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_残恋吧 关注:33贴子:3,141

回复:【残恋。原创】穿云绣坊________By. 蘑菇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阿正攥紧了图样,捂着胸前还未捂暖的银票,看了一眼枢阳的背影又回头去看愣愣的阿秀,终究是咬了咬牙把图样交给了阿秀。
“你!秀姨待你这样好!你却这般对她!你良心被狗叼去了不成?”小乞不乐意地跑到阿正的面前一阵好骂。
“小乞,行了。由他去罢。”既然是枢阳的决定,舞阳只得强忍心头不快,将小乞拦了下来,“灵儿,给阿秀找线,我去给他们收拾间屋子,小乞,你同我一道罢。”
麻木不仁的阿秀对任何事物都没了反应,唯独在捏了针线时手脚无比麻利,绣出的针脚细腻平滑更胜从前。若是没了旁人提点,她会将一切尽数抛开,独自坐在一处一动不动地绣上一整天。在一边观察着的几人都只能感慨。
冤孽。
这幅图并不大,只是用色极复杂,可再繁复,也架不住阿秀这般没日没夜地绣图,不过五日,《混沌袋》便进入了收尾阶段。
只是这一日一个人的到来,让舞阳和灵儿感到了深刻的悲伤。
“见过封尧大人。”一见到一身玄色衣衫的封尧脚不沾地地走进绣坊,舞阳便迎了上去,“舞阳今次同枢阳一般,半分都不想见着你。”
“人总有生老病死。”封尧浅笑着摇了摇头,“她在——”
“随便寻个鬼差来索魂便是了,你何必每次都要派黑白无常来?”没等封尧话说完,枢阳就气势汹汹地走下楼来,“上回你来还晓得避着我,今次倒好,直接寻上门来了,封尧你意欲何为?”
“枢阳……”舞阳有些怯然地唤了一声,“你……”
“后面偷听着的,小乞给我去园子里绣图,灵儿你闭了灵识同舞阳一道去厨房!”灵儿从来未见过这样愤怒的枢阳,连忙照着枢阳说的话离开。
“枢儿。”封尧玄色衣衫上暗纹的银龙腾云而飞,几步走至枢阳眼前,“许久不见,你,你可好?”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枢阳的内心倒海翻江巨澜卷起,有千万句话语想要说出口,看向封尧深邃的黑眸,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竭尽全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很好。”枢阳闭上了双目,最后一次深呼吸后再次睁开,漆黑的眼里再不见办分动摇,“多谢,多谢……父亲关心。”
相对而立的两人,都听见了锦帛断裂一般的声响,那样绝望、破灭的情感降临在他们的身边,挤压着他们所有的旁的心思。相视的眼里,只余下无尽的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两人都能察觉到屋子里阿秀咬断了手中的丝线,原本毫无生气的混沌袋随着她的动作开始蠕动,像是一条贪得无厌的大虫,它抬头看向了阿秀,阿秀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它。
枢阳叹了一口气,是她自己不愿意活,放下便放下。封尧见枢阳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默默地飞身掠至那间屋子里,收回已然支离破碎的魂灵。
阿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本来只是在绣布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打开了袋口,不过几瞬,阿秀的七窍便源源不断地开始流血,然后了那一张素白的缎子。
“阿秀!”阿正被眼前的血液染红的双目,他状若疯癫地跑出了屋子,“你们还我阿秀!阿秀!还我阿秀!”
小乞被疯狂的阿正惊地尖叫起来,可是无论是枢阳也好,舞阳以及灵儿也罢,他们都呆在了原地,带着不一样的心情,迎接着下一刻的到来。
“枢阳,我不知晓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我只求你自己珍重。”封尧扶正无力倒地的小乞,将一张诗笺压在剔透的琉璃珠下。
清风吹过清冷的花园,吹醒了癫狂的人,阿正看着自己的双手,看见小乞颈间青紫的痕迹,忽然瘫软在地上。
在他的神情里,有名为宿命的东西。


29楼2012-06-06 23:56
回复
    【尾声】
    察觉到封尧的气息彻底地从绣坊中消失,枢阳紧绷着的神经霍然一松,全身上下竟是半分力道也使不上,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
    自那人一道旨意将她从云端贬下已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就是那一日,她最后一次见到封尧,阴森庄严的大殿上,她接受了地府最高规格的朝拜。本以为他们都可以接受既定的事实,可终究是敌不过缘之一字,她受不了那样尴尬的身份地位,为了寻求机会,也为了逃离现实,她来到人间,开下这一座绣坊。
    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她绝不可轻易气馁。枢阳握紧了双拳,站起身来看向死一般寂静的花园,所有的一切都会照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照着,她枢阳定下的轨迹前进!
    阿正颓然地瘫在亭边,带着麻木不仁的表情看着双眼凸出的小乞,仿佛她的死并不是他造成的那般,不,应该说,他看向小乞的眼神根本就是看向一个无关紧要的动物的眼神。
    “四千两,你可以选择将这副图带走。”枢阳缓缓走至亭边,抛下几张银票在阿正的眼前,也不担心他会忽然拿了钱便跑,只面带怜惜之色地合上了小乞的双眼,“我也不知晓送的究竟是谁,只望你下一世莫要再遇上我。”
    “救她。”阿正低着头沙哑着嗓子道。
    “阿秀?”枢阳略带惊讶地看向阿正,“你大可带着这六千四百两潇洒过一世去,起死回生,我做不到。”
    “我生作一条贱命,本该是过野狗那般沿街乞讨翻找腐食的日子,是阿秀给我饭吃,让我留地命在,寻得一份正经活计。”阿正慢吞吞地跪行到枢阳的脚边,不停地磕着头,“姑娘一定不是一般人,请姑娘成全。”
    枢阳弯下腰来止住阿正不断磕头的动作,端起他的脸,像是想在他的脸上搜寻出什么来。
    “既然阿秀对你有再造之恩,你还去吸食阿芙蓉膏,那岂不是恩将仇报?”枢阳略一沉吟,有些犹豫不定地坐到了石桌边,抚摸着还差几针便能完成的《上论语》。
    “我不想的,是工头着人抓着我逼我吸食的啊!我岂会如此害阿秀!”阿正不依不饶地跟过去,声泪俱下,“我想戒的,可我戒不掉,是我没用,阿秀,是我害死了阿秀啊!姑娘你行行好,救救阿秀吧!”
    “我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若要救她,一命抵一命。”枢阳皱着眉头斟酌再三,仍是开了口,“况且,你死了她也不一定能活。”
    “抵,我的命贱!便是只得一线希望,我也赌!姑娘你定不可食言,阿秀就交给姑娘了!”阿正未有任何的游移,退开一些跪直了身子,重重地向枢阳磕了三个响头,义无反顾地撞向一边的石柱。
    阿正带着执着的目光看着枢阳,枢阳几不可闻地对他说了一声“放心”,他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人,真的是既脆弱,又强大。


    30楼2012-06-06 23:56
    回复

      【第二丝——有手招魂】
      枢阳总也说不清人间的日子究竟是快是慢。
      在仙界时千百年过地如同一日,站在今日遥望百年以前,那些记忆往往都如同昨日那般清晰可辨。于是,这便算是快罢?在人间不说每一日都有变化,但那些个变数总隔三差五地就冒出来叨扰,站在今日遥望百年以前,饶是枢阳这般的好记性她也记不得百年的中秋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于是,这便算是慢了?
      分明仙界千年不过做成了几件事,而在人间百年她已了却了数不清的生意,这样一瞧,方才想着的快慢都做不得数了,在仙界那是慢的,在人间才是快的。
      仙界并非无情无爱,不过较之人间要淡然不少,那些个故事流传下来七嘴八舌地愣是将仙人勾勒地走了样子。枢阳端起翠绿的浅碟饮下半盏桂花酿,仰头望向天边圆月,暗叹人间果然是污浊之地,七情六欲到了此间总能被渲染至最大,浸淫多年的她终于也往人的方向迈出了不小的一步。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放下浅碟的枢阳犹觉不过瘾,低头去寻放在一边的细瓷酒壶,仰头灌下大口,语气不似往日清淡,反带七分笑意,“中秋夜如此寂静,阿佚你的脚步放地再轻缓也是无用的。”
      游廊上朱红漆的栏杆后半躲半藏地立着的枢佚一听枢阳的话立马如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出来,一身齐整的淡青衣袍穿在上,慌乱之间左脚踩上了右脚,踉踉跄跄地好不狼狈,待他站稳了身子让枢阳看清样子,枢阳才发现叫千里明月一照,他平淡无奇的面容亦添了几分清俊的颜色。
      “老,老板,你可是在守着时辰?”许是先前被捉住偷看的心虚还在作祟,枢佚看向枢阳的眼神稍有躲闪,慢慢的挪向凉亭的步伐也有些犹疑。
      “舞阳的桂花稠酒是一绝,你也来尝尝。”枢阳恍若不觉,自顾自地又取过一个浅碟倒下粘稠的酒液,洒出满亭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的味道让熬了大半夜的枢佚顿时清醒了泰半,“中秋睡地愈晚便能活地愈久这般的传言听过便算,哪能当真?”
      枢佚小心地接过枢阳递来的浅碟生怕打碎了舞阳心尖尖上的宝贝食器,浅浅地尝过一口,绵甜的酒液好似活物一般缠绕在舌尖,比情人的手更温柔地划过喉间,慢慢地温暖了枢佚的脾胃。回味时馥郁的酒香不温不火地在唇齿间起舞,无甚度数的酒液硬是让枢佚有了微醺之意。
      “我是谁?”不再犹豫,枢佚将剩下的酒液尽数灌进嘴里囫囵吞下,放着大好的明月不赏,偏生垂首瞧着平淡无奇的浅碟,大着因酒而壮的胆子终究是问出了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老板,我自何处而来?”
      枢阳闻言微微变了脸色,不过一瞬便压下了不悦的心绪,也不说话,素手取来一边放着的芋魁,不紧不慢地剥了,沾了舞阳拿梅脯特制的酱汁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我怎晓得你是谁?”慢吞吞地吃下整个芋魁,枢阳拿帕子擦着指尖淡淡地回答,“于我,你是我穿云的伙计,进了我穿云的门,便随我姓枢,你不晓得自个儿的名讳我便给你一个,如此而已。”
      枢佚沉默着为自己又倒上了一盏稠酒饮下,道:“我应是晓得自己是谁的,可细细去想那些过往总是不甚清楚,有时还觉得那并不是自个儿经历的。老板你可知晓,枢佚先前,是个人人唾弃的乞丐?”
      “你只有现在是与我有关的。”枢阳浅笑着又拎起瓷壶仰头饮酒,绵长的甜蜜气息直搅地她喘不过气来。
      “也……啊啊!”枢佚细想了枢阳的话,自觉那些过往是枢阳不曾参与的,纠结于此也无甚意义,想通过后方想向枢阳道谢,却见枢阳身后的亭柱上斜斜地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来轻柔地向他打着招呼,“老板!手,手!有手!”
      枢阳微蹙起眉头,未曾回头去看,只敲了枢佚的脑袋,道:“是人便都是有手的,老板又不是残废,大惊小怪什么?”
      “柱子,柱子上有手!”想来是受的惊吓太大,枢佚只觉自己心跳与平常无异,思绪也再清晰不过,仿佛大千世界只余下那一只召唤着他的纤手。
      “你醉了。”枢阳更是不悦地拂袖,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恢复了先头浅笑的模样,“看着天也晚了,你便回去睡罢。”言罢,也不顾那厢面色早已青白了的枢佚,自顾自地走出了凉亭,自始至终也不曾回过一次头。
      枢佚惊恐地盯着那只纤细的手,视线如何也挪不开,心下万分不愿枢阳在此时离开,奈何口中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自枢阳离去的方向远远地有歌声传来,一遍又一遍,大有歌尽世间相思的愁苦之势,往日里清冷的声音唱起歌谣来竟是比青烟更缠绵悱恻。歌声随风飘来凉亭,钻进枢佚的耳中安抚了他恐惧的心,也送走了那一只始终在召唤着的纤手。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也不知,这短短几句破碎的词,是枢阳唱与谁听的?


      32楼2012-08-03 03:38
      回复

        【第三丝——有鬼压身】
        临近年关,长安的大街上开始熙熙攘攘地闹腾了起来,采办年货的妇人,远方归来的旅人伴随着愈发惹眼的大红灯笼把这整年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
        枢阳这人说懒不懒说勤不勤,向来是一觉睡醒便起身从不回笼,至于这一觉要睡到几时醒可就说不准了。不过最近她倒是起地早,日始之时便一身纱衣静坐游廊之上,一连半月每日都是如此,头几日吓得要早起去菜市买菜的舞阳差点挥舞起在仙界攒起的道符大喊恶灵退散。
        但总算也是事出有因,舞阳也只是暗自地腹诽了几句便由她去了。
        就是在绣坊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老板会早起同他们一起用朝食后的今日,枢阳左手支着脑袋,右手闲闲地拿瓷勺搅动着碗里的豆腐脑,半垂着目光紧紧抿着嘴唇将整个饭厅的气氛都拖地几乎凝固起来。
        “舞阳。”枢阳缓缓地舀起一勺鲜红的汤汁,淡淡地喊了一声舞阳的名字惊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舞阳一下便挺直了腰杆,“蜀味的麻辣豆腐脑我吃不惯,明儿换热糖水的。”
        “咦?我记得你当初最爱食辣,怎的又爱食甜了?”舞阳还未回答,一闲散的男声便先声夺人关切地询问。
        枢阳带头舞阳与灵儿紧随,先后深吸一口气,前者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目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后两人见枢阳理智尚存偷偷地又将吸进去的气缓缓吐出。
        “诸位,早安……”眼见着饭厅的氛围愈发凝重,枢佚揉着酸涩的眼睛及时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开去。
        “怎的眼圈是这般颜色?”枢阳抬眸望去,不由地被枢佚那双眼圈青地发黑了的眼睛吓了一跳,“昨儿也没这样严重啊。”
        “是啊是啊,阿佚你没事吧?”灵儿第一个放下手中的筷子蹦蹦跳跳地到枢阳的身边关切道,“不如我领你去医馆瞧一瞧,这睡不好也是病啊!”
        “就是,你瞧你年纪轻轻正值壮年,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不好!”舞阳暗道一声小鬼机灵,跟着走到了枢佚身边,“灵儿看着年纪小不可靠,不如我领你去啊!”
        “别是被鬼缠身了。”那厢闲散的男声依旧那般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道。
        “风紧,扯呼。”舞阳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跑。
        “啪!”灵儿抬腿才跑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愤怒地拍了桌子,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追随舞阳而去。
        “封尧!”枢阳双手撑桌,浅蓝的衣裙上沾染了倒翻了的麻辣汤汁的鲜红,衬地面上薄怒更甚,“先是来我绣坊蹭吃蹭喝,再来厚着脸皮蹭住,现下管起我家务事了?如何,小住欲作常住不是?”
        封尧见枢阳气势咄咄,不恼也不怒,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自怀中掏出了汗巾,伸手欲帮枢阳擦拭。枢阳见那条素白的帕子上拙劣地绣着一小片佛见笑,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作悲哀,气势顿矮一截。
        “阿佚,你怎的了?”重新寻回理智的枢阳掏出了自己的帕子,一面低头擦拭着衣衫,一面询问依旧傻站着的枢佚,“过来坐。”
        枢佚自枢阳掏出帕子后便盯着那帕子再也挪不开眼,几株柔弱的莪蒿好似活物一般柔柔地凌空随风而舞,可待他揉过眼睛再看过去,那几株莪蒿不过是那块帕子上的精细绣图。他暗自猜测,应是自己连日来睡眠不佳一时眼花的缘故。可明明是这样安慰着自个儿的,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那块帕子。
        “只,只是连日梦魇罢了。”枢佚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好奇,慢慢地挪到桌边坐下,拣着那些没有翻撒在桌上的吃食吃了起来。
        “哦?”封尧空举着的手并未有半分尴尬,打了一个弯回到自己的面前,细细地擦了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心中有鬼的枢佚,“是哪般的梦魇,我稍通些解梦之道,或许能替你断上一断?”
        枢佚默默地去看一眼对面面色稍有恢复但是尚有些不同寻常的枢阳,又看了一眼不似好惹之人的封尧,两相权衡下还是正色道:“鬼神之事怎可轻信?若是先生通歧黄之术倒是好解在下之困。”
        


        33楼2012-08-03 03:38
        回复

          “这事新鲜。”封尧笑着叠好了帕子收进怀里,“鬼神之事古来有之,更何况,在那头皇城之中,不正住着一名护国龙神么?”
          其实枢佚在自己的话刚出口时便后悔了自己的说辞,如今这世道,牛鬼蛇神到处横行。尽管长安是皇城,可在自己随舞阳一同上街置办物什时总能听见张家的孩子被水鬼拖下了永定河,李家的乖媳妇莫名其妙地拿了刀伤了自己的丈夫这般怪异的事。
          加之自己夜夜所见之物,想来方才自己说出那番话时的神情应是尤其逞能的。思及自己遇上的倒霉事,枢佚的神情更是落寞。
          “你若是这般萎靡,也不好做事,究竟怎的了,你好生说出来便是。”枢阳见枢佚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地皱了眉头。
          “哎……”见老板也鼓励自己说出来,枢佚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中秋那一夜……”
          “啪!”一听中秋二字,枢阳再次发作,这回是再也坐不住地拍案而起,“你同他说去吧,我回房了。”说着好似嫌恶一般地指了坐在一边的封尧,头也不回地离桌而去。
          正是中秋那一夜枢阳婉转低吟的那几句唱词引来了始终心系枢阳的封尧,中秋后一日他便大摇大摆地上门蹭吃的,察觉店中气氛不比往日,虽然考虑了枢阳可能会有不悦,但想到她这一两年怪异的行径,他还是留了下来。
          一连半月,他真是一个好脸色都未见到。
          “中秋那夜怎么了?”既然枢阳说了他可以插手此事了,那他便大大方方地询问起了又一次被惊着了的枢佚,只是脸色没有枢阳在时那样好看了,“你家老板也让你同我说了,你还傻愣着作甚?”
          “中,中秋……”枢佚目送着枢阳离开自己的视线,完全不晓得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引得老板动怒,看着眼前剩下的这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黑衣男子,只能继续说下去,“中秋那一日,我瞧见,瞧见一只手自亭柱上长出来同我招手,此后,我夜夜能瞧见它,如招魂一般,怎么也不散……”
          封尧闻言微微挑眉,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着枢佚,看这人老实巴交的模样,与其说他像是招鬼的体质,不如说他招狐狸精来吸阳气的体质。见到有手冲他招?这事他封尧活了这许多年还真未听说过,难不成是那帮小鬼想出什么新把戏了?
          听方才枢阳询问枢佚的口气,也不像是随口问问,既然把这事丢给他了说明她也是想解决的?
          “你确信这不是你眼花?”确定了自己该做什么,封尧便认真了起来,“许是瞧见什么旁的物什,看错了也不一定?也可能真是梦魇?”
          枢佚看了一会封尧,默默地摇了摇头。
          封尧皱了皱眉头,这人反应真是不是一般迟缓,略一思考后自怀里掏出了一块香料来递给枢佚,道:“这是辟邪用的,待我离去之后你且烧来试试,看能瞧见什么再同我说罢。”说完便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枢佚闻了闻这块黑黑的香料,未闻出什么奇异的味道,也未闻出什么香气来,说它是香料,更像是块石头,见那人说地认真,将信将疑地取来火石点燃了。
          实在是封尧身份特殊,若是他在此处,一般的妖魔鬼怪还真是不敢现身。不过照此想来,作祟的应不是鬼怪才是,那呆伙计也无甚特殊,引不了那些敢来招惹枢阳与他的大人物。倒真是怪哉。
          也正是因了封尧已然离去,他未曾瞧见那一截瓷白的纤手自桃色的衣衫下伸出,牢牢地勾住了枢佚的脖颈,桃色轻纱的衣领紧紧地贴合着枢佚的后背,像是自后方亲吻情人那般的姿势。
          若是它,有头的话。


          34楼2012-08-03 03:38
          回复

            【第四丝——有鬼打墙】
            这几个月里,穿云绣坊的气氛怪异到极点,哪怕是头一回上门的新客都能瞧出些端倪来。
            老板枢阳为了躲封尧,索性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房门上还像模像样地上了个封字诀,这架势大有封尧不走她就不出门的模样。这下舞阳和灵儿倒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楼上这个是自家老板,楼下这个是惹不起的主,就算二人想做墙头草,还真不晓得该往哪里倒。好在紧张归紧张,二人各忙各的,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要说封尧也是在绣坊闲地慌了,否则如他这般身份地位的,哪会整天和枢佚这个凡人讨论那些个有的没的,硬生生把自己从正儿八经的仙人折腾成了忽悠人的茅山道士。
            白天店堂里四个人就这么分作两堆,封尧这边其实也是为了枢阳一句话,有事没事就从自己那个存了不知多少年的宝库里翻出些稀世珍宝来丢给枢佚来辟邪,那一个个宝光闪地,连舞阳都忍不住想要起贼心。不过待到封尧一个眼神看过去,那边一大一小两双贼眼立马就转过方向去望天哼小曲儿。
            这样躲猫猫的游戏舞阳、灵儿以及封尧三人玩地乐此不疲,只是徒留枢佚一人在一边兀自被挥之不去的恐惧阴影笼罩。在他的角度看来,那三人当真是不正常的!明晓得店里有个不干净的东西,还玩地那样开心!
            只是时至今日枢佚已是没了半分控诉的心情了,他整日处在恐惧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原先只要同店里的几人待在一处他便可安下心来,想着人多阳气盛,什么劳什子的妖魔鬼怪也得乖乖退散。
            后来他才发现,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那只柔软手一夜又一夜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有时静静地匍匐在圆桌上如同一只蛰伏的兽,有时从一些莫名其妙的器具上生长出来一下又一下地向自己招。它离他的距离一日比一日近,直到那一日清晨他自一夜梦魇中睁开眼,看见那只手五指大张着距自己不过一掌的距离。
            强自压下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泛滥,眼角总是看见一抹桃色薄纱掠过,仔细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耳边总能听见轻轻慢慢的脚步声在自己周围围绕,分明那时身边谁都不在;身子总感觉愈发沉重连走路都愈发吃力,偏偏自己与往日无异。
            青天白日里那手也会出现,出现在他见到的每一个地方,一闪而过后留下他独自惊恐。像是看着一只凶猛的巨兽慢慢破壳那般,枢乞发现自己瞧见的“那东西”是在慢慢成长着的,起初只是一只手,后来慢慢地见到了衣袖,肩膀,半边身子……
            没有头,就是没有头。
            “阿佚,吃饭了。”老板不在,绣坊只要一到晚饭点就打烊,舞阳刚从里头锁上大门,唤了一声依旧痴坐着的枢佚,见他没反应,便走近了打后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舞阳的手才沾上枢佚的衣衫,枢佚便恐惧地大叫起来。
            “啊呀,你这人怎么咋咋呼呼的!”舞阳被忽然惊起的枢佚吓地倒退了一步,“真不晓得你在怕些什么,封尧他不是给了你块护身用的宝玉了么?”
            枢佚恍恍惚惚地看了舞阳一眼,自顾自答非所问道:“舞阳姑娘,唤在下何事?”
            舞阳皱着眉头看枢佚一脸青白之色,那些整日卧病不起的病根子面色都比他要好上一些。再瞧他双眼下那一对深深的眼圈,少说也得有个把月没能睡上好觉,本想再抱怨他几句,也被他这副羸弱的样子给弄地没了怨他的力道。
            “罢了,我记得柜台那有几丸朱砂安神丸,你吃了快去睡下,厨房里给你留些吃食,待你醒了再去吃吧。”舞阳推搡着依旧呆呆愣愣的枢佚,见他这般,跺了跺脚自己去柜台后面翻找了起来,“也没觉着绣坊里有什么啊,自个儿吓自个儿也能折腾成这样!”说完就推着枢佚走了起来。
            舞阳微一用力便将枢佚推进了房里,枢佚一个趔趄站住了身子,就听见舞阳复又叮嘱了几句便关上了门。长久的怪异事件折腾地他身心俱疲,今日许是破了临界,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枢佚就干吞了药丸,沾枕就睡去了。
            


            35楼2012-08-03 03:38
            回复

              【尾声】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绣坊中的四人没有表示过多的惊讶,事实上,只消一眼,舞阳与灵儿便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而封尧只深色凝重地在一旁沉默着。
              白莳綖此番前来不曾寻到心仪之物,不愿败兴而归的他干脆在绣坊的库房中翻看起来,而同行的枢阳也百无聊赖地清点着自己的所有物。只是看到一处货架时,她发现自己当日所绘的《绣女图》竟不翼而飞。稍加思索,枢阳便料定这段时日枢佚身边之所以会发生这些怪事,是因为是他私自盗了图并且在绣了。
              本欲前去阻拦,却出了岔子,在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你……”桃色衣衫的女子自昏迷中悠悠转醒,就见自己身处一间洁净的客房之中,几步之遥的桌椅边静静地坐着一名姿容出众的女子,“你非是造我之人,我识的他的。”
              “他死了。”枢阳漠然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看够了便将它凑近自己的唇边,不多不少地泯了一小口茶吞下,“你杀的。”
              女子姣好的唇线抿作一条细线,细长的眉毛拧在一处,有些费解地“嗯——”了一声后了然地双掌相击,甚是高兴的模样道,“我想起来了,他要拿剪子刺我,我当时初醒,不晓得轻重就……”末了,她还有些急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未见到记忆中的血污,她松了一口气。
              “你记得最好。”枢阳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往外间走,“你要留要走随意,若要留下,便叫阿绣罢。”
              枢阳只说完这一句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一推开门,就见到面色有些发白的封尧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
              “你究竟在做什么?”封尧也不绕弯子,直视着枢阳单刀直入。
              枢阳不似往日那般抗拒他,沉默着离封尧几步的距离,微微低下头叫封尧看不清她的神情。待她抬起头来,几缕长发纷乱地垂在脸颊两侧,缓缓睁开的双目竟是带着幼时的迷茫与痛楚。她走到封尧的身边,慢慢地蜷起腿坐在了地上,将脸靠在了封尧的膝头。
              “为什么?”枢阳开口,却不是给封尧回答,她磨蹭着封尧膝上柔软的衣料,吸了吸鼻子,糅了悲伤带了泪水的眸子直直地看进封尧的心里,说着话时,嘴角却是勾起的,“为什么是我?”
              这一问好似一记不痛不痒的拳头,软绵绵地打在心上。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阴暗的地方,毫无生气的枢阳也是这样,含着泪,带着笑地问他,“尧,为什么是我呀?”
              哪怕现下枢阳就在他的身边,他也受不住汹涌而来的灰色记忆。本能地,他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枢阳,用恨不能将她揉进身子里的力道。
              “尧,我不能收手,我不能收手,你知道么?”枢阳反手抱住思念许久的怀抱,埋首在封尧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我只能这样做,我只能继续下去,否则,否则我不晓得我为何要在这世上,我不晓得我为何要活着,我不晓得……”
              “够了,够了……”封尧心疼地抚摸着枢阳脑后顺滑的长发,拒绝枢阳继续把话说完,“莫要再想了,莫要再说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我好累。”枢阳长吁一口气,不愿松开抱着封尧的手。
              封尧用唇瓣轻轻地碰了碰枢阳的头顶,轻松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温柔地为她除去鞋袜后盖上薄薄的衾被。
              留恋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枢阳合上双目的脸上,封尧缓缓地抚上枢阳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脸上,枢阳感觉得到。胸口的跳动愈发沉重,一下又一下地在她的耳边震出声响来。
              终究没有触上那片温软,封尧咬紧了牙关,离开了枢阳,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父亲了。”枢阳将脸往里侧,任泪水滑下,冷了声音,“所以,不可以了。”
              封尧的步子一顿,挣扎着想说什么,脑中闪过旧时的画面,最终还是离开了。


              39楼2012-08-03 03:3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