。明天他还要带着这张破旧的渔网,持续着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入夜了,摆在沙滩上的小屋也渐次熄了灯,纷纷进入了温暖的梦乡。海浪有节奏地拍击着沙滩,像极了沉睡的鼾声,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响动着。水面波光四溢,如洒满了破碎的银屑。
              就这样过了好多天,那些萦绕在心头的灰鸟的印记逐渐变淡,慢慢地被遗忘了。小航依旧每天重复着原来的生活,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偶尔看到飞舞的海鸥,他才会想起那天的一抹灰白。
              时候已是初冬,然而在这长夏无冬的海滨,没有感到一丝丝寒意,只是纷至沓来的飞鸟带来的冬天的讯息。天空还是那样澄澈,一如洗净了的琉璃,入冬了以后本就晴朗少雨,小航已经习惯了一直是这样的日子,他不喜欢阴霾,每当到了阴雨连绵的春夏,海天一色都是迷雾茫茫的灰暗色调,叫人感觉无比的失落。
              这一天小航没有出门,独自躺在那张颤悠悠的木板床上胡思乱想着,偶一翻身,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他忽然发现,昨天的日历还挂在墙上,于是一骨碌下了地,跳起来扯掉了昨天那一页。日历眼看着越来越薄了,他知道一直撕下去,知道最后一页也从墙上带走的时候,就是新年到了。
              他也在盼望着新年,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值得盼望的事,以往的几年里,他只觉得迷迷糊糊地转悠了几天,然后新年就无迹可寻地过去了,没有欢乐也没有悲哀,就如往常一样。每到新年的几天,父亲就会从遥远的地方回来,只是最多一周时间,他就又走了,小航不知道他去向了那里,他问祖父,祖父只说是去了一个繁花似锦的地方。繁花是什么样子的,小航并不知道,海边没有缤纷绚烂的花朵,在他的想象里,花朵的样子,就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0楼2013-02-1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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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祖父知道啊,他还年轻的时候,到过一次城里,那时正值初夏,莹白如玉的栀子花悄然地缀满枝头,裂开的花瓣间盛着芬芳的朝露,仿佛含情凝睇的少女,九重葛火爆地攀上了各家的墙垣,三角形的花瓣密不透风地堆着,挥洒出一片繁华,爆仗花已经将残,无缘得见侵掠如火的盛况,空余一抹油绿之间零星点缀……
                一转身的功夫,他就把这些忘了,可是回到祖父身边的时候,祖父总是背过身去,他好奇地看着,却看到祖父眼中含着泪水。
                “爷爷怎么哭了呢?”
                祖父转过脸来揉了揉眼睛,强颜欢笑着说:“没事的,刚才一粒沙子进了眼睛,揉两下就没事了。”
                “沙子怎么会进到眼睛里呢,我来看看。”
                海风淅淅吹着,钻进窗子来吹到人脸上凉凉的。
                小航不知道,海滨气候湿润,哪里会有扬沙,祖父从来不和自己提到过父亲,就像生命中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只有在新年时候,父亲才会从不知何处归来,停留数天后再次远走。他对父亲没有太深的印象,也记不得父亲的样子,只知道父亲走后的一段日子里,祖父总是郁郁寡欢,连带着他也为之沉闷。
                这段时间里,祖父不再外出捕鱼,每天陪着小航讲述着瑰丽奇妙的往事,那个时候,小航觉得自己格外快乐,总是希望太阳不再东升西落,留住这一段美好时光。只是岁月不待,短暂的冬季一过,祖父又要乘着那破败陈旧的渔船出海了。
                从杂乱的思绪里收回来,不再去想那些毫无头绪的往事,可他今天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出门,太阳已上中天,外面明晃晃眩人眼目,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昏暗。
                一阵响亮的敲门声传来,确切的说是在拍门,他不耐烦地说了句谁啊,上前车扯开了门。邻家的孩子站在门口,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随后问道:“今天怎么不出去了,呆在家里做什么啊!”
                小航拗不过他的纠缠,也就陪着他一起出了门,沙滩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平时的常客海鸥大胆地在上面踱着方步,不时啄起一条小虫吞下,然后意犹未尽地看着碧波荡漾的海面。
                这一天海边来了不少毛色斑杂的鸟,小航心中一震,似乎那日的灰鸟又飞回来了,仔细看时,却大不相同。不计其数的鸟聚在一起挤在一起,手忙脚乱地劳碌着,连头也顾不得抬。它们容貌苍白,喙足深黑,在深不及一指的水里戳戳点点,搅起阵阵泥浆。看着它们手舞足蹈的样子,小航觉得煞是好笑,丝毫没有那日的灰鸟那样冷峻刚烈,这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1楼2013-02-1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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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隐约听祖父说起过海上的一些见闻,祖父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在大船上捕了数十年的鱼,那时候,海里的鱼比现在多得多,收网的时候,就会看到无数比人短不了太多的大鱼欢蹦活跳。有些鱼的名字他已经记不清了,依稀听得有一种叫金钱鳘,渔民把它从网里提出来,就地剖开肚腹,取出里面乳白色的鱼鳔,据说这种鱼的鳔是稀世珍品,渔民如获至宝地将鱼鳔风干起来,然后送到集市上待价而沽。渔民自己是吃不起这样高贵的食材的,都是供城中那些挥金如土的富人逞一时口舌之欲,只是渔民低估了城里人们的贪婪,无数这种珍贵的大鱼,钻进绵延不断的渔网,最终走向死亡的餐桌,吞没在人们无穷无尽的贪欲里。
                  有一次祖父出海,本来已经捕到了三条,就在收网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条大鱼,比之前的三条都要大。事后祖父回忆道,那条鱼足有一米半,一百多斤,好几个人连拉带拽,方才拖了上来。可是大鱼摆在甲板上,渔民先头兴高采烈的表情全部云散烟消,因为他们发现那并不是金钱鳘,而是一种当地俗称大鱼的东西。
                  这大鱼和金钱鳘很像,尤其死了一段时间之后,颜色都趋于深褐,此时更是足可乱真。然而大鱼并不值钱,这片海域里随处可见,捕到了以后都是作为普通的菜鱼,切成条条块块,胡乱堆在市场上贩卖。
                  后来,渔民不约而同地发觉金钱鳘就渐渐地少了,以往出海一次,准可以捕到三五条,然后慢慢地要出海三五次遇到一条,再以后就完全见不到了,掐指算来,这种鱼最后一次展现在渔人面前已经过去有十年了。
                  城里人吃不到金钱鳘,开始躁动不安起来,金钱鳘的价格一路飙升,最后竟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步,每当祖父说到这里,声音就不觉中变得有些沉重。小航听着,心里也觉得一阵酸涩很不是滋味。
                  没了金钱鳘,只得退而求其次,当年弃如敝屣的大鱼也无声无息地金贵了起来,一时间狂捕乱捞,平静的海滩上登时门庭若市。形形色色的商贩穿行在尸骸山积的鱼堆里挑肥拣瘦,如同仓库里的老鼠窜来窜去,取走了鱼鳔的鱼扔的遍地都是。最后商贩只带走了价格高昂的鱼鳔,那些残存的鱼肉被廉价卖掉,由于它并不好吃,也无多少人光顾。
                  再后来大鱼也不行了,终究还是走了金钱鳘的老路,当年天差地远的两种鱼争先恐后往消失的路上赶,热闹一时的及集市也变得冷冷清清无人问津,鱼还是那些鱼,只是见不到那么多横七竖八的大鱼和贼眉鼠眼的商贩了。偶尔捕到一条,立刻被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然后迅速地一抢而空,只剩下孤零零的鱼头摆在沙滩上,像青面獠牙的怪物躺在黄沙之间,干瘪凹陷着的眼睛里淌着血红的泪,滑下棱角分明的面颊,滴滴渗进沙土中,染红了好大一片沙地。
                  渔民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金钱鳘没了还有大鱼,大鱼也没了还有其他的鱼,不管是贵是贱,总有那么几种鱼物产丰盈,让这些渔民安定放心。
                  一网又一网鲜活的大黄花鱼,还有小黄花鱼,堆积在甲板上蹦跳着,滚动着,像是撒上了一层金粉,渔民看到这些鱼,脸上的阴郁都会一扫而空,不管晴天阴天,春秋冬夏,这两种鱼坚定不变。
                  其中尤以大黄花鱼最为抢手,这种鱼味道鲜美,肉质细嫩,口感爽滑,蒸煮皆宜,而且个体大,鱼刺少,是食用鱼中的佳品。由于产量大,价钱卖的也不贵,赢得了渔民和食客一片交口称赞。
                  小黄花鱼个头小得多,只有巴掌长短,可味道之鲜美犹在大黄花鱼之上,因为个头小,一般都用来香煎或者油炸,吃起来外焦里嫩,别具风味。就这两种鱼,养活了海上十有七八的渔人。祖父说渔民能活下去,都要感谢这两种鱼的成全,如果没有大小黄花鱼捧场的话,就会有一大半渔民流离失所,但追根究底,这些取之不尽的黄花鱼,终究也是大海的恩赐,大海把它的血肉,都化成了一条条小鱼,让成千上万的渔民,有了生存的根本。
                  今年最后一次出海的渔船,就在人们千呼万唤的期待中靠岸了,小航听闻了这一消息就立即赶了过去,那时船上的人已经在一箱一箱的往下搬,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人群在船上里出外进忙碌着,不时露出春光一样的笑容,今年看来又是一个丰年。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3楼2013-02-16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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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看了一眼,随后说:“小鱼没事的,只有大鱼才会有毒,这片海的鱼都吃了几十年了,还没听说谁吃了被毒到的,放心吃吧。”
                    小航听罢稍稍安定了些,依然有些惴惴。
                    晚上小航又一次去了集市,这一天的集市盛况空前,形形色色的鱼堆满了路旁,人群比肩继踵地拥挤着。这是新年将至前最后的狂欢,今天一过,这里的摊贩就走的走散的散,全都回到家中专心准备过年了,所以市场的鱼也比往常多了数倍,来自成立的商家吵嚷嘈杂,根本分辨不清谁在说话。平日里见得到见不到的鱼都在这一天被摆了出来,通体赤红的真赤鲷,平淡无奇的黄鳍棘鲷,黑白分明的胡椒鲷,星星点点的花鲈,五颜六色的石斑鱼排列整齐地放在木板上,招揽着过往的人群。
                    除了今天的鲜鱼之外,还有架子上用绳悬挂着的咸鱼,渔民捕到鱼后吃不掉又卖不走的鱼都用来做了咸鱼,其中尤以腌制红曹最负盛名,那种十几斤的大红曹鱼,刮掉鳞去掉内脏,将盐粒均匀涂抹在鱼体内外,吊在阴凉通风的地方一月,差不多就做好了。
                    晃悠着的咸鱼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走过的人都不由得捂着鼻子离得远远地,小航是不在乎的,他和鱼接触的多,久而久之鼻子也不那么灵敏了,看着那些人煞有介事地指点着,他依然安之若素。
                    绕过了咸鱼摊来到另一家地摊旁边,他见到了一种怪模怪样的鲨鱼,这种鲨鱼和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大不相同,它的头不是尖形不是圆形,也不是扁铲一样,而是前头扁平,向两侧伸展着,说不清像什么,他特地留意了一眼,鲨鱼的头部中央有一个浅凹。更奇怪的是鲨鱼的眼睛竟然长在了突出的两端,至于身体,就和普通的鲨鱼一样了。周围聚了一群人,像是好奇的猫鼬,对那鲨鱼指指点点。
                    “这是不是怪物啊,哪里的海怪被捞上来啦!”
                    “别乱说,就是一个畸形的鲨鱼。”
                    “鲨鱼啥啊,你见过鲨鱼长这样的吗?”
                    有些人问摊主,摊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都是从渔船上卸下来的,以前也没见过这玩意。
                    后来小航回到了家,和祖父说有一种头部怪异的鲨鱼,他手舞足蹈描述了一番,唯恐祖父听不明白。祖父沉思了几秒说道:“有这东西,以前在船上的时候就捕到过,数量还不算少,当时我们也都以为是长畸形了。后来出海很多次都能遇上,才知道就是那个样子的,我们都管那个叫锤头鲨。”
                    砍掉了鱼翅的锤头鲨和普通的鲨鱼扔在一块,这些鲨鱼的肉粗糙干涩,而且有股异味,着实是极其难吃。任你摊主如何声嘶力竭地吆喝,就是没人买账,最后一部分低价处理掉,另一部分切成片做了咸鱼,然后以假乱真以次充好卖给上当受骗的人。倒是被砍下的鱼翅,眨眼之间就被一抢而空,猴头燕窝鲨鱼翅那可是城里人竞相追捧的名菜。小航没吃过鱼翅,却是听起祖父说过鲨鱼翅也是稀松平常,和粉丝一个样,完全配不上它的高昂身价。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情有独钟。
                    然而他生在一个偏僻闭塞的小渔村,城市的脚步离他还有很远,他更不知道城市里高层社会挥金如土金迷纸醉的生活,脑满肠肥的富人饱食终日,早已不知五味,他们要的不是舌尖的感触,其实只是想要极力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罢了。结果无数珍贵的鱼类遭到了灭顶之灾,乱捕滥捞者有之,竭泽而渔者有之,捞得海鱼断子绝孙,杀鸡取卵,暴殄天物,非止一端。
                    祖父曾经记得从前每次出海的时候,捕到的小鱼,都会随手扔进海中,这时船的周围总是聚集了不少鲨鱼,其中一种有着深黑褐色的背,鳍又宽又长,和其他的鲨鱼不同之处在于它们的鳍是钝圆的,每一片鳍还有浑浊的白边。这是一种凶猛的鲨鱼,只要他们过来,其他的种类都被赶走,它们总是慢悠悠地漂着,无忧无虑地浮在海面下。
                    那时候,海面总是如此碧蓝,蓝的沁人心脾,水天一色间,渔民笑逐颜开地收着网,当时的小鱼小虾,渔民都不稀罕。只是那是幸福的生活,都随着逝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祖父每每想到这里,都是一阵叹息。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5楼2013-02-16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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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就大不如前了,虽然天还是澄明纯净,海风还是心旷神怡,唯有捕鱼的网眼越来越小了,大鱼一种接一种的消失,连当初贪婪地围在船头的白鳍尖鲨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它们好像一夜间蒸发了,忽然就看不到了踪影,只有偶然在集市上面,可以看的到一片片钝圆的鱼鳍,身体都不见了。
                      渔民的生活越发的枯燥乏味,翻来覆去始终是那么几种鱼,马鲛鱼越来越小,带鱼越来越难吃,出海的时间越来越长。
                      慢慢地祖父老了,体力开始不支,不能在宽阔的大船上捕鱼了,只得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渔船,回到岸上开始陌生的生活。
                      那种感觉,就像从一个城市搬去了另一个城市,周遭四处都举步维艰。
                      祖父迫于生活压力,又弄了一条小渔船,每天早出晚归,去不太远的礁石区上捕鱼。
                      这里暗礁林立,水浅难行,大船唯恐避之不及,只有翩翩小舟能在此迂回盘曲,畅行无阻。祖父每日就在这里下网,捕获一些不能形成渔汛的杂鱼。
                      礁石区是个美丽的地方,透明的海浪轻拍着露出水面的岩石,岩石上沾满了灰白色的贝壳,海水蓝莹莹的如同清透的水晶,阳光之下就连海底的砂砾也绽放着宝石样的光芒。珊瑚五颜六色的,如盛放的花朵,在海面下开出一片万紫千红,柳珊瑚枝条错落,石珊瑚层叠嶙峋,纷繁复杂,目不暇接。浓妆淡抹的海鱼闲庭信步般徘徊在高低盘曲的珊瑚丛中,宛然风姿绰约的少女。忽而几条黑翅尖的鲨鱼掠过,它们像惊弓之鸟一样窜进岩缝里,只露出畏怯的眼睛四下观望着,鲨鱼也不理会,继续悠然自得地逡巡着,看不出一丝焦虑。
                      这些华美的小鱼祖父是不会捕捞的,一则是它们个头太小,再者祖父也不想看到这片海中花园逐渐褪色,终于变成白骨一样的死寂。
                      海礁的外围大鱼开始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笛鲷纠集着大群,有时还有炮弹一样的大鱼在侧巡游,这些鱼动如脱兔,会猛地窜上去叼走一条小鱼。
                      开始的时候每天能捕到五六十斤鱼,足够一家人食用,多余的部分都被拿去集市卖掉,一家人各安其事,倒也其乐融融。可是究竟是天不遂人愿,小航降生以后,情况便急转直下。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小航的母亲悄悄地出了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听四邻的人说,她是受不了这样贫寒的生活,一个人远走高飞了。为此小航的父亲四处寻找,依然杳无音讯。未果之后,小航的父亲也离家外出打工去了,只有春节时分才会回来一次,渐渐地小航早已淡忘了父亲的容貌,只是听祖父偶尔一提,才会想起自己原是有着一个完整家庭的。
                      祖父尽量不在小航面前说起这些,小航也不好奇,对于他的生活来说,父母的概念就一直没有形成过,有时他看见邻家小孩的遭遇,还会忽然觉得有一丝丝欣慰。
                      其实他不知道,祖父每天都在望眼欲穿地期盼父亲回来,看着新年临近了,所有的人家都欢天喜地,小航看着他们春风得意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手舞足蹈,祖父见小航高兴,心中的愁绪也减淡了不少。
                      邻家小孩的父亲回来了,小孩看到了它,像老鼠见到了猫,立刻躲进屋子里,缩在床上的角落,噤若寒蝉地偷瞄着门外。父亲疲惫不堪地走进门来,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来一串鱼钩放在抽屉里,随后又出门了。这是早已缩成一团的孩子才长舒了一口气。
                      小航站在门限,看黄昏的暮光,渐次冲淡在冥冥夜色中,天幕上浮现出几颗昏暗的星,又是一个庸庸碌碌的白昼过去了。
                      十几天的时间就这样恍如隔世地偷偷从眼前溜走,快得叫人抓不到一丝痕迹,当忽然察觉到时光流逝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转眼间新年已经来了,父亲的身影从远方的虚空里走来,开始朦朦胧胧一片灰白,像海上清晨浮动着的雾霾,然后越来越近,颜色也逐渐地丰满了起来,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又像是晨起睡眼惺忪中瞥见的影子。后来,这层毛玻璃也抽丝拨茧般撤去了,父亲衣服上每一条丝线每一个针脚都清晰可辨,印象里的父亲又出现了。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6楼2013-02-16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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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层身影又开始模糊,最终在眼前彻底消失不见,到底是没了印象。
                        新年没到的时候,小航总是迫不及待地期盼着这一天快些到来,可当真到了这天,他反而高兴不起来了,竟然无端有了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四周晃来晃去的人影扰得他心烦意乱,整个人就像掉进了云雾里晕头转向。人们各自忙活着,仿佛这一天里,重放了一年的生计,邻家的屋门上,已经贴上了通红的春联。
                        刚从远方回来的父亲看到了小航,笑着说一年不见,个子长高了不少呢。小航听了心里隐隐有些别扭,不长高难道还能变矮了吗?父亲一年未见,倒是没看出什么变化来,依然是记忆力那个模糊的影子。
                        父亲见到了祖父,彼此寒暄了一阵,小航觉得脑子里有无数苍蝇嗡嗡作响,他们说的什么自己一句也没有听清,只看到祖父一直在忙碌着,神情也洗脱了往日的凝重。
                        邻家的欢笑声飘了过来,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好奇地钻出门来想去看看,可是大门紧闭着,连窗子也关着。他踮着脚尖向里面观望,却只见到了晃动着的窗帘。
                        都说盼着过年,这过年了反而不如平时快活了,他百无聊赖地跑到海边,看着叠叠海浪奔涌着扑到面前,抹平了沙滩上的一切蛛丝马迹。心乱如麻间,前些日子见到的情景都历历在目,凌乱不堪的地摊,堆积如山的死鱼,和匆忙着蚂蚁般的人群,他们来的这么快,走的也这么快,究竟都是要到何处去,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就连刚从渔船上下来的人也不例外,他们究竟遇到了多少麻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吗。
                        转念一想,我想这些干嘛,不是过年了吗,应该高兴才是啊,我怎么也这么累呢。
                        那时候的时光,无忧无虑的生活,曾经不计代价的想要留住,却终于走远不再回来,当伸出手来抓取的时候,却只攥在手里一缕冰凉的尾梢。不觉间,小航七岁了。
                        父亲还在屋子里和祖父说着城里的遭遇,说着说着,声音就嘶哑下来了,略微地带着一点哭腔。他说在城里那段时间,吃不好睡不香,受尽了各种冷嘲热讽,每天清晨不亮就要起来做活,直到月明星稀还在奔走辛劳,只为了一点得以维持生计的工钱。临走的时候,老板拖欠着工钱不给,后来几经周折才要了回来。
                        祖父听着,眼圈渐渐地红了。
                        小航趴在门后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是几乎听不懂,自始至终一直是父亲再唠叨,祖父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面沉似水。
                        他不明白为何每次父亲回来,家里的气氛都会变得格外沉重,为此他宁愿父亲再也不要回来,这样的话新年还能高兴一点。
                        这一天就在无限的纠结和混乱中马马虎虎应付了过去,晚上要入睡了,平日里那张小床都是小航与祖父两个人在住,这次父亲回来空间立刻显得不足,无奈之下只得在地上铺了些塑料布,然后将就着睡下了。父亲说在城里也是一样,大家都是在地上铺设的草席上面过夜的,久而久之都习惯了下来,也未觉得不适。
                        那晚,小航和父亲都熟睡了,可是祖父彻夜未眠。
                        大海的涛声不再温柔,哗啦啦的有些刺耳,海风也硬了起来,久违的阴雨天终于赶了过来。
                        前一天的太阳在倾斜的西北角坠下,却在第二天没有再升起来。只有夜晚昏昏沉沉的,所有的人也在梦乡里迷迷糊糊丢失了方向。也许只有在梦里,才会忘却那些白昼中棉团一样堵塞在心头的郁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将会有好多人宁愿生活在梦里,永远不要醒来。第二日的黎明没有如期到来,太阳隐没在层叠的乌云之后,透不出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7楼2013-02-16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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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光亮。东面的天空由黑变灰,像重门深掩的故屋阴森可怖,让人的心都凉透,新年的第一天,就沉浸在这样凄清的气氛里。
                          小航正睡之间隐然听得外面山呼海啸的声音,顿时没了睡意,起来趴在窗前向外看时,只见到外面雾蒙蒙黑漆漆的,透着诡异的气息。回头看祖父和父亲尚且没有醒来,他草草披上外衣,轻推开门从裂开的缝隙里钻了出去,落到冰凉的沙土上。
                          海浪狂暴地咆哮着,奔突着,像受伤的困兽疯狂地撞击着牢笼,平日里碧蓝或金黄的浅笑早已荡然无存,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裹挟着污泥浊水前赴后继地扑到面前。咸涩的海风夹杂着沙粒和水滴,打在脸上隐隐作痛,他站在海边,感觉像灌了一嘴的沙。
                          东方依然灰暗朦胧,没有一丝太阳升起的迹象,黑压压的乌云聚集着翻滚着,如无数张牙舞爪的魔鬼俯瞰着这个世界,海滩上见不到任何生机,只有椰树的黑影在远方身不由己地觳觫着。四周暗无天日,他竖起耳朵左右倾听,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巨浪拍击礁石的响动回荡在耳畔,那声音悠远绵长,哀转久绝,仿佛大海也在怒吼着,将一片片海浪狠狠摔在礁石上面,碎成无数琼珠玉屑,洒进幽深的冷水了无踪迹。
                          一阵冰凉的海风掠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四周侵肌透骨的冷,身上那件单衣也如铁皮一般,紧紧裹在身上,冷的他不想动弹。平日里温柔沉静的大海变了,变成了暴怒的猛兽,嘶吼着想要吞没岸上的一切,他有些毛骨悚然,后颈的发丝根根竖立,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直退到漆黑的小屋前。
                          此时祖父和父亲也都已经醒来,看看墙上那座古旧的破钟,竟然已经五点了,天空还是浓黑如墨。
                          邻家的灯也次第亮起来了,再黑幽幽的天幕之下,像一颗颗暗弱的星。小航凑到邻家的窗子下,听到有锅碗瓢盆敲击的声音,那是开始准备早餐了吗,新年的第一天,早餐总是最丰盛的。
                          他把半个脑袋伸到窗台上方,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一张铺着油布的桌子缓缓张开,像一枚僵硬的贝壳。桌子上慢慢出现了几个碗几双筷子,邻家的小孩在桌子周围若有所思地绕着圈,然后一个女人满面笑容地端上了一盘白花花的东西,那是海边礁石上密密层层生长着的牡蛎。
                          那些牡蛎就生长在有着蛙鱼和会扎人的石狗公的礁石上,它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海水下面,只有最低潮时候,才会把那些嶙峋崚嶒的贝壳裸露出来,他们的样子诡奇,令人丝毫想不到是活着的生物,只有扒开两片怪异的白色贝壳,方能看到里面细嫩的白肉。
                          以往这些牡蛎是无人问津的,很少有人会冒着被海水吞没的危险来找它们的麻烦,因此在这片礁石上的牡蛎生生不息了数百年,新生的贝壳就长在旧一代的空壳上面,那片礁石现在早已白骨累累,只有最新一代的生命还在原地顽强地挣扎着,用那刀砍斧刻般的骨骼抗争着波涛汹涌的海水。
                          后来人们学会了采集,一批批的渔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礁岩之上,手里拿着铜锤铁镐,将它们从漆黑的石块上剥落,然后扔进背后的竹篓里,一天下来也都满载而归。沉甸甸的岩石一样的外壳分量很大,渔人们尽量弯着腰,用手扶着礁石的棱角,慢吞吞地爬回岸边。
                          牡蛎的壳虽然大,里面的肉不多,一筐牡蛎抠出来也不过区区一盘。可是由于味道鲜美,深受各地食客喜爱,因此采牡蛎的人纷至沓来,不出两三年光景,曾经生机盎然的礁石就已面目全非,敲掉的碎牡蛎壳还七零八落粘在上面,只剩少数漏网之鱼还孤零零地镶嵌在某个角落里,像历经战乱的瓦屋。没有了牡蛎,采牡蛎的人也纷纷离去,又到其他的礁区碰运气了,海边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只是再没有了往昔的繁荣。
                          邻家的这些牡蛎从哪里来,小航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海边那一片礁石,已经不能再给渔民带来任何的恩赐了。为此好多户人家已经搬走,去寻找更加幸福的生活,留下来的人家,也逐渐捉襟见肘了起来,只有那些能够长期出海的渔民,才算勉强过得有声有色。
                          他在窗外看着一盘一盘的菜被端上了桌,有红焖的大黄花鱼,干炸小黄花鱼,油煎青花鱼,清蒸加吉鱼,还有些已经散碎无法辨认,阵阵浓香从窗子里透出来,撩拨得他心里略微有些痒了。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18楼2013-02-16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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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狂躁了一阵,然后渐渐地丧失了力气,变弱变小终于停了下来。天空的阴霾也缓缓散去,乌云被撕成小块,最后完全融化进了正午的阳光中,羞怯的太阳从圣洁的云朵后面展露出来,把柔和的光辉洒满人间。
                            海面不再咆哮,像狂暴的野兽被安抚了下来,依然弱水浟浟,也恢复了前日那碧蓝如镜的容光。一阵肆无忌惮的发泄过后,海滩上多了不少牺牲品,有精美非凡的宝贝,还有泯然众人的小螺,有斑驳错落的虾虎鱼也有银光闪亮的小鲻鱼。小航在里面挑挑拣拣,收集了满满一袋贝壳。
                            家里的贝壳已经足以塞满一个装鱼的箱子,有些由于长期磕磕碰碰已经磨失了尖锐的棱角,他将损坏的那些挑出来重新扔进大海,再将海边新捡到的放进去,长此以往,里面的贝壳一直在更新着,有了好些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以后的几天索然无味,仍是碧空万里,海不扬波,潮起潮落了十余天,他也寂寞地捡拾了十余天。房屋在他的眼中依然是那样矮小黑暗,父亲的身影由高变低,由近变远,有清晰变模糊,在他回来的第五天再一次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在他的记忆里也只是多出了一处微小的片段。
                            半月以后,邻家小孩的父亲也要走了,远处空空如也的硕大渔船正停靠在岸边,小航看到他肩扛手提,拖泥带水地搬了上去,邻家小孩的母亲在下面挥着手告别。船渐渐地开远了,从灰色变成白色,再变成金色,最后成为了一个小黑点,像飘进眼里的一粒沙。这粒沙进了邻家母亲的眼中,她用力地揉着,不时拿出手绢来擦一下。小航分明看见,她回来的时候,眼睛肿成了桃子。
                            母亲虽然难过,可是邻家的孩子却高兴的不得了,恨不得一步就跨出门来,祖父在自家门口看见这些,无奈地转身回去。
                            这些天祖父没有外出捕鱼,可家里的食物似乎并不缺,还有不少平时见不到更吃不到的东西,他问祖父这些是哪里来的,祖父说是父亲从城里带回来的。
                            邻家小孩远远见到大渔船开走了,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放心大胆地跑到沙滩上,将手背在身后,一脸神秘地对小航说:“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小航探过头去看,他也跟着转身,不叫小航看见,然后拉着他的衣服说:“叫你猜吗,你看见了就不好玩了。”
                            小航也没多少耐心,直接说:“你就拿出来算了,我猜也猜不到。”
                            “那好吧,你闭上眼睛。”
                            小航慢慢闭了眼,太阳光照在眼帘上通红的,暖洋洋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如一只鸟儿沐浴在阳光里。
                            “好了你可以看了。”
                            小航睁开眼,眼前的红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孩拿着一串银色的鱼钩,在手里晃来晃去,闪着夺目的光芒。
                            “我们可以用这个去钓鱼了,不用每天在这沙滩上一遍一遍捡贝壳了,礁石那里有很多鱼的,我上次去看了,可就是用手捞不上来,这回好了,可以直接用鱼钩钓哈哈……”
                            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小航不忍心打断他的话,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那鱼竿和鱼线呢,总不能用手拿着鱼钩去钓鱼吧。”
                            小孩一听顿时没了笑容,支吾着说:“鱼线家里面倒是有,可这鱼竿都被我爸给带走了,不过拖把杆行不行?”
                            “算了也凑合用吧,你去拿两根拖把杆来。”
                            邻家小孩一路小跑回到房内,不一时就拿出了两根比他自己还高的竹竿出来,拉起小航就向那片黝黑的礁石处跑去。
                            不多时来到礁石顶上,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向下俯视刚好看见层叠的白浪,偶有几条调皮的小鱼圆瞪着透明的眼睛向上张望着。礁石上面附着鳞鳞藤壶,远望上去花白一片,摸起来稍微有些划手,他们讨厌这些密密麻麻的东西,用竹竿使劲戳着它,这些藤壶是极为顽固的,宁可被打碎也不会从石头上面脱落。
                            邻家小孩熟练地将一枚银钩系到了鱼线之上,然后一端挂在竹竿顶,目送着它从礁石上垂下,伸进喧嚷的浪花间。
                            “你没放鱼饵!笨蛋。”
                            邻家小孩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提上来,放上一块鱼肉,重新扔到海里去。
                            小航也原样照搬,挂了一块鱼肉投下去。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21楼2013-02-16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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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航见他上了岸脱离了危险,也就不再着急,顺手将鱼竿和钓来的鱼也一并带了下来。邻家小孩一条鱼都没钓到,连鱼竿都不要了,也被他带回了家。
                              邻家的小孩浑身湿漉漉的回到了家,父亲虽然外出了可母亲还守在家中,她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断地追问是什么了。
                              “和小航出去钓鱼,结果鱼没钓到,掉进水里了。”
                              母亲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你爸爸不在家你就这么淘气,我是管不了你了,看你爸爸回来怎么收拾你!”
                              小航这边收获颇丰,若不是突发意外,他还能钓到更多的鱼,查了一下数量,一共21条,够吃一顿的了。他学着祖父平时做鱼的样子,用刀一点一点刮着鱼身上的鳞片,迸溅起的银白色鳞片飞到了他的脸上,一股浅淡的鱼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惹得他鼻子里痒痒的。用不了多大一会,二十多条小鱼就刮完了鳞,可惜手法生疏,刮得身上红一块白一块,皮都破了。然后也装模作样地点着了火,把鱼一股脑倒进锅里,放上水和盐煮了起来。
                              等到锅里冒出了阵阵鱼香,也就可以吃了,当他揭开锅盖时才发现,鱼没有开膛。而且由于煮的时间太久,鱼肉已经碎成了小块,一段段鱼肠在汤里漂着。
                              晚上祖父归来,看到锅里一片狼藉,没有笑也没有发怒,只是和蔼地对他说:“想学做鱼啊,等爷爷先把鱼处理好,一会教你怎么做。”
                              小航半昏半懂地听着,全神贯注地看着祖父今天捕到的鱼。
                              那是一条细长扁薄的鱼,长度足有一米,微微闪烁着银蓝色的光芒,,身体后面有几条横带。它的嘴长而直,让他想到曾经见过的一种水鸟,同样拥有者如此细长的嘴喙,但不同的是这种鱼口中有着无数的尖细牙齿。从前听起祖父说过这样的鱼,一概被称为针鱼,针鱼有好多种,还有背部黑蓝色,圆柱一样的种类,那种数量少点,不及有横带的种类常见。
                              针鱼他曾经吃过几次,味道一般,口感有些像油水不大的青花鱼,干而且比较坚硬,但是比青花鱼有弹性,肉质也细腻一些。他忽然觉得所有这类肉质坚硬紧实的鱼类嘴和尾都是尖细的,有的尾柄处还存在很多个小鳍,这令他又想到了魂牵梦绕的金枪鱼,那些船员模糊的描述给了他无尽遐想,金枪鱼就像挥之不去的影子时时困扰着他。
                              针鱼比起平日的那些鱼要好打理得多,至少不用刮鳞了,它的鳞极其细小,几乎是看不到的,只有银白色的一层。内脏也比其他的鱼类少得多,剩余的部分全是紧实的鱼肉。
                              他看着祖父把鱼放进了锅里,然后也如自己白天一样,添水加盐,只是更加熟练而已,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会的,只是太过于毛躁忘记了开膛。可是祖父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做鱼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有的鱼,内脏是有毒的,一旦忘记了开膛,鱼也就不能吃了。
                              晚饭的时候他吃掉了一整条针鱼,针鱼虽然长大,可是肉不多,体侧还有一排讨厌的小刺。他是不在乎鱼刺的,一并咬碎了吞下去,直到看见绿色的鱼骨头。绿色的鱼骨他不是第一次见,从前吃过一条完全不同类的美丽海鱼,也具有浅绿色的鱼骨,同时还有着老鼠一样的尖利牙齿。


                              IP属地:黑龙江来自贴吧神器23楼2013-02-16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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