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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把算盘一放,道:「俺们这里规矩你不晓得?住店须得先给银子,这里住一宿是三钱银子,饭钱合在里面。你们要住多久?」
易兰台道:「先住一晚。」他伸手入怀,却尴尬不已,原来他身上的银钱在爆炸中不知掉落到何处,莫说三钱银子,连三个铜钱也拿不出。思量一番,身上值钱的物事只余下两把佩剑,摇空绿是师父所赠,只得将叶云生所赠的金明雪拿出:「以此抵房钱可否?」
金明雪装饰华丽,上面金丝镶嵌,珠玉相连。老板拿来看了一番,又用牙咬了咬,道:「这却是真货,我看要值五两银子。」说著从柜台下面拿出四两多银子,一大把铜钱递给了易兰台。
这老板虽不识货,却也实在。易兰台接过银子,也不分说,便跟著一个夥计来到了房间,见这里名义上虽是上房,其实布置得十分简陋,青布帐子,黄土地面,好在还算整洁乾净。夥计离开后,易兰台放下赵清商,搭她脉搏,这一下又是一惊,原来赵清商体内经络全乱,六脉皆伤。他粗通医术,心道这女孩子到底得了什麼症候,脉象怎麼古怪如此?
他正要再搭一次脉,赵清商忽地悠悠睁开了眼睛:「我身上有个孔雀蓝的瓷瓶,里面有药,吃三颗……」说到这里,不住喘息。
易兰台急忙去找寻,先打开赵清商随身携带的包裹,见里面装了两套换洗衣服,少许银两,几个油纸包,三本书已被雨水打得透湿,一本是唐传奇,一本是诗集,还有一本竟是八股文选,纵是他心事重重,也不由好笑,心道这女孩子兴趣真杂。
此外虽还有几个瓶罐,却并无她所言的孔雀蓝瓷瓶。他道一声「得罪」,又将赵清商怀中杂物一并取出,见是一枚青田石印章,一只黄杨木雕成的猫儿,再有,便是一个孔雀蓝的小小瓷瓶。
他取出三颗药丸,自桌上茶壶中倒了水,服侍赵清商吃下。说也奇怪,这药吃下不久,赵清商呼吸便平稳了许多,不再吐血,额上冷汗也不见了踪影,又过一会儿,竟是慢慢睡著了。
易兰台心中诧异,这是什麼药如此灵验?但此时顾不得这些,两人的衣服都还透湿。他又来到前方柜台,请店主妻子帮忙烧水换衣。
那店主妻子是个与她丈夫一般粗壮的大脚妇人,笑道:「你这秀才,自家老婆自己还不会服侍?」
易兰台只得道:「我手脚粗重,还请大嫂帮忙。」说罢递过一小块银子,那妇人不接:「这点子事,不用你的银子!」说罢迳自进屋。
此刻雨声已经小了许多,犹自淅淅沥沥,前方隐约传来划拳吆喝的声音,平添几分烟火气息。易兰台借了一套衣衫更换,又要了一个火盆,在廊下烘烤著换下的衣衫,回忆起这数日来经历,只觉恍然如梦。
待那妇人整理完毕,易兰台这才走入房间,见赵清商在床上睡得安稳,又放心了许多。他向夥计要了一壶热茶,用衣服裹好放在床边,这才披了一件外衣伏在桌上,这一日来奔波劳累,不久便沉沉睡去。
夜雨敲窗不息,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里听见赵清商在枕上辗转,模糊中似乎说了个「渴」字,便起身扶她坐起,先倒了杯温水要她漱口,随后用温水把茶杯荡了一荡,这才倒了杯茶服侍她喝下。
易兰台从小被服侍长大,对这一套十分熟悉,赵清商直到喝完了茶,才完全清醒过来,见是易兰台在身边,很不好意思,说了一句「多谢易公子」,便转过身去,拿被子连头带脸一起蒙上。
易兰台有些好笑,把被子从她头上揭下来:「小心闷到。」
赵清商「嗯」了一声,便闭眼装睡。
窗外细雨绵绵,一夜无话。


IP属地:中国台湾21楼2013-01-25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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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度受审核中,下午再续耕。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手机贴吧23楼2013-01-25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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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麒麟鬼
      次日清晨,天清日朗,昨夜一场大雨却似梦中一般。易兰台但觉心旷神怡,转身却见被缛零乱,包裹仍在,人已不见了踪影,不由一怔。
      便在这时门声一响,赵清商提著一个小包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初升的阳光照在她脸上,颜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动作却已与常人无异。看到易兰台,她有些不好意思,把小包向身后一藏,道:「易公子,早。」
      易兰台只作未见,笑道:「赵姑娘早,身体还好麼?」
      赵清商道:「已经没事了,多谢……哎呀!」原来那小包未系紧,里面的东西哗啦啦都掉到地上,易兰台定睛一看,竟是一地的小银角子。
      这些小银角子十分琐碎,捏在一起估计也不过三两多银子。眼见事情败露,赵清商索性全盘托出:「刚才出去了一趟,做了点不要钱的买卖。」又道,「我在这客栈里转了一圈,住的都是些客商,怎麼下得去手?只得一人身上拈这麼一小块银子,料想他们也还损失得起。」
      易兰台不觉啼笑皆非,其实他师伯吴江当年便是个大大有名的黑道人物,因此他并不特别忌讳这个,只道:「事急从权,也没什麼不对。」
      赵清商便笑了。
      这一边易兰台洗漱完毕,却觉又一阵茶香飘入鼻端,抬头一看,那边赵清商像模像样地拿出茶具茶叶,又泡了茶出来。
      易兰台坐在窗下,觉得有趣,笑道:「这次不是雨前,是君山银针?」
      赵清商一笑点头,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因竹根杯只余一只,这次易兰台用的是先前她用过的云萝山水,她自己用的却是店家的瓷杯。
      易兰台接过茶杯啜饮一口,银针不似雨前那般淡雅,滋味甘醇甜爽,清晨饮来,更有清鲜之感,不由得连声称赞。
      赵清商喝了一杯茶,忽地问道:「易公子,你虽说没了武功,却能判断出追风刃的飞刀去向,可真了不起,你是怎麼做到的?」
      她并不追问易兰台为何失了武功,又为何遭遇燕岭三卫这般大有来头的对头追杀一事。须知人皆有好奇心,她年纪虽轻,却懂得尊重他人隐私。易兰台便道:「说穿了也没什麼。追风刃虽然身躯不动,但他手背肌肉总是要动的,看他哪一条肌肉活动,便可判断出飞刀来向。」
      这道理说起来简单,其实不易,是时大雨滂沱,两人距离又远,易兰台竟能看出追风刃肌肉变化,又能及时反应,实是一等一的本事。
      赵清商自是懂行之人,叹道:「就凭这份目力经验,你也不愧天子剑之名了。」不由想像著易兰台用剑时的光景,十分向往。
      两人谈谈说说,一时茶尽,便一同去前面用餐。
      因饮茶耽搁了一段时间,这时前厅里已经没什麼客人,两人正要落座,斜刺里忽地冲过一个疯老者,口中不知呼喝著什麼,直奔二人!
      这疯老者来得忽然,易兰台伸手扶住他,见这老者穿了一件揉得乱七八糟的道袍,一张脸上满是污垢,神情痴傻,心中十分不忍。
      那疯老者身后原本跟著两个夥计,此刻也已赶到,道:「对不住啊客官,这疯老头成日里在这儿乱转,***的狗皮膏药!」说著伸手便去拽那疯老者。易兰台急忙伸手拦住:「他是老人家,又何必如此?」
      这时赵清商已及时递过一小块银子,笑道:「两位大哥,劳烦你们带这位老人家去吃些汤水。」
      疯老者欢喜雀跃地跟著夥计走了,两人也各要了一份早饭。吃罢,易兰台想到昨夜赵清商手中惊鸿一现的软剑,心生向往,便道:「赵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你的软剑一观?」
      赵清商笑道:「易公子客气。」自腰间连鞘一同取下,递与易兰台。
      昨夜里光线幽暗,看得并不分明。此刻易兰台拔出软剑,见剑身又薄又细,轻轻一动便颤动不已,又见剑身虽软,剑刃却十分锋锐,灿烂天光之下,剑刃中更似有水光隐隐流动,铸剑师之妙手神工,令人叹服。
      他还剑入鞘,见这剑鞘也与众不同,又薄又韧看不出是什麼动物皮,外表倒似一块青布。上面用丝线绣了花纹,又有两个篆字「止水」。


      IP属地:中国台湾24楼2013-01-25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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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清商道:「这把剑名为止水,殷前辈二十岁之前用的便是它,后来才改用流水剑,剑鞘则是他用在北方冰海里捕捉的一种奇兽所制。」
        殷浮白以沧浪水剑法与流水剑成名,天下皆知,但止水一剑易兰台却还是第一次听闻,便又细细赏鉴了一番。待他看到剑鞘上花纹时,却有些诧异,端详一阵:「奇怪,这花纹怎麼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赵清商听到这句话,却十分留意:「易公子,你可从中看出什麼?」
        易兰台道:「赵姑娘,或者是我想得太多。但我看这上面的花纹,倒好似北疆某一处的地形一般。」
        赵清商眼神一亮:「正是!这正是北疆一处的地图,我也曾询问当地人,但他们都不晓得,易公子可能看出端倪?」
        易兰台沉吟不语,原来他看这丝线形状,与他少年时躲避狼王的断崖,即前几日诈死逃脱燕岭三卫的追捕处十分相似,然而有些地方却又与他印象中全不相符,因此心中疑惑,不能确认。
        易兰台正思量间,方才那疯老者吃完了饭,满厅里乱跑,看见两人在这里说话,也便跑过来,忽地他用手一指剑鞘上以白色丝线挑绣的一处,嘻嘻笑道:「深……深沉雪!」
        一语既出,两人脸色皆变。赵清商忙道:「老先生,您可识得此处?」
        那疯老者呆呆看著她,忽然间面色大变,转身欲跑:「你们要和我抢宝藏,走开,走开!」赵清商伸手阻挡:「老先生,留步,我并无恶意!」一语未了,那疯老者忽然转过身形,反手赵清商手腕搭去,招式巧妙之极。赵清商猝不及防,竟被他三根手指搭住手腕。这一搭之下,再难挣脱。
        易兰台霍然起身,道:「五云缠腕手,您是华山派哪一位道长?」
        听得「华山」二字,那疯老者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追之不及。
        易兰台叹了一口气:「这老人甚是可怜,不必追了。赵姑娘,我已经知道这张地图画的究竟是何处了。」
        就在易赵二人避於客栈之时,燕岭三卫中又有一队人,乔装成汉人一路追了下去。这一队共有九人,个子不高,身材均甚健壮,身后各自背著一个扁平革囊。正走在路上,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首领把手一挥,其余八人一同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如若一人。却听这一阵笑声之后,继而又有一个人拍手唱歌,众人听他唱的乃是:
        「古冢密於草,新坟侵官道。城外无闲地,城中人又老。」
        被派到北疆这些卫士多通汉语,听得这一曲意境荒凉,歌声却极欢快,恰成对比。一个碧衣人拨开枝叶,长身而出。这人身上的衣衫甚是特别,浅碧色布料中间还织了银丝,阳光之下,闪耀如同鱼鳞一般。再看他面上却罩了一个白银面具,额头的部位又镶了一颗春水色的碧玺珠。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十分怪异。
        凝视了那面具半晌,首领终於惊诧道:「麒麟鬼!」
        麒麟乃是珍贵灵异的瑞兽,一个「鬼」字却又有阴暗诡异之意,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说的乃是一个人,一个近几年来闻名戎族的人。
        这个人几年来刺杀过戎族的将领,盗过皇族的财物,有一次还烧了一个戎族卫队的营房——那只是个普通营房,谁也不知他烧它为了什麼;又曾先后找过三个戎族的高手决斗,杀了一个,废了一个,又放了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为什麼要做这些事,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
        见过他的一半人,都已经死了。另一半活下来的告诉其他人:那个人,面上戴著一副镶著碧玺珠的白银面具。
        他是本领高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麒麟,也是残酷恶毒、百无禁忌、彷佛从地狱中走出一般的恶鬼。
        那碧衣人听得首领言语,拍一拍手,笑道:「好眼力啊好眼力,我就是麒麟鬼。如今让我也来猜上一猜,你们莫不是燕岭三卫?」
        能猜出燕岭三卫的身份自不寻常,然而在戎族人眼里,麒麟鬼神秘莫测,猜出这一点并不稀奇。首领手扶身后革囊,喝道:「麒麟鬼,你要……」「做什麼」三字尚未出口,麒麟鬼忽地欺身向前,光天化日之下,身形真如鬼魅一般。那首领只当他要对己出手,手探囊中,取出一柄大斧。然而那大斧尚未挥下,麒麟鬼却已在即将接近他时向右滑出三尺,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自袖中探出,已经刺进了右侧一人的胸口。


        IP属地:中国台湾25楼2013-01-25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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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变化真是神鬼莫测,没人想到他会在首领说话时就已动手,更没人想到他下手目标又非首领。被他一匕首刺死那人武功不弱,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丢了性命,真真是死不瞑目。
          众人虽知麒麟鬼不是善类,却也没料到他竟骤起杀人。那首领退后一步,口中以戎族语呼喝一声,八人迅速排成一个方阵,横三行,竖三列,因先前被麒麟鬼杀了一人,方阵中间却是空的。
          首领再度呼喝一声,八人一同从身后革囊中取出一柄大斧,式样一般无二。这柄大斧比寻常江湖中人所用的斧头还要大上一倍,更似骑兵所用的长斧。斧上锋刃雪亮,虽然只有八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
          这个阵势就连麒麟鬼也没有见过,他「咦」了一声,抱著手退后了一步,似是颇有兴趣。
          首领三度呼喝,这次方阵齐齐向前,当先的三人举起大斧,向麒麟鬼头上猛劈下来。这三斧力有千钧,麒麟鬼侧身滑步,向左侧闪去,百忙之际尚不忘袖中刺出一匕首,这一次却是向正前方的首领刺出。
          然而当他绕到左侧之时,左侧竖列的三把大斧却又一挥而下。而他先前刺出的匕首则被后面一行的斧头隔开,仅在那首领身上留下了一道细小伤痕。这还是因为中心位置少了一人,防守不够,否则的话,连这一道伤痕也未必能留下。
          麒麟鬼一次试探不成,手中匕首迎风一展,不知怎地竟成了一把三尺来长的青锋剑,他身形出没如电,只听一阵声响不绝,如琵琶弦上的轮指,原来在这顷刻之间,他前后左右,已经各自攻出了十六七剑!
          声音忽绝,麒麟鬼一个空心觔斗倒翻了出去,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再看那大斧方队,却也无一人受伤,这一轮疾攻下来,大斧方队以简驭繁,虽然并无什麼巧妙招式,却抵挡住了他这一轮快攻。
          麒麟鬼双手一合,那柄长剑再次变为匕首,被他随手收入袖中。这次他空手上前,招式一展,竟是武当的太极拳法。
          武当与少林两派并称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太极拳法自是非同凡响。这套拳法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自己用力虽不大,却可导引对方千钧之力,实是应对这大斧的妙招。再看麒麟鬼这几式拳法神似而形非,偏偏又颇有效用。若是只有两三人,只怕早被他打倒在地了。
          前后共用了十招左右似是而非的太极拳法,麒麟鬼再度跃出,自己摇头道:「不对,不对……也对,也对。」
          诸人听他一番自相矛盾的话,因有先前一人被刺经验,担心他又在使诈,也不接话,只听这麒麟鬼道:「用这太极拳法是对的。可惜我学得太不到家,若是武当掌门在这里,也就好了……唉!」他叹一口气,声音未绝,一道银鞭破空而出,直向众人袭来!
          这一次方队诸人都有了防备,但这银鞭极细,并不似先前兵器便於防御。两柄大斧同时挥出,银鞭却似灵蛇一般沿著中间缝隙钻入,如同江中水波,颤抖不已,「啪」的一声,已在其中一人身上抽了一记。
          这一记力道不小,但这八人身形均甚健壮,虽然中招,也只踉跄一下,并未摔倒。同时两侧人员随即补上,并不给那麒麟鬼可乘之机。
          麒麟鬼皱一皱眉头,道:「糟糕,早知在这鞭子上也淬些毒好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这般说话,焉知不是本淬了毒,故意令众人放松警惕?中鞭之人不由便向伤口瞄了一眼。麒麟鬼趁机银鞭下落,连扫三人,这些人下盘功夫虽然稳重,却禁不住他击中的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踝骨。「咕咚」两声连响,已有两人摔倒在地。
          麒麟鬼疾步向前,鞭交左手,那把匕首再度现於手中,只是未等他出手,两翼之人已经向前,四把大斧风声呼呼,直上直下地劈过来。这方队看似简单,应变速度却是远超想像,加上这八人招式简洁,更难防备。麒麟鬼著地一滚,避开大斧,眼珠滴溜溜一转,又想到一个主意。
          这方队是九人,因先前被他杀死一人,中心出现空当,这里便是这个方队的弱点所在。想到这里,麒麟鬼纵身一跃,以无上轻功自八人头顶处跃入中心,双手一晃,又握住了一对分水峨眉刺。


          IP属地:中国台湾26楼2013-01-25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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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身上衣衫也甚单薄,不知为何竟藏了这许多兵刃。但戎族人可不管他这些,先前那首领见他一跃而入,呼喝一声,这一声极短促,极凶狠,纵是不明白戎族语,也能听得出这一声呼喝中的绝杀之意。
            这一声若翻译成汉语,那只用一个字便可概括:杀!
            八人同时转身,八柄大斧围成一个圆圈,气势如同雷霆一般,一同向中心的麒麟鬼劈去!
            此时麒麟鬼所处空间极小,八柄大斧齐下,几乎已封死了他前后左右各个位置,而这般凶猛无俦的杀招,单是气势已可压倒大部分江湖好手,天下间又有什麼人可以抵挡得过?
            八柄大斧几乎在同时劈了下来,首领的面上已经露出了微笑,这一遭他们的任务虽然尚未完成,然而能够杀死麒麟鬼,也是大功一件。
            也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光忽然自方队中心翻搅而出,彷佛毒龙出水,又似巨蟒反身,凶残彪悍,难以想像。随著这道黑光翻卷一周,八人之中竟有三人骤然倒地,包围圈被硬生生撕出一个缺口,五六柄大斧直落到地上,好好一个方队,霎时间七零八散。
            一身碧色衣衫的麒麟鬼站在中心,旷野的风吹动他身上的衣衫,彷佛一棵春天的翠柳,枝叶还在轻轻地摇摆。面具遮掩,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可是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笑,笑得惬意,笑得释然。
            在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色的长枪,枪身乌沉沉的,看不出是何质地,枪尖一点锋芒却如初雪一般,泛著冷幽幽的寒光。
            方才他用这杆枪连杀三人,枪尖上却是滴血未沾。
            首领终於发出了声音:「银血霸王枪!原来你是麒麟鬼,麒麟鬼原来是你!」这话颠三倒四,麒麟鬼朗声一笑:「晚了。」他单手握枪,其余几人以为他要再度出招,不料他手一扬,撒出一把幽蓝色的细碎暗器。
            此时阵型已破,他若单凭枪法亦能获胜,却偏偏使用这麼不入流的手段,那暗器上淬了剧毒,余下的几人沾著便倒,只有那首领武功较高,强行避开数枚暗器,却忽觉后颈一凉,已被人点了穴道。
            麒麟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好,抓你一个也够了。」
            首领虽动弹不得,却还能开口讲话,他咬牙道:「你杀了我便是。」
            麒麟鬼笑道:「这可不好。」他把手中长枪一折,也不知怎地,那柄黑色长枪被他几下折成数截,随后藏在衣下。他一拎那首领后颈,那首领只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已被麒麟鬼带著飞了起来。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他推开某处大门,把那首领往地上一丢,笑道:「到了。」
            这一丢力道不小,首领被摔得疼痛不已,又闻得鼻端一阵霉烂味道,眼睛余光一看,四下里都是棺材。
            这正是北疆当地唯一的一家义庄,也是当初易兰台与赵清商曾经相处之地。麒麟鬼拍一拍衣衫上的尘土,拎起那首领,把他摆正坐好,笑道:「我要问你一件事情……」话音未落,那首领大声道:「不知道。」
            麒麟鬼道:「话别说得这麼死,我问你叫什麼名字,你不知道?我问你早晨吃没吃饭,晚上去没去茅房,你也不知道?我再问你老婆有没有被人睡过,你还是说不知道?」
            这话真叫一个缺德,那首领大怒,破口大骂,无奈戎族人性情粗率,骂人的语言翻来覆去也就是那麼几样,麒麟鬼掏掏耳朵,笑呵呵地听著。等到那首领骂到了无新意,连自己也不知该再骂些什麼时,才道:「我这人生性大度,我只说了你一句,你却骂了我这许多句,我都不和你计较。现在再问一次,我要问你的事,你说是不说?」
            首领叫道:「有本事你杀了我!」
            麒麟鬼笑道:「好啊。」他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根幽蓝色的细针,在首领眼前比划了两下,「这可是好东西,见血封喉,你要不要试试?」
            先前方队中数人被杀,便是由於身中这种暗器之故。首领虽然知道,却凛然不惧,道:「死就死,有什麼!」
            麒麟鬼见他目光中全无犹疑,确实是不惧生死,便收起细针,笑道:「这般说来,我也不杀你。」他的声音温和,「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不讲,我便不问。我现下决定把你的性命交给老天,你看如何?」


            IP属地:中国台湾27楼2013-01-25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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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易兰台尚不知燕岭三卫的速度比他想像的还要迅速,他纵马原上之时,大斧方队已被派出找寻他二人,幸而被莫寻欢拦截。
                二人策马在河水中行走了一段,至分流之处,本应向左,却一转向右,之后上岸走了一段,到另一段河水时再度入水,回到正确的方向。
                到中午时,二人才驻马河边,停下休息,易兰台自马上取下乾粮与水囊,这顿午餐虽可充饥,却委实算不得丰富。赵清商笑道:「这麼吃可不好,我去打点东西。」说著一跃而起,易兰台甚至来不及拦阻。
                他摇头笑了笑,自去拾些干柴,不料他柴还未拾完,赵清商已拎了七八只野兔,用腰带绑在一起,喜滋滋地跑回来,兴头十足地道:「今儿运气真好,刚出去就遇见一大群野兔,向前跑得飞快,连人都不看,我想这机会难得,就多抓了几只回来。」
                易兰台听了不由好笑:「赵姑娘,这都是活物,无法保存长久的。」
                赵清商一怔,一双眼眸瞬间瞪圆:「哎呀,我怎麼忘了!」
                於是两人又七手八脚地把腰带解开,那些野兔本是赵清商用石块打晕的,大部分并没有死。赵清商只留下一只,其他的都放走了。她在河边把野兔洗剥乾净,从包裹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原来里面装的是盐巴和香料,这才在火上慢慢烘烤起来。
                待到野兔烤熟,她又从马上摘下一个皮囊,笑道:「我从客栈老板那里要的,他说这种酒叫『下马刀』,当地最有名的。」
                易兰台笑道:「赵姑娘真好心思。」就在这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极不高兴地叫道:「你们两个,太也不像话!」
                饮马河水湍急,一个西域老者牵著一匹高头大马站在对岸,一把大胡子高高翘起,一条黄金腰带日光下闪烁不定,正是追风刃。
                也正因这河水声响极大,易赵二人方才又聚精会神,因此三人之间虽然距离颇近,却并未注意到他。两人一怔,真没想到追风刃竟然这麼快就追了过来。
                只听追风刃大声道:「我这匹马是大宛名驹,走遍西域想找这麼一匹都不容易,你们倒好,为了几十两银子就把它卖了!」他的大胡子上下抖动,「几十两?呸!我这匹马一千两银子也买不到!」
                赵清商笑道:「前辈,你这匹马,不是送了我们吗?」
                追风刃怒道:「明珠投暗,明珠投暗!早知你们会卖给那些任事不懂的狗屁商人,我宁可自己留著!」
                赵清商笑道:「是是是,我们错了,这里有美酒佳肴,就当我们道歉了,前辈要不要过来一叙?」
                追风刃「哼」了一声,翻身上马,饮马河此处河道不比先前,泅渡不易,然而那匹马轻轻松松便渡了过来,果然不愧追风刃方才一赞。
                前两日这三人还是生死相对的大敌,如今一同围坐火旁,倒又似熟识的朋友一般。追风刃喝了一口下马刀,嫌弃不好,取了自己带的酒来。自己先喝了一口,又将皮囊递给易兰台:「这是西域第一等的葡萄酒,不比罗天堡那个天一阁的酒差,算你小子命好。」
                易兰台一笑接过:「多谢。」拿起皮囊喝了一口,果然滋味甜美醇厚,是难得的佳酿。他顺手将皮囊递与下首的赵清商,忽地省悟到不对,她毕竟是个女子,怎能把自己刚喝过酒的皮囊递与她?但赵清商并未介意,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酒,不过我的酒也不差。」
                追风刃本是西域人,没有中原的礼教之防,不留意这些小节,一掀大胡子道:「我这酒足足花了五十两银子,你那不过是乡野粗酿罢了!」
                赵清商道:「前辈这话不对,喝著好就是好酒,和价钱有何关系?」
                她虽是直言相驳,但占了这张脸便宜,看上去总是笑嘻嘻的,追风刃倒也不发火,只道:「你们那酒,我喝著可也不高兴!」
                易兰台听两人一来一往,忍住笑意,掰一只兔腿递过:「请用。」
                追风刃咬了一口,倒还满意:「嗯,这个烤得还算不错。」
                赵清商笑道:「多谢前辈夸奖。」
                追风刃喝酒吃肉,不亦快哉。看他情绪正好,赵清商行若无事地笑道:「老爷子,您怎麼又找过来了?」
                这才是她最终要问的事情,追风刃放下皮囊,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为这件事操心。本来你们躲过飞刀,我就不该追你们两个晚辈。」
                赵清商听到「晚辈」一词,不由好笑,要知易兰台在兵器谱上的排名远在追风刃之上。但此刻自然不能说出,只能恭恭敬敬地听著。
                追风刃又道:「但我欠了一个人一件事,老实说,这个人,我实在有些怕他,因此又不得不来找你们。真要是找不到,倒也罢了,偏偏在那家客店里又看到了我的马,我总不成装作看不到,只得追上来。」
                他问道:「谁遮掩的来路?」
                易兰台道:「这是在下所为。」
                追风刃道:「这一路掩饰得倒也够巧,今天要是换成第二个人,也未必能找到你。那天雨里,我看你眼力经验都是一等一,可内力却差得一塌糊涂。你这小子,真是个奇怪角色。闹不清燕岭三卫抓你到底是为了什麼。」说著,他自己摇了摇头。
                易兰台苦笑:「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追风刃看怪物似的看著他:「你自己也不知道?」他抓抓头皮,「奇哉怪也!」又大口喝了一口酒,「唉……这件事,我倒是该怎麼办呢?」
                易兰台道:「想必您也知晓,燕岭三卫找的只是我一人,您自可采取各种手段,但这一切与赵姑娘并无关系。」
                赵清商却笑道:「追风刃三个字响彻西域,兵器谱上排名第九,那是何等声名?就算是当年的江北陈碧树,您也未曾说过一个怕字。您说这话,我可不信。」
                追风刃大声叹气,一把大胡子也随之上下抖动:「陈碧树曾经败我,我是心服口服。可是你们哪里知道,陈碧树也是死在那个人手上!」
                这下两人皆是一惊,陈碧树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五,十三把飞刀名动江北,是一等一的飘逸人物,他在两年前去世,震动江湖,死因却一直成谜,赵清商不由问道:「此人如此了得,不知是兵器谱上哪一位高人?」
                追风刃喝了一大口酒:「他早年因为一些事,未入兵器谱。但照我看,兵器谱上这些人通通不如他。唉,也许只有今年新选出来那个易兰台还可和他拚一拚,我是拼不过了!」
                易兰台淡淡一笑,却不多言。


              IP属地:中国台湾32楼2013-01-25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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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酒尽肉空,追风刃意犹未尽。赵清商道:「真对不住,先前我倒是捉了七八只野物,因不知前辈要来,只留了这一只。」
                  追风刃瞪眼道:「放了?」他忽然坐直身体,「你怎麼捉了这麼多?」
                  赵清商不解其意,道:「许多野兔聚在一起,我当时就多捉了几只……」刚说到这里,忽听远方一阵风声呼啸,又一群野兔飞奔著跑来,再往后看,居然是一大群黄羊,烟尘滚滚,挟风而过。
                  追风刃霍然起身:「快走!」说罢牵过自己的大宛良驹,翻身上马,又转头叫道:「你们两个发什麼呆!赶快上马,这是要闹狼灾!」
                  这下易兰台也不由大惊,少年时他虽在北疆除过三个狼群,但狼群与狼灾可大为不同。他急忙道:「赵姑娘,上马,快走!」
                  赵清商虽不解狼灾何意,却也看出事情非同寻常,也急忙上马。谁承想三骑刚跑了几步,跑在最前方的大宛马前蹄一弯,竟然跪了下来。
                  追风刃急忙下马查看,这一看之下不由得破口大骂,「让你们胡乱卖我的宝马!这挂的是什麼东西!」
                  原来赵清商把马卖出之后,那骡马商人便把这匹马牵去重新挂掌,不料有一只蹄铁没有处理好,先前还不显,如今跑得远了,又忽然发力,那匹马一只前蹄渗出点点鲜血,眼见已是瘸了。
                  追风刃又待再骂,易兰台却不容他再说,喝道:「上我的马!」说罢伸手去拉追风刃,他这一拉自然无甚气力可言,但追风刃立时醒悟过来,此时实是容不得耽搁,纵身一跃坐到了易兰台身后。
                  那匹大宛马身上少了一个人的重量,勉强还跟得上来。此刻赵清商所乘坐骑跑在最前方,却听得后方隐隐有雷声滚滚,忍不住要回头。
                  易兰台叫道:「别回头!」声音很是急迫。赵清商一咬牙,只当身后声音全不存在,用力催马前行。
                  易兰台与追风刃两人亦是未曾回首,只听身后雷声渐近,空气中隐隐多了一种腥气。易兰台大声道:「这附近可有高大树木或者其他什麼所在可以躲避?」
                  此处旷野一望无际,赵清商不敢放松韁绳,一边观察周边地形,一边道:「大树附近没有,但我记得东北处断崖上有个山洞。」
                  此刻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易兰台用力打马:「快走!」
                  北方的大草原上,一朵朵弓箭形的白云在天空中飞快地流动。饮马河水奔流不息,三匹马在草原上拚命奔驰,汗水顺著马脖子流下来。在他们身前身后则是大批的黄羊野马,夹带著一阵阵的劲风呼啸。
                  先前被赵清商捉到的野兔是草原上最机警的动物,因此跑得也最快。可也因这分机警,反被赵清商捉到,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做人也是一般,到底是聪明一些还是不聪明的好?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赵清商喃喃念著苏东坡的诗句,她不敢回头,然而这种夹杂著恐惧的好奇却让人最难抵挡。她一面驾驭马匹,一面有意胡思乱想,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最先注意到的却是身后易兰台那匹马,原来这匹马本非什麼宝马良驹,跑了这许久,加上上面又坐了两个人,马儿终於也经受不住,眼见速度渐慢,就要落了下来。
                  赵清商一惊,放缓韁绳,两马并辔。她一手握住韁绳,一手从鞍上摘下一条绳索:「易公子,这里来!」扬手一抖,绳索如同五花利箭,呼啦啦直飞出去,恰缠在易兰台腰间,随后向前一带。
                  易兰台知她心中所想,便即放开韁绳,双脚也离开马镫,只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身子直飞起来,坐到了赵清商所在那匹马上。
                  这一手著实漂亮,追风刃独自驾马,看得分明,忍不住便喝道:「好!」此刻他一人在马上,速度便也加快了些,不致如先前一般危险。
                  易兰台坐在赵清商身后,低声道:「赵姑娘,你还好?」
                  赵清商勉力一笑:「我无事。」说是无事,她方才也确是全神贯注在易兰台身上,但其实眼角余光仍是看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身后黄羊和野马掀起的阵阵黄雾。
                  再比如,似乎距离很远却又很近的、在黄雾中依稀可见的一点点绿光,多得彷佛天上的繁星。
                  这种看不清晰的危险反而令恐惧感加大了十倍,赵清商握紧韁绳,手指也不由得僵硬起来,她咬紧牙关,又加了几分力。
                  一双手自她身后伸出,这双手温暖而稳定,手指细长洁白,尾指处还戴著一枚木云石的约指,彷佛天生就是一位世家公子而非江湖剑客,然而食中指上的薄茧却暴露了他的身
                份。
                  那手此刻正覆在她手上,温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赵姑娘,我来。」


                IP属地:中国台湾33楼2013-01-25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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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风刃大笑:「你这畜生,也敢抢我的酒?」一掌拍下,他飞刀固然是当世一绝,内力也不可小觑,这一掌把那灰狼的头都打歪到一旁。随后转身,将另一头灰狼一脚踹了下去。
                    这一掌一脚,实在是极漂亮的功夫,可也在他侧身之际,空门大现,一道淡淡的灰白影子便在此时疾冲而上,速度之快,更胜那灰狼一筹,一口咬断追风刃腰间丝绦,随即便落了下来。
                    追风刃只觉腰间一轻,暗叫不好,低头看时,腰间装飞刀的腰囊竟已不见。再看下面,那腰囊竟落入一头玛吉罕口中,那头灰白色的巨狼眼睛斜睨,暗红光芒乍然一现,如人一般冷冷看著他,眼神中全是嘲讽。
                    这是狼还是什麼鬼东西?追风刃一时间不由打了个寒战。但此刻他恼怒之情占了上风,愤恨之下也没多想,竟然一跃而下,上前便夺。
                    他呼呼两掌劈出,那抢走他腰囊的玛吉罕却一早退了出去,十余头灰狼一拥而上,将追风刃包围正中。其余的玛吉罕却留在第二层圈子处,也不攻击,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眸不住闪烁,幽灵一般。
                    追风刃大怒,他靴筒内尚有一把匕首,便拔出握在手中,左冲右突,连毙两头灰狼,一头玛吉罕抓住空当,猛地跃起,一爪抓向他咽喉。
                    这一爪准头十足,力道凶狠,更难得的是时机抓得极巧,此刻追风刃匕首尚且留在那灰狼体内,不及拔出,而咽喉处又恰好露出空门。这份眼力本事,就在江湖人中也算得上难得。
                    追风刃看得真切,喝一声:「好畜生!」他毕竟是闯荡多年的江湖大豪,不慌不忙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躲过这一爪后便要还击,谁知就在他将起未起的时分,又一头玛吉罕跃入,白牙森森,冲著他咽喉便咬。
                    这一咬若换成旁人,不死也要重伤,幸而追风刃功力非凡,紧急时分,未起之时,他竟能平白向右移开半尺,那巨狼一口咬偏,向下一错,竟硬生生从他腰间的黄金带子上拽下一颗红宝石来。
                    此刻追风刃已经拔出匕首,一式「左右为攻」朝著两头巨狼便刺,谁知这两头玛吉罕并不继续上前,一击未中,随即再度退到圈外,由著追风刃和那些灰狼搏杀,每每攻击却又出其不意。时间未久,追风刃身上已留下两道伤口,虽然不重,却也流血不少。
                    他原意只是想夺回飞刀腰囊,并不欲与这些狼纠缠,不料此刻却是进退不得,又过片刻,他眼角余光见到两道黑影竟然一前一后跃入山洞,心下更急,一时却突不出去。
                    易兰台放下蜡烛,抽出摇空绿。赵清商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一头灰狼在拐角处慢慢显出身形,身后一头玛吉罕几乎比它大了一倍,身上的毛皮秃一块露一块。眼见易赵两人站在一处,它摆摆头,那头灰狼便朝著易兰台扑了过去,它自己却冲著赵清商走了过来。
                    赵清商心中寻思:这家伙当真是通人性的?她不敢轻忽,抽出止水剑严阵以待,毕竟又放不下易兰台,转头喊一声:「易公子,你小心!」
                    声音未落,一阵劲风骤起,那头灰白色巨狼在她回首之时扑了上来,利爪牙齿在山洞幽暗光线中闪现出锐意光芒,赵清商吃了一惊,向后疾闪,利爪在她鼻尖上险险划过,一阵疼痒。
                    巨狼一爪未中,落下后借力再起,又向她小腹处扑去。赵清商斜斜闪身,一剑向那巨狼腰间刺去。山洞中本就狭窄,这一剑攻其软肋,谁承想那巨狼却也不躲,把头一转,一口森森利齿朝著剑尖便咬了下去。止水剑虽然锋锐,剑身却十分薄细,赵清商大惊失色,一脚向狼头踢去,又向后疾抽,这才勉强抽出止水剑,再看剑身,竟已被咬出了一道裂纹。
                    她吸一口气,但此刻不是退缩之时,她侧步转身,一剑向巨狼咽喉挑去,巨狼就地打了个滚,闪过她这一剑,一爪反向她手腕袭去。
                    此刻赵清商已将这玛吉罕当作一个江湖高手对待,她施展出沧浪水一门的骤雨剑法,剑剑抢攻,那巨狼看出她手中宝剑锋利,倒也不敢直撄其锋,接连闪过数剑,又施故伎,再度一口咬上了止水剑。
                    这次它力度极大,赵清商连夺数下,仍难夺回,她忽然想到身后的流水剑,顺手自身后拔出,一剑便砍了下去。
                    那玛吉罕也未料到她尚有后手,这一剑正砍到它颈上。狭小山洞之中银瓶乍破,清幽幽的水光倾泻一天一地,又一道鲜血迸射出来,再看一个狼头骨碌碌滚落在地。这一剑之利,委实慑人之极。


                  IP属地:中国台湾37楼2013-01-25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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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清商却也顾不得这些,她拎著剑急忙转身:「易公子,易公子!」
                      「我无事。」一个温和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却见易兰台气定神闲,地上倒卧著一头灰狼尸体,摇空绿自它口中刺入,深入腹腔之中。
                      原来那只灰狼远不及玛吉罕凶狠狡诈,易兰台连续数次闪过攻击,待到那灰狼再次扑来之时,他借势将剑一横,也不用他出力,那灰狼便如自己朝著摇空绿扑过来一般,当即身死。
                      这也正是赵清商砍下那巨狼首级之时。
                      易兰台将摇空绿拔出,道:「追风刃前辈多半遇到危险,我们赶快出去。」赵清商点了点头,收好流水剑,和易兰台一同赶了出去。
                      此刻追风刃正与群狼搏斗,灰狼虽被他杀死不少,身上却也接连受伤,那些玛吉罕却几未伤亡,在一旁虎视眈眈,眼神冷酷之极。他心中暗想:我纵横一世,难不成最后竟要栽在这几只畜生手里?正想到这里,忽听头顶上一个清亮声音:「老爷子,我来助你!」
                      赵清商自洞口一跃而下,恰到了那些玛吉罕面前,连追风刃都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姑娘真胆大,却听赵清商叫道:「前辈,快上去!」
                      止水剑光乍起,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纵是玛吉罕凶悍绝伦,被这剑光所逼,一时也不由得退后几步。追风刃压力骤减,匕首如毒蛇出洞,接连杀了数头灰狼,将包围圈撕出一个缺口,与赵清商会合。
                      赵清商一转头,吃惊地说:「前辈,你怎麼没上去?」
                      追风刃大怒:「被你这麼个小姑娘救,我以后如何有面目见人?」
                      此刻两人会合,藉著这一股冲劲,接连杀死了大半灰狼,就连那凶悍之极的玛吉罕,此刻也有五六头横尸在地。
                      眼见情势不好,狼群之外忽然发出一阵凄厉之极的嚎叫。
                      此刻天色已晚,半个月亮悠悠地露出头来,照得北疆大地一片蒙。那阵嚎叫方毕,其余的玛吉罕忽也一同抬头,朝天齐鸣,声震原野。
                      追风刃纵是一生行走江湖,大胆无畏,听得这嚎叫也不由惊了一惊。却见身边的赵清商面上仍有笑意,心中也不由暗挑拇指,心道这小姑娘虽然年轻,胆量却著实不小,难怪松仪要她接任沧浪水掌门之位。
                      正思量时,却见远处一片绿点子闪耀,再近几步,两人看出又是一群灰狼,竟是被方才那一阵嚎叫召唤而来的。
                      追风刃忽地道:「小姑娘,你守在这里,我出去把狼王做掉!」
                      原来在狼群之外,孤零零伫立著一头独眼的玛吉罕,皮毛几近全白,却自有一种傲视之态。最初那阵凄厉嚎叫便是由它发出,群狼虽是由玛吉罕辖制,但追风刃经验老到,看出这头狼才是众狼之王。
                      赵清商道:「好!」她勉力舞动止水剑,协助追风刃杀出一条路来,
                      此刻那新来的一批灰狼还未赶到近前,追风刃趁此良机,匕首旋出一团青光,凶猛如虎,向前冲去。群狼本已七零八落,被他一冲,流水般分到两旁,纵有向前拦路者,沾著那匕首锋芒者,亦是非死即伤。
                      那头独眼玛吉罕眼神冷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竟然颇有高手风范。眼见追风刃就要冲到面前,它微昂起头,低低嚎叫一声,其余的玛吉罕在它面前一字排开,再组一道防线。
                      追风刃心中恼怒,心道若是自己飞刀在手,何惧其他?一低头看到手中匕首,再不思量,一扬手便将匕首掷了出去!
                      一道银光划破夜空,如若旷野流星。那头玛吉罕向后一跃,匕首挟一道劲风,将它那条灰白色的长尾直钉到地上。
                      追风刃这一击力道奇大,非比寻常,匕首一半都刺入坚实地面之中,那头独眼玛吉罕连试数次,都无法将匕首拔出。忽地它头一低,独眼中红光乍现,一口竟把自己的尾巴咬下了半截!
                      少了一截尾巴,那狼王形容愈发丑怪,它忽地再次仰天长啸一声,那新来的狼群速度更快,眼见就要靠近二人。追风刃手中失了匕首,又被狼群和赵清商分隔开来,正在危急之际,自山洞上方忽然掷下数团火球,打在狼群之中。


                    IP属地:中国台湾38楼2013-01-25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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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最惧火,十几头灰狼当即嚎叫起来,向后疾退。就连那些玛吉罕看到火球,眼中也不禁露出恐惧神色。
                        此时两个狼群将会未会,正是大好时机,追风刃双掌风雷隐隐,也不顾惜内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赵清商却忍不住向上看去,原来山洞附近有许多干枯野藤,易兰台将它们捆成几束,又将中午剩下的下马刀浇在野藤之上,点燃后向下掷去。那酒极烈,沾火后声势大盛。火焰映在他面上,殷红如画中人一般。
                        赵清商看得入神,追风刃叫道:「小姑娘,快和我走!」她这才醒悟过来,止水剑剑光如水,跟在追风刃后面向山洞方向便走。
                        头顶火球仍是不断地掷下来,狼群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几头玛吉罕虽欲统御,却是有心无力。眼见两人已经冲到山洞下面,正要一跃而上的工夫,洞口处有青影晃了几晃,忽然向下坠去。
                        赵清商眼角余光一直注视著上面,这时不由叫道:「易公子!」
                        山洞上方,那只灰白色的独眼玛吉罕不知何时跃了上去,与群狼不同,它竟似并不惧火。此刻的易兰台纵使可以对付一般的灰狼,却不是它的对手,三冲两撞,已被它逼了下来。
                        山洞距地面一人多高,易兰台摔下时也受了轻伤,那狼王却并未乘胜追击,它站在洞口,纵声一啸,蒙?的月色将它的剪影映在岩壁之上,巨大的黑影凭生寂寥。
                        追风刃喃喃道:「这畜生傲性,倒不肯下来。」
                        易兰台苦笑道:「它不必下来了。」
                        新来的狼群已与原先的狼群会合,一头头眼冒绿光,形容狞恶。玛吉罕围在外围,暗红的眸子全是杀机。
                        追风刃喝一声:「拼了吧!」
                        赵清商将止水剑递了过去:「老爷子,你用这把,我还有一把剑。」
                        追风刃不接:「你那剑太轻飘,我用不惯。」他虽如此说,其实却是不愿用一个晚辈的兵器。
                        易兰台却在此时递过一把匕首,原来他从山洞上方掉落之际,恰好倒在狼王那半截断尾之处,趁机便将匕首拔下。又道:「前辈,赵姑娘,打斗时省些气力,天明时说不得还有生机。」
                        追风刃哼了一声,接过匕首,算是勉强接受了易兰台的建议。
                        赵清商却笑道:「生死由命,且随他!」
                        易兰台侧脸看她,见她面上尚有浅浅笑意,唇角虽然上翘,眸子里却全无表情,像极了师门中师弟师妹幼时在自己面前逞强模样。
                        这一场恶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三人脊背相抵,相互维护,追风刃与赵清商接下了大多数玛吉罕的袭击,易兰台虽无内力,但出招对付一般的灰狼尚可做到。这一晚过去,堆积在他们身边的狼尸已经不计其数,其中两度他们险些冲出,却被狼王再度召集狼群包围起来。
                        将至天明,三人已是遍体鳞伤,其中追风刃顶住的攻击最多,身上的伤也最重,他视之为重宝的黄金腰带亦被咬断,珠宝琳琅,纷撒一地。到了此时,连易兰台都觉恐怕再无幸理,眼见群狼扑上,却仍是勉力提起摇空绿挡在赵清商身前。
                        玛吉罕暗红的眼眸在他面前掠过,生死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人影不是父亲莫凭栏,不是师父楚徭师伯吴江,甚至不是与自己生死与共的赵清商,而是那个穿一身浅碧衫子、风仪如同风中翠竹、面容与自己几乎一般无二却气质迥异的青年。
                        ……谁许一生悠然?
                        然而那些玛吉罕却掠过他身畔,直奔追风刃而来。四头玛吉罕一拥而上,分袭他四肢,那独眼狼王便在此时自高处一跃而下,一口白森森利齿光芒幽暗,朝著追风刃便咬了过去。
                        先前断尾之仇,原来它一直未忘。
                        追风刃两脚踹开两头巨狼,一掌扫开第三头,但终是气力不支,另一头巨狼并未及时闪开,非但将他右手咬伤,更趁势将匕首拖走。
                        赵清商眼见不妙,一步上前,举起止水剑朝著那独眼狼王便砍,不料一晚厮杀,止水剑剑刃磨损甚巨,加上先前上面已有了一处裂痕,用力之下,只听「啪」的一声响,这柄当世名剑从中断裂,折为两半。


                      IP属地:中国台湾39楼2013-01-25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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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狼王利齿距离追风刃咽喉不过数寸距离,生死关头,熹微晨光之中一道水光迸起,追风刃周身似被笼罩在一层雨雾之中,又一道血雨纷飞出来,一红一白,蔚为奇观。
                          殷浮白当年以流水剑使寸灰剑法,天下无双,无人能破,今日里,终在这一个年轻女子手中再现。
                          狼王胸前一个纵深血洞,胸前满是鲜红的血,就是这样,它居然还未死。赵清商踏上一步,正要再补一剑,握剑的右手却已剧烈颤抖。
                          易兰台看出不对,急忙扶住赵清商,同时紧紧握住她右手,这才使流水剑不致落到地上。赵清商本来已是全身无力,不过勉强支撑才能站住。抬眼见到是他,这才终於出了一口气,将整个身子重量倚靠到易兰台身上,随即暗红的血再度从她口中涌出,染红易兰台胸前大片衣衫。
                          未明天光之中,赵清商的脸色雪一样白,她紧紧盯著易兰台,苦笑道:「易公子,我连累了你……」
                          易兰台一手揽著她,一手握住摇空绿:「莫胡说。」
                          就在这时,忽听追风刃的声音高声响起,鏖战一晚,他本已没了多少气力,这一声却是神完气足:「两个晚辈,我去了!」随后一句声音却低了几分,「日后你们若找到我的马,可别再卖了它。」
                          一道烟尘奔向东方,那是追风刃提起最后一分内力,向外飞驰。
                          那独眼狼王最恨的就是追风刃,见他远去,如何肯放过,哀叫一声,群狼一并朝著追风刃方向飞扑过去,易兰台惊道:「前辈!」他已看出追风刃是要拼尽最后力量,为二人引开狼群,但此举直与送死无异。他叫道:「前辈,不可!」声音却被湮灭在群狼呼啸之中。
                          太阳终於升起来了。
                          前日的大雨,昨日的阴霾在万点金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分一毫的痕迹。金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草原。在这一片光辉之中,一线银芒穿破旷野的风,没入独眼狼王唯一的眼睛之中。
                          依稀远方,二十余名头扎黄巾的箭手围在一起,手中各持弓箭,连珠箭响不绝,虽然相隔距离极远,准狠之处却令人难以想像,每一次弓弦响起,便有一头狼倒下。
                          易兰台低声道:「忘归,是忘归箭队,江澄回来了。」
                          良马既闲,丽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
                          忘归本是古之箭名。这一箭队继承了当年一箭射死反叛宁王的清远侯江涉之箭术,由江涉之女江陵一手创立,最终归於玉帅江澄手下。这支箭队围捕过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杀过玉京凤舞将军烈枫,当年江澄三次征讨戎族,更是立下赫赫战功。若说箭术也可分一流、二流、三流之分,那麼自这队箭手中随意抽出一人,均是超一流的高手。
                          赵清商并不识得忘归箭队,却亦知已方三人似是逃脱了危险,终於晕倒在易兰台怀中。


                        IP属地:中国台湾40楼2013-01-25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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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清商坐在床上,注视著他背影,幸而未过多久,易兰台又走了回来,手里拿了一碗粥,轻轻一搅,稻米的清香便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赵清商咽了口口水,易兰台在床边坐下,照顾著她把一碗粥喝了个乾净。
                            这小屋里应用什物很全,直到两天后,赵清商终於能够下床走动。
                            在这两日里,易兰台却意外地沉默起来,常常不发一言。那木屋只有一间,晚上时他便睡在外面,赵清商心中不忍,却也知无法叫他进来。
                            到了第三日晚上,易兰台便把小屋内一样样什物向她交代清楚。赵清商一一点头称是,心里却诧异易兰台说这些做什麼。
                            一切交代完毕,易兰台道:「赵姑娘已至深沉雪,我也该告辞了。」
                            赵清商大吃一惊:「你要走?」
                            易兰台直看到她眸子深处:「赵姑娘,你还有什麼话要对我说?」
                            赵清商张了张口,终於低下头道:「没有什麼。」
                            易兰台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他日若有机缘,定当再见。」说罢行了一礼,转身推门离去。
                            一时间,赵清商也忘了还礼,也不知该说些什麼,就这麼眼睁睁地看著他静悄悄地打开门,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起先笼罩著小屋,此刻已经消失无余。天色似乎在一瞬间就黑了下来,赵清商依旧坐在原地发呆,那张常含喜气的脸,此刻已失去了全部笑意。
                            小屋中的光线愈发昏暗,仅仅是少了一人,这片小小的空间却已变得一片灰白,彷佛那个噩梦中的世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希望。
                            暮色愈发深沉,赵清商忽然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说:「不准哭,好好的哭什麼……」却终於还是停不下来。
                            有人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拍一拍她的肩,递过一条手帕:「是了,好好的,哭什麼?」口气中全是无奈。
                            赵清商接过手帕,胡乱擦脸,嘴硬道:「我没哭,你看错了……」
                            身后的青衣高挑身影如此熟悉,不是天子剑易兰台又是何人?
                            易兰台叹道:「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赵清商慌忙用手帕又抹了几下脸,醒一醒鼻子,道:「我平时都不哭的,这次是你碰巧了。」
                            淡淡的一点微光中,易兰台看到她哭得发红的鼻尖,忍住将要溢出的笑意,正色答道:「是,是。」
                            赵清商又道:「我十三岁以后就没哭过,这次不过是个例外。」
                            易兰台颔首道:「是,是,是。」
                            赵清商也觉得似乎不能自圆其说,把那条满是眼泪鼻涕的手帕往身上藏,想一想又觉不对,把那条手帕又拿出来:「还你。」
                            这一拿,连带把身上另一条手帕也带了出来,这却是几日前他们在山洞中对敌玛吉罕,易兰台交给她擦去面上血污的。易兰台弯下身,将两条手帕一并拾起,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叹口气道:「罢了,赵姑娘你还是留著自己用吧。」
                            赵清商「扑哧」一声,终於笑了出来。
                            小屋中再次点上了灯火,清淡的茶香满室。赵清商喝了一口茶,把杯子在手中转来转去,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於她问道:「你……是怎麼发现的?」
                            易兰台叹了口气:「是那瓶药。」
                            那瓶用孔雀蓝瓷瓶装著、见效奇快的药丸。
                            第一次易兰台帮助赵清商服药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当时赵清商内伤沉重,却在一夕恢复,天下岂有这般灵丹妙药?待到赵清商二次受伤时,他先取出一颗药丸,刮下一点细屑尝了尝,不由得心中暗惊。
                            那药丸中最主要的两味药物:一是曼荼罗,一是血七步。前者用於止痛,却易上瘾;后者虽可压制内伤,却会加重伤势,均是饮鸩止渴的药物。如今赵清商却把这种药丸当糖豆一样随口服用,怎能让他不惊不急?再想到赵清商体内诡异的经脉、每次使用必遭反噬的寸灰剑法、少年夭折的殷浮白……易兰台越想越惊,心中慢慢已有了定论。


                          IP属地:中国台湾42楼2013-01-25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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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满怀憧憬,归时一派暗淡。一路上赵清商没怎麼言语,回到小屋后,她静静坐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平日的一张笑脸。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从包裹中取出一本颇为残旧的剑谱,又把手上的汉玉镯子褪下来,连同流水剑一起放到桌上,向易兰台道:「本来你已经帮我很多事情了,可这一次还是要拜托你。这是沧浪水一派的剑谱……啊,你放心,这里面没有寸灰剑法,以后帮我找个合适的人传给他,这镯子和流水剑也留给他。」
                              她又去包裹中翻找,零碎物件摊了一桌,但除了那只竹根杯,实在也没什麼值钱的物事,便把包裹一掩:「没了,就这样,多谢你。」
                              易兰台看著她这般交代遗言一般的举止,明明是很感伤的一件事情,被她做来却少了许多惆怅,好似胡闹一般。他起初原是想和赵清商开个玩笑,可到了后来,不知怎地,一股酸涩情绪忽自心头缓缓升起。
                              她可以努力把生死之事当成一个玩笑,可他却不能。
                              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动作突兀,莫说赵清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抱歉,其实我昨日找到殷前辈的碑文之时,已经发现医治办法。」
                              赵清商一怔,随即笑道:「算了,不必安慰我。这件事几年前我就有数,其实也没怎麼在意。再说,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几年呢……」
                              易兰台握住她的手:「并非玩笑。赵姑娘,你不相信我?」
                              赵清商被他抓住手,却似浑然不觉,只道:「信,我信你在哄我。」说是这般说,其实她已经信了七八分,一时间不由得悲喜交集,眼看著易兰台神色真挚,不知怎地,又怔怔流下泪来。
                              易兰台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又是怎麼了,不是说都不哭的,一回生二回熟了?」这次他身上再没有手帕,只得抬衣袖为她拭去泪水。
                              赵清商也觉羞愧,强找出一个理由:「只在你面前,我才哭的!」
                              深沉雪内一番儿女情长,深沉雪外,却已是天翻地覆。
                              玉帅江澄自京城归来,坐镇北疆再施铁腕,数日内北疆已被他整治得平靖如初;神出鬼没的麒麟鬼於边境再度现身,先以一人之力灭掉燕岭三卫中的巨斧方队,随后接连擒获三个潜入北疆的戎族头目,他也不杀人,只把那三人扒了裤子绑在边境城墙上,这一招又损又狠,戎族武士被他打击得锐气大失。
                              然而还有一个人,虽然是名震江湖,又处於北疆这个漩涡之中,却是无所事事,全无建树,正是兵器谱上排行第二的干戈剑晏子期。
                              这一日他途经路边一所小酒肆,青布酒旗迎风招展,他心头烦闷,便坐下来,先要了三碗酒,抄起一碗便一饮而尽。
                              这酒正是当初赵清商买过的下马刀,酒气甚烈,却正合了晏子期目前的心绪。他又尽两碗,酒气上冲,头脑也有些飘然,倒觉十分畅快。
                              他把酒碗一放,道:「再来三碗。」与此同时,却闻身边一个声音也道:「再来三碗。」晏子期转头看去,见酒肆里尚有一个客人,行商打扮,面目寻常,面前摞起了高高一叠酒碗,却全无醉态,不由得有些诧异。
                              那行商也看了一眼晏子期,便把头转了过去。这时小二端酒过来,那行商拿起酒碗,咕咚咚又是三碗酒。
                              晏子期此刻正是百无聊赖,兼他性情里一点争强好胜之心始终未灭,便亦再尽三碗,叫道:「小二,再拿酒来!」
                              那行商不言不语,自也向小二比了个三根手指。
                              这一场赌酒,喝得真是淋漓尽致。晏子期酒量并不甚大,到后来全是仗著精湛内功才保得灵台一点清明。那行商却真是好气魄,喝了那许多酒下去,面上颜色变也不变。喝到后来,两人桌上都堆满了酒碗。
                              小二在一边也看得咂舌,心道这两人这酒量,真是开店以来都没见过!单这两人喝的酒,也够一天生意了。
                              小二心里佩服,殊不知晏子期心里又闹上了别扭,原来那行商比他来得早,就算自己后来喝的与他一般多,还是落后於他。


                            IP属地:中国台湾44楼2013-01-25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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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想著,他心中愤懑,把碗往桌上一摔,大声道:「小二,上酒!」
                                小二被他吓了一跳,心道这道爷怎麼喝著喝著又来了脾气?又见他喝得红头涨脸,身上背著一把大剑,心道这人可不要耍酒疯,到时酒钱也不付,自己可是要挨骂。便把毛巾一甩,笑嘻嘻地道:「道爷,这些酒也就够了。多的是他,少的是我;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麼?」
                                这是街头盛行的小曲,那小二顺口道来,晏子期位高权重,竟是第一次听到这几句话。他怔了一怔,抬头道:「你方才说的是什麼?」
                                小二以为他要发怒,壮著胆子又重复了一次,却见晏子期整个人愣在那里,他手里原本端著一碗酒,此刻已经泼洒出了小半。
                                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麼?
                                争什麼!
                                这几句话恰如凉水浇头,将他这些时日的烦躁气焰浇熄了一半。他放下酒碗,仔细寻思,倏然自惊:晏子期啊晏子期,你在做些什麼?
                                他摇一摇头,心中暗悔,连同剩下的半碗酒也不再喝,手撑著桌子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银子甩到桌上:「不必找了。」
                                那一锭银子足有五两来重,小二心中欢喜,连忙称谢。
                                晏子期摇摇摆摆地正要走开,临行前却多看了那行商一眼。
                                此刻那行商也起身拿起了自己包裹,那包裹形状狭长,拎起时里面的物事露出一小截。晏子期虽然喝多了酒,眼力仍是远超常人,认出那是一个煤精雕刻的狮子头,眼睛是由墨玉镶嵌而成,样式十分朴拙。
                                这若是被旁人见到,也便不当一回事。可晏子期却不同,江湖上能认出这个狮子的不出五人,晏子期却正是其中之一。
                                他骤然转身,手扶剑柄,眼神如若冷泉紧盯著那行商,一字字道:「雷霆怒剑,你是什麼人?」
                                七年前,这柄剑曾在江湖上掀起好一阵血雨腥风。
                                是时碧血双将大败戎族,朝野江湖,一时大为振奋。偏在这时戎族出了一个高手,手持雷霆怒剑,专挑中原武林。两月之内,他连杀了十三位掌门、五名分属各派的长老、九名闻名江湖的剑客刀客。一柄大剑横扫江湖,如若狂澜惊雷,无人可当。他却仍觉不足,横剑竖旗於红牙河畔赤勒滩,上书十一个大字:「为国雪耻,为亲复仇——燕九霄!」
                                众人这才知他名姓,燕是戎族国姓,先前流沙泉一战中身死的戎族统帅燕然正是出自燕氏一族,更有人传说这燕九霄本就是燕然堂叔。众人对他切齿痛恨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更有多人一怒之下向其挑战,却无一人能活著离开红牙河。
                                玉帅江澄当时镇守北疆,战功正烈,听得此事冷笑一声,派出百名长安骑与十名忘归前往赤勒滩。他不是江湖人,无须遵循道义。
                                那场鏖战,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一百一十名北疆最精锐的武士全部殒命,赤勒滩头遍染腥红,燕九霄满身浴血,按旗长啸,犹如九天之上的魔神,气势之盛,一时而至顶峰。江湖上闻得此事,更是人人束手。
                                三日之后的一个黄昏,红牙河畔安静地走来一个瘦削的青衣人。
                                那青衣人身上也带了一把剑,却是一把质朴无文的寻常青锋,其身形举止,内力亦不高明。
                                那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有名的决战之一。因为无人得见,更引发出无数传言。传说当年江南最显赫威严的门派君子堂本欲派三名长老奔赴北疆,得知那青衣人前往后合掌道:「到底免了一场杀劫。」
                                修罗王江澄手下卫队前番铩羽,以他个性,本应有更惨烈的报复。得知那青衣人前往,竟也破天荒下令诸军,不得再干预此事。
                                那青衣人在日落之际来到赤勒滩,在月亮升起前离开红牙河畔。
                                他的名字是谢苏,江湖上最后一个传奇。
                                那也是他今生最后一战,之后谢苏隐居罗天堡,不再踏入江湖。
                                燕九霄败在他的手下,谢苏却也没有杀他,只要他立下二十年不得入关的誓言。


                              IP属地:中国台湾45楼2013-01-25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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