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闻言哈哈大笑,荀彧知他心,晓他意,从不需他多言。两人在阵前巡视,听斥候每刻钟一次的军情禀报,遥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尘土逐渐散去。
“将军,吕布今日虽退,明日必定强攻。”
“文若勿虑,此战之后,吕布定无力再犯兖州!”
程昱送回戏志才后来到阵前,见曹操与荀彧相谈甚欢也就止步一旁了。边让一事让程昱意识到曹操与荀彧之见有种莫名的距离。荀彧自然而然的谦雅,与曹操奔放而不拘小节的气质之差却并非两人之间微妙距离感的原因——曹操在“患失“。荀彧那种不凌人却服人的正气让曹操心怀敬意,以他致于不愿意向荀彧说起一些阴暗之事,比如毫不留情的杀戮。他担心为人近乎完美的荀彧会觉得他残酷不仁,会离开他,而荀彧已经成了他最不愿失去的谋士。可程昱知道荀彧并非迂腐之人,他完全理解曹操之心,知道在乱世中如何斗虎搏狼,虽行仁义光明之道,但必要时用计凌厉果决,杀伐毫不犹豫——在他程昱看来,曹操的担心毫无必要。他和荀彧都清楚,曹操是他们所知的最强之主,才略过人,坚忍不拔而胸襟宽广,成大事者不需要完美。
将军与荀彧能交心,自是最好。程昱站在一旁,忽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如此细致地思考这件事,好像自陈宫背叛以来就一直盘桓于脑中,以前自己大概不屑思考这些琐碎微妙之事,只在意天下局势与征战。
也罢,自去年冬日起,便已为将军付出一切,再无所惜了,考虑周全自是应当。
昱,真是好名字。程昱自嘲一笑,见曹操与荀彧相谈甚欢,也就悄悄退走了。
次日寅时三刻,吕布率军杀至,铁甲寒芒,杀意倾泻如破开晨雾的朝阳。荀彧披衣起身时帐外依然安静,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隐伏的杀意,将军,已经布置完毕。
荀彧望着晨曦微露处淡然一笑,返回帐中取出古琴,自离开冀州以来,游走于生死存亡之际,与烽火狼烟为伴,竟已许久未再抚琴。
弦动,琴音破空而起,一曲《获麟》,流淌如月。
麟兮麟兮,合仁抱义,出有其时。行步而中规,折旋而中矩,其声也音中钟吕,所游必择详而后处。仁趾兮生草不践,那生虫也而不履。
帐外,吕布的大军已逼近营寨,曹操披甲执剑,伏于营西大堤之中。而堤外只布置步兵两千,执长矛结阵阻击。
吕布并未将步兵放在眼中,纵兵长驱直入,兵锋交接处残躯横飞,大蓬血雨炸开,散落一地。
步兵用血肉之躯阻滞了吕布的兵势,被刺穿胸膛的军人依然在尽最后的力量挣扎着挥动长矛刺伤马腹,让敌骑人仰马翻。曹操静静地站在堤后,看着吕布先锋艰难突出之时,拔出长剑。
青州军中精锐步骑并进,从大堤中一跃而出,直冲向尚困在步兵阵中的吕布。喊杀声直透天际,马蹄声震如惊雷,沉寂的大地亦在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