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小虎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听到“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入水里。躺在屋顶上正好远远看到寒潭里有个人正在拼命的往上游。一上岸就像兔子一样飞快的窜进草泽中。
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到出事是后来的，先钻进大脑的是草泽中传来的巨大轰响。他猛然坐起来，才发现孔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他自己还在房顶上。远远望着两道红光平行划破蔚蓝的晴空和弥漫的薄雾，他仔细分辨出其中一道正是长虹剑的剑气。
——难道虹猫……
虹猫既然在，蓝兔一定不会离开太远。想到这里，他撇下房顶的酒坛，驭起轻功赶到那片草泽，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血红。
冰魄落地的清脆响声在他心底砸碎了一地玻璃。
蓝衣女子转过身，眼里大颗透明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到地面上，草叶承接了她的泪水，却也染上少年身上恍如玫瑰的刺眼绛色。
双手揽住蓝兔颤抖的肩膀，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女子任由他从身后抓住自己的肩膀，回头，却是含着眼泪——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此时已然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对此时陷入长时间昏迷的白衣少年来说，都不再重要了。长睫盈盈闪着正午不太清晰的阳光，鲜血迅速染红青衣男子的手，连带着他的手也在不住的颤抖。
再忍不住了，黑小虎放开蓝兔，上前俯下身，从跳跳怀里把昏迷的少年抱起来，低声道，“先回去，有什么话回去说，他这个样子拖不得！”说罢，再不看一眼，回头而去。
蓝兔依然痴痴站在当地，跳跳看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便抬起手，长叹一声，“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不想听……你知道你刚才那话有多伤人吗？渊璃，我们走……渊璃？”
秦渊璃冷冷的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忽然扬起手，狠狠的甩给她一耳光。
“你有什么解释，就等他醒了跟他说吧。”
然后，她回头向黑小虎相反的方向而去，跳跳一愣，连忙喊住她，“你去哪里？”
秦渊璃站定回头，冷冷道，“你们回去吧，照顾好他。我继续追王天光，说不定能找到月华族的巢穴——听着，三天内我回不来，你们就离开梅花坞。”

********************************
手里的医书被猛地夺下，逗逗还没叫出声，就已经被青衣男子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跳跳疲倦的一挥手，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
“跳跳，放手！”逗逗挣扎着，“你哪里受伤了在屋里不能说吗？”
青衣男子放开他，回过头，“不是我……是虹猫，你先去看看他，什么话回来我会跟你说。”
皱着眉头疑惑重重推开门，青衣男子就转过身，不忍再看。即使如此，还是听到逗逗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衣上的鲜血依旧淋漓染成一片，直到将少年虚软的身体安置在床上，黑小虎才惊觉他这么轻，一路走过来都没有感觉沉重。回头看着蓝兔一脸泪痕，心里像是被紧紧揪在一起，不知道乱七八糟是什么滋味，只得握住蓝衣女子的手轻声道，“他不会有事，你放心。”
蓝兔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前襟，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逗逗吸了一口凉气，只搭上腕脉片刻，就猛地回头看着她。
“你先救他，”黑小虎看出逗逗想说什么，毫不犹豫的打断，“有什么话我和青光剑主会跟你说。”
逗逗冷冷别过脸，“伤口很深，而且…仅仅看这个不好处理。”说罢，再不看黑小虎一眼，自顾自地解开少年身上的白衣，黑小虎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安慰般的拍拍蓝兔的肩膀，便一步出去，“我去打盆水。”
雪白的布巾浸入清水，很快便染成一片血色，几盆水倒出去，才完全清理出伤口裸露出来的肌骨，微微向外翻卷着血肉。略一犹豫，逗逗才向后问，“大奔昨晚回来了吗？”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了，黑小虎和蓝兔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确定。跳跳的眼神从逗逗转到黑小虎和蓝兔，最终才沙哑的一句，“怎么？你没见到他们？”
雪白的纱布一层层缠上少年的伤口，逗逗在他身后打了个结。这才停下手，略有些诧异，“大奔和莎丽一直都没回来，我就没见他们。”
跳跳没说话，沉默着在床边坐下，小心的把少年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细细喂过药。蓝兔看着跳跳为他换过衣服，想走过去，却一步也迈不动。
毕竟是自己伤了他，毕竟……毕竟她看到的，是冰魄剑握在自己手中，映入眼帘的是盛开在少年雪裳的一片玫瑰。
逗逗点点头，青衣男子沉默片刻，才把少年的身体放下，拉过被子。逗逗站起身，忽然在蓝兔面前站住，“这件事你给我个解释。”
蓝兔垂下眼眸，这件事情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屋子里有些安静，除了少年有些凌乱微弱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片刻后，黑小虎打破了尴尬，“这样吧，我们出去说，别打扰虹猫休息了。青光剑主暂时留下……行吗？”
跳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蓝兔最后看了一眼少年苍白的脸，只得微微颔首。

>>>>>4
于老棺拿着火把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少女。脚步声和着溶洞里的滴答水声，四周更显寂静无声。
秦渊璃方向感并不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向哪里。然而算算梅花坞的大小，决不至于几个时辰了依旧没有走出去，时间感她还是相当有数的。
哪里不对劲……不对，是哪里被骗了。
如果真的说被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于老棺在带着自己到处乱走！既然是月华族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路。自己没时间陪他到处耗时间，手里不仅仅拿着一条人命，还有梅花坞的所有人！想到这里，她忽然站定，停住脚步。
于老棺一愣，问她，“姑娘，你怎么不走了？”
秦渊璃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唇慢慢动了几声，有模糊不清的语言在溶洞回荡，于老棺一愣，接着一阵疼痛在胸腹之间陡然窜起，朝疼痛地方一摸，竟然硬如木石！
“这根本不是解药，”秦渊璃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如刀的眼神几乎能把他戳个窟窿，“这里面是迷幻药吧？你是等着下套给我！”
“我……”于老棺疼的整个脸都在扭曲抽搐着，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秦渊璃停下来，从腰间的竹筒中拔开盖子，一颗石头落到她手里，然后随着她伸出手，石头忽然自己跳下来，向洞口深处滚过去。
少女眼中再次泛起淡淡的浅红色，冷笑着将目光转向于老棺，“我本以为你会老实带路，没想到你跟我耍心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我已经下了石头蛊，半个时辰再找不到王天光，你就等着看于春秀痛不欲生吧……石头蛊刚才的滋味如何？”
“你……”于老棺眼中含满了悲愤，“我也是替人办事的！少盟主何苦拿我女儿相逼？”
秦渊璃找了块石头坐下，眯起眼睛看着他，冷冷道，“长虹剑主何辜？你何苦拿阴极散折磨他？如果我没说错，那个什么被烧成灰的女孩子也没死吧？”
于老棺低头，许久才抬起头，扶着钟乳石柱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我……带你去找王天光吧，他会告诉你的。——我只求你放过秀儿。”
“那要你选择，”秦渊璃冷哼道，“你家秀儿生死都在你的选择，半个时辰之内你要是再跟我耍心机，你回去就真的为她收尸了——走吧。”
向前几步，转右道，那种熟悉感觉再次从记忆深处汹涌而来。再向前十几米，一道栅栏忽然出现在眼前。栅栏里是一位玄衣老人，秃头，脸上布满刀疤，他看到光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于老棺，然后忽然盯住了他身后的红衣少女。
少女冷冷开口，“开门，然后你给我到外面等着。别耍心思，想想你的女儿。”
于老棺面色僵硬了几分钟，栅栏里的老人忽然哑着嗓子大笑起来，“于老棺，你也有今天！算计了我大半辈子，竟然栽倒一个丫头手里。”
于老棺面色一红，想说什么，却被秦渊璃一把推开，目光冰凉却含着一丝玩味。眼角余光瞥到她有意无意摸着腰间的竹筒，还是咬咬牙，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真正的王天光推了推门，站在她面前细细打量着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笑道，“好好好，好丫头，除了融华，我还没见过会放飞蛊的草鬼婆。”
“前辈过奖，”秦渊璃微微低头，“渊璃并不懂养蛊，只是会放蛊罢了。”
王天光皱起眉，看了她一眼，问道，“丫头，你不姓沈吗？”
秦渊璃一愣，“我姓秦，秦渊璃。”
王天光眉头皱得更深，忽然一把抓住她的左腕，凑近火光。一道白色的旧疤痕赫然在目，细细看去，至少有十多年了，横贯整个手腕，甚至还有粗粗的缝合印记。在雪白的皮肤上并不醒目，甚至不影响用左手使剑。
抬起头看着女孩的眉眼，王天光确认自己没有认错，这道疤痕更是绝对伪造不出来的。秦渊璃却不想跟他谈论这个问题，摸出那个粉彩瓶递给他，“前辈，渊璃这次来月华族地下工地，抓于老棺是为了救长虹剑主。听闻前辈是民间药王，还请看一下，这是否是解药。”
只听“救长虹剑主”几个字足以令他脸色大变，王天光顾不得接过瓷瓶，急切问道，“虹儿怎么了？有人害他？”
这话让秦渊璃噎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长话短说，略去了被蓝兔刺伤那段，“于老棺冒充你，给他下了阴极散。”
“畜生！”王天光气得发抖，一把夺过药瓶，到处一颗雪白的药丸，细细搓了搓，这才敢闻一闻，半晌，他低声道，“没错，这是阴极散的解药，但是瓶子上有迷幻剂——你身上有保命蛊吧？”
微微颔首，秦渊璃却不想等了，算算时间已经一天，怕是来不及找其他人了。当即拉住王天光的胳膊，“前辈，跟我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改日我再来搭救其他人，长虹剑主那边……前辈去了就知道了。”

******************************
蓝兔在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自己房间里。一把青丝拖曳于枕畔，身上只着一件内单里衣。推开被子坐起来，长发便垂在肩头，如缎子一般披散下来，遮挡住了她的容颜。
但是此刻，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脸上的涟涟泪水，这眼泪浸透了她心里的苦和痛，恍若无边的苦海。而能够将她带出苦海的白衣少年，此刻却已然再次沉入深深的昏睡当中。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她已经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真实的世界，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是一场梦，然后快点醒来。
有人轻轻推开门，默默的坐在不远处，却一言不发。她不想知道是谁，抱膝靠在床边的墙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略略有些清醒。抬起头，才看到林清峰和烟钰无言坐在她面前，却什么都没说，偶尔无声的对视，用眼神默默的交流。
心沉到了冰水中。
其实此刻他们不说话，没有消息，于她来说，应该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她的虹没有更坏的事情，至少……
没容她想好那个至少，林清峰便淡淡开口了，带着青年男子磁性的声线，话却令她震的浑身一颤——
“是小虎哥把你抱回来的，夫人，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蓝兔脑海里转了无数个问号。秦渊璃和林清峰之间如同仙侣，早就不止一个人暗暗羡慕他们，如今却听林清峰说羡慕自己？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林清峰溢出一丝苦笑，“夫人……我和少盟主，从来不是别人想的那样。没错，我是跟她订婚了，可那是师伯的主意。我和她之间没有爱，或者说，是我在单方面爱她。所以我羡慕你和长虹剑主.”
“爱是一个人的事。”蓝兔最后轻声说。
佛偈有云：人生八苦者，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如今她便在久久品尝第五苦，爱别离。书圣曾有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也不过只见前两者苦痛。世间之苦，岂是死生为打？生生不息，也不过是生死之间一线牵。

所以才有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太虚看透了冷暖，看透了悲苦。
许久，林清峰默然道，“世间皆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笑，笑的心刺刺的疼。若她真的能将时间一切看做梦幻泡影，又何来的心疼？视线模糊了又清晰，却终究比不上心里的那刀割般的痛。
是她亲口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啊，是她亲手把冰魄剑刺进他的身体，更是自己……在他毫无怀疑的眼神中被彻底击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曾经以为的桃源，如今却是荆棘丛。
烟钰轻声道，“武当对你的做法很有意见，甚至有人怀疑你就是月华族的奸细。现在已经被林公子和少主压下去了。青光剑主和神医不说话，少盟主和其他四剑不知所踪……盟主现在在梅花坞暂时回不来，我们也不知道能压住多少”
“他们想……审问我？”她低声问，抬起头看着他们。林清峰不置可否，烟钰看了他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终究是受不了蓝兔质询的目光，轻轻点头。
“……毕竟这次你伤的是七剑之首，不是别人。而他现在生死都在一线之间。若是他真的挺不过这一关……你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
于老棺冷冷的盯着秦渊璃，皱了皱眉毛。然而只是一刹那，青虹剑便再次横于颈上。少女面色沉静，并不言语。
劝说也好，沉默也罢，此时摆在他眼前的路只有一个，那就是完全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咬咬牙，于老棺不再言语，看了看路径，便在前面几步向外走。
王天光有些心急，边走边问，“秦丫头，跟我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难道于老棺什么都没说？”秦渊璃看了他一眼，于老棺似乎颤抖了一下，在前面低声道，“月神不许我将任何事情告诉人犯。”
王天光一挥手，跟上秦渊璃的脚步，“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说的是虹儿，你刚才就没跟我说实话！”
秦渊璃脚下一停，随即又快步向前走，再也不回答他一句。她有直觉，王天光这么关心虹猫的情况，绝对有不小的原因，但是她此时不想听，更不想让于老棺听到。
——隔墙有耳，即使她现在下定决心不会留着于老棺，也难保这里没人听了去。月华族既然有蛊祭司，必然有懂得蛊的人，传声蛊的威力她懂，此时说不定于老棺身上就有一个。
王天光看到她瞬间沉下脸，讷讷的收了口。
踏上一道长满爬山虎的阶梯，于老棺忽然往后看了一眼，艰难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上面是梅花坞的陈枫家，这个地下宫殿，四通八达，到处都可以找到入口。少盟主，我言尽于此，还请少盟主放我女儿一条生路。”
“你先上去，给我开门。”秦渊璃不为所动，紧紧盯住他。于老棺面色一变，还未说什么，秦渊璃忽然推了他一把。于老棺防备不及，一步踩上了爬山虎的枝叶。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声长长的号叫声，爬山虎的枝叶立刻缠上了于老棺的身体，将他拖进层层覆盖的枝叶之间。阶梯陡然空出一片，王天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秦渊璃一把拉住，迅速从树丛枝叶间穿过，伸手推开了门。
终于呼吸到了地面上的新鲜空气，王天光看了看旁边的少女，这才发觉秦渊璃额头上都是汗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她依旧紧紧抓住王天光的胳膊，攥的他生疼。
“天光叔……”秦渊璃有些哆嗦的看着身后，“摄神、冥火、寒冰、蛊、毒、巫咒……那个是什么？”
玄衣老人一愣，摸了摸秃头道，“七大祭司吗？那个是魔音。”
手臂上猛然一松，少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后退了一步，靠在树干上。王天光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关上的木门，这才碰了碰她，“你怎么知道那是牵缠姬？”
“于老棺老奸巨猾，肯定不会愿意被我胁迫，”秦渊璃像是终于缓过气来，这才抬起头，“地下他敢给我下迷幻药，还敢带着我到处跑，肯定还会耍花样。我叫他给我开门，他却犹豫，既然有门，肯定是出口，问题就在那爬山虎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过去。”
王天光想摸腰上的烟袋，这才发现已经丢了，有些尴尬的搅了搅手指，这才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那是牵缠姬，只要被抓到的人都会被植物吃掉——可惜我没摘到叶子，那叶子是解毒的配料。”
秦渊璃怔怔看着前方，目光毫无焦点，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慢慢道，“我们回去，天光叔……刚才我不敢说，怕于老棺听到，现在他死了就没顾忌了——虹猫他…现在怕是很不好……”

>>>>>5
抬手，出掌，然后稳稳的挡住了年轻人出手的动作，黑小虎脸色阴沉的可怕，却绝不肯让开一步。
“教主，这是公事公办，还请阁下公私分明！”年轻人明显处于劣势，不得不开口劝道。然而黑衣男子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甚至表情也波澜不惊，双眸却几乎喷出怒火。他咬紧牙关，字字恍如冰碎瓦裂——
“谁给你们武当的权力审问七剑的人？是七剑之首还是少盟主？”
青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怒火窜上心头，冷笑道，“魔教教主，你这话是不是太幼稚了？七剑之首被蓝兔重伤现在还昏迷未醒，少盟主追踪月华族未归——当初不就是少盟主亲口说要武当和阴癸派为左右翼么？如今七剑没法处理，武当怎么就没有权力？”
黑小虎哑口无言，却依旧岿然不动，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
“砰”一声门响，黑色劲装男子走到小虎身后，沉声道，“少主，三堂已经将此地团团保护，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带走夫人。”
青年脸色一变。身后便一声大呼，“任你魔教阻拦正经事吗？蓝兔若不是私通月华族，凭她和长虹剑主的关系怎么会忽然刺杀他？”话音一落，青年身后的弟子忽然冲出来一片，不由分说就要动手。
劲装男子并不多言，只一抬手示意，身后黑衣卫士便猛然亮出半截晃亮的刀身。黑小虎冷声一哼，“玉康，给我看住，武当敢动，按照江湖规矩，格杀勿论！”
青年上前一步刚想喝住师兄弟，便听身后一个清晰的声音，生生顿住了脚步，他身后的弟子也瞬间寂静一片——
“崔瓶师兄真是长出息了，现在你师父还没死，轮不到你来这里拿人吧？”
红衣少女手中青虹剑霍然出鞘，一剑将两派中间的水缸轰然震碎。黑小虎和崔瓶都被震慑的后退了几步，中间一时间空了一条路。
秦渊璃并不急着走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阁楼，把身边的老人一推，轻声道，“你不放心就先去看看他吧，跟刘玉康说，我叫他带路。”说罢，这才悠凉的看了一纷争的两派人马，在空出来的地方转了一圈。凌厉的目光射在崔瓶和黑小虎脸色，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看着王天光被那劲装男子领到二楼，她才淡淡开口，“你们是想干什么？谁说蓝兔是内奸？又是谁允许你来抓人的？”
崔瓶讪讪低头，许久才犹疑的说，“是家师——下的命令……”
“是么？”秦渊璃不怒反笑，崔瓶看到她的笑容，却狠狠打了一个激灵，“武掌门不像是这么想的人吧？谁想到的？”
崔瓶身后推出来一个瘦小机灵的弟子，秦渊璃一时觉得有些眼熟，没等她认出是谁，黑小虎却一惊，“你不是那个……那个自刎姑娘死后去叫你师父的那个吗？”
林萱自刎死后，武当不服孔雀指认，当时崔瓶就叫了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弟子去找武江陵。秦渊璃这才想起来，下一刻笑意不减，凉凉道，“确实机灵的很，这都能想到，不简单啊。”
“来人啊——”那弟子刚想开口，楼上蓦然传出一声惊叫，听出王天光的叫声，秦渊璃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迅速扫了一眼楼上，才看着黑小虎，“二楼，你房间有人吗？”
小虎一愣，这才陡然反应过来，“是虹猫……他当时伤的太重，我直接把他带到我的房间了——”

************************
青衣男子目光冷冷的看着楼下的争吵，一言不发，便再次进了门。目光落到依旧安静沉睡的白衣少年脸上，心里还是微微一紧。
……三天了，虹猫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逗逗隔一段时间便过来看一阵，跳跳听他的意思，少年除了虚弱得厉害，并没其他不好，也就是说，他早该醒了。
也许是他自己不想醒过来，情伤比身上的伤更重，重到无药可救。
然而他这么想着一转眼，却看到有些不对劲。是的，他明明记得书架后面什么都没有，而且一堵墙都是书架……怎么会这么显眼的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墙壁？
指腹摩挲着青光剑的剑柄，握紧腰间别着的宝剑，不忘看一眼沉静安睡的少年，这才上前去靠近那堵墙，只是轻轻一推，那堵墙居然像一扇门一样向后荡开——
青衣男子不知道是什么将他的心攫住按在冰水中，仿佛浑身都不能动弹了。
这间屋子有暗道！那么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给虹猫下毒的人就可以趁着夜深来去如风了！自己夜间从来没守在这屋子里的，那这暗道……他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回头看一眼，还是咬咬牙，一步踏进了暗道。
墙无声无息的在他身后关上。房间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咔嚓”一声，书架再次挪回了原来的位置，只来得及看到青衣男子后摆的花青色。
身影似乎并不急，坐在床边细细看着少年的脸，此时少年的呼吸平静却微弱，合上的双眸敛去了平日的凌厉和肃杀，唇色却依旧不见血色。那人似乎有些诧异，伸到被子里，探到了冰凉的腕脉。
“……只能怪你自己，”身影缓缓开口，“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不例外——不过你到底只是英雄而非枭雄，怎么过得了美人关？”
不知是他太过自信这里不会有人，还是并不急于杀掉眼前的少年，匕首雪亮的寒光拔出那一刻，他便感觉被一个笨重的东西砸中了后脑勺，匕首当即脱手飞出。随着“桄榔”一声，他捂着后脑勺转过头，才从眼角余光看到那竟然是一个木头板凳！
秃头老人愤怒的看着他，厉声道，“你想对他怎么样？”
身影冷笑起来，阴森森犹如地狱传来，“送他去跟阎王爷报道！你是谁？给老子滚！”
王天光挡在床前，狠狠盯着他，“今天有我在，你别想碰他一根头发……”
那人却不耐烦了，鲤鱼打挺跳起来，一翻身拾起掉落的匕首便一个箭步跳过来，一把扯住王天光的的领口，接着一刀刺向少年心口。王天光始料不及，被他一把扯向身后，此时反应过来，顺势一把抱住那人的腿，用力向后一拖，匕首偏了方向，刺到了少年床边。
“老秃驴，你找死！”那人恶狠狠的咬牙道，接着一脚踹向王天光的肩膀。腿上感觉一松，来不及管身后老头怎么样，便再次快速爬起来，再一次举起匕首——
他完全没想到王天光会忽然俯身将少年抱进怀里，堪堪躲开一击，随即便感觉握着匕首的胳膊一阵剧痛。王天光不知从哪里抄起一根棍子，狠狠砸在了他胳膊上。匕首应声而落，被王天光立刻踢到一边，趁这个机会，老人大喊一声，“来人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的危险，不经意间少年在王天光怀里抓紧了他的手。老人连忙握紧少年冰凉的手，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虹儿，有叔在，没事的……”
“老秃驴，你活腻了是不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那一棍子打得厉害，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刚站起来，就听门声一响，自己的胳膊被猛然反手一扭，脸皮便贴着桌子按下来。林清峰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青光剑主在哪里？”

>>>>>6
山间略有些凉意的风挟带着潮湿的清晨冷意扑面而来，堆叠着雾气带来的冷湿和闷寒，一时间安静的清晨忽然寂静了，静的只剩下众人的心跳。
黑小虎刚踏过去一步就被身后的少女一把拉住手臂，直到门被打开，短褐青巾的那人被林清峰扭住双手押出来，少女才轻笑一声，目光陡然落在那机灵弟子身上——
“真是好计策……”她冷笑道，“制造混乱，引出大部分的人，再把青光剑主支开，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要虹猫的命了。虹猫一死，蓝兔纵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玉康，捆起来！”
崔瓶脸色骤然一变，想说什么，少女抬手止住了他，“抬起头，我看看这两个人是谁！”
林清峰把手里的人押到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抓住头顶一撮头发向后一拽，那人吃痛不住，被迫仰起头，秦渊璃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皱起眉，“你不是那于老棺的徒弟吗？叫什么……于晨曦，还是……？”
“就是他，”小虎眯起眼看着于晨曦，眼眸中有凛冽的冷意，他蹲下身，忽然揪住那机灵弟子的衣领，低声道，“刚才是你急着要带我夫人走吧？然后…说她可能是奸细的也是你！你在这里起哄，于晨曦在上面行刺长虹剑主——你是何居心？！”
最后一句话几乎咬碎了牙，机灵弟子却不再答话。秦渊璃不耐烦看这么两方对峙，直接挥手叫刘玉康带走，这才对崔瓶道，“崔师兄，小女子不信令师会下这个命令。我临走前说过，若我和长虹剑主都不能主持大局，一切交给林清峰和烟钰。这个场子，您自己，看、着、办。”
丢下这句话，秦渊璃扬长而去。
***********************
扶着少年的身体重新躺下，王天光依然没有松开手。少年攥的太紧，彷佛溺水时攥着的救命稻草，他不敢松开，怕一旦离开，危险还会继续环绕在这个少年周围。
空着的手掀起被子，露出冰凉的手腕，按上片刻，脸上一丝凝重逐渐深刻起来。逗逗在一旁没出声，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许久，王天光才轻叹一声，转过头问道，“神医么……你是不是，把阴极散的毒封进丹田了？我有解药，你……把这毒从他丹田散开吧。”
“你有解药？”逗逗一愣，“你怎么拿到的？”
老人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是托起少年的后颈把他扶起来，示意逗逗上前。这才摸出瓷瓶中雪白的药丸给少年服下，淡淡道，“你知道于老棺吗？他死了。”
淡淡的绿色光罩柔和的散开，一听这话，逗逗浑身一颤，险些停手。连忙集中注意力，目光却含着疑问投向一瞥。
王天光点点头，继续悠凉地叙述，“于老棺故意让于春秀打晕了我，然后把我装进棺材，抬到了月神的地下宫殿。直到那丫头把于老棺……推到牵缠姬那里。”
收了手，逗逗这才抹了抹头上细密的汗水，真气流转很通畅，看起来虹猫内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要一个契机把他唤醒。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牵缠姬！这里居然会有牵缠姬？！”
“不仅是牵缠姬，还有血蟒和七彩蛛！”王天光脸色严肃起来，一字一顿道，“月华族不是你们想象的这么简单，更不是祭坛之乱前了。这个月神很可怕！”
屋里一时间静了，逗逗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冒出一句，“那…少盟主一个人能对付了于老棺？”
王天光不答反问，“你懂不懂飞蛊？就是放出的蛊可以按照某种途径专门下在某一个人身上，其他人却不会中蛊？”
“听说过……肯定听过！”逗逗挠挠头，心底不由得一惊，“可是，要下飞蛊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要求这人会养蛊，但是下蛊全靠天赋，所以一般来说，蛊术都是传女不传男的。飞蛊更是苗疆绝活……难道月华族……”
老人看了看手指，“你说那个秦丫头，她就姓秦？爹娘是谁？”
逗逗被问的云山雾罩找不着北，但是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太好奇。他并不多问，只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她是孤儿，我听盟主叫过她……小名好像是婧儿，不过也仅仅是就他们二人的时候，我也是偶然听到那么一次。到底是晶儿还是婧儿，没听太清。至于父母，我就不清楚了，您老人家可以问盟主。”
装上烟锅，王天光默默吸了一口，吐着烟气道，“是婧儿，青女的婧。那就对了……这丫头肯定不姓秦，可能是她师父给她改的名字——她应该姓沈。”

第十一章 【溯·源】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谁还需要星星，
谁还会在寒冷中寂寞地燃烧
寻找星星点点的希望
谁愿意
一年又一年
总写苦难的诗
每一首都是一群颤抖的星星
像冰雪覆盖在心头
谁愿意，
看着夜晚冻僵
僵硬得像一片土地
风吹落一颗又一颗瘦小的星
谁不喜欢飘动的旗子，
喜欢火
涌出金黄的星星
在天上的星星疲倦了的时候
——升起
去照亮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江河《星星变奏曲》

**************************
一条幽暗的溶洞在眼前瞬间开放了视野，甚至在墙壁上燃烧起火把，熊熊明亮的将眼前的路照亮。青衣男子在那一刻停住了脚步。
原来光亮是为这个准备的……
前方的路看似开阔，却在煌煌灯火中闪烁出一种银亮而纤细的网，如雾一般笼罩住后面的整条路。一对大蜘蛛懒洋洋的趴在蛛网一隅，向他露出带着敌意的目光，身上的色彩鲜明亮丽，仿佛披上织锦彩缎。脚步声惊动了它们，此时已然开始慢慢爬上密密斜织的宽大蛛网。
跳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如果他没认错，这正是三年前在魔教见过的江湖第一毒物七彩蛛。当初猪无戒为了抓捕奔雷剑主曾经向他要过一对，不想如今竟然在这里再次见到！
冷不防自己身畔陡然一凉，毒蛛耐不住他这样静观其变，抢先一口毒液喷过来。身体下意识向后一侧，毒液便落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刹那间土地仿佛进入了滚水中，翻腾着令人作呕的泡沫。
跳跳心思一动，青光剑霍然乍起，挑落一侧墙壁上的庭燎。毒蛛并不甘心于让到了嘴边的猎物就此逃走，爬上前几步，再次喷出一口毒液。
青衣男子闪身避开，并不强接下这一攻击，踏着溶洞中的石笋绕道毒蛛背后，抬手间庭燎便扑上了细密的蛛网，燃烧起一片空洞的火光。

毒蛛毕竟没有人的智慧，也不懂得有“围魏救赵”这一计，当即甩开青衣男子回头去帮助自己的同伴补救蛛网。毒蛛掉头那一刻，青光剑当即出鞘，一剑将毒蛛刺了个通透。
缓慢燃烧的蛛网散发出一阵莫名难闻的气味，跳跳不由得抬起手，用衣袖掩住口鼻。却冷不防一道银亮的液体如丝线一般向他喷射过来，跳跳躲避不及，青衫下摆赫然扬起一阵刺鼻的烟雾。
毒蛛的毒液有强烈的腐蚀，这才是毒蛛可怕的地方，被喷到的皮肤恍如进入三千弱水，转瞬间连尸骨都不会剩下。只片刻，跳跳断然挥剑，将已然被蚀出一片黑褐色液体的半截青衫割断，直直地向另一只毒蛛蒙过去。
毒蛛不防备他这个举动，一口毒液尽洒衣片。但见青光一闪，剑刃早已穿透衣片钉透毒蛛，随着剑气霍然散开，毒蛛在青光剑上猛然炸开。
直到这个时候，青衣男子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一眼死去毒蛛的尸体，这才拾起地上即将熄灭的庭燎，靠近了还未完全烧掉的蛛网。
看着蛛网化为一撮灰烬。这才上前一步，在灯火通明的溶洞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隐藏在黑暗的一隅，只那一刻，手中的庭燎颓然而落——
——“大奔！莎丽！”

>>>>>2
潺潺雨水从天际悠然而下，根根晶亮的银线，在每一片绿叶花朵上印下深深的吻，然后凝结住一夜剔透的明珠。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却在绵密雨丝中偶尔有一两声黄鹂滴沥，划破夏至袅袅晴丝万点，——然后天渐明，连黄鹂鸣唱也就此被掩盖，只留下窸窸窣窣的人声代替自然最初的天籁。
她伸手，接住几滴从风铃上滴落的雨水，带着泥土浓郁的芬芳，琥珀一般包围了这里最初的美好。犹记彼年春光渐老，栀子花开时节，他们携手漫步那一片茉莉花丛中。而如今却如这一滴雨水，包裹着泥土的气息和草木清新，就此凝结，然后等待阳光落下，永远消失了痕迹。
万户捣衣终究不及双鲤尺素那一片赤诚，唯君一句生死相依，便如长鲸触破广寒琼楼。离恨天之上不会有雨水，那便一定蓄满了长相忆。
飒飒清风伴着熹微的晨光飒沓而来，即便是山间也犹觉微凉——到底是秋天快要来了，只是不知金秋，究竟是繁华落尽，还是硕果累累？亦或是二者皆然？
——我悲秋，我亦恋秋。
轻声念出这七个字，夏末带着微凉的风便拂动了她一袭青丝。转身临轩窗而坐，却在镜中看到男子站在她身后，微微扶住她的肩，从她手中拿过了桃木梳。金钗委地发出“叮当”一声，他俯身拾起，然后桃木梳便在她一头长发中柔顺地游走。
金钗缠绕中渐渐隐入青丝，唯留下末端一点金钿垂下细细的银流苏。蓝兔转身，对上男子认真的的眼睛，竟一时无言。
梁鸿亲自为妻孟光绾发，遂成就相敬如宾的美传，他此举，也是想……长发绾君心？她想知道小虎为何如此，但是他亦沉默，或许无言，就是最好的回答。
时光静好，与君共。
尽管此君并不是她心底之人，又何妨此时共度良辰美景？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只是她忍住了泪。她的眼泪，永远只能为一个人而流。
即便此生再无缘，也宁可让眼泪就此干涸，心田就此荒芜。
“蓝兔，秋快要来了。”小虎在她不远处坐下，若有所思的望着早早出现一线橘黄的叶子，忽然露出一丝浅笑，“心上有个秋，如何不是愁呢？”
蓦然回头，带着一丝惊异的目光直直射向他，却被满含笑意的眼神所承载，犹豫片刻，还是慢启朱唇，“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皆为秋景，心若无秋，则万物皆无意也。”
“欲界仙都即在杭州此处，仙都之秋，更胜于夏。卿可见今日雨水淋漓，东坡亦有‘殷勤昨夜三更雨，便得浮生一日凉’。”
蓝兔默然，许久才淡淡回答，“只可惜，东坡所处俱是桃源——虽有所思在远道，终究望断桃源无觅处了。”

*********************8
血蟒血红如灯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二人，却并不上前。青衣男子咬咬牙，一把抓起吴浩东的胳膊，低声道，“先上去！”
吴浩东瞪着眼睛，“老子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人没救出来，你居然想跑！要跑你自己跑，老子不走！”
话音未落，跳跳就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当即不由分说拽起吴浩东就走。一根筋的吴浩东顶牛似的站着不动，瞪着眼睛想说什么。不料，血蟒似乎感觉到这人的危险，竟然放下它应该看住的两个人，张开血盆大口，直窜过来。
刹那间寒光乍起，蓦然反射出庭燎昏黄中的一点明亮，在吴浩东眼中明灭闪烁。跳跳恍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然而下一刻，巨蟒口中的腥气扑面而来，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一般，腥臭的液体迸溅而出。跳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吴浩东岿然不动，钢刀当头落下，血蟒的一双灯笼似的眼睛被钢刀当头戳瞎了。血蟒翻滚着身子就势扬起蛇尾，狠狠甩向他们站着的地方。
吴浩东后退一步，钢刀微微上抬，看准来势，横刀一挥，只听得一声闷响。他手上猛地一颤，虎口震得发麻。下一刻，便咬紧牙关，用力拔出钢刀，再次砍去——
蛇尾露着森然白骨。方才一道斩下去，坚硬的蛇骨一震，刀锋偏离了一寸，紧接着便顺着蛇骨削下一片肉来，顿时血花飞溅，随着血蟒吃痛的翻滚甩出一串血花。趁这个机会，跳跳踏着吴浩东的刀背，空中一个翻身骑在蛇头上，青光剑高高举起——
血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垂死地摇晃着身体四处乱撞，溶洞里瞬间倒下一片被撞倒的钟乳石笋。顾不得撞在石壁上的疼痛，跳跳冲吴浩东喊道，“别叫血蟒伤到他们！”
“桄榔”一声钢刀落地，四处景物在青衣男子眼中四处纷乱的变换着，他努力从不断转换的视角锁定吴浩东黝黑的脸，看到他扔下钢刀，背起莎丽迅速后退，在黑暗中逐渐消失了身影。
血蟒陡然摔落在地面上，趁这个机会，跳跳连忙翻身滚落到地上，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疼的厉害，勉强撑到大奔身后，便连忙将他拖到后面。只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传来，蛇尾便兜头甩来——
钢刀精准的砍断了仅剩下白骨的蛇尾，下一刻，吴浩东不容置疑的口吻喝道，“帮忙！我背着他出去！”

坐在酒楼二层临街的一张桌子前，陆羽看着秦渊璃抖开纱巾看着一角的茉莉花，忽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你们是大青苗寨的吧？”
这话一出，虹猫和陆羽同时顿住了，陆羽连忙点头，“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渊璃明亮的晶眸一扫，指着茉莉花道，“杭州盛产茉莉，以茉莉为茶，其中最著名的是龙珠茶庄的茉莉龙珠，号称‘龙茗’。但是茉莉最忌讳有虫，你这叶子上却绣上一只蚕，还是金色的。我刚才听你们说，你们信奉巫神，可见是苗寨——传说巫神最擅长养金蚕蛊，以此来看，也只有大青苗寨了。”
陆羽愣愣的看着她，眼中却越来越亮，连忙长揖抱拳，“姑娘明察秋毫，在下佩服！”
“佩服她？”虹猫笑着拉他起来，看着她不由得好笑，“明察秋毫，只要她别把茗茶当成秋天的豪猪，我也不担心她出嫁了以后被男方嫌弃了。”
少女秀眉一挑，“大不了就是个纳妾，难不成还休了我不成？”
“就怕你还没等人家休了你，”白衣少年挑了片藕扔嘴里，眼里尽是戏谑，“你先把人家一家子用虫子吓疯了。”
“我哪有这么毒啊？”秦渊璃瞪着他，虹猫却放下筷子，抱起双臂看着她，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长叹一句，“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
少女不肯吃亏，当即反驳回去，“那也是男人自己心里抓住不肯放，就想这茶，宁愿烫掉一层皮也馋那一口香味！”
白衣少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了几缕冷淡，“别提这个，还想不想我送你出嫁了？”
陆羽听得迷迷糊糊。他本也不清楚关系，陡然听到“送你出嫁”几个字，竟然楞了半晌才想起问，却不想少年先开口岔开了话题，“敢问陆公子，为何这么急着要给谢姑娘送信物？”
陆羽面色上有些难堪，踌躇了一会儿，眼睛便看着秦渊璃，黯然道，“看姑娘身手，想必是草鬼婆。那必然知道巫神祭天的‘桐女祭’吧？”
虹猫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却隐隐觉得，自己疑惑的方向似乎可以从这里得到解释，便也放了手里的茶碗。秦渊璃眸光一沉，口中泠如冰碎——“他们选中了谢姑娘做祭品？”

秦渊璃冷笑一声，也不解释，更无暇顾及白衣少年到底明白什么。本来这南疆就是比较封闭的地方，行走江湖之人难得踏足，更鲜有人会知道多少，若非她本就是南疆后裔，也不至于对苗寨了解至此。那边厢虹猫却完全不明白她为何会提到祭品，却也觉察到这事儿的异常，只得试探道，“祭品？你可指的是生人祭？”
陆羽不防他也知道这种事儿，连忙点头，想说什么，却似乎是开不得口，只得再次沉默下来。
少年清澈如琉璃般的明眸陡然染上一层墨色，他看出陆羽并非是形容不出那种场景才缄口。不料秦渊璃自顾自地站起来，一把揪住陆羽的领口，眼中精厉一晃——
“为何不说实话？”
陆羽一惊，咬了咬下唇，许久才艰难回答，“他们在那石盆下面燃上火，要把阿欣做祭品……分而食之……”
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虹猫示意少女放开他，这才沉声道，“带路——否则，别指望我们能救谢姑娘！”
*********************************8
三层阁楼顶上飞出了一群被震飞的鸽子。
大奔瞪着眼睛跳起来，不顾跳跳的阻拦。按照他的说法，这三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从三天前追出去的那一刻，便再也没有任何意识了。
跳跳和吴浩东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大奔和莎丽果然还是自己走进那溶洞的。按照王天光的叙述，梅家坞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月神宫殿。跳跳从阁楼二层进入，却从于老棺死后的棺材铺子里出来。这地下，怕是遍布村落，四通八达。
“大奔爷爷我就不信！那什么老婆子打得过我！”蓝衫壮汉恨得咬牙切齿，一把抓起奔雷剑就往外冲。跳跳没拦住，吴浩东咬着根甘蔗，连忙一抬脚。大奔没留意脚底下，一个趔趄绊过去，“扑通”趴在桌子上，地面却滑溜，桌子贴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便连着上面的人也一起摔成一团。
“你要是能找得到那寿衣老太婆，恐怕也不会被摄神了。”来人冷冷的说，并不在乎屋里异样的眼神。
吴浩东倒是没感觉出来人同七剑是否有过节，反而来了劲，“黑兄弟，你可是想到那老太婆是谁了？”
黑小虎并不答话，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淡淡道，“孔雀姐第一天来的时候就问到了，只是我们谁都没在意——就是我们至今唯一没想到的那个老太太乔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