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把算盘一放,道:「俺们这里规矩你不晓得?住店须得先给银子,这里住一宿是三钱银子,饭钱合在里面。你们要住多久?」
易兰台道:「先住一晚。」他伸手入怀,却尴尬不已,原来他身上的银钱在爆炸中不知掉落到何处,莫说三钱银子,连三个铜钱也拿不出。思量一番,身上值钱的物事只余下两把佩剑,摇空绿是师父所赠,只得将叶云生所赠的金明雪拿出:「以此抵房钱可否?」
金明雪装饰华丽,上面金丝镶嵌,珠玉相连。老板拿来看了一番,又用牙咬了咬,道:「这却是真货,我看要值五两银子。」说著从柜台下面拿出四两多银子,一大把铜钱递给了易兰台。
这老板虽不识货,却也实在。易兰台接过银子,也不分说,便跟著一个夥计来到了房间,见这里名义上虽是上房,其实布置得十分简陋,青布帐子,黄土地面,好在还算整洁乾净。夥计离开后,易兰台放下赵清商,搭她脉搏,这一下又是一惊,原来赵清商体内经络全乱,六脉皆伤。他粗通医术,心道这女孩子到底得了什麼症候,脉象怎麼古怪如此?
他正要再搭一次脉,赵清商忽地悠悠睁开了眼睛:「我身上有个孔雀蓝的瓷瓶,里面有药,吃三颗……」说到这里,不住喘息。
易兰台急忙去找寻,先打开赵清商随身携带的包裹,见里面装了两套换洗衣服,少许银两,几个油纸包,三本书已被雨水打得透湿,一本是唐传奇,一本是诗集,还有一本竟是八股文选,纵是他心事重重,也不由好笑,心道这女孩子兴趣真杂。
此外虽还有几个瓶罐,却并无她所言的孔雀蓝瓷瓶。他道一声「得罪」,又将赵清商怀中杂物一并取出,见是一枚青田石印章,一只黄杨木雕成的猫儿,再有,便是一个孔雀蓝的小小瓷瓶。
他取出三颗药丸,自桌上茶壶中倒了水,服侍赵清商吃下。说也奇怪,这药吃下不久,赵清商呼吸便平稳了许多,不再吐血,额上冷汗也不见了踪影,又过一会儿,竟是慢慢睡著了。
易兰台心中诧异,这是什麼药如此灵验?但此时顾不得这些,两人的衣服都还透湿。他又来到前方柜台,请店主妻子帮忙烧水换衣。
那店主妻子是个与她丈夫一般粗壮的大脚妇人,笑道:「你这秀才,自家老婆自己还不会服侍?」
易兰台只得道:「我手脚粗重,还请大嫂帮忙。」说罢递过一小块银子,那妇人不接:「这点子事,不用你的银子!」说罢迳自进屋。
此刻雨声已经小了许多,犹自淅淅沥沥,前方隐约传来划拳吆喝的声音,平添几分烟火气息。易兰台借了一套衣衫更换,又要了一个火盆,在廊下烘烤著换下的衣衫,回忆起这数日来经历,只觉恍然如梦。
待那妇人整理完毕,易兰台这才走入房间,见赵清商在床上睡得安稳,又放心了许多。他向夥计要了一壶热茶,用衣服裹好放在床边,这才披了一件外衣伏在桌上,这一日来奔波劳累,不久便沉沉睡去。
夜雨敲窗不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里听见赵清商在枕上辗转,模糊中似乎说了个「渴」字,便起身扶她坐起,先倒了杯温水要她漱口,随后用温水把茶杯荡了一荡,这才倒了杯茶服侍她喝下。
易兰台从小被服侍长大,对这一套十分熟悉,赵清商直到喝完了茶,才完全清醒过来,见是易兰台在身边,很不好意思,说了一句「多谢易公子」,便转过身去,拿被子连头带脸一起蒙上。
易兰台有些好笑,把被子从她头上揭下来:「小心闷到。」
赵清商「嗯」了一声,便闭眼装睡。
窗外细雨绵绵,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