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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在一瞬间变了，十几人的厅堂里，嗡嗡声传遍了每个角落。白衣少年环视四周，除了武江陵和阴癸派，几乎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秦渊璃凌厉的目光逐个扫过，不动声色的落在白清身上，然后才轻咳了一声。私语声立刻停息了。她转向小虎，“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吗？”
黑小虎摇摇头，“这种事情由他们堂主管着就够了，我还没听说，不过……”“白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蓝兔忽然抢过话头。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那瘦弱女子身上，白清一脸惊慌，几次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白衣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拿过一个玉佩。
“别先过问这件事，这是两个月前我从龙珠茶庄不远处跟鬼面人交手的时候挑下来的，”鱼灯明亮的火光在他眼中迷离不定，余光瞥过蓝衣女子姣好的侧脸，似乎看到她眼中掠过一丝心疼。
然而再次想不到的是，白清忽然站到他面前，双膝一矮，直直的跪下去，“少侠……这是我的……是我半年前丢了的……”
静寂许久，才听武江陵冷笑一声，“魔教就这样管理下属的？居然连月华族的奸细都不知道？黑教主，在下无心知道你和冰魄剑主怎么回事，但是这件事总给个说法吧？”
“够了！”莫名的默契，一蓝一白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武掌门，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秦渊璃懒洋洋的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在手里抚摸着自己的长发，“一块玉佩而已，又不是她的头发，能偷能抢能丢能捡。随便找一个玉石匠人也能模仿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也不一定就是说她。再说，刚才虹猫都说了这是鬼面人身上的，难道白清是鬼面人？男女也不对号吧？”
武江陵被这一番抢白死死噎住，一时无话可说。白清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虹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蓝兔似乎感觉到了，这才柔声问她，“白清，你这玉佩是不是丢了？”
白清连忙点头，“半年前就丢了，我当时还跟少主说过的。三堂刘堂主也知道，当时就是他帮我找的。”
黑衣男子沉默的点头，并不说什么，只是抬头，对上白衣少年明亮的如墨的眼眸。
——果然，跟渊璃那丫头很像。一样垂下便看不清思维的纤长睫羽，一样淡然冷静的气质，以及……一样缜密的心思和过人的心智。
微微有些醋意的感觉涌上心头，难怪蓝会有些吃心……只是这醋意，却是为了蓝那一点小小的吃心而生出酸涩。
许久，秦渊璃才打了个呵欠，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虹猫，“今晚都歇下吧，注意别碰着村子里的人。”
等到全部人都走光了，白衣少年才站起来，抱起双臂看着她，“想进村走走？”
浅浅的笑意在秦渊璃明秀的脸上绽放，“果然是我的知己，知我者，虹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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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黄梅雨，在傍晚时刻散开了厚厚的云层。梅花坞掩映在树丛间，月明星稀中显得格外寂寥空旷。村落很多，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分外响亮。
前面是一片荷塘，寥寥落落的白色芦苇高高的挡住了一片湖岸，其中却四处萦绕着点点幽蓝碧绿的光点，一点点环绕在少女的衣衫周围。那是夏季最常见到的萤火，点点荧光弥补了稀疏的星光，与天空中的弦月交辉相应。
一只萤火虫调皮的落到她的簪子上，瞬间将整根簪子映的通透。那簪子是一根通水玉雕琢，半透明的浅浅蓝色，幽蓝的萤火飞落，好似戴了星光闪烁。
“原来你也喜欢这个，”白衣少年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伸手，善解人意的萤火虫落到她手心里，任由她摩挲。到底是女孩子，放下了一切世故心机，她也一样有不染尘世的单纯可爱。
然而下一句，却让他收回了刚才的心思，秦渊璃放飞了手里的萤火，轻笑一声，“你不觉得，所有人都有这么一种掩饰吗？无论是可怜还是可爱。”
虹猫默然，然而心底却已经赞同了她的想法。一如他眼前的少女，在明媚灵秀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兰心蕙质——亦或者说，那种有些危险的精明和狡猾。
静默中，二人同时轻声说，“我怀疑武江陵。”
只是开口一瞬，两人都是一怔，很快，虹猫脸上现出笑意，点头道，“先说你的，发现了什么？”
“现在虽然还没进村，下结论太早，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有问题。”秦渊璃扯了一根芦苇，在水中清洗着白嫩的芦根，“首先，按照武当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跟阴癸派合作的。我前几天跟孔雀姐姐说试探下，结果他居然岿然不动，好像阴癸派只是个普通门派一样，甚至连不屑都没有。”
“武当作为名门正派，向来是不愿意跟任何邪派组织在一起，这是他们的信仰，武江陵没动静，确实有问题。”虹猫点头同意。
秦渊璃抛给他一根白芦根，用牙齿咬着鲜甜的汁液，“第二，他见到烟钰她娘那天，好像不认识你们只认得跳跳一样。我不信七剑名声这么大，他就只认识青光剑主一个人。而且你有没有注意，他一直盯着烟钰的母亲。你们都受不了这种场面。他居然盯着不放。”
白衣少年眼中流露出赞叹，“没错，当时我看到也是浑身不舒服，”咬了一口芦根，感觉清甜缓缓扩散到唇齿之间，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茉莉花，也是这样清香，香气有着甜甜的湿润，却泡起来苦涩芬芳。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这是当年他们的约定，本以为此生就此别离，却不意又回到了这个他们曾经一同生活过的地方。
“烟钰母亲死的那天，”他回忆着开口道，“他一直说西市那边村落有婴儿死去，但是梅花坞在城北，而且，武当山赶到杭州，似乎没有官道通往西市。跳跳那天跟林清峰在外面聊天，说武当这一路都没有停脚步。那他应该冲南城门进来，根本不可能去西市。”
秦渊璃点头，抱起双臂在原地缓缓踱步，忽然间抬头道，“这些话，就暂时到这里。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别怪我说话直白，蓝兔身边那个白清，也有问题。”
白衣少年终于笑出声，长叹一声，“果然我们想到一起去了。看来明天去梅花坞，你怎么说也得跟我一起去探访。带着你比跟跳跳还顺利。”
秦渊璃白了他一眼，“我家清峰会翻了醋坛子，你最好等明天我师父来了，亲自问他要人。——我还打算把蓝兔跟你弄一起呢。”
白衣少年脸色变了变，才淡淡道，“她是黑小虎的妻子，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这是办事，我不想影响我的思考。你就说吧，愿意不愿意跟我去？”
“愿意。”干脆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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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终于推开门的时候，几乎是当即搂住蓝兔的脖子，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一同进门的蓝衫壮汉一脸复杂，面对黑衣男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蓝兔，梅花坞这里，我觉得太恐怖了，一来到这里我就莫名其妙的感觉危险就在身边，却说不出来什么。”
“怎么会？”蓝兔柔声安慰道，“莎丽，你是不是跟大奔出去感觉到什么了？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里很安静的，还没进村，没有人的。”
莎丽却恍然道，“对！就是太安静了！现在还不到午夜，怎么会这么安静？连老鼠的声音都没有！村子里即使人烟稀少，怎么可能没有家畜没有狗？”
黑衣男子猛然站起来，目光盯住门边站着的蓝衫壮汉，“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大奔犹豫了片刻，手里无意识的摩挲着那根水火棍，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蓝兔低头，看到铜棍上似乎留了几道汗水。
许久.他才抖着唇皮道，“我们刚才进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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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米兰回忆了许久才说，“我们村从半年前就开始死人了，一开始是家畜，尤其是狗，一到晚上就开始没命的叫，还到处乱咬人。后来这不，村东头的于老棺后来说是怕惹了鬼神了，不叫我们养了。”
“于老棺？”白衣少年把长虹剑抱在怀里，眼神有一丝疑惑。
白米兰一愣，连忙解释，“就是村东头那家打棺材的，姓什么不知道，本来是上门女婿，后来女人死了，打棺材过活，我们就都叫他于老棺。家里还有他女儿于春秀。”
白米兰还想说什么，虹猫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头，示意秦渊璃记下来。“把你们村的人说一下，刚死没多久的，还有现在活着的。”
沉默片刻，白米兰干脆带着三人出了门，走到方才虹猫差点跌进沟里那个高台。高台上看去，梅花坞的景色一览无余。白米兰指着最近一家道，“这是我家，我和我男人陈彬、我女儿碧儿。后院是刘家两口子，上个月一家子都死光了。”
“你等一下，”秦渊璃打断道。“刘家怎么死的？”
“刘家男人是一开始就生病，然后没多久瞎了。女人……刘嫂子死的挺惨的…身上都烂透了……”
“刘家嫂子这人平时怎么样？”孔雀插嘴问了一句。没想到白米兰却来了兴致，神秘兮兮的靠近孔雀，“大妹妹，我可跟你说，我们村都传，像刘嫂子这样爱发脾气的，就让她叫个够！”
秦渊璃的手一停，抬起头，一双明亮的晶眸盯住她，冷冷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昨天晚上我还听说你经常打你女儿呢，这么说你早该死了。”
白米兰满脸通红，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许久才道，“……这也不是我说的啊，烟钰她娘和刘嫂子，还有于老棺后院的乔兰芝她儿媳妇，都是这样的人……”
默然对视了一眼，秦渊璃才慢慢道，“我们今天先到这里，孔姐姐，我和虹猫少侠先回去，……看来有点眉目。”最后一句声音刻意压低了，孔雀沉着脸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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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握住蓝衣女子的手，黑小虎忽然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一下。
仿佛是受惊了一般，蓝兔抬起头，并没有抽回手。夕阳映染了半边天的火红伴着仿佛如一滴墨汁落入清水中的熠熠夜色映在他脸上，梅花坞背后层峦叠嶂的山川在他眼中逐渐模糊，汇入一地西流的星汉，熠熠生辉。
他说，蓝，我们去走走吧，从来没有安安静静跟你一起散步过。
垂眸，心底似乎有暖流涌过，慢慢将一颗冰凉的心温暖起来。浅浅一笑，她说，好。
牵手在夕阳和傍晚时分漫步。蓝兔不是没见过，很小的时候，天子山脚下就有这样的人。劳累一天过后，有年轻的女子牵着丈夫的手，缓缓走过刚刚耕作过的农田，或者围着巨大的水车，光着脚站在里面，感受燥热一天后的清凉。
“蓝，你看，今天是月圆之夜呢。”小虎柔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她抬起头，明明皓月当空如镜，皎洁的银辉倾洒在梅花坞中。此时只有村落的阑珊灯火和星光月色，静谧的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污染的桃源。
忽然，在脑海中莫名想起了一句诗——望断桃源无觅处。
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立刻埋藏到心底深处。
自己和他，已经今生无缘，何必还纠结着那一点心思呢？身边有个爱自己的人，自己还奢望什么？
回头细细注视着黑衣男子脸上露出的细细风霜，心底那一股暖流再次溢满心房。黑小虎并没有觉察到蓝兔正看着他，依旧默默漫步着，猛然对上她明亮的眼睛，竟然脸上有一丝发烫。
“你……在看什么？”慌忙移开目光，不敢对视。
蓝兔舒心一笑，并不回答，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想看清我丈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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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有沉重的响声传来的时候，秦渊璃和林清峰并没有听到寿衣老太婆的笑声，只是听到似乎有人叫着蓝兔的名字，然后就是躯体沉重倒下的声音。
林清峰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惊诧，一把抓住秦渊璃的手，“我们去看看。”
晚风习习拂过他们的面颊，有细细的发丝轻柔的落到肩头，秦渊璃忽然停下脚步。林清峰只觉得手心一顿，转头看着她。
“清峰，你看。”她低声道。
身影闪入不远处的芦苇丛中，有清风徐徐而来，湖面水波不兴，却煽动的芦苇叶子哗哗作响，掩饰了两人在芦苇丛中的动静。
黑衣，白鞋，头上插着古老的银簪子。那张千页岩一般的脸缓缓转过来——
不再多想，秦渊璃向林清峰使了个眼色，便闪出身影。清明的目光下澈到老太太身边，那是蓝兔和黑小虎。
“姑娘……”老太太缓缓向她走过来，“老身的儿子和儿媳昏过去了，姑娘可能帮帮忙？”随着这一声苍老的呼唤，紧接着就是喃喃的低语声，秦渊璃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忽然体内有什么陡然一动，她立刻清醒过来。明亮的晶眸刹那间凌厉起来，有凛冽的杀气逐步倾泻。眼中精光一闪，她再次目光涣散开来，慢慢回答，“好……”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迟缓而清晰的在空旷的地面上响起，静谧的场院凭空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氛。月光下，一位老太太口中吟唱着不知何种语言的低语，少女垂下双眸，顺从的俯下身——
老太太瘪了瘪几乎没有牙齿的唇，手中再次举起了木棍——
只是一刹那，秦渊璃忽然单手撑地，身影一翻，抬脚踢飞了老太太手中的木棍，紧接着，逼人的寒气便猛然横在颈上。趁这个时机，林清峰已经掐着人中弄醒了蓝兔。
秦渊璃眸光闪着狡黠和得意，淡粉的唇轻吐出几个字，“老人家，得罪了。”
老太太原本满含笑意的眼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愤怒和恐惧的惊慌。秦渊璃转头看了一眼，蓝兔和林清峰已经将黑小虎拖远了。
“老人家，”秦渊璃脸上泛起浅笑，“摄神术一向是极其厉害的东西，可惜渊璃没那个天资学习，可是如何防范，还是有些能力的。您的儿子儿媳——”她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冷酷，“年龄也太小了点吧？”
老太婆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苍老的唇抖动几下，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少女的音色，“姑娘果然不是常人，我的摄神术，还从未失灵过！”烟尘瞬间弥漫，秦渊璃本能的收剑，捂住口鼻，后退几步，待烟尘散尽，寿衣老太婆早已不见踪影。
“少盟主……”蓝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蓝色带着焦急，“小虎他……”
林清峰背起黑小虎，拉着秦渊璃的手，回头坚决道，“立刻回去，他比你晚昏过去，肯定看到了什么。走!”

鱼灯明亮的灯芯发出一丝微微烧灼的香气。人鱼膏为油，水银为江河湖海，这是他曾经在有关于秦始皇陵的记载中看到过的，而真正有这么一只鱼灯放在眼前，他反而失去了应有的思维。
就像是一涉及到她……自己就再也不肯有什么想法了——亦或是说，不愿意有什么想法。
泥土带着一缕潮湿的芬芳从窗外袭来，莫名的有些阴冷。白衣少年不由得抱住了肩膀，内伤依旧在隐隐作痛。长虹内力最怕阴冷，而夏夜的雨天想要压下内力翻滚的痛，竟然也不容易……
疼痛慢慢袭上全身，白衣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在床上蜷起身子。一袭素帘悠然滑下，遮住了里面的光景。冰冷逐渐浸透了他，仿佛是浸泡在冰水……
——他被浸泡在水中，血丝缓缓在水里张牙舞爪的扩散开……远远看着头顶的海水……海水上有大块的浮冰……
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处有一点暖意，随后是模模糊糊的声音，“……都出去吧，让他休息下……”
白衣少年没有睁开眼睛，浑身虚软的令他失去所有力气，只是朦胧中还保留着一丝触觉和听觉。随后，他感到身子一轻，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硬边触感令他顺从的张开嘴，含接了那一勺液体，苦涩的在唇齿之间滑过，然后灌入喉咙。
浑身说不清是很冷还是很热，恍惚觉得手心里都是汗水，却分明感觉冷的厉害。习惯性的将额头靠近抱着他那人的颈，便感觉怀抱更紧了些。
“神医，倒杯水来，我看他烧的挺厉害。”终于认出来了……心底仿佛被刀狠狠刺了一般，——是蓝。
似乎是水落到杯子里的声音，然后才听到她有些犹豫的声音，“他怎么会好好的忽然烧的这么厉害？”
“你不知道吗？”逗逗的声音似乎含着惊讶，“他有内伤，而且很重……至少有一年了，那个时候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他应该早说的，留下病根他会一直受罪！”最后一句变得严厉起来。
有暖暖的气息拂在他脸上，蓝兔的体温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靠近，然后听着一声喟叹落入耳际。有温暖的清水滑入喉咙，湿润了他干涩的喉咙。
——这就是鼠族一役留下的症状。内力不稳，时长会有冰凉的真气四处流窜，每次发作都会时断时续的发烧。……更要命的是，一旦他发起烧，昏睡过去没有十天半个月都退不下来，直到自然退烧后醒来。
所以每次一旦感觉到内伤有发作的预兆，他都会找理由离开她的视线。只是这一次发作的这样快，让他没有任何准备。
……也许是觉得，她不再属于自己。生活已经是两个世界的相交，这样的事情，更没必要让她知道吧？
然后沉沉的睡意涌上来，他再次陷入了昏睡中。
【羁绊一旦断开，你我便再也不是同行者，而是陌生人】
接着便是逗逗略略有些紧张的声音，“要不是少盟主进来发现的快，你别想他这十几天能醒过来了。冰魄真气已经伤到了他……你…要不你先回去？”
蓝兔脸上微微有些无奈，轻叹一声，才慢慢放下怀里依旧昏睡的少年，掖了掖被子，然后把手伸进被子里紧紧握住。
“小虎不盯着我的时候……已经不容易了，他病成这样我怎么能扔下他？”眼泪忽然大颗大颗落到白衣少年的手上，“逗逗，说实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愿意嫁给黑小虎，真的不愿意…当时到处都说他死了，他用他的命换我的命……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去陪他？我要给他报仇就必须选择嫁给小虎！我只有这条路！”
“我知道！”逗逗站起来，咬得下唇都出现了深深的印记，随即低下声音，却浸透了无奈的悲哀，“可是你挨了秦渊璃一耳光也不冤——你还是伤害他了，伤的不比现在他病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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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穿透眼皮的光亮，他感觉清醒了不少，立刻坐起来，便听到一声惊呼，“少主！”
黑小虎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有些晕晕乎乎的问，“我在哪里？”然后才注意到了床边坐着的女孩。“烟钰？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听少盟主和公子说，你和蓝兔宫主是被那寿衣老太婆给催眠了，然后趁着你看蓝兔宫主的当儿，一棍子……”
眼前闪过寿衣老太婆的样子，他不禁浑身一颤。……多少年没有感觉到的恐惧了，这种恐惧正在慢慢从心底升腾上来，逐渐弥漫到了整个心房。
许久之后，他才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看着烟钰问道，“蓝兔呢？”
烟钰眼底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光，脸上却波澜不兴，“少盟主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刚过去没一会儿。”
“我去看看……”小虎说着就下了床，却被烟钰拦住了，“少主，你知道少盟主的脾气，她问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打扰的。你即使有重要的事情，也请等她来了问你吧？”
这一席话让小虎动作一滞，想起秦渊璃的脾气，看了她好久才慢慢点点头。
烟钰倒了杯水递给他，坐在他不远处的凳子上，“只有我真气跟你相通，所以才让我看着你……”烟钰越说声音越低，小虎凝视了她许久，才慢慢道，“烟钰……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女孩摇摇头，“能像公子和少盟主这样的天下有多少？长虹冰魄剑主不也是一样生生分离么？何况，你答应我的，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一个……罢了。”
沉默许久，他轻叹一口气，“女孩子都容易动情，比如……白清。我知道我一直负了她的感情，但是，这种事情强迫不来的。可是烟钰，我对你跟白清和蓝兔都不一样。”
“那也比不得蓝兔和虹猫之间那种感情。”她低下头，苦笑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没发现虹猫少侠比你更苦。你看他跟少盟主默契也好投缘也好，那只是他们互为知己。虹猫少侠也只是想有点事撇开这个心思。”
提到虹猫，小虎眼中明显黯淡下来，再开口，语气略有些歉意，“他现在在哪里？我想找时间跟他谈谈。——关于蓝兔。”
“等几天吧，”烟钰抚了抚前额的流海，“他伤势复发，而且病的很重，昨天少盟主发现他有点不舒服，到刚才已经烧了一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似乎有什么感觉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他没有抓住这一道光。许久才喟然长叹，“终究是我对不起他们，但是…蓝兔毕竟是我的妻子，这已经是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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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蓝衣衫的女子推开门，一抬头，正看到红衣少女抱着剑靠在朱红的柱子上，默然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蓝兔仿佛觉得，只看这双眼睛，就是白衣少年正站在眼前。
“少盟主，”蓝兔朱唇轻启，“你……谢谢你。”
秦渊璃垂下长睫，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想不让黑小虎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但是也没骗小虎，我确实要问你一些事情……至于虹猫，有神医在，你还怕他死了吗？”
蓝兔点点头，跟着秦渊璃进了隔壁。她在圆桌前坐下，指了指身边，简单道，“坐。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寿衣老太婆的？”
蓝兔浑身打了个激灵，那老太婆的眼神彷佛有魔力一般能够将人完全陷入一种无意识的世界。秦渊璃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你不用怕，那老太婆用的是摄魂术，把你催眠了，所以——”
“难怪……”蓝兔低声道，“难怪我听到那个笑声都会肝胆俱寒，浑身都像泡进了冰水里一样。”
秦渊璃没看她，只是兀自拔出剑，将方才倒的水倾洒在上面，剑面隐隐有一道淡青显现出来，随后，她翻转剑面，一道红色赫然在目。
“单看一面，不要全拔出来，我会以为这是长虹剑。”蓝兔盯着剑，若有所思。“但是一旦反过来，……”
秦渊璃抬头浅笑，“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了，虹猫和小虎也说过，孔雀姐姐只说我跟虹猫很默契。——这剑叫青虹，我师父给的，怎么来的不知道，不过据说白娘子身边那丫头小青，用的就是青虹剑。”
气氛似乎有些缓和，秦渊璃对蓝兔向来没客气过，这般亲近更是没有过。此时蓝兔才发觉她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有女孩子的柔和与活泼。许久，蓝兔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渊璃……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当然可以。”她漫不经心的把剑挂到墙上，回头顽皮一笑，“本来我也没想疏远你，就是你成天一口一个少盟主。”
蓝兔舒心笑起来，不忘问方才的疑惑，“你为什么不怕摄魂术？”
“因为……我身上有蛊。”
秦渊璃缓缓转过身，鲜妍明秀的一双晶眸里带了些许浅红，衬着她莹润的肤色和如墨的青丝，竟然令蓝兔心底狠狠一颤。
——传说中被下了蛊的女子，或者只有会蛊术的女子……才会眼眸中出现不是血丝的浅红，像是墨色水晶中忽然掺进了一丝红光。
许久，她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何时，手心里，额头上，甚至身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水。陡然听到这样一个危险的事情，她忽然感觉眼前的少女，浑身说不出来的诡异和神秘。
秦渊璃悠然道，“害怕了？放心，我不是蛊女，更不会蛊术。我是个孤儿，师父说，我娘把我托付给她的时候，在我身上下了保命蛊。说不准，我娘是个草鬼婆呢。”爽朗的笑声银铃一般在室内回荡开，蓝兔顿时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真要是让她跟一个蛊女生活在一起，自己还…真没这个勇气。
她的勇气，早在一次次面对白衣少年躲避着的目光时，完全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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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一大早起来，刚开门，便看到白米兰的女儿碧儿在跟一个年轻人说着什么，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待她走近了才认出那是武江陵的弟子陈枫。
陈枫看到孔雀，面上有些鄙夷。武当和阴癸向来不和，更不屑于理会称之为“邪魔”的阴癸派掌门。孔雀也懒得理会他，刚打算转过身去，就惊喜的叫了一声“烟钰。”
烟钰抬头冲孔雀一笑，但是刚走到门口，就听陈枫也笑道，“你也来梅花坞了？”
“少盟主既然来了，我怎么就不能来？”烟钰冷冷回应道，眼中似乎有些冷淡，看了一眼碧儿，眼中满是讽刺，“下手真快。”
孔雀怔怔愣了半天，刚想开口，就听陈枫轻松道，“没关系，我等你就是，等你玩够了，愿意跟我了，我一定娶你。”
碧儿一愣，随即脸色阴沉下来，孔雀不好开口，碧儿抢先一步问道，“她不是那个少盟主身边的人吗？你认识她？”
陈枫笑的极其暧昧，“她母亲从小就给我订了亲事，所以，烟钰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烟钰冷笑一声，旁若无人的拉起孔雀的手，扭头道一字一顿道，“你、做、梦、去、吧！”说罢，回头拉着孔雀就往梅花坞外面走。孔雀也不好问什么，直到她们走到了梅花坞后面的湖边。烟钰才气呼呼的冷声道，“这个陈枫不是欠揍了，而是该死了！”
“行了，”孔雀想消了她的火气，“听说那陈枫父亲是朝廷的封疆大吏，而且本人也不怎么样，成天寻花问柳的……怎么成了你未婚夫？”
看着烟钰阴沉沉的脸色，孔雀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烟钰并没有生气，沉默了许久，她才冷冷道，“是我父母都还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呵，我父母现在都死了。我就是不想嫁给他又如何？”
沉默。孔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初夏的阳光细细碎碎的从天穹倾泻而下，四处飘荡着成熟了的水稻香味，伴着湖中菱莲的草木青气。两个人就这么站着沉默了很久，烟钰才再次开口，“差点忘了正事。虹猫少侠病了几天了，少盟主有事没人商量，所以暂时换白清留守，叫你回去……盟主不在，有些事情林公子也不好说什么。”
“虹猫怎么说病就病？”孔雀眼底闪烁着狐疑，“你确定不是有人想暗算他？”
烟钰一愣，随即摇摇头，“神医说过他一直有伤，最近变天变得又快，他身子不好受了风寒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你这么说，确实这次是有点突然……”
孔雀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身后白米兰的院子。陈枫和碧儿已经走远了。她翘起唇角，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虹猫这病绝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月华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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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杭州雨水不再是蒙蒙如烟，半山腰的梅花坞雨势更大，芭蕉在雨水中哗哗的冲洗着绿叶，偶尔有紫色的丁香被雨水击打不住，弯下身子躲在芭蕉下面。
屋檐上有金色的风铃叮当响个不停。蓝衣女子却痴痴趴在窗口，看着乌云遮挡了一轮弦月，然后雨丝密密地斜织着，布满整个天幕。忽然间，她脑海中想起了一句诗：夜雨闻铃肠断声。
到底还是心里放不下，她咬咬牙，敲响了隔壁的门，低声道，“我能去看看他吗……这样的天，我不放心。”
门开了一条缝，有清晰却细小的声音道，“我叫清峰去找他，只给你一个时辰。”话音刚落，少女已经如鳗鱼一般滑出门口，似乎有些什么顾虑。
“有什么话就说吧。”蓝兔低声道，垂下双眸。秦渊璃咬咬下唇，好久才说，“那个……你知道他躲着你呢，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尽量顺着他的意思吧。——我怀疑，他这次病是有人给他下了毒。”最后一句极轻，恍若耳语，听在蓝兔耳中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鱼灯依旧明亮着，她在床边轻轻坐下，想去摸摸他的脸，却生生顿住手。今时今日，她怕是早已失去这个资格了吧？
有滚烫的液体滴答落到自己的手背上，还是极轻柔的握住他的手。原来生生分离之后，连这样看着你照顾你的机会……都是如此奢侈吗？
【我们都乘坐在一条叫做世界的小船在生命的大海里漂流，有暗流急湍，有漩涡礁石。但是我们把握不住的，是那叫做命运的风向】
手心里似乎微微一动，蓝兔一惊，连忙靠近他，轻声唤道，“虹……虹，你醒了吗？”
像是回答她的话，少年微微睁开双眼，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声音极低，带着一丝复杂，“蓝……你来了……”
收起惊喜得慌乱的心，她还是伸手拨开他前额的碎发，用冰凉的手背试着温度。烧已经退了不少，至少不像前几日那样滚烫。然而下一刻，却是同样方才握住她的手猛然放开，然后推开她。下一刻，他便坐起来，脊背靠上了冰凉的墙壁。
“多谢夫人，还请夫人回去歇息吧。”突然来的冷硬回答令她措手不及，有凉薄的雨水随风飘进窗内，附在她冰凉的肌肤上，眼中似乎再次有滚烫的液滴落下。
屋里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白衣少年偶尔剧烈的咳嗽声打破。每次她想说什么，却都被白衣少年的眼神生生吞下去。
那不是厌烦，也不是怨，只是一种浓浓的悲伤，夹杂着她不敢对视的无奈。宁可选择冷落她来保持她现在生活的平静。
……只是墙壁这样冷，他身子还没好……
念头在脑海中绕了一圈，还是迈开一步——
——带着雨水湿气和泥土芳香的风随着猛然推开的门迅速涌进屋子里，秦渊璃喘着气，努力平静下来呼吸，“于春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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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只是进门看了一眼虹猫的状况，就直接随口扔给秦渊璃一句话，“妹子，看好那小子，他这是被人下了毒，只是很轻罢了。”然后就出了门。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总觉得梅花坞闷闷的，像是有什么问题，知道是月华族并不代表有进展。过去她不屑于参与江湖，因为在她眼里，都是一群小孩子在打仗。
除了林清峰可以让她有些温暖。因为他像极了过早夭折的弟弟，那是她在过去乞讨中生存下来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们相依为命的岁月里，弟弟是她唯一的支柱。
只可惜，弟弟死了。
死的很漫长，也很痛苦。逐渐不能走路，手不能拿东西，然后是失声、失聪、失明……他死去的那天是中秋，没有等来为他疯狂求月饼的姐姐，只有月亮送了他最后一程。
二十六年的时光，孔雀总共值得回忆的，也就只剩下弟弟了。她无聊的闲逛到了梅花坞里，正好看到于老棺的后院林萱在跳舞。
笛子声清脆的飘到孔雀耳中。她不由得走进院子，林萱像是一条柔软的水蛇，在随着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吹着笛子的音符旋转。不得不说，林萱确实有难得一见的优美舞姿。
“孔雀大姐，”林萱不知何时停下来了，带着少女微微的羞涩。孔雀一怔，随即浅笑道，“你跳的非常好，这是你们梅花坞的？”
年轻人笑了，手掌摩挲这笛子，“这是《望夫》啊，传说是孙尚香等刘备留下来的。大姐，我叫季宇，大姐喜欢，我们就给大姐直接跳第五阕好了。”
看着林萱开心的样子，孔雀心里倒也喜欢，便笑着应了。季宇再次吹起笛子，闭上眼睛。
林萱继续轻盈曼舞，唇边甚至带着一丝骄傲的快乐。第五阙是孙尚香听闻刘备未归而自刎殉夫的一段，只是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林萱拿起准备好的假剑，自刎的迷离目光都令人无法移开眼睛。
孔雀看到了那把假剑上白惨惨的光，映的她一时睁不开眼睛，心底悚然感觉一阵危险……
——林萱缓慢而耐心的将剑横在颈上，鲜红的血液迸射出来，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将剑刃一刀刀割下去……
季宇依旧闭着眼睛，音符依旧飘荡没停。孔雀终于回过神来——
“愣着干什么？！季宇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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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烟钰和白清亲眼看到的，白米兰隔壁家的女儿月其后颈忽然窜出一阵青白相间的火苗，然后接着就浑身都开始燃烧起来。
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还在惊讶为什么她的母亲和来串门子的白米兰眼中的惊恐。彼时烟钰只是进去递给白米兰一样东西，那是孔雀要她顺便交给白米兰的。
月其的身体在燃烧！
烟钰在那一刻已经吓傻了，等到白清的尖叫声猛然响起的时候，月其早就成为了一堆骨灰。甚至连尸体连白骨都没有留下。
很快，烟钰便死死掐住白清的手腕，“你…你马上去找少盟主，还有你家少主……还有……反正管事的都给我汇报一声！管他是谁！”白清吓得直发抖，只是听到烟钰的命令那一声，便立刻冲向梅花坞边界的阁楼。
月其的母亲和白米兰已经吓懵了，等到烟钰冷静下来后好久，才疯了一般哭叫着扑向已经成为一堆灰烬的月其。烟钰和白米兰只得用力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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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冲进阁楼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应该先找谁了，只是本能的冲到三楼，等她险些被门槛绊倒的时候，一只手有力的扶住了她。
惊恐的看着屋里的三个男子，她缓和了好久，才断断续续说，“少侠……梅花坞……烧死人了……骨头都没了……”
青衣男子一惊，后面便听灰衣道士叫道，“又一个？今天第三个了！”白清依旧瑟瑟发抖着，摇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衣少年抿了一口褐色的药汁，放下碗，一言不发，随手披起雪裳就往外走。逗逗一愣，从后面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作甚？别到外面给我找忙乎了！我们去就成了。”
“你去看什么？”虹猫靠着朱红色的柱子，垂下浓密的长睫，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逗逗一时被噎住了，他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唇淡淡道，“你没听白清说吗？人都烧成灰了。”
跳跳轻叹了一声，站在门边略略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开口，“虹猫，这大雨天的你身子又不太好，别去了……”
“是啊。大雨天的怎么烧死人呢？”虹猫不动声色的抢了一句，“除非……”
“除非是冥火！”中年女人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三人同时回过头，才发现凌风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她脸上有些风尘，看了虹猫一眼，有些迟疑道，“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你跟我来。青光剑主，你先带武当的人去看看，神医就先留下一会儿，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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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布的阴云在梅花坞上空翻滚，偶然闪过几道耀眼的光亮。
看来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虹猫看着窗外纵横劈下的闪电转瞬即逝，默默在心底转着心思。凌风华没在意他什么想法，只是把手里的卷宗直接推给他，“我这些日子就是在忙这个，你自己看看吧，月华族……不简单哪！”
卷宗微微泛黄，甚至还有卷边。松脆的纸页几乎用力就能碾碎，看样子有些年月了，虹猫没抬头，泛泛的大致浏览了一遍。唇角一勾，再次翻到第一页上，摊开指了指某一行。
凌风华就着鱼灯明亮的光，只这一句，便皱起眉。
“月华族已经上千年了，但是真正提到过的却非常少，可以说几乎没有。”凌风华细细品味着那句话的含义，眉心一跳，“十五年前？黑虎崖？”
虹猫不动声色的盯着凌风华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刚才大略看了一遍，月华族只是个类似于城隍土地或者佛之类信仰的一个宗教，有他们固定的仪式和节日，月华族最高统治者是月神，下属七大祭司。但是盟主您有没有发现……之前的月华族都没有提到一个词，但是这一条提到了？”
凌风华心底一动，不由得暗自赞叹其聪敏，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她细细再看一遍，才发觉了那个词：月神守望者。
“什么意思？”凌风华抬头。虹猫却浅浅一笑，“十八年前，黑心虎本来有机会重出江湖的，但却莫名其妙的失去了那个机会，并且元气大伤，这才不得不沉寂十五年，直到三年前才有人提到麒麟血可以称霸天下。这期间，月华族是跟魔教走的最近的一个。”
凌风华有些不安，她站起来看了看门外，这才谨慎的关上门窗，盯着他，“你怀疑黑小虎？他有可能知道月华族？”
一抹蓝影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明亮的灯火在他眼中明灭不定，许久，他才回答，“不能肯定，黑小虎闭关十年，他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黑虎崖势力的西溪湿地这边据说他也是第一次来……”不经意的在瞥一眼卷宗，他忽然停下话头。
——武当、清风、华山剑派亦于其中，月华亲之，月神设宴而待，共御魔教……
前后矛盾。白衣少年心底划了一个叉。共御魔教？方才不是还跟魔教走的挺近吗……
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头绪，他抬起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盟主……我有些累了，能不能给我看几天？”
刚才他猛然停下话，凌风华就一直看着他，现在一听他这话，凌风华一怔，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看你气色不太好。”
“没事，”虹猫低下头再看一眼卷宗，“若是当下没事，晚辈先告辞了。”凌风华一点头，他就拿起卷宗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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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春秀是冻死的。
当天上午，她就跟她的父亲于老棺说，她莫名的冷，冷得厉害。梅花坞只有一个赤脚医生王天光。夏至的蝉鸣在雨中也分外响亮，于春秀却穿的一身厚厚棉衣，还是冷的发抖。
于老棺并没放在心上，只是说大约是受寒发烧了，去找王天光开几服药吧。
然而，他没想到，刚进了王天光的门，于春秀就疯了一般绕着整个梅花坞乱跑。一边跑一边叫着，“我冷……我冷！”
“秀儿你停下！”于老棺急了，连忙跟王天光一起紧追着她。可是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于春秀竟然像是疯了一般到处乱跑，走乡串户的于老棺和王天光竟然愣是追不上她！
终于，于春秀在大雨中脱掉了全身衣服，只留下一件兜肚。看着追上来的父亲，长长叹了一句，“真热啊……”就倒下去了。
倒下去，就再也没起来。

第七章 【昔·彼】
在抽打着怒火的枝干上
顶出了可以捣毁一切快乐的花苞
张开痛彻心扉的花瓣
凝成点点蕴含着谩骂、难过的花蕊
散发出让全世界都遗弃的味道
花
败了
那膨胀的心灵已然变得灰白
残败的花朵下却生机勃勃的的结出了阴郁的果
湮没了曾经的天真善良
涂黑了那时的率真开朗。
——北岛，《仇恨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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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兔伸出手，合上了于春秀那双曾经明亮清澈的双眼。这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于老棺的徒弟声嘶力竭的抱着于春秀的尸体哀哀痛哭。断断续续跟蓝兔讲着他们准备好今年冬天就成亲，讲着他们曾经在茉莉龙珠茶庄一起海誓山盟过，讲着他们曾经一点一滴的过往……
忽然间感到那炽热的温度覆盖了她的手，回头对上黑衣男子熟悉的眼眸，屋子里的灯火，窗外的闪电，还有四周不同的眼睛，都在他眼中变得不重要了。他轻声道，“回去吧，你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
蓝兔为于春秀穿上了最后一次衣服，为她化好了妆。
忽然想起白衣少年推开她时无奈和受伤的眼睛，再抬头，却得到的是他坚定鼓励的眼神。
爱人和丈夫，于她，终究是两个人，永远重合不到一起。
——“于春秀是冻死的不假，不过我看更像巫咒。”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黑小虎皱了皱眉，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还十分年轻，肤色黝黑，在一群人当中倒是黑的十分显眼，不过周身正气浩然。剑客的气质都是其内心而发，蓝兔默然打量一番，心底还是涌起些微敬仰。
黑小虎看了看蓝兔，后者点点头，这才开口道，“愿闻其详。不过……敢问尊姓大名？”
年轻人倒是懒得客套，一挥手，“我叫吴浩东，林兄弟叫我来的，粗人一个没这么多礼节。但是这个死法我见过，这就是被人下了血咒。说是血咒，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力控制——老棺，你家闺女是不是见过什么？”
于老棺木头一样呆愣着，许久才蠕动了下嘴唇，“……我，不知道啊……”
“我……我知道！”一直伏在于春秀身上哀哀痛哭的徒弟抬起眼睛，“就在前几天，我们……我们在寒潭那边草地上看到一对男女野合……当时我们躲在那棵栀子花树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看到我们俩……”
于老棺听得脸红脖子粗，不由分说抢过扫帚就往他身上打，边打边骂，“你害死我家秀儿了！我打死你！……”
“老人家且慢动手！”吴浩东一把抓住了扫帚，黑的只剩下一口白牙的脸嘿嘿一笑。滑稽的动作令蓝兔不禁掩口偷笑一声，躲到了黑小虎身后。吴浩东没有任何不好意思，依旧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老人家，动手前……死者为大，您是不是该先把棺材弄好……”
说错话了。黑小虎不由得转过脸，不忍看吴浩东这句话的效果。果然，一听这话，于老棺当即扑在地上痛哭失声。转身正好对上吴浩东一副快哭出来的脸和求救似的目光。
自己看着办。黑小虎甩给他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用口型暗示道。
“等等，”蓝兔忽然拉起于老棺的徒弟，“你说的寒潭，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那个湖边？”
徒弟摇头，依旧擦着眼睛，“是梅花坞山口那个阁楼……”说着他指了指村口，蓝兔不禁脸色一变。
——那正是他们进村住的地方，而寒潭，也正是在白衣少年住的三楼下面。夏季的雨并没有减少炎热，而寒潭上方空气却依旧氤氲着大片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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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到有人死了。”跳跳面无表情的说。
“我看到了一堆灰烬。”达达面无表情的回答。
武江陵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夜被拖出来确实让他有些恼火，但是现在只好等着七剑中的两位下结论，但是目前看——
——这两位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啊？
头疼……武江陵捂住头，看到他们相互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就头疼。只得忍不住叫了一声，“陈枫那个家伙呢？上哪里快活去了？！”
——“师父，我今天看到他跟白米兰家的碧儿出去了……”
努力压下快要崩溃的感觉，他还是上前再次问了一句，“两位少侠，可有什么发现？”
青衣男子回头，直接叫月其的母亲，“收殓了吧，骨灰怎么处置……我不插手。”看武江陵差不多快崩溃了，这才回答道，“月其是烧死的没错，而且据烟钰说，月其当时并没有有感觉到有燃烧的感觉，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快被烧成灰烬了。”
武江陵思考片刻，慢慢说，“这个我见过，是冥火。传说是来自地狱的火，因为这种火的火焰是青白色，有传闻说，这是阿鼻地狱的火焰。”
“我在想一个问题，”达达插道，“一天三个人死了，而且都是年轻女孩子，死亡方式不尽相同，却都选择在午夜杀人。你们不觉得有问题吗？”
武江陵明显一愣，“洗耳恭听。”
“我只是在奇怪……”跳跳看了达达一眼，“刚才蓝兔那边说，于春秀是大半夜冷的受不了了才叫醒她爹，然后去了赤脚大夫王天光那里。如果这么说，她应该是第一个报到我们这里的。”
武江陵点头，“这个我知道，听说是少盟主第一时间赶去了，然后是魔教的少主夫妇二人。”
“然后是林清峰那边接着就听到季宇和阴癸孔雀的那件，是个叫林萱的年轻女子。我就奇怪，怎么下着雨——虽然这次是在屋里，大半夜起来跳什么舞？”
“还有我们这里，应该是最后一个了。”达达看着月其的母亲一把一把将湿透了的骨灰放进木盒，心里有些酸楚，“半夜里女人家串门子就算了，月其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