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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小说】大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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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登时愣住了,无一幸免地成了落汤鸡,人们吓破了胆,满身满脸都是水连滚带爬跑到了高处去。几乎是转瞬之间,又是一道闪电,青绿的光芒灌注在天地之间,如同低垂着哀怨的眼睛!巨大的响声裂天彻地,狂烈的闪电伴随惊人的炸雷在半空打响,几道光柱穿透空气和雨帘同大地相连接。地面上瞬间飞溅出耀眼的蓝色火花,空气中弥散着烧焦的味道。
小航平生以来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看到大海如此的狂怒,海面上掀起了叠叠灰浪,裹挟着污泥浊水飞也来势汹汹向岸上急拍过来,巨大的海浪砸在沙滩水花迸溅,与呼啸不已的海风齐头并进,一时间海面群魔乱舞,鳞甲飞扬。大海将这些年来所有的屈辱伤悲苦痛都化成滔天巨浪一鼓作气爆发了出来,如同受伤的动物拼死一搏。小航躲在屋子里,就连地面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震颤,整个海滩都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瑟瑟发抖。海风吹过屋顶,发出毛骨悚然的呼号,闪电燃烧得天空亮如白昼,也照见了人们惊恐万状的脸。大雨劈头盖脸地淋着,却冲不走大海那漫山遍野的恨意,海浪在大海的驱使下越抬越高,其中一个浪头正飞扑到了小航的屋子上,渺小的房屋发出噤若寒蝉的颤抖,灰色的海水从窗子里纵横恣肆地灌进来,墙面上泥沙俱下,地上积水尺余。小航畏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漆黑一片。
雨一直下着,空气被冲刷得冷漠如冰,横冲直撞的风好似暗夜里迷失方向的灵魂,裹挟着万千冷雨,冻结了海水中积重难返的忧伤,天地间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整个夜晚小航都坐在床上,看着地面的积水,原来天也为之落泪了。闪电不厌其烦地一道一道撕裂着窗外,他毋庸置疑地听得见,海也在哭。那哀恸的的声音钻进了他的心里,将他的心掏空得荡然无存,他表情平静没有悲喜,仿佛眼前的风暴都与他不着边际。
大海哭了一夜,他也跟着听了一夜,他的心思彻底被大海的哭声带走,孤独地游走在海面上,看不见黎明的一丝一毫曙光。
第二个黄昏的时候,隐约看得到西面的黑云下,有新生的光亮在蠕动,狂风逐渐地减弱了下来,仍然是咸涩的气息。海面上漂着无数污浊的杂物,大海卸去了最初的疯狂,昨夜的怒吼也低弱了好多,像是悠远悠长的哀嚎了,那声音回荡在沙滩和人们的耳边经久不息,让听闻者无不叹息落泪。
当乌云散去,蓝天重现的时候,也就是天空不再哭泣的时候,不是因为天空不再悲伤了,只是因为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大海也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沁人心脾的碧蓝,海滩上又有了人,只是小航没有站在这里,他轻推开海水浸透的屋门,困倦地倚在门框,冷眼旁观着沙滩上的人群来了又去,海面上凝结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大海死了,只留下一具装水的一无所有的躯壳,小航拿出了那个曾经充满了贝壳的箱子,此时的大海正像这个箱子一样,曾经琳琅满目,却最终什么都不存在了。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卖掉了所有的贝壳,可是覆水难收,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该走的终究还是留不住了。他神色凝重走到椰树下,那里还有昨夜被风撕下的叶片,他没有理会,径直将箱子放进了水中,目送它缓缓远去,化成一个黑点,如飞进眼里的一粒灰尘,他用这个曾经承载了无数美好记忆的箱子,为大海逝去的生命和自己永远唤不回的童年祭奠。
没有生命的大海渐次沉寂下去成了一滩死水,他心中仅有的一点希冀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泯灭殆尽,日子也变得无聊透顶,每天只是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厮混,生活也失去了色彩成了珊瑚一样的灰白。这个夏天始终雨水淋漓,罕有像样的晴天,海滩上的人也迫于雨水频仍也时聚时散,也只有飘雨的日子,才能够找回那些已经忘却的安定。
还是一个难以忘怀的雨天,小航无力地卧在床上,看不绝如缕的雨丝从窗子钻进来,这时他听到了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一阵缓慢的敲击,他惊起,心想这雨天会有谁过来敲门呢。不耐烦地下了床打开了门,却看到父亲的身影展现在面前。他起初不甚确定,注视了几秒钟之后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正是父亲回来了。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78楼2013-02-16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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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家乡,这一声行不得也,哥哥,那一声不如归去,让飘零在外的行人愁肠百结。
    听到它们的叫声小航不免思念起海边那些熟识的老朋友来,黑背白腹的小型海鸟,成群结队的候鸟流连,还有那些遇人不惧的海鸥,甚至是贪心不足的海猫,都显得亲切起来。但是他不知为何,总是不愿想起那一群灰鸻,若是说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顾的记忆,那么对于他来说,灰鸻就是一段挥之不去的噩梦。
    太阳逐渐升高了起来,刺眼的阳光穿过车窗投射在面前的桌子上,车厢里灰尘满布,他面朝窗外,不愿多看一眼车里乱糟糟的人群。火车的速度不快,小航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世界,窗外的景象换了颜色,青翠欲滴的山丘不觉间被抛到了身后,鸟鸣声再也听不见了,眼前换成了濯濯童山,刀砍斧劈般的岩壁凌空耸立着,裸露出赤色的红土,在山坡的千沟万壑间凝结出道道伤痕。透过红土的间隙犹自可以看得到未辞剪伐的树桩,合抱粗的,碗口粗的,粗不盈握的,或东或西时疏时密,星星点点,连缀在山坡上面如同伤痕累累。山坡下不时见到滚落的石块,有些就横七竖八摆在路上,也没有人前来处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江河横亘在眼前,此时正值夏水襄陵,江河暴满,浑浊的河水一往无前奔流而去。水中掺满了泥沙,远望去如一条土褐色的衣带贯穿南北,与两旁光秃秃的山丘互相照映。车窗外幽寂寂的没有一点生命活动的迹象,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在朝向窗外远眺,窗外的山丘从生机盎然转到寸草不生,这期间偶尔有几点绿意点缀,但终究还是消失得彻头彻尾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七零八落的乱石的荒山残垣断壁般散落在眼前,看起来无比荒凉,就连车上的气氛也随之凝结起来。
    他出身地凝望窗外,从这片死气沉沉的山丘上,他找到了大海的影子。他曾亲眼目睹了大海的兴衰,或许这片山丘也曾如梦牵魂萦了十年的大海那般美不胜收吧,可是就算是再丰饶,也填不平人们那欲求不满的深渊。然后绿影婆娑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望无垠的红土,就像大海没有了鱼,成了一潭死水,偶有天降大雨将山坡冲刷出一条条沟壑,就如脸上风干的泪痕。
    这样的景色伴随在车窗两侧一直持续到迫近黄昏,斜阳欲落,山石含悲,江水吟伤,更添了几分悲凉。小航一直半睁着眼,双手搭在车窗边,迷迷糊糊地像丢掉了灵魂,以至于连火车进了站都全然不知。父亲提醒他火车已经停了下来,此时他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车里的人争先恐后地涌向车门,结果无一幸免被卡在了门口动弹不得,小航同父亲由于收拾行李慢了一步,落在了人群的后面,只得等待前方的人都下了车才能下去。
    下车之后,城市里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是一种与海边截然不同的干涩,呛得人嗓子冒烟,小航极不适应这里干热的气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一路穿过比肩继踵的人群,从一扇宽阔的大门间涌出来,展现在面前的是一片前所未见的新鲜世界。眼前琳琅满目的城市令所有初来乍到者不知所措,车水马龙街道上陌路殊途的行人,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人家,星罗棋布的小区,万紫千红的花海,然而这些全都不属于他。他仿佛一个落魄的流浪者在繁华天地里独行, 所有的纷扰,都只是与他擦肩而过。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是如此的不协调,却丝毫也不会显得扎眼。行色匆匆的路人,不会留意一个远方的来客,他们只懂得夜以继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无聊透顶的生活,整天行尸走肉般游荡在醉生梦死的边缘,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些身不由己的事,盘算着如何获得更多的金钱来填补那些深不见底的欲望。
    他尾随着父亲漫无目的四处乱撞,父亲似乎对这里还算熟悉,没有绕几个弯路就来到了一处狭窄的胡同。此时已入天黑,重门深巷里闪烁出光怪陆离的耀眼灯光,照得整个城市亮如白昼,大街上车水马龙,眩目的车灯晃得他晕头转向,只是跟着父亲一头扎进凌乱不堪的胡同,一转身钻到一个漆黑的门洞里。
    “就是这里吗?”小航有些恐惧地问。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1楼2013-02-16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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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02:5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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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了,走下这个楼梯就是了。”父亲回答道。
      楼梯在哪呢?他一边纳闷着一边四下里不住摸索,只觉得忽然脚下一沉,差点摔倒,急切抓住了右侧的扶手,才没有一路翻滚掉下去。
      这段阴暗逼仄的楼梯是父亲往日归来的必经之路,因此也都稔熟于心,单调的生活让他连楼梯有多少级都记得分明,可是小航初来,并不长的一段路也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下到了底部,他数了一下共有十二级,眼前漆黑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父亲在哪里。
      父亲掏出来钥匙开了门,原来是一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父亲长期以来就是在这样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租住的,他打开了灯,屋子里不宽敞,蒙尘的日光灯发出昏暗阴森的白光,照的人心里不尽压抑。小航不情愿地走进屋子,狭窄的空间里东倒西歪摆满了堆积如山的杂物,几乎难以立足,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面前是一张歪斜的木床,貌似稍微一碰就会散开坍落到地上。
      他环顾四周,这间屋子狭窄阴暗,连自家的一半都不到,只容一张床横卧,身处其间说不出的憋闷难受。周边的墙上铺满了煞白的地砖,如同下水道一样拥挤,有些地方已经生出了点点黑绿的霉斑,空气中充满了腐烂的气息。
      然后他一言不发,默不作声地倒在床上睡了,在这幽暗的地下室内分不清白昼黑夜,只有墙上破旧的吊钟还勉强看得出一点时间的印记。
      这些天他过得不快乐,大海的影子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经久不息,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念着那片宁静的深蓝,尽管它有的时候也会浊浪翻天,可不论是黄昏,还是初露曙色,大海总是能够给他的心灵营造出一分安全感。他是大海的孩子,离开了大海的他就如离开水面的鱼一样举步维艰,城市里纷繁复杂的生活不属于他,在这样截然不同的地方生存他感到了非同寻常的痛苦。可是他已不能回头,前路和归路都是那样虚无缥缈,他迷失了方向无所适从,每日只是浑浑噩噩地艰难度日。不舍昼夜的时光夺走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也如失去了生命的大海,失魂落魄地游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曾经的美好一去不复返了。
      父亲每天早上就外出了,他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就如祖父起早贪黑前去捕鱼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父亲要比祖父回来得更晚,要等到天完全黑透了,街灯次第亮了起来,他才会疲惫不堪地进门来。父亲的样子小航向来是记不清的,哪怕到了这里也是如此,白天的时候他不愿出门,只是一个人默默地伤心,当父亲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常会看到他脸上还挂着未风干的泪痕。
      突然一日,小航心血来潮,决定独自外出走走,他带上钥匙推开艰涩的房门,来到黑洞洞的楼梯处向上张望。一缕灰色的阳光从上方漏下来,照进晦暗的阶梯上依稀可辨。他不由自主爬到了地面上,像一只久不见天的鼹鼠,伸出脑袋四下窥探着前方人流涌动的街道,傍晚的胡同在上午阳光的沐浴下也焕发出了蓬勃生机,不再是满眼颓唐。
      弹指间也入了初秋,只是这座城市同海边一样,没有四季的分明,妖艳的花朵照常开着,不顾一切地燃烧着这一世的繁华,它们的花期很长,花朵很密,藤架间栏杆上无处不是烈烈飞扬的青春。每一颗花朵像是洋溢着激情的笑脸,无所畏惧地高居在城市的上空,像是最为灿烂的人生。小航不理会这些殷勤摇曳的花朵,径直朝前方的大路走,一路上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平整如一的地面,这里虽然平坦,却没有海滩柔软的质感,取而代之的是了无生气的僵冷。环视周身,几乎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印象,在这里时间久了,或许连心智也钝化了。
      茫然若失之间他已走到了大路口,霍然眼前一亮,发现一点似曾相识的绿色在炽烈的阳光里招摇,那不是海滩上的椰树吗,原来也会出现在这里啊,他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兴奋起来,急匆匆走到了那棵树下,却发现它与海滩上的椰树有着很大的不同。这棵树形态瘦高,亭亭玉立,树皮是深绿色而非椰树的灰色上面还有着清晰的竹节样环纹。这种树他并不认识,只是感觉像椰树才跑来看,结果仍是满满的失望。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2楼2013-02-16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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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新发的书不多,就两本,也算不上多厚,上面没有一张图都是文字,他又不认识字,完全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他在想上学就是要去看着两本书吗,但自己完全看不懂啊,这该怎么办呢,越像越是艰难,当天夜里他翻来覆去总是难以入睡,他害怕,怕那些未知的世界,他又怀念,怀念曾经在海边其乐融融的日子,心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此刻只是期待第二天的清晨不要再出现在他眼中。
        然而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奢望而已,次日的太阳照常升起,照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的惟有无限的阴冷,冻僵了的躯体不由自主地缓慢向前移动着,到了昨日曾来的教室才停驻了下来。早上起先是调整了座位,可他的座位依旧未变,还是最后的一排,只是身边的人换了一个沉默不语的男生。
        上午的四节课上他一直魂游天外,丝毫不记得教师讲了些什么,只是痴痴地望着通透的窗子,看窗外成荫绿树在风里摇摆不定,偶有几只瘦小的鸟飞过,勾起他的神思,不知飞向了何处。昏昏沉沉之间一上午已然过去,中午的时候他魂不守舍地转回了家,然后一头趴在床上闭了眼睛,眼前的一片黑暗,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仿佛也如那些鸟儿,盘旋在城市的上空,面向下面的繁芜世界无忧无虑地观望。他睡着了,也只有在熟睡的时候,才会忘却那些苦苦纠缠的烦忧,只是美梦醒来,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他从飘忽不定的梦中走了出来,揉了下酸痛的眼睛,抬起头来看了眼挂钟,一阵慌乱骤然涌到了头顶。坏了!睡过头了!他惊慌失措起身来,猛地窜出门外,一路小跑着向学校奔去,引得路上的行人一道回身张望,他不顾一切往前跑着,学校的路径忽然变得熟悉起来,几乎没有费力寻找就到了校门口。校园内已没了人,操场上空旷幽寂,他想到准是迟到了,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楼,楼道里安静得恐怖,每走一步发出的声音都被放大回荡在空洞的走廊里,听得人心惊肉跳。他畏缩着一点点靠近班级的前门,听着教师在里面高声大气地讲着话,他真想扭头跑开。可是他还是被看到了,老师正在写字的粉笔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怒不可遏地大喊:“第一天就迟到,你这学怎么上的,给我在走廊里站着!”小航不敢做声,不住地向后退,直到撞上了窗台才停下来。
        教室里继续响起了老师粗哑的讲话声,隔着一层墙壁照样听得清晰异常,他起初依然害怕,然而渐渐地他不那么怕了,他转过身伏在窗前,看着人影寥寥的操场,周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槟榔,梳齿一般的叶片凌空摇摆,像一片片娇艳欲滴的翠羽,绿叶间隐没着一些小小的鸟儿,灰溜溜的看不真切,时常发出一点娇嫩的啼鸣,惹得人心里像羽毛拂过般痒痒的。小鸟令他暂时忘却了忧伤,出神地遥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温暖身影,他突然想自己也化成了一只小鸟混杂在它们之间,和他们一同飞舞嬉闹,只是这时刺耳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幻想,他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仍是自己,若真的能变成鸟儿那该有多好。
        老师手捧着两本书从教室里出来,指着他怒气冲冲地喊着:“这一下午你都给我站着听课!看你还迟到不。”小航愣住了,没有说话,双眼隐隐沁出了几滴泪珠,然而他迅速转过头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流泪。
        下午第二节课开始了,仍旧是那个讨厌的老师上课,小航见到了她,畏惧地退到了一旁,她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到自己座位上去!”小航这才敢回到原位,然而他忘了老师方才说过的话,甫一坐下就听到老师那嘶吼的叫喊声,如同海面上的惊涛骇浪席卷而来。“我让你坐下了吗,站起来!迟到了还有理了啊,不愿意呆出去。”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四周都是同学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如一根根利剑透过眼眸刺进他的心底,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寒冷。
        第二节课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隐约间可以听到一些字母a,o,e,i之类的,他也没有细听,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乱如麻。看见别人都在本子上面乱糟糟地写着什么,他也拿出了本,装模作样地乱画起来,直到画得这一页上面目全非,这才翻了过去。老师悄悄从课桌的缝隙里溜下来,靠拢在他身旁,紧盯着他划下零乱的字迹。小航全然不知,自顾自地陶醉在孤独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落笔的轨迹宛如也有了生命,像一条条自由无羁的鱼儿穿梭在无限海疆,他画得越来越快,潦草的笔迹龙飞凤舞了起来。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5楼2013-02-16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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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的喊声再一次扰乱了他的思绪,恍惚中他似乎记起他被拉到了门外,然后教室门一阵风样关了上去,发出一声震耳的爆响。这一下午他就再也没有踏足教室半步,知道放学的铃声响起,他如释重负,却依然步履沉重地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里他再一次趴在床上哭了,泪水渗进被单里,将灰白的被单濡湿了一片,这些天似乎他的眼睛就没有干过,哭着哭着他的眼前黑色的帘幕之间走出了祖父的影子,祖父由远而近,由疏而清,依稀提着一条金枪鱼向自己慢慢地靠拢过来,正在对着自己慈爱地笑。小航泪如泉涌,口中喃喃道爷爷快带我走吧,可面前的祖父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他,望着他,渐渐地他见到祖父的眼底也渗出了泪花,他猛然睁开了眼睛,面前模糊不已,祖父又不见了,只有冷森森的昏灯照在污黑的地上。
          父亲回来了,却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已是双眼红肿,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在学校过得还好吗?他不假思索,随口说了一句还好,他与父亲的对话从来是这样简短,不掺杂一点感情。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学校是一个令他望而生畏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
          次日他极不情愿地在上课前最后一秒磨蹭进了教室,老师依然没有用正眼瞧他,看着他慢悠悠坐下之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开始讲课。所有讲的内容在他听起来一概是天花乱坠,一节课下来他晕头转向一点也没有听懂。他本来就不聪明,看不懂书上的内容,加之第一天受了不小的打击,更加地厌弃学习了,上课时间对于他来说是不折不扣的煎熬。老师偶尔也会提问,但绝不会提问到他,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坐在那个被遗忘的角落,在发呆和胡思乱想中消磨着漫长的时光。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小航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目光散淡不知身在何处。老师从门外进来,屋子里惨兮兮的白灯光照到她的脸上,像是面色惨白的鬼巫。她手捧着一叠试卷,面无表情地说,这节课考试。这是他入学以来第一次考试,此刻他还全然不知考试是什么意思,看到那一叠试卷从第一排缓缓地向后面传递着越来越薄,到了自己手中仅剩下了一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看得眼花缭乱不知所云。他在试卷上胡乱地涂抹着,字写得也是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只一会时间,一张试卷就已伤痕累累,他停了笔,似乎对自己的做法极是迷茫。
          下课铃起,他的卷子被收走,他又继续了昏沉沉的状态,整个下午都一直趴在桌上不愿起身,脑子里回荡着那些奇怪的符号,那就是所说的数字吗,一个个都好难写啊。忽然又想到我们学这些是做什么呢,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用途呢,正在想入非非间,突然耳朵一阵疼痛,他忍不住叫出了声。老师拉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起来,怒容满脸。“你是想不想呆了,不是迟到就是睡觉,你当这是你家啊!给我到后面站着去!”他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向后靠了靠,却只触碰到一堵坚实的墙。
          有几次他想要和父亲说,可是总觉得说了也于事无补,于是就再也不肯做声,只是学校一天更比一天叫他不敢涉足。也不知过了多少天,那日的卷子发了下来,这所学校的效率向来极其低下,本来可以一天批完的试卷偏要拖泥带水等上好久。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个个念着学生的名字同他们的分数,先被念到的学生兴高采烈回了座位,小航望着他们的笑容,思索着为什么他们可以那样开怀地笑呢,可自己总是感觉不到快乐。已经有好久他都没有笑过了,或许已经忘了自己曾经还快活过吧。不多时,同学的试卷都已被取走,老师手里只剩下了一张,她漫不经心地念着小航的名字和分数,然后随手一甩扔向前面。
          小航看着自己的试卷,上面多了一道笔迹红红的煞是扎眼,他鼓起勇气问同桌的男生,这是多少分,同桌扫了一眼,不耐烦地说,15分,他不敢再出声,只是默默地盯着那鲜红的数字发呆。15分是多少呢,在海边的时候,很多鱼都已经卖到十五元一斤了吧,只是自己捕到的鱼从来都是三元四元一斤卖掉的,这样说来,15分还是不少的分数呢。可为什么老师还是不高兴呢,他又陷入了迷思。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6楼2013-02-16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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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的一天又过去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打发着总也甩不掉的时间,后来的事情,他就记得很不清楚了,自己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每天往来于家和学校之间一成不变。隐约有一次貌似是体育课吧,班上所有的学生都跑了出去,小航也跟在他们之中,一同来到了操场上,操场上人不多,不及下课那般热闹。他一个人瑟缩在楼宇的角落,天空阴恻恻的泛着灰白,抬头仰望时只能看到巴掌一般狭小的天。其他的同学尽情在操场上奔跑跳跃着,就如他看到的那些小鸟一样,只是少了些灵动多了些笨拙。
            他探出半个头来悄悄观望着,然后一些调皮的学生似乎也看到了他,其中一个人朝他的方向指了一下,高喊着“在那呢!”随后一帮黑压压的人群向他所处的角落蜂拥而至。他一时间慌了手脚,这都是怎么了,为何都往这边跑呢,正在愣神时候一片坚硬的石块飞到了他的身上。随后各种石块,树枝,泥球都如炸弹一般朝自己砸过来,他看到那些学生兴奋之极的神情,和一旁观望者幸灾乐祸的浅笑。正在犹豫时候头上又挨了一下,他调转过头拔腿就跑,后面众人紧追不舍。
            他不顾一切狂奔着,后面石块坠地的声音犹然追在耳边,不时有几块投的远的泥巴砸在背上,他也顾不得回头去看,只是拼了命地奔逃。后来他钻进了一片密密层层的树丛,前方都是歪七扭八的枝干,有的上面还生着望而生畏的利刺,他听得后面的叫喊声逐渐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声,然后远去,飞散最终消失不见。这时他才确认了那些人没有追来,狼狈地爬出了树丛,全身被划得遍体鳞伤,衣服也破了,摸摸头顶时发觉已经被砸出了一个明显的肿包。
            下课铃声想起,操场上人多了起来,他依然回到了当初的角落,那些讨厌的人貌似已经不在了吧,他将外衣脱下来抖落了上面的泥水,然后依然穿在身上,紧靠着墙壁低头不语。他闭了眼,心里虽然苦楚,却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他无比怀念未曾离开家乡的时节,那时虽然行步艰难,可是比起现在的苦痛,那点困难又算得上什么呢。然而他没有哭,不是因为他不难过,而是他的心已经僵冷成了一潭不波的死水。
            若是整天在苦水里泡着,久了以后苦水也就不那么苦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未上课,班任却已等在了门口,看到他满身的泥土,于是叫住了他。“你这是怎么回事,弄的满身都是泥呢,还上不上课了。”台下笑声顿起,乱哄哄如垃圾箱里的苍蝇。随后一个声音想起:“他爬到假山上去了,我们不让他上他偏上,然后那些泥都是在假山上蹭的。”班任瞪了台下一眼,紧接着大发雷霆。
            “你知不知道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攀爬假山?你可倒好还没到一个月呢就来给我现眼是不是?”小航嗫嚅着说“我没上去……”还未等他说完,一本厚书劈头盖脸地落到他的头上,他眼冒金花后退了几步,知道百口莫辩,于是紧咬着嘴唇缄默到底。“撒谎都不脸红的是吧,没爬假山身上这泥都哪来的,哪来的!”班任一边揪扯着他的衣服一边满脸厌恶地说。
            剩余的两节课他又在走廊里站了半个下午,放学之后他才混在拥挤的人群中寂寞地出了校门,一路上他走得很慢,身上的泥点不时招来路人好奇的目光,他索性不去理会,然而那些目光仍旧刺得他全身不舒服。直到回到了家中,他脱下来外衣草草洗干净了挂在了屋子里,地下室潮湿冷暗,一时半会干不透,衣物经常会生出霉斑,他全然不去理会,照样穿着。
            明天又是周六,小航终于可以不硬着头皮去那谈之色变的学校了,这一天他早早起了床,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皱的衣服出了门,大街上人潮涌动,比以往要多了数倍,前方就是密集的商业区,所以每逢周末都是拥挤非常。他渐渐地熟悉了此地的道路,也不会显得那样迷茫,径直向前方走着,穿过唇齿相依的商店和杂然无序的商业街,无一时来到那道铁栏前面,他七拐八拐钻出了铁栏,再走上几十米,就是金色的沙滩了。
            周末的时候沙滩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可是小航丝毫也找不到那熟识的感觉了,四望之下全都是人,半裸的全裸的到处都是,就连海水里也都浮着好些人头,把平整光洁的海滩弄得满目疮痍。他沿着沙滩一路走去,前方人影叠叠,看不到尽头,只有西面的一个海湾里隐然有些船舶的影子,海面上若有若无地笼着一层薄雾,船只的轮廓在雾霭中时隐时现,看似切近其实又是那样遥远。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7楼2013-02-16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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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朝着船停的方向一步一晃地走去,中途他看到了好些地摊摆卖贝壳,这里的贝壳种类也不少,偶尔还有些稀罕东西,不比思幽带给他那些差到哪去。然而一问价钱他彻底傻了眼,一个贝壳的价钱几乎赶上了他那一箱,他充满疑惑从旁经过,不知是自己的贝壳卖的太便宜还是他们卖得太贵了。
              正走之间,沙滩上人群骚动起来,从前至后的一大群人纷纷起了身,一同向船停靠处赶去,他看着从身旁匆匆而过的人群,也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渔船之类。难道这里也有渔船吗?那还真得去看看,这边的渔船或许会带来不一样的收获呢。
              人群越聚越多,都争着赶着往那边走,他也加快了步伐,仍旧被许多人甩在后头。待到靠近了海湾时,人群已然聚拢得水泄不通,他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左一钻右一扭,仗着自己个头小身体灵活硬是挤到了前面。头顶的人们纷纷议论着,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些他也听不甚清的话,只知道近来靠岸的一艘渔船捕到了稀罕东西。
              高大的渔船静静地浮在水边,上面的人正在忙碌着将鱼拖下甲板,从下向上看时隐约可见一个硕大的尾鳍在船沿笨拙地摇摆,众多渔民拖拉着粗长的绳子在下拼命拉扯着。那么大的尾鳍小航并不稀罕,因为他在家乡也曾见过抹香鲸这样的庞然大物,这比起抹香鲸来,自是小得多了。随着人们的竭力拉扯,大鱼的尾鳍整个展露在了人们面前,与鲸类不同的是,它更像鲨鱼的尾巴,与尾柄是垂直向的。
              周边的人们惊叹不已,有的说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呢。也有的说这鱼成精了吧,不然咋这么大呢。还有的干脆直说这不是鱼,这是海怪啊海怪。听得其他人惴惴不安,生怕遭到海怪的报复。大鱼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船外,众人看着那棱角分明的身体惊讶万分,全都瞪大了眼珠盯着船上等待鱼头出现。
              这时小航身后有一个人挤了上来,他看看大鱼的尾巴,若有所思地说:“这是鲨鱼啊,叫豆腐鲨,肉又白又细,软的像豆腐一样,所以叫豆腐鲨。这鱼肉不值钱,值钱的是身上那几片鱼翅,那鱼翅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叫什么来着……”他忽然忘了词,憋了半天脸都紫胀起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的人齐刷刷投过去一片鄙夷的目光。
              “哦对了,天九翅,就是这个名天九翅,和黄肉翅齐名的吗。”那人灵光一现想了起来,可其他人哪里还肯听,都在翘首企望船上面大鱼的真容呢。
              大鱼哗啦一声落到了海滩上,众人且行且止向前凑去,小航夹在其中不由自主被人群像前面推搡着。这时他看清了大鱼的容貌,这条鱼长足有八米,比上次的柏氏中喙鲸还要大,它的全身为蓝黑色,只有肚皮发白,背上整齐排列着白色星点,像夜空里的银河。它的皮肤不像鲸鱼那般伤痕累累,只有一道道纵贯全身的脊棱,将白点列列隔开。它的头部扁平,像是一个齐头的扁铲,嘴巴阔大,牙齿却看不到,也不知这么大的鱼在海里都会吃些什么。
              随后大鱼被运走送往一个杂乱无章的菜市场,在那里大鱼被就地乱刃分尸,切成条条块块待价而沽。小航走在人群的最前方,他是一路跑着跟随运送大鱼的车辆走的,到了一片散乱的菜市场,这才停了下来。菜市场乌烟瘴气,到处充斥着刺鼻的气息,他全然不顾扑面而来的血腥,直奔大鱼而去。对面走来了几个人,各自大刀阔斧风风火火赶来,似是要发生一场械斗,他们先是砍去了大鱼的鱼翅,白花花的鱼肉露了出来,但是没有流血,一滴也没有。随后其中的两个人举起锯子一样的长刀分立两侧,在大鱼头后来回牵拉,大鱼的头颅缓缓脱离了身体,可依旧没有流血,他看到白色的豆腐一样绵软的鱼肉暴露出来。鱼头随后被锯成了两半,里面依旧是白花花的没有血色,惹得许多人啧啧称奇。然后棱角分明的鱼身也没能幸免,长刀一次次在鱼身里穿行着,大鱼变成了洁白如玉的鱼片,鱼肉之间开出了半朵莹润的鲜花,此时他才分明看到就在那花瓣的边缘,微微有血渗了出来,将花瓣也都染成了醉人的粉红。大鱼的脊骨很粗,白玉一般的质感,上面有两个细小的红点,红点里还在流淌着暗红的血花,一滴一滴一束一束,从鱼肉上沾沾坠地,那一处刺眼的红,令观者无不触目惊心。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8楼2013-02-16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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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的情绪俨然也有了转变,一些人开始议论,那么大的鱼在海里也活了许多年了,这说死掉就死掉了,委实是太可惜了。其他的人也都随声附和说太可惜了,小航站在最前面,倾听着周边的议论,祖父的话骤然在耳旁想起,有如晴天霹雳,“我岁数大了是看不着了,可其他的渔民还得指着这个活着啊,照这么糟践下去,可真是要得报应啦!”一种不祥的预兆顿时袭上心头。
                这一天的经历逐渐沉淀了下来,封存在记忆中,随后很快就被淡忘了,他甚至还不曾知道这种鲨鱼真正的名字。又过了一些时日,他已是不会记得在这片人声鼎沸的沙滩上还存在有这样一种巨大的鱼类了吧。
                生活还是那样的单调乏味,学校里的生活他也许早已习惯了,那些老师的非议,同学的挑衅他渐渐也不会在乎了。他还是每日望着窗外发呆,看窗外的鸟儿从窗子的一个角掠过另一个角,划过他的视线微微勾起了一点心疼。转瞬间开学已有了两月,其他的同学大都已经开始识字了,可他仍旧是晕头转向,每次的试卷发下来,老师总是极尽所能地挖苦他一番,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去看自己试卷上的分数了,发下来之后就当它是一张废纸,随手从窗子里飞了出去,被风吹得越来越高,知道翻过了楼顶看不见了踪影。
                还是一个昏惨惨的下午,教室里开着灯,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学生大都产生了一些困意,只有老师还在乐此不疲地讲着,不时往讲台下扫视,一眼便看到了趴在桌上的小航。他并没有睡,只是有些累了,惨白的日光灯照在眼球上有着断续的刺痛。
                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安宁,他疲倦地爬起来,目光呆滞盯着前面。“小航,你来到黑板上写下我刚才说的,橙子怎么拼写。”老师的话语不带有一丝波动,像一滩浓重的沥青。他霍地站起身来,脑子一片空白,忽忽悠悠地跟着身体走到了讲台前。老师退到一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手里的粉笔。
                下面不时有人小声的嘀咕,橙子都不会,c-h-e-n-g呗,他似乎听见了下面的窃窃私语,努力地回想着曾见到过的那些字母,最后凭着记忆半懵半懂地写了下来。
                老师没有叫他回去,也一步跨上讲台,指着他就是一顿训斥,“我讲了这么长时间,连个橙子都拼不对,回去叫你家长到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弱智!看你写的都是些啥东西!”她饶有兴致地来到那七扭八歪的字迹旁边,隐约看到写的是c-h-a-n-g,她忍不住念了出来,下面的学生也都随声附和,“肠——子”,紧接着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他把头压的不能再低,耳边萦绕的笑声被无限放大,大到震耳欲聋,像无数魔鬼的吼声。
                老师拿着书本用力地敲着他的脑袋,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垂着头不做声,直到老师自觉无趣,打发他回座位了,这些天总是这样,以至于他自己都记不清发生了多少次类似的故事。
                如果连这也能淡忘,那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他几乎不记得,他是大海的孩子,失去了大海的他,就成了行尸走肉,无望而又无助地游走在这个斑驳陆离的城市,这里没有温暖也没有光亮,周边都是黑洞洞冷森森的眼睛,他也曾经怕过,但终究还是不怕了,因为他的心早已麻木了,只是还没有完全死去,成为空荡荡装水的躯壳。
                又过了一些时日,学校的生活仍旧持续,黑板上的字迹除了拼音与数字之外,又增添了一些文字,起初都是一画两画的甚是简单,后来就开始多了起来,他看见那些字觉得异常熟悉,却又悉数不认得,想了许久,才发现思幽带来那本书上也都是这样的文字。
                老师仍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他坐在最后一排几乎是听不到,只是一如既往面向窗外想入非非,周围的同学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暗自说话,教室里充满了低声的嗡鸣。他觉得烦躁,就顺带着转过头瞄了一下黑板,忽然见到了两个似曾相识的字。他想这两个字他一定见过,但是在哪里见过又不甚记得了,这一节课剩余的时间里他始终不停歇地思索着这个问题,终于在下课临近的时候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字不就是那本书里金枪鱼图片之下的前两个字吗,可是它们念什么呢,他又感到困惑了。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89楼2013-02-16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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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02:4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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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乍着胆子碰了下趴在桌上的同桌,畏怯地小声问:“黑板上那两个字念什么?”同桌不耐烦地扫视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东方!这都不认识,你都要笨死了。”说罢不再理会,继续趴在桌上。他好似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依旧问了一句是念东方吗,同桌使劲点了下头,之后就转了过去。他似沉浸在梦里一般,呢喃默念着怎么会念东方呢……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刺耳的铃声又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在同学听来却是美妙无比,因为最后一节课也过去了。大家急不可耐地收拾着书包你追我赶地往校门外跑,只有小航还茫然若失地走在众人身后,校门口站满了焦急等待的家长,纷纷点起了脚尖像铁门内侧观望。大批的学生从铁门两侧涌出来,迅速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小航孤零零地行走在其间,没有人前来接他。他一个人左右徘徊不肯直接回家,脑子里依旧盘旋着困惑不解的年头,东方那两个字就像钉子一般在心上生了根,难道说最初他与祖父都错了?
                  马路对侧的中学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光洁如新的教学楼上面亮起了一盏盏灯光,像是自己写字的纸本,灯光里映照出时隐时现的影子,他们也都和自己一样在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吗,他迷惑地想着。
                  天色渐暗,他不情愿地转回了家,生活从地面转到了地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翻开了那本已被翻烂的书,迅速找到了印有金枪鱼的那一页,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千真万确,正是东方两个字,后面的字他认不得,鱼字旁后面加了一个有字,可不管后一个字念什么,这鱼一定不是金枪鱼了。他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不觉间眼泪就无拘无束地滑了下来。
                  “这不是真的!”他用最大的力气哭喊着,屋门的密封甚是不严,震得楼道里回荡着可怖的声响。喊了一声之后,他便停了下来,只是定睛凝视着惶惑幽暗的灯光,眼泪不住地流淌,视线一片模糊。他哭了,一半是因为祖父,一半是因为自己。
                  这样说来祖父到死都没有吃到金枪鱼了。那段记忆他至今铭刻在心,没有任何一次经历能比那一次更加的真切,祖父死的前一天晚上,还在说着自己打了一辈子鱼,还没有吃过一回金枪鱼呢。临末了他做鱼的时候,一直是把这鱼当做金枪鱼的啊,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自己,他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自己的无知,让祖父生前的最后一天还要受到如此欺骗。他也恨那欺骗了他的东方鲔,为何还要装作金枪鱼的样子,越想之下越是伤心,他死命揪扯着床单大声号哭。
                  渐渐地他的嗓子哑了,哭声也弱了下来,游丝一样萦回在狭小的地下室内,颤巍巍荡悠悠,直到最后几声干渴的嘶吼,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寂静。他已没有力气再去哭泣,只能静静瞪大了眼睛极力思索着那些往事。此时他忽然脑子清明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祖父死的前一天晚上,那条鱼他分明就没有动过!祖父只是说他难受,难道是真的难受吗,还是祖父看出了那不是金枪鱼而不想吃了?若真的是这样他可就追悔莫及了。可是转念回想还是不对,那条鱼祖父亲口说了是金枪鱼的,祖父捕了这么多年的鱼,金枪鱼他也必定是见过的,怎么会将这错认呢?他如同陷入了一个重叠复沓的迷宫,每当觉得柳暗花明,便又走入了死循环,往复几次仍然走不出来。
                  他无法劝自己不再去想,可是千头万绪,终究是难以理清,这时他又找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是祖父早已知道了那不是金枪鱼而故意说错的?他叫自己不要卖掉是因为这种鱼卖掉了也不会值钱可能还不如自己吃了的好,若是这次卖掉了它,那么自己以后也许就再也不会吃到金枪鱼了。祖父知道自己一直念念不忘惦记着金枪鱼,他骗了自己,就是想让自己不再有无缘得见金枪鱼的遗憾吧。
                  他的眼泪又如断线的串珠纷纷滚落,然后晚饭也没有吃,就一直伏在床上不住地哭,哭着哭着他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就连父亲回来他都全然不知。他没有梦到祖父,也没有梦到金枪鱼,更没有梦到在海边的一切,他的梦境里灰蒙蒙黑幽幽,像深不见底的天空,在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仿佛闪烁着一缕火光,冷够了的人,只要遇到了一点火星就会拼命地抓温暖,他似乎感到自己正在极力向前游着,将那若隐若现的火苗不顾一切地拢在怀里,只是他仍然跳动了两下,永远地熄灭了,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沉,竟然鸿毛一般向下坠去,下方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他醒了,无边无际的黑夜真正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屋子里只能听得见吊钟滴答滴答的轻响,时候已经是夜半了。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90楼2013-02-16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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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航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央求他将回去的路线画下来。那人不厌其烦一笔一笔细心地将公路的走向,遇到那些标志应该转弯都悉数告诉了他。他谢过了那人,就独自背着包默然离去,那人在身后注视着他疑惑不解,直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一个人沿着那人指给他的路线,不顾一切继续往前直奔,一旦有了目标方向,他就不再迷茫,一直朝着家乡的方向努力前行着,仿佛只要跨过那条遥远的地平线,就会见到家乡熟悉的海滨。这个城市好大,两侧鳞次栉比的高楼在身旁不住地变换着,最终都被抛在身后,可是前方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高楼涌现出来。直到他跑累了,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抬不起来,只得坐在路旁气喘吁吁地停下,这时太阳已经斜向了西侧。
                    他没有过多停留,稍事休息后就继续上路,跑不动了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走到太阳从金黄色变成了金红,斜晖下的影子在马路上拖的长长,他在想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正在教室的前面等待放血的铃声呢,只要再过一会,大概就会见到那个死去的女孩了吧。
                    此时的教室里正在考试,老师一眼便扫到了他的座位竟然是空的,方才想起来那个座位已经空了一天了。她问其他的学生今天有见到小航没有,同学纷纷摇头如拨浪鼓,老师也犯了寻思,他从来都是不逃课的,虽然偶尔迟到但总是能来,今天这是怎么了。昨天对面的坠楼事件弄的这所小学也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生怕再出现点什么问题。
                    夜晚华灯初上的时节,小航疲惫不堪地靠在一棵树下,路旁是行色匆匆的过客,远方的路灯也次第点亮起来,昏憧憧的黄光时隐时现,如夜空里惶惑的星子,睥睨着人世的悲欢。路上车流渐次拥挤了起来,街旁的店铺也都纷纷亮起了灯光,他混杂在斑驳陆离的光线里,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行走,只是坐在树下看这不属于他的城市瞬息万变。
                    学校里小航一天都没有来上课,学生之间也都逐渐有了恐慌的气氛,恐慌像触手一样传播扩展着,校园里人心惶惶,就连老师也坐不住了,但谁也不晓得小航去了哪,也没人知道他家住在哪。
                    父亲从外面归来了,却发觉家中的灯出人意料地关闭着,屋子里漆黑寂静,看来没有人回来过,他开了灯,小航不在屋子里。父亲犹豫不决,小航去了哪他也不得而知,平时小航是从来不会乱跑的,他还在想或许他去了某些地方看热闹了吧,等一会应该就回来了。屋子里只有挂钟的声音再响,有如水滴一滴一滴落地,滴干了等候的沙漏,时间一分一秒溜走,父亲的心里也不复平静,他开始如坐针毡,下了地在屋子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时钟已经指向了九点,小航还是没有回来,这下父亲是真的呆不住了,他猛地推开门冲出了地下室,跑到巷子里左右观望。巷子一切如常,各色各样的人群在里面悠然自得地徜徉着,他们没有挂念,自然优哉游哉,父亲穿梭在人群里,不时追问着那些摊主,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孩从这里经过,焦躁之下语焉不详,摊主也都忙不迭地摇头,巷子里几乎每个人都被问遍了,父亲的情绪也由焦躁变成了绝望,只有一个摊主说他从早晨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亲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了开来,眼冒金花差点当场晕倒,晃了两晃才稳住身子,他又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四处呼喊着小航的名字,招来许多人好奇的目光,声音淹没在城市夜晚的喧嚣里,所有的人都瞟来一眼后匆匆而过,没有人知道他所呼唤的究竟是何人。
                    他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完全没有小航的踪影,随后他急切跑到学校门前,校门紧锁着,校园内一片凄清,教学楼黑洞洞的窗子里闪射着噬人的幽光,与对面透明瓦亮的中学相得益彰。他无处求助,只能一遍一遍喊着小航的名字,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校园内毛骨悚然,校园里青翠茂密的树木此时化成了鬼影重重扑面而来,声声凄厉的喊叫听得路人快步疾奔。
                    学校处也找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他已无路可去,只能在大街上慌不择路地乱走,一面走一面呼喊着,嘶哑的喊声隐隐带着一些哭腔。路人闻之,还以为这人精神有些问题,全都避之不及,有些还躲得远远地指点围观。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94楼2013-02-16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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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找了一夜,都没有见到小航,父亲嗓子也喊得哑了说不出话来,他又回到了学校的门口等候着学生上学。从早上日光微明一直看着一个个学生鱼贯进入校园,直至门前冷落,也没见小航从哪里出现过。他跟着走到了校园内,顺着教学楼的台阶心惊胆战地向上踱步,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看到小航仍旧坐在那个班级里。可是他到了教室门口向里探望的时候,却发现小航的座位空空的,上面还摆着杂乱的书本。
                      视线顿时变成了红黑色,他的眼睛瞪到了最大,满布红丝的眼球几乎是要爆出来,最后的一线希望也随着那空空的座位彻底毁灭。他敲了敲门,正在讲课的老师看到了有学生家长前来,也放下了手中的粉笔,换上了一副盈盈笑脸转出门来,故作关切地问有何贵干。父亲没有心情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小航昨天去了哪里,听到父亲的话老师心中凛然一惊,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好几秒钟才如梦方醒,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他……他昨天根本就没来啊。”老师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急忙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父亲说小航昨晚一夜都没有回家,从早上出了门就再也没有见到,老师此时如同被从水中提出来的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有不少学生作证,小航昨天根本没有来。
                      这一天父亲没有去工地,仍然不死心地四处寻找,一些工友闲暇之余也帮着他不断打探,可是就如泥牛入海,完全断了消息。两天过去了,小航杳无音讯,父亲的精神几近崩溃,每日神智昏聩地走在大街上,随处找人便问,你见到一个白衣服的男孩从这里走过去了吗,路人不知所措地摇摇头,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开去。
                      一周过去了,父亲真正的死了心,他再也不出门四处找寻了,每日将自己关在地下室里,经常一个人偷偷地翻看小航带来的那本海鱼的书。有时他关了灯,独自伏在床上暗地饮泣,偶有工友前来探望,每次见到工友,他都是迎上去抱头痛哭不止,工友劝他别太过伤心了,要保重身体,他只说连生活的希望都没有了,还谈保重身体何用呢。直到一个多月后他才从悲痛中渐渐走出,只是夜深人静时,仍会因为想起小航而彻夜无眠,此是后话。
                      小航一个人走在素不相识的公路旁,这是他逃离这个城市的第二天了,从走出这座城市,他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现在他又累又饿,几乎是寸步难行,不得不坐在路旁歇息一阵再上路。毒辣的太阳不遗余力炙烤着干渴的大地,路两侧的田地里都龟裂出千沟万壑,像是被风吹裂的嘴唇,干枯得流不出血来。
                      公路的两侧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农田里种植者各色作物,用以保证城市的供应,城市就如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源源不断吞噬着周边的土产,再把堆积如山的垃圾扔到城市的外围,整座城市好似寄生虫吸血鬼一样厚颜无耻地招摇着。小航路过这些农田,看到里面种着水稻,玉米,土豆,地瓜,番茄,辣椒各种作物不一而足,偶尔还有成片的果园翠色撩人,上面缀满了芒果,柑橘,龙眼,这些水果一待成熟,就会被摘下连箱累袋运往城市。采摘水果的时节是这里的居民一年中最为忙碌的几天,辛苦种作了一年的人们为的就是这几天能够有个好的收成,这些人夙兴夜寐,不避风雨辛劳籍籍,最终的收获却是半听天命。若是这一年风调雨顺,他们的收获也会随之丰盈,若是天不作美,这一年的辛苦就都会付之东流。
                      这些人过得并不比小航家乡的渔民好太多,要是赶上歉收,家里的生活就会举步维艰,有多少家庭因此负债累累,最终抛却一方土地进入那鱼龙混杂的城市,从此一去不回。就从那时,田园开始荒芜,逐渐地生出了零落的草芽,在春风春雨的沐浴中尽情滋长,无人管无人问,远远望去荒草离披颓废不堪。小航走在平整如新的水泥路面上,身旁都是呼啸而过的汽车,看不到一个行人,灼热的阳光将地面的空气都蒸腾起来,看起来光滑如镜,晃得人眼冒金星。他拖着沉重的身体缓慢地向前挪移着,双腿灌了铅一样僵直,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一段路之后他便气喘吁吁,加之天气燥热,他一个人暴晒在烈日之下,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他仿佛觉得就像集市上摆成一片的咸鱼,正暴露在阳光下逐渐干瘪下去。可是他依然在前行,回家的信念萦绕在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95楼2013-02-16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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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苦等着次日的黎明到来,天空渐渐地不是那样密不透光了。
                        第二天的黎明终于在他的千呼万唤中醒来,前方的天空逐渐泛了白色,他意识到前面便是正东的方向,他没有走错,那人有说过翻过了这座山还有不长的一段路就要到了。他心下欢喜万分,忘掉了这些日一来积存下的疲惫,满心希望地重新上了路,周围的景物越发明晰起来,望而生畏的密林中已然透射出若即若离的绿意。
                        身边的树木也渐次稀疏起来,时而会发现伐去的树桩,有一些由于日久年深早已腐烂,另一些的根基上竟然生出了根根嫩绿的新芽。刀斧没能夺走它的生命,新生的枝叶又顽强地从砍掉的伤口处冒出了头,他想自己也如这些嫩叶一般劫后余生吧,看见这些他又增添了前行的动力,家乡的幻影已如蜃景一般,漂浮在触手可及的天空里。
                        当天空重新批上一袭蔚蓝,蜿蜒崎岖的山路也就到了尽头,回望那惊心动魄了一夜的山峦,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欢颜。前方又是一马平川的公路,这里比起从城中出来的那一段,更加的宽阔整齐,路两旁都是列兵一般的铁栏,他翻到了铁栏下,沿着公路的边缘前行,可是道路两旁种下的都是一望无垠的稻田,他没有东西可吃了。
                        曾经难熬的酷热又回到了身边,似火的骄阳经过那一番蛰伏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前方一眼望不到边,都说是家乡已经临近,可是还有多远他仍旧一无所知,这样的天气比起出城的几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短短几个小时内,他就觉得全身的水分都化成了汗珠被蒸发了出来。与此同时阳光也吸干了他前行的勇气,他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可是对家乡的渴望催促着他不得停歇,步履越发的滞重,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就如拖着一个尾大不掉的包袱。
                        时候到了中午,此番烈日比方才更加的毒辣,汗水浸在脖颈上火辣辣的疼痛,他几乎可以感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加之四周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他已经几日没有吃上像样的一顿饭,饿得他头晕眼花,完全似变了个人一样。随后漫长的下午情况每况愈下,他暴露在阳光之下无处遁逃,强撑着向前僵硬地迈着步子,直到傍晚太阳的威势顿收,他才松了口气。此后的两天也大抵如此,炎热加之缺乏食物,他已是不堪重负。
                        这一路日夜兼程走来,想来也已走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间他过着几如野兽一般的生活,每日除了行走别无他法。起初还能捡拾路边的作物吃掉,但自从那次偷了人家的玉米被人追赶之后,他对农田种下了深深地恐惧,哪怕再饥饿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数天下来,他已形销骨立,完全脱离了原本的模样。前方未知的路途还有好远,他只走完了五分之四的路程,可是这种恶劣的情形,几令他摇摇欲坠。
                        那一天晴空如画,可是他全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思,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几天来他一直饿着肚子,只能沿路啃食一些树木的树皮为食。树皮的味道有些苦涩,有时还有各种奇怪的味道,可是他已别无选择。路两旁没有了村落,都是连天接地的稻田,高速路上往来穿梭的汽车也都没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昏昏沉沉正向前走着,却看到前方的公路远远地有一辆车停在那里,由于距离遥远看不清楚,只隐约可见那是一辆大货车,车下的路面似乎湿透了一大片。他不去理会,继续各走各路,慢慢地他看清了货车的样子,大货车横躺在路一旁,一半已经悬在了公路旁边的壕沟上方,四个轮子面向公路,公路上全都是水。再走近一些看时,路面上已是聚满了人,各种低头弯腰如同捣蒜,还有路两边的小径上的人都如蚂蚁一般纷纷赶到。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小航极是疑惑不解,于是又向前走了数十米。
                        此刻他才有看得到,路面上散落的都是鱼,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在挣扎扭动,不知何处而来的众多村民纷纷攀过护栏窜上公路,忙不迭地捡拾着落在地上的鱼。原来这辆货车运载了一车的鲤鱼,鲢鱼,鲶鱼等准备运往城里,结果时运不济走到这里突然爆了胎,然后就侧翻在了路旁,车上的鱼也都稀里哗啦倾倒下来洒了一地。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99楼2013-02-16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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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地都是的鱼吸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村民,他们不辞路远争先恐后地赶来哄抢着,有几辆轿车开到这里也都停了下来,车里的人下了车一齐加入到抢鱼的队伍里。小航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是他离开城市之后第一次看见了鱼,这些鱼虽说同海里捕到的大相径庭,可是在这困难重重的行程上看到了鱼还是令他感到了无比的亲切。
                          货车的司机此时正站在车外,额头上一股紫黑色的血向下流着,在脸颊上已经被风逐渐吹干凝结成了黑色的血块。他一只手紧紧捂着头上的伤口,另一只手软软地垂下,似乎是受了伤,他的面容扭曲在了一起,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求求你们啦不要抢啦!”一面狠命跺着脚束手无策。
                          小航踮着脚站在壕沟里,露出半个脑袋向公路上面观望,抢鱼的人愈发地多了,一条有一条的大鱼塞进了他们的口袋。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孩欢快地在地面的水上奔跑着,溅起无数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提着篮子,颤巍巍地喊着“孙儿,慢点跑,当心摔着。”
                          男孩似乎没有听到老妇的喊声,照旧不管不顾地向前跑着,到了一条大鱼身旁停了下来,他拎起那条大鱼的尾巴,将它提到了老妇面前。“看这条鱼够大吧,你捡那些都太小了。”老妇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鱼,随后慢条斯理地说:“你那条鱼啊,那是白鲢,各种鱼里面就数它最难吃了,肉又死又面,刺还多,咱不要它,捡好吃的鱼去。”
                          男孩听了老妇这番话后一脚踢飞了白鲢,随后又去捡拾其他的鱼了。
                          那条白鲢转了几个圈恰好滑到了小航身侧的壕沟里,上面沾满了泥土,滚成了一个脏兮兮的泥团。他低下头捡起了白鲢提在手中,又探出头来看着公路上的乱象。那个男孩又捡到了一条全身黑黝黝黏糊糊的鱼,那鱼扁平的大嘴周围长着数根惹人生厌的胡须,尚未完全死去,身体仍在奄奄一息地扭动。老妇有看了下这一条鱼,紧接着说,“这条还不如上一条的,这不是塘角鱼吗,和白鲢不相上下的难吃,又肥又腻又恶心,捡它干啥,看着就闹眼睛。”
                          男孩又扔掉了塘角鱼,接着去捡残剩无多的青鱼草鱼鲤鱼鲫鱼去了。
                          路面上的鱼逐渐的也被捡拾一空,满载而归的村民就如蝗虫一般散了下去,只留下四脚朝天的大货车和欲哭无泪的司机。据说后来大货车被拉走,司机也被送往医院救治,只是这一车鱼无一幸免,统统被周边的村民一扫而光。小航不敢声张,低下头偷偷地从壕沟里面溜开了,没有人留意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想要去留意他,大家都在自顾不暇地捡着鱼呢。他跑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顾不得许多泥土,就地啃食起那条死掉许久的白鲢来。难吃的白鲢此刻到了他的口中也是甘之如饴。他狼吞虎咽地撕咬着,可是不曾想这白鲢骨刺颇多,一个硕大的长刺扎进了牙床里,登时鲜血淋漓,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一把拔去了鱼刺,继续津津有味地撕扯着粉白色的鱼肉。
                          入了夜,他刚啃完了那一条白鲢,疲倦的身体又稍有了些动力,他顶着月色不辞辛苦走着,天气仍旧闷热,但是少了阳光的暴晒还是舒适了许多。正走之间忽然迎面吹来一阵转瞬即逝的凉风,他顿觉眼前一亮,更加快了前行的速度。紧接着,凉风越来越多,无形的风掠过脸颊,从身旁接连不断流过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凉爽。抬头仰望天空时,不知何时从东面飘上来一朵黑云。要下雨了吗,他寻思着如果下雨该去哪里避雨呢,可是公路两侧都是低矮的田地,完全无处可躲。
                          心下有些着慌的他更加走得快了,迎面而来的风越发的强硬刚劲,隐隐吹得面颊生疼,天上的黑云也逐渐聚集起来,越聚越多,将大地都笼罩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冷风打着旋翻滚过来,他先前的酷热感觉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此时的他只感到寒冷,冷得直打哆嗦。黑云越压越低,低到触手可及,黑云底下是压扁了的天地瑟瑟发抖。一旁的公路上没了车,看不见一点光亮,只有铺天盖地的黑雾四面八方侵染而来。
                          此番天气较之他走之前那场台风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次台风的威力他有见识过,当时他正躲在房屋里,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整个海滩都如海面上的小舟飘摇不定。可是转念想来,台风只有靠海的地方才会有,那么说的话,难道已经快到海边了吗?如果真的是台风来了,那离回家也就不远了。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100楼2013-02-16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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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离海边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程,果如他所料想,台风从海上来,狂风裹挟着潮湿的云从还得那一边肆无忌惮地汹涌而至,掀翻了这里酷热的晴空。此间的人们事先也都得知了台风将至的讯息,所以都没有出门,公路上空荡荡杳无人迹,只有小航自己还茫然地站在路旁,面对台风的来袭不知所措。举目四望都是漫山遍野的乌云,乌云沉到地面上变成了雾,就似海中浑浊的泥沙那般,他伸手拨弄着眼前的迷雾,却是深不见底纹丝不动。
                            遥远的东方几道暗红色的闪电瞬息垂落,他几乎没有留意闪电落到了那里,周遭黑压压的雾气遮挡了他的视线,时而出现的闪电还未映入眼帘就已悄然远遁,随后迎来的就是火光爆散的奔雷,声音由远及近,越发的震耳欲聋,闪电的触手也从远方径直伸展到了面前。
                            黑云越聚越多,慢慢融进阴冷的空气里。闪电仿佛苍黑色手臂上的痉挛神经,漫无目的地奔突碰撞,最终迷失在深不可测的天际。那一瞬间似乎天幕也在熊熊燃烧,照亮着无边大地,也照亮着他惊恐万状的脸。
                            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到风行草偃,田间的作物并排朝向一个方向倒伏下去,疾风拂过发出一片萧索之声。闪电在华盖一样的天幕下纵横奔突着,想要冲破天空的束缚,将天幕道道撕裂成碎片,然而随即愈合。刺眼的强光穿破黑雾射进他的眼睛,他觉得一片眩晕,之后就是雷声雨声混成一团。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了他头上,他慌不择路地奔走,可是四周都是一马平川,哪里去找安身的地方。
                            大雨倾盆而下,交织在天地间成了密不透风的帏帘,他被蒙在雨帘中南北莫辨,周围的温度直落千丈,湿透的衣裳紧紧贴着身体,伴随着阵阵冷风,寒冷的感觉透过皮肤一直钻进骨髓里。他想到了逃离却无路可退,只得在泥泞的土地里挣扎奔突。眼前忽亮忽暗,他看不清脚下猛地踏空跌进了壕沟里,里面一半是泥一半是水,黏糊糊的泥巴裹了他一身。他努力朝上面攀爬着,然而沾了水的土坡又软又滑,想爬上去谈何容易,试过几次之后他也放弃了努力,只能沿着积水的壕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一滑,又扑倒在了沟底。他满身满脸都是泥水,头顶还有劈头盖脸的大雨没头没脑地砸下来。
                            壕沟里积水越来越深,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他停下来脚步四处呼喊着求助,可是没有人来,他的呼救声迅速被暴雨坠地时的嘈杂吞没,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雨丝映着闪电偶尔划出一道光亮,像晴夜里的流星,也像月光下的飞鱼。他继续摸着黑连滚带爬向前挣扎,四肢浸在凉水里不住颤抖早已不听使唤,每动一下就冷得牙关紧咬,似乎身体的温度也降到了与冷雨相同的样子。他被丢在漫无边际的雨中,绝望无助地哭喊着,泪水连同雨水一起汇集成水流从脸上瀑布一般流下,眼前暗无天日看不见一点前途。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只有他跌跌撞撞在壕沟里翻滚,这场雨下了一整夜,他也在雨水中苦撑了一夜,晨起时雨水终于小了一些,他万般疲惫,竟然伏在田埂上睡着了。雨一直下,没有停,只是由昨夜的暴雨转变成连绵不绝的阴雨,台风的威势已过,大地一片狼藉。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雨还是不甘寂寞地下着,只是公路上渐渐有了车辆,他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可是就觉得两条腿不住地发抖,周身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刚一站起就扑通一声倒在了田地里。尝试了几次后终于坚持着起了身开始行走,壕沟里都是水,他想要涉水过去,又怕跌在里面不敢妄动,也只有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沿着田埂挪动。
                            走着走着,他只觉得自己走得越来越慢,走得昏昏欲睡,似乎一边走着,一边就会睡下去,脑子里昏昏沉沉混成了一摊浆糊,只有眼前不断变化的土地还提醒着他没有停下。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除了向前走的本能别无他物,可是他渐渐觉得身子越发沉重,最终彻底走不动了。其时已是天黑,他默默地伏在田埂旁一动不动,只有半睁半闭的眼睛无力地扫视着眼前每一寸土地。似乎除了眼睛,身体的其他部位都被埋在土里动弹不得,无孔不入的寒凉,将他周身都如冻上了一层坚冰,公路上车铃声响了起来,回荡在他的耳中拖沓得悠远非常,模模糊糊像是海面上的薄雾,晃悠悠听不真切,就算如此,他仍旧打起最后一点精神,竖起耳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101楼2013-02-16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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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02:3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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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努力地倾听着。
                              悠长的鸣笛声中,隐约有一股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起初是似有还无的一丝,他还没来得及留意,就已了无痕迹。然后又是一阵连续的声响,那声音从远方来,亦真亦幻,像叠叠的海浪冲刷着沙滩。声音传进了他的脑海里,他忽然有了意识,这难道不是大海的声音吗,大海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呼唤着他,只是他从前一直都没有听到。就算是生命已不复存在,大海依然顽强地将长年累月的呼声刻录进了自己的身体,在海滩上重复播放了千百个孤单的昼夜。
                              听到了大海的声音,他瞬间忘记了所有的伤痛,那些隐约的声响催生出他迸发了全部的力量,他忽然一下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尽情奔跑着,那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从虚无缥缈的丝缕汇集成了磅礴澎湃的江河,在他耳边荡气回肠,催动着他一往无前。他脑子里完全没了杂念,只是一心想着快些回家吧,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只知道天空从暗蓝变成深黑再变成苍白,这一路他跑了多远不得而知,但是他一点都会不疲倦,他想高速运转的机器那般向着心中永恒不变的目标前行着。大海的呼声越来越近了,他几乎可以看见远处的公路尽头浮现出点点黑斑,那是海滨的房子吗?他这样想着,再也不会感觉冷了,全身像是一团火焰在欢快地翻腾喷薄欲出,染上了一层金粉,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霞光融为一体,蒸腾在熟悉的天景下美不胜收。
                              公路随着他的脚步逐渐退缩到身后,眼前的房屋越发的高大清晰起来,房屋的尽头是一条小径,他告别了朝夕相处了一月之久的公路,踏上了通往家乡的小路。大海的涛声此时尽在耳边,就连空气里也掺杂了些微海风咸涩的味道,回家的欢愉急促地驱赶着他向前行步,他几乎看见了金黄的沙滩,蔚蓝的海水,摇曳风中的树和安然入梦的房屋。
                              天空没有放晴,但终究驱走了阴云,只残存了一层朦胧的云幕,这些都没能遮盖住他的心情,他如脱钩的游鱼那样从街头跑到巷尾,然后那是熟识的海滩,真的一览无余展现在了眼中。他沿着似曾相识的海岸线一路走过去,穿过繁华不再的集市,椰树的黑影在海浪里招着羽毛般的叶子,邻家红色的房盖,还有未出海的渔船。
                              然后自家黑色的小屋也出现了,它羞涩地躲在邻家宽敞的房屋之后,直到他走得足够近,才看到它半遮半掩的真容。屋顶的茅草已经破烂不堪,四处飞散,有些被狂风冲天卷起,撕成无数枯黄碎片,散落在房子周围。房屋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水不蓝,灰蒙蒙的,是天空的倒影,就如他走的那一天一样。
                              邻居今天没有出海,大概是对前几天的台风心有余悸,他远远地看见小航从西侧的天边逐渐地靠近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此时的小航就让他认不出了,与他走的时候完全变了一番模样,他穿了一身沾满了泥的破衣烂衫,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消瘦的不成样子。邻居出了门迎了上去,仍难掩惊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小航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慢吐出了几个字“走回来的。”
                              “走回来?!从城里吗?”邻居彻底愣在了当场,脸上充满了夸张的神色。
                              “是的,我从城里走了好久,我也不记得多少天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又哑了下来。亢奋的精神一过,他就如被瞬间掏空了一般瘫软了下来,邻居见他如此疲惫,就没有太多追问,又回到了家中,剩下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撤去了被褥的木板床上歇息。
                              窗外灰雾蒙蒙,他艰难地抬了下头,看看从窗子里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随后又无力地垂下去,全身火烧一般的灼痛,如同无数附骨之蛆在四肢百骸来回爬动,他闭了眼,眼前闪过一幕可怖的图样,他奔走在黑洞洞的天幕里找不到出口,头顶是纵横交错的闪电,耳边是隆隆翻滚的惊雷,他瑟缩在路边的土坑里,倾盆大雨在头顶肆意抛洒,他绝望地呼喊,但没有一个人过来。这一路的经历都如幻灯,一幕幕在印象里闪现过去,每一幕都看得揪心不已,尽管是躺在床上,他仍旧感到痛苦远没有结束,前夕的欢愉,此刻也成了一种折磨。


                              IP属地:浙江来自贴吧神器102楼2013-02-16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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