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有很久没这样走在队长身后了,此时恋次觉得相当地轻松,一种熟谂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恋次心里不由地明亮起来。一路上没人说话,恋次想即使他没有死神化队长也是不会和他交谈的,尽管这想法让他有点失落,不过他庆幸自己现在是不为人所见的状态,否则两个人一前一后这样在街上走也会引来很多奇怪的目光吧。
人行道上不觉已经亮起了路灯,就在恋次想要提问的时候,朽木白哉一转身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恋次愣在了门口,等他想明白这个行动的意义正要跟进去时,队长却已经出来了,而且——从队长手里提着的袋子的形状来看——那是外售的便当吗?
不会吧,他就吃这个?
虽然恋次想象不到贵族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即使在他的常识里,贵族与超市便当这种东西也绝不可能扯上关系。恋次正为自己的推测惊诧不已的时候,朽木白哉已经停在了一幢房子前。这是那种典型的“一户建”住宅,趁队长开门时恋次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住家的分布不是很密集,不过每一家都是这样的独门独院,院子里种着可以开花的落叶树木。虽然与朽木本家的宅院相差甚远,但至少强过他们这样寄人篱下,恋次稍微安心地想,贵族和平民到底还是有区别的,这样倒也符合队长的性格,何况现世的客观条件不允许讲究无谓的排场。
进了屋子以后,恋次见队长脱了鞋提着便当走进厨房,这才想到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我跟来干什么?队长要吃饭吧?
恋次站在玄关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厨房里的队长问道:
“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
“啊,那个,队长,我……”恋次语无轮次,“队长要吃饭吧,我还是呆会儿再……来……”
朽木白哉从厨房里走出来,瞪着恋次,他只得乖乖闭嘴。
“你留下来一起吃。”
得到明确指示,恋次立即行动起来,跑进厨房。好歹恋次在现世呆过几个月,学会了使用燃气灶,他熟练地把水壶灌满坐到火上,然后就去洗茶杯。等水壶的气嘴一响,恋次忙端出两个便当盒子摆到居间的矮桌上。然后沏茶——一系列更为熟练的动作。待一切都停当以后,朽木白哉也来到桌前坐下,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恋次示意他落坐。恋次这才拘束地坐在队长对面,看看眼前的饭盒又看了看队长,小声地说:
“那么,我不客气了。”
打开盒盖,里面有鳟鱼和山菜,恋次盯着那点可怜的食物想:“今晚到哪间便利店再去找点东西吃好了。”
这是第一次和队长坐在一起吃饭吧,气氛如料想一般沉闷。恋次为了不让自己的“食速”吓到队长,只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饭,而且尽量把每一口都多嚼一会儿。天知道这么饿着肚子嚼东西有多难过,仅是这样倒还好,更让恋次难过的是他的理智正在拼命地压制一种奇怪的欲望,那个欲望此刻正极力地怂恿他抬头去看队长。正在恋次自我争斗得难解难分之时,突然听到对面唤了一声:
“恋次。”
“唔……”恋次冒着噎死的危险用力咽下那口饭回答:“是,队长。”
接下来恋次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队长从自己一筷未动的食盒里拨出一份米饭放在他的盒子里,又夹了一块天麸罗在上面。
“队长,我……”
“吃掉。”
“呃,嗯。”
看着朽木白哉举起筷子,恋次再一次埋下头去,刚才心里所有的纠结倾刻间烟消云散,只觉得咽下的食物烧热了胸口。
饭后,收拾好东西的恋次从厨房出来,见朽木白哉已经在桌前行笔了。看惯了手执毫管的队长突然用起了钢笔,恋次又是一阵好奇,轻步走过去一看,顿时满脸通红。队长正在批改他的数学答卷,虽然恋次他们并不需要真的通过考试,但是,但是,这样一份除了选择题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空白的答卷被队长看到也足够丢脸的了,而他不知道那堂课上抽了什么风居然把名字写得那么工整。恋次窘迫万分,可是队长除了很快地在卷面上画满红叉以外并没有任何不满和不屑的表示,于是恋次心里稍安。
静静地看着朽木白哉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在灯下批改着试卷,恋次恍惚又回到了六番队室。数不清的深夜,恋次执行任务回来,在六番门口遣散队员,席官将各小队填报的任务情况收齐呈给恋次之后,便也相即告辞。每次踏进队舍前的庭院,必然见有一点灯光照映着远处的走廊,恋次就向着那光走去,毫不迟疑。那个地方永远是队首室。队长还在桌前运笔行书,恋次将那叠文卷放在队长的桌子的左角,移过一枚镇纸压在上面。然后就是简要的例行汇报,一般朽木白哉不再提问,示意恋次可以离开。得到离开许可的恋次便走进隔间,重新沏好一壶茶,并倒上一杯,又将托着壶和杯的茶盘放在靠近门的小几上。做完这些以后,方才行礼退出。在身后合上拉门的一刻,恋次会听到极轻地一声“喀嗒”,那是关上柜门的声音,而那个总是被恋次忘记关门的柜子,就在放着茶杯的小几上方。
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会想起这些细小的枝节来呢?今晚,看着队长自顾忙碌自己却无所事事地陪在灯下的恋次想,或许是最近太无聊了,忽然终止了一些规律的动作才会有些怀念固习吧。不知不觉想起了那多少个深夜依然呆在队首室的队长,他的桌子上从来都是次日计划、当日总结、队员的请示和汇报、来自静灵庭各个部门的书函、队长的会务议程,以及那一份份让恋次头疼不已的数据汇总分析报告等等。这些码作“城垛”的文件被分批移走之前,恋次每望一眼都要倒抽凉气。而现在,没有被文件埋起来,只是这样像个老师一样批改试卷的队长,让恋次感觉欣慰。恋次把手背贴上茶壶试了试,倒了一杯,推到白哉手边。朽木白哉停下笔,捧起茶杯来,白色的热气在眼前一缕缕旋升,隔着热气隐隐约约能看到恋次低头的侧脸,于是朽木白哉开口问道:
“恋次,那个魂魄是怎么回事?”
一直在等这一问的恋次抬起头平静地回答:“不知道,但是很奇怪。”
“如何奇怪?”
接着恋次把下午所见的和他怀疑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朽木白哉听后不语。半晌,缓缓地说:
“恋次,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