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_残恋吧 关注:33贴子:3,141

【残恋。原创】穿云绣坊________By. 蘑菇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1L活祭度娘


1楼2012-04-22 18:23回复

    楔子
    四月初四正午,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颈子上都挂了囫囵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斗着蛋。妇人们皆在家中备下了糯米饭、全笋、豌豆来做午食,讨些好口彩来保佑家里人都健健康康的。
    长安城到处都被立夏的气氛渲染地热热闹闹的,地处繁华地带的东都会自然不会冷落下来,不过偏偏有这么一处三层小楼,门前冷冷清清,大门半掩,瞧着也不像是开张做生意的样子。
    有一瘦弱的少年蹲在门前阴凉处,抬头去看楼门上那块华贵的描金匾额,这店名是老板娘亲自写下的,他来此间半年,进店来求老板娘墨宝的文人用两只手绝对是数不完的。
    这小孩儿从小便是个乞丐,跟着一个老乞丐四处讨饭,直到年前老乞丐被一块大饼噎死,他才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担心饿肚子的问题,他就遇见了这家店的老板娘,她给他饭吃,给他好地方睡觉,还给他起名字叫枢乞儿,问他愿不愿意来店里给她当伙计。
    自打记事到如今,十三年里乞儿还没正儿八经地学过认字,所以他自然不会知道那匾额上看着跟鬼画符似的字体叫做狂草,他当然更不会知晓当世能把狂草写到他家老板娘这般地步的不超过三人,要能把这块匾额上的字拓下来,它的价值会比上面刷的金漆还有再高上一些。
    总之,乞儿便是在这里安顿了下来,老板娘单教了他店里的规矩,其他的一律由着他自个儿
    揣摩,好在他这人有的是机灵劲儿,半年时间够他将所有活计都做好了。
    但现下他没那么心思去想这字啊,规矩啊的。这照着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立夏过后才是炎炎夏日,可乞儿不这么觉得,如今才刚到立夏,这天气就闷热地不行。
    从早上起来到正午,他已经换过两身衣裳了,往日里店堂里总有阴凉的穿堂风,今日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了,竟是一丝风都没有。老板娘独自呆在后头的凉亭里不许他打扰,热地没法子的他,只好跑到门口来吹吹风。
    “嗯,好字,好字。”乞儿正将手中的蒲扇挥地飞快,也不知身后何时停了个姑娘,“小子,哪有人蹲人家店门口乘凉的?财路都给你挡了。”那姑娘说话快地就像老账房手里拨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干脆利落。
    乞儿听着声音,一面想着今儿总算是开张了,一面站起身来去迎,不想被那姑娘的模样惊了个透心凉。那姑娘长地自是极美的,瓜子庞儿,柳叶眉,樱桃小口,高琼鼻,一身亮黄衣裳比那天上挂着的骄阳还要再明艳上几分。
    “老,老板娘?!你不是在院子里画绣样吗?怎么从外头来了?”除了自家老板娘,乞儿还真未见过更美的脸了。
    “老板娘?”那姑娘被乞儿呆愣的模样逗乐了,抬手掐了一把他热地通红的脸蛋,“枢阳哪有我这般张扬!瞧你吓的,可是老板娘亏待你了?”这一掐之下,她竟玩上了瘾,冰凉的指头对着乞儿的脸蛋又捏又揉。
    乞儿在她手底下也没觉着疼,反倒感觉冰冰凉凉的,驱走了不少暑热,就是开口说话难了些。“没,绕板凉来无给好……(老板娘待我极好)她——”乞儿刚想交代老板娘的所在,就感觉一道带着凉意的素绸,卷着自己的腰腹,将自己拉离了那个同老板娘长地一模一样的姑娘身边。
    “热就自个儿去地窖里取冰出来,没见过这么怕热的。”枢阳抬袖抹去了乞儿额上细密的汗水,将他往地窖的方向轻推了一把,待到他跑远了才回过头去正视那名女子,“呵,舞阳大人还晓得回来呐?”
    “枢阳你别埋汰我,你这一声大人我可受不起。我不过回了趟家,耽搁了些时日罢了。”
    “你家?那群老不死的也活不久了,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由他们去罢。”枢阳笑地嘲讽,自顾自地走回店里,“那人都快死了你才回来,若是这一笔大生意黄了,看你拿什么赔我。”
    舞阳讨饶着跟在枢阳身后进了店,“穿云绣坊”四字匾额下的大门这才完全打开,有了些做生意的样子。
    长安都会穿云绣坊,只卖自家出的绣样,或是自家绣样绣成的绣品,老板娘枢阳柳絮才高,坊内大小绣样均是她亲自绘制的图样。所以前来的客人中,不止是女子,也有不少文人前来寻了好字画带回去给自家内人绣。
    长安城中人人都知晓,穿云绣坊的绣样、绢帛、丝线从来都是成套的。
    若是看上了绣样,寻来伙计记录了姓名住处,定下完成的日期便可将其带走,绣成的成品都要带回来给老板娘过目,定价。若要将绣品留在绣坊中老板娘会照自个儿定下的价买下,若要将绣品带走,得照老板娘定下的价付清。


    2楼2012-04-22 18:25
    回复

      一、七罪图
      【第一折——游园送别】
      舞阳虽与老板娘枢阳生了同样的面孔,行为却大相庭径,说起话来清脆利落,古灵精怪的,加之平日里的妆扮又是艳丽无双的,倒是不容易将两人弄混。
      不过因了舞阳八面玲珑,舌灿莲花,枢乞儿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小打杂。有客来时,同样是说起绣坊规矩,她说的客人就是爱听,而枢乞儿说的客人就是百般不解。这多少让乞儿受了些打击,生怕老板娘见他无用将他轰出绣坊。
      好在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枢阳的日子过地与往日一般舒适闲散,乞儿乐得偷懒,这一点点的担心也就烟消云散,天天做些洒扫的活计,日子好不逍遥。
      常言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炎炎夏日,就应当缩在放了冰的屋子里睡至日上三竿才起。
      乞儿最是怕热的,一动便是一身汗,这几日天气更是热地变本加厉,枢阳也由着他在屋里抱着瓷枕缩在冰块边犯懒。这一日,乞儿被一阵婉转的声音唤醒,忽觉身边没了暑气,心下好奇不过,赤着双足就穿着睡觉时小褂子循声跑出去。
      院子里不知从哪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在唱着戏,舞阳百无聊赖倚在一边的软榻上,执一玉杯喝着椰浆听戏。枢乞儿正寻思着老板娘怎的不在,远处,一名鹅黄衣衫的闺门旦登场了。
      竟是老板娘!
      在丫鬟似的花旦的引领下,闺门旦进得园来,看过园中繁花锦鲤,远处青山绿草,曼声唱词。一抬手,一折腰,一甩袖,那身段是说不尽的风姿,更不提那莺啼般的声音将优美的词唱出了惑人心神的味道。
      “你来了?”舞阳招呼着兀自呆看的乞儿过去坐到她身边,递给他一杯同样的椰浆,“你瞧,枢阳唱的杜丽娘,可还有那韵味?”
      乞儿傻傻地端了椰浆也不知道去喝,只觉这夏日的庭园在枢阳的唱词下变作真变作了春日的景色,姹紫嫣红的那是牡丹,娇羞可人的那是小金铃,清溪倒照的是那映山紫,那桃枝儿上还有黄莺在衬着枢阳歌唱。身边烟云四起,竟是合了沉水香的香气。
      “枢阳果真是外行,当年名动四方名角芰荷唱的《游园惊梦》,那才真是梦!”明明乞儿已经被眼前的戏迷地不知今夕何夕,舞阳却饮尽了杯中物惋惜地赞叹,“可惜美人迟暮!”
      不待舞阳多言,枢阳那厢似是听见了她的话,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中止了才唱了半折的戏。
      不知为何,乐声一停,这满园烟霞芳华便俶尔不见,恢复了夏日应有的模样。乞儿心里一阵失落,那一阵凉爽也一并消失不见。他低头大口喝着椰浆,再抬起头时,身边的舞阳不知何时跑去了凉亭边,与换过一身男装的枢阳相对而立。
      二人唱的是《长亭送别》。
      莺莺将酒杯递予张生,叹离别偏逢深秋,悲欢离合尽在这一杯浊酒,饮罢便就此万里相隔。
      刚刚回来的热气忽然之间又消失了,这个小小的园子西风吹,黄叶飞,满地染了霜的枯草。
      也不见四周有人在唱,乞儿就是听见了愁苦的声音将一句句唱词娓娓道来。莺莺眉间尽显憔悴,张生却不似乞儿看过的戏文中那般悲伤,反而有了决意离去的志气。
      莺莺强忍忧愁欲留还送,一字一句唱了心中不舍与担忧,嘱咐张生莫要一曲便渺无音讯。张生眼中留恋突起,欲去执莺莺一双柔荑却又收回,狠下心来离去。
      乞儿就见张生径直向他的方向走来,莺莺的相思之泪如九曲黄河般泛滥,忧愁追逐着野云四处飘飞,悲切地望过来。两张相同的脸在他的脑海里变换,最终重叠在一起成了枢阳柔和的模样在眼前放大。
      枢阳广袖轻挥,乞儿瘦弱的身子便软软倒下,她伸手托住乞儿,一晃,消失在了庭园中,不知去向了何处。


      3楼2012-04-22 18:27
      回复
        嗯?


        6楼2012-04-24 19:40
        回复
          = =还好还好。。。


          8楼2012-04-24 19:49
          回复

            【第三折——持梁齿肥】
            “老板娘,我们这是在哪儿?方才还好好地唱着戏呢,怎的忽然就到了这儿?”乞儿在房内换过一身青色的短打,服侍的小丫鬟还为他梳了双髻,转出八宝屏风,就见到枢阳正端坐在外间饮着茶。
            枢阳拿余光瞥了乞儿一眼,他十三年里都随着流浪汉到处讨生活,难得身上没有那股令人生厌的无赖劲儿。在她身边养了半年,如今换上好衣裳绾了仙童髻,竟真如仙童一般有了些出尘的气质。
            “奴婢告退。”那小丫鬟随后走来,恭敬地施了礼才倒退着走出门外。
            “一会用晚膳时不准食肉,素食油腥多的也不准用,只准食瓜果花卉,晓得了?”枢阳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金锁项圈来,戴在了乞儿的颈子上,“不准用的瞧都不准瞧。”
            “老板娘!”乞儿不乐意地喊了一声。
            “听话,回去我让舞阳下厨,让你好生补回来。”枢阳笑着安抚了乞儿,牵过他的手往外间走去,“舞阳不是同你说过,芰荷唱的游园惊梦,那才真的是梦。此间便是芰荷的住处了。”
            乞儿闻言瞪大了双眼。戏子是吃青春饭的行当,芰荷要登台,那至少得倒推三十余年。可枢阳与舞阳二人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怎么可能见过芰荷唱戏?
            她们,难不成真是仙人?
            枢阳察觉了乞儿的心思,也不多言,只一径牵了他的手闲闲向前走。
            芰荷向来只男扮女妆唱貌美的旦角,任凭他如何驻颜有术,三十有七才引退已是不易。这样早地退出众人视线,却在晚年时有这般丰裕的生活,他定然将她的《七罪图》都用在了刀尖上。
            蒲稗居中雕栏画柱,行过的每一处无不显示了主人骄奢的喜好。纵是乞儿这双已被绣坊中仙境般的布置养地刁了的大眼,也被吸引地东张西望,啧啧称奇。
            “方才的话都记下了?”远远地瞧见一座风雅的小楼,枢阳手上用力,将乞儿的心思拉了回来,“若没做到,回去禁你三月荤腥。”
            乞儿本想反抗几句,却见枢阳再坚持不过的神色,只得忍下满腹的怨言,垂首跟在后头,眼不见为净。无奈一踏进小楼便闻着满腔各色佳肴的香气,堵地乞儿不停地念着佛号。
            枢阳暗道乞儿不笨,心情大好地摸了摸他的头。
            “枢老板远道而来,芰荷招待不周,望老板海涵。”待枢阳二人落座,芰荷向枢阳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先生客气。”枢阳也不含糊,也拿起酒杯,只浅尝一口,陪着芰荷说些空泛的套话。
            芰荷这一句招待不周着实太过谦了,枢阳粗略看过,酒酿清蒸鸭,胭脂鹅脯,熊掌桃花汤,鲤鱼尾,猩猩唇,酥酪蝉,灸驼峰,野驼蹄,天鹅灸,珍馐美味数不胜数。就是方才她面前的酒也是传世金华酒。
            乞儿抬头偷看桌上放着的菜肴,环视一周发现只有面前的酸梅汤是能吃的,不由叹了口气执着小勺秀气地品汤,将那厢落筷疾如电的芰荷忽视地一干二净。
            一张圆桌上坐着三人,主人低头吃地酣畅淋漓,乞儿腹中诸多埋怨,枢阳执了酒杯笑地一脸高深,一时只听得食具相碰的声响叮叮咚咚。
            芰荷用膳时的样子让枢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舞阳,先后顺序都是极考究的,豆腐不与鱼肉先后,味重菜肴后必以清茶漱口才食下一道,好些古怪的讲究连枢阳都百思不得其解。偏偏芰荷还能稳稳地吃下寻常人几倍的量。
            眼瞧着乞儿委屈地险些落下泪来,芰荷才酒足饭饱,着人收拾了满桌的狼藉,又送上了柰果、花红、东壁、鲜桃制成的冰碗以及一大盘鲜荔枝,静静地用完了这些,又上了些茶点,这一餐才算是完了。
            餐后的闲聊中,乞儿只见枢阳的笑容越发深刻。


            10楼2012-04-25 11:30
            回复
              【第四折——叶公好龙】
              是夜,过惯居无定所的乞儿理应不会因了忽然换了住所而没了睡意,可偏偏今晚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他辗转反侧了许久,没能顺利遇见周公大人不说,反折腾出了一身汗。这让他有些想念绣坊中总放了冰的屋子和自己床铺上冰凉的瓷枕。
              伸手拿过床头的蒲扇用力地扇了几下,又浮躁地翻了几次身,竟是怎么都定不下心来,他索性扔开扇子穿了鞋,打算到外间乘乘风凉去了这一身的湿汗回来再睡。
              蒲稗居的夜晚寂静地如同荒原中的坟茔,听不见蛙叫更听不见蝉鸣,今晚尤其闷热,一丝凉风也无,树不见摇晃,池面不见波澜。所有的一切都让乞儿感觉到了不妥,这样的庭院,满是死气,闷热没能驱散,心中的滞郁反倒加深了不少。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乞儿的心头忽的闪现了这样的想法。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地挪不动脚步,暗骂自己一声“没用”,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机警地环顾四周,夏日夜晚的雾气不知何时降临在他的身边,薄薄的,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打湿了小褂子,贴着身子愈发难受。
              许是被朦胧的景致迷惑,亦或是被心中的恐惧逼地无处可逃,乞儿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只希望能走到一处没有这讨人厌的雾气的地方,最好,是能寻到老板娘的住处,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同他最亲近,他最能信任的,便只有老板娘一人。
              冥冥之中,乞儿感觉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引导着他,“往这来,往这来……”。声音那样柔和美好,就像当初老板娘给他一线生机时同他说话的语调,让他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指引,往那个目的地走。
              乞儿恍恍惚惚地看见了三个字,如果他识字的话,会知道他来到的是入梦园,蒲稗居的主人芰荷的住处。可惜这一切他都不知晓,一味地东张西望打量着忽然闯进的陌生地点。
              入梦园中叠石理水,随处可见碧绿的藤萝蔓草,高大的虬松垂柳边有紫薇、红枫映衬,再往下便是茑萝、玉簪、蜀葵等花卉争奇斗艳。水中芰荷相依偎,池边蒲稗相缠。比之外间的花园,此间要不知美好上几倍。
              池水中央便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乞儿的目光很快被那里吸引,因为那里正坐了一个人,苍老的模样与白日见到的芰荷判若两人。
              “今夜闷热,小公子也了无睡意么?”那人察觉到乞儿的到来,从沉沉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有些困难地站起身来慢腾腾地走来。
              “先,先生好。”乞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究竟要不要上前去扶一扶芰荷圆滚滚的身子。
              “小公子莫要紧张。”芰荷走近了才看清乞儿面上急出的汗珠,和蔼地掏出汗巾来替他拭去汗水,“可是好奇枢老板要收回的绣品?随我来。”
              乞儿见芰荷的背影越行越远,大梦初醒一般地快步赶上去,直至进了屋才发现,那是芰荷的卧房。只是,他没有时间赔不是,他见到了此生见到最美的绣品。
              总共五幅图,从右向左依次看过来,第一幅是一匹周身毛色散发着深紫的雪狼踩踏在空旷的雪原上嚎叫;第二幅是一袭轻薄的纱衣挂在妖艳的桃树上飞扬;第三幅是一株碧绿的翠竹穿过粗壮的桃花心木;第四幅是熊熊的烈火燃尽满地鲜红的扶桑;最后一幅,雪白的绣线铺满整幅图,没有半分图样。
              五幅图都散发着柔和的宝光,美丽地让乞儿不敢去触碰,甚至是不敢去直视,连走近它们一些,他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这便是当年,枢老板交给我的七罪图。”芰荷在乞儿的身后,咬断了手中的丝线,抚摸着刚刚完成的绣图,软糯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这里只有五副图啊。”乞儿的目光被牢牢黏在了悬挂着的五幅图上,“还有两副可是还未完成?”
              “不,方才已经完成了。”
              芰荷突然出现在了乞儿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长发,用尽全力地磕在不远处的桌角上。滚烫的热血从乞儿的额头汨汨流下,他看见芰荷状若疯癫的脸上那双眼中满是喜悦,而他的右手边,一双绣图上,长在腋下的羊身虎齿人爪的异兽的眼睛,正凶狠地看着它的旁边,那副绣了大千世界的佛图。
              “我要与天齐寿,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哈哈,我要长生不老了!哈哈哈!”芰荷抓紧了乞儿的头发好让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仙人血,哈哈,仙人血!”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狞笑着凑上去吸吮乞儿的血。
              乞儿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若是有一阵风吹来,他定会随着风飞走。他看不见眼前丑恶的芰荷,却看见那个噎死了的老乞丐向他缓缓走来,乞儿伸出手去抓他,可待走近,他发现那是一名拿着白帆,周身散发着祥和之气的白衣男子。那男子从袖中拿出了一颗剔透的珠子在乞儿的眼前一晃,乞儿便感觉落入了一处宜人的地方,让人忍不住地——
              沉眠。
              “他是人。”枢阳推开了芰荷住处的门扉,浅笑着走进去,细细地观察全部完成了的七罪图,“我终是低估了你,你竟想到将‘大千世界’同其余六幅图同绣,相辅相成,助你达成愿望。”
              芰荷的脸上,衣襟上沾满了乞儿的鲜血,与修罗一般无二的形象却有了一双迷茫、无措、失落的眼睛,“是人,不是仙,是人啊,哈哈,是人啊!枢阳!你竟愚弄我!”他见到了枢阳手中的大千世界,失神的双眸忽然有了狠戾的颜色。
              “一同带出来。”枢阳未曾看他一眼,只轻轻地吩咐了一声。
              芰荷看不见的世界,那名白衣男子恭敬地一揖,向芰荷摇了摇手中的白帆,这边芰荷的身子便软软地倒地,而枢阳的身边,多了一位容貌妖冶的少年。


              11楼2012-04-28 02:43
              回复

                二、东柳扇
                【第一季——东墙残柳】
                枢乞在绣坊呆了大半个月,绣坊的规矩他是知晓了,对于老板执意要做这般如何看都是赔本的生意,他一介杂役自然无可置喙。只是见识了这冷冷清清的大半月,他对于为何老板和那厨娘还能如此奢靡地度日表示了极大的不解。
                尤其是那个和老板生了一张脸孔的厨娘,她整日变着花样地用那些个珍贵食材做些他二十四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菜色也便罢了,她还对食器尤为讲究,陶器、瓷器、金银器、玉器、竹木藤器、琉璃器甚至还有象牙器,每日见着这些华贵非凡的食器,枢乞都会猜测它们的来处。这样的生意,怎可能赚得到这许多银子来给她们二人挥霍?
                当然,这些都是他暗中的腹诽,这样一份能吃饱饭,能有好地方睡觉又清闲的活计,他自然不会蠢笨到要弄砸它。
                开店不久,实在闲地慌的枢乞寻来一把鸡毛掸想要将一幅幅图样上的浮灰掸去时,就见到刚吃过朝食的舞阳百无聊赖地蹲在门槛上抬头望天。横竖事不关己,枢乞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可待他换过一把笤帚寻思着要扫地时,舞阳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
                “舞阳姑娘,这大半月每日你都守着门,可是在等谁?”枢乞实在是看不下去,蹲到了舞阳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见到。
                “嗯,你瞧那边。”舞阳纤手向西南面一指,面露激动之色“那棵树上长了个大蜂巢,我估摸着里头能有个两斤蜂蛹,一会你随我一道去捅捅如何?”
                枢乞见她目露贪婪,活像只见了鲜鱼的馋猫,就欠嘴角流下些晶莹剔透的涎水,登时没了言语,提着大笤帚到一边去扫地去也。
                谁知这一问之下舞阳竟缠上了他,跟在他身后说什么也要他去捅了那蜂窝,怎么都甩不掉。被逼地没了法子的枢乞索性逃去了后院,老板此刻应在院子里给花草松土,舞阳如何也不敢追来此处吵闹。
                绣坊的花园在老板枢阳的日日照料下显得格外美丽,枢乞是粗人,不识那许多讲究,只晓得这进秋的时节还能留有这满园姹紫嫣红的枢阳定是精于此道的。
                只是一进院子,枢阳同往日那般仔细捣土,而是执了一柄绷了素绢的纨扇静静地坐在亭子中沉思着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枢阳抬头来看他。
                “枢老板。”枢乞本不打算打扰枢阳,待躲过舞阳这一阵闹腾便离开,无奈被瞧见了,便只能走上前去。
                “嗯。”枢阳把玩这那一柄还未画过扇面的纨扇,扇柄是以玳瑁制成,镂刻了细致的花纹,无论从那一面看,扇柄都是通透的,很是奇巧,“你瞧那棵柳。”她抬腕平举纨扇,向着东面墙角的方向轻轻抬了抬扇头,姿势无限风雅。
                枢乞不由失神地盯着枢阳看,明明是同一张脸孔,可生在枢阳脸上就有了倾国倾城的味道。枢阳未见他转头去看,绘作柳叶形状的双眉拧在一处,将纨扇放在了石桌上,玳瑁与桌面相击,不重不轻的一声恰巧让枢乞收回了神思。
                “到外间帮舞阳捅蜂窝去。”未等枢乞道歉,枢阳就冷冷地转过头去再次拿起纨扇,“还不去?”就听见她声音如金石相碰,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这就去。”未敢多做停留,枢乞急忙走开,不想招惹这个忽然变了脸色的老板。
                走出花园前,枢乞看了一眼东面的那棵柳树,此际秋老虎还凶地很,柳树应当还未泛黄,可那一棵柳树的附近竟落满了枯黄的柳叶,柔软的柳枝上只孤零零地残留了屈指可数的几片黄叶。
                这棵怪异的柳树,让枢乞忘记了去深究,为何一直呆在花园中的枢阳会知晓店里的事情。


                14楼2012-05-05 19:39
                回复
                  那座屏风一展开,白莳綖的目光便被牢牢地抓住,他激动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屏风前细细地赏玩了起来。
                  枢阳端起自己的茶盏,闲闲地喝下一口茶水,双目跟随着正在翻看着绣样的白莳绺。似乎是注意到了枢阳的目光,她回过身来看了枢阳一眼,却只见到枢阳正淡然地拿杯盖撇着茶叶。她又看了一眼对《七罪图》爱不释手的长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枢阳打了招呼之后自行下楼去寻绣样去了。
                  白莳綖是绣坊的常客,自打两年前他自枢阳手中买走第一件绣品——绣满了罗刹的被面时,她就察觉到白莳綖此人灵感极怪异。说他灵感强,得了这许多怪异的东西竟什么都察觉不到,可要说他灵感弱,那便没道理不受绣品的影响。此后他陆陆续续又买走了不少她认为百年难出手的物什,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枢阳在人间少说也有近七百年,遇见这样一个“奇人”还真是头一遭,难得有这样有趣的人,她自然出手留住了他,想要看看这背后究竟有何等因缘,故而每次得了新奇物件她都会留上一留。
                  “好一幅《七罪图》,姑娘画工了得,这绣成之人也非寻常之人,好好好!”枢阳正暗暗地讥讽自己太过无聊,那头白莳綖已经看完了屏风,“若白某猜地不错,这绣图之人绣图之时正对应了这七罪的情绪,如此好图,老板要价定是奇高无比的,今日白某手头紧,还望老板体恤白某的钱袋啊。”
                  “白公子过谦了,若说公子囊中羞涩,那这长安城中便无富人了。”枢阳被他故意作怪的样子逗笑,“嗯,七幅图的确如公子所说那般,是由同一人在四十年间绣成的,个中曲折枢阳不便多言,只能说绣图之人身份贵不可言。这座屏风所用之木乃是过了百年的老槐木心,加之我选材是极挑剔的,公子也知晓,槐木即鬼木,我所选的木心,非极阴的不要。而做这雕工的是当世极有名的木先生,故而去掉这七幅图,这座屏风也是极贵重的。”
                  “姑娘说了这许多,还是不愿放过白某这一遭!”白莳綖无奈地看向笑地算计的枢阳,又回头看了一眼散发了柔和宝光的屏风,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姑娘给个痛快罢!”
                  “呵呵,公子是个痛快人,又是熟客,枢阳自是省的的。”枢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心中稍作盘算,“这鬼木屏风架子算是枢阳送予公子的,单算这《七罪图》,四千二百两罢。”
                  枢阳话音刚落,白莳綖就双手捧心连退几步,大有风中弱柳之态,道:“四千二百两,姑娘这是逼白某卖身啊!”
                  枢阳闻言抬袖掩嘴但笑不语,看他拿出银票来的架势,大有英勇就义的意味,现下看来滑稽非常。
                  “多谢白公子慷慨解囊了,一会我便着人给公子将屏风送去。”枢阳收起了银票,笑容格外灿烂,“不知令妹可曾选中心仪的图样,公子可要下去瞧瞧?”
                  白莳綖叹了一口气,深感此生定要在这座绣坊中投下不少钱财,无奈自己自愿挨宰,怨不得旁人,只得随着枢阳一同下楼去寻自家妹子,但求莳绺莫要步自己的后尘才好。
                  虽然枢阳从不缺银子,但赚进一大笔自然心花怒放,走下楼去的步子都显得轻快了许多。只是才下楼来,便见到白莳绺拿着一柄画了图样的纨扇正询问着枢乞。
                  “姑娘来地正好,我未能为娘亲寻着寿礼,倒在花园中瞧见这一柄纨扇,心下欢喜地很,正央着小哥为我登记呢。”莳绺拿着纨扇爱不释手的样子同她兄长想象极了。
                  枢阳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花园,又见那本登记的册子上,枢乞已经用自己那歪七扭八的字为莳绺登记完了,不由叹了缘分一来竟是挡也挡不住。
                  “姑娘喜欢便好。”枢阳自袖中摸出一物来递给莳绺,“这是旧时工匠以‘汉八刀’的工艺雕的小玉蝉,便予姑娘做扇坠吧。”
                  莳绺也不客气,接下玉蝉来垂在纨扇上后和自家兄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舞阳跑哪去了?又藏那罐子炒蜂蛹去了?”枢阳一扫愉快的神采,沉了脸色对枢乞道,“叫她分一斤蜂蛹给你。否则,否则让她提头来见我。”


                  16楼2012-05-06 04:36
                  回复

                    【第三季——枯柳逢春】
                    待到舞阳对炒蜂蛹的热情褪去,那已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她本就是个没长性的人,促使她放弃那些蜂蛹的,是枢乞从库房中翻出来的一套精致的茶具。一见那一套完整细致的茶具她登时来了兴趣,研究了好些时辰,又见店中没什么人,便拉着满脸包褪成满脸疤的枢乞,硬是要表演茶百戏给他看。
                    枢乞本对这些市井把戏无甚兴趣,正待溜走,那厢舞阳立刻沉了脸色危险他若不乖乖瞧着便没他的饭吃。无奈民以食为天,深谙饥饿之恐怖的枢乞也只能为这五斗米折腰。
                    所谓茶百戏,即以茶绘图,功力浅者可于茶汤之上书字,功力深厚者可于方寸茶碗之中绘出万千世界。显然舞阳便是后者。
                    只见她将早已磨成粉的茶叶拿出,放入一浅口茶盏中,取过一旁始终在炉上加热着的银瓶往茶盏中注水,再拿起茶筅娴熟地击拂茶盏中的茶汤在小小的茶盏中激荡出无数浓稠的泡沫。
                    接下来的一切,都让枢乞想信了一句话——眼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舞阳手中只是执了那一只雕花银瓶,或高或低,或急或缓地将煮开的热水注入茶盏之中,随着她的动作,盏中的茶汤化作了江南烟雨朦胧地将一切笼罩进来,水汽弥漫开来氤氲了枢乞的眼,亭台楼阁间轻纱飘飞,将人的思绪带到遥远的彼端。
                    放眼望去云霞明灭看花了他的一双眼,收回视线来,他忽然惊觉身边的亭台楼阁化作了此起彼伏的山峦,身边温柔的烟雨被风吹过愈发浓稠,竟是漫无边际的云海。天边那一道光闪现,他甚至瞧见云上那宝相庄严的佛光。
                    方寸之间变化不知为何延伸至了他的周身,恍若身临其境,好不奇妙!
                    舞阳放低银瓶,注满了整个茶盏,幻境也好真实也罢,尽数回归这一个小小的茶盏,茶汤之上,一副《山峦图》缓缓流动,仿佛活物。
                    “妙哉!妙哉!”身后一名女子大呼惊奇,走近了茶桌向舞阳与枢乞二人分别盈盈一礼,正是白莳绺,“姑娘好手艺,不知可否讨教一二,莳绺想,若是能于母亲的寿宴上为她写出一个寿字,她定会无比欣喜!”
                    枢乞见她今次穿了一身翠绿衣衫,执了那日带走的纨扇,纨扇上精细地绣上了一株新生的初柳,柳絮轻盈似白雪纷飞,柳叶娇嫩如睡眼初展,细看之下柔嫩的柳枝好似活物正随风起舞。
                    “枢乞,去寻枢阳来,白小姐带绣品来估价了。”舞阳笑着递过一杯茶水给白莳绺,打发了依旧缓不过神的枢乞,而自己则依旧端坐茶桌前为她讲解了起来,“只画一寿字自然是容易的……”
                    那一副《初柳图》经白莳绺的一双巧手,比当日枢阳所绘之图不知惊艳上多少倍,暗自猜测着枢阳会给一个怎样的价钱来,枢乞往花园走去。
                    花园中,枢阳正独立于那一棵古怪的柳树前轻抚它的树干,枢乞见她一身端庄的玄色祭祀礼服,哑光的硬绸上描龙绣凤好不精巧,他从未见过龙袍的模样,可今日见得枢阳这一身衣裳,他不知龙袍与之相较能胜上几分。
                    “白莳绺来了。”感觉到枢乞的靠近,枢阳睁开微闭的双眸,淡淡地说着,“你可是得闲了?”
                    明明此间只有自己与二人,可枢乞听得她怪异的口气,一时分辨不出她究竟是不是在同自己说话,枢乞呆愣在原处一声不吭,活像个大木雕。
                    “今次怎会这样呆愣。”枢阳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拂袖走远,“你且去钻研钻研绣法,将亭中那一副《上论语》绣出来我瞧瞧。”
                    “绣法?”枢乞听见枢阳让他去绣花,不由反问出声。
                    “怎么,男子便绣不得花了?不乐意大可离去。”枢阳身形早已走远,可她冷冷的嘲讽犹如在耳边一般清晰,“傲骨要得,却不能在比你强上太多的人面前显现。”
                    话音冰冷堪比窖藏的寒冰,枢阳的最后一句话似是在教他做人之道,他从未念过书,只粗浅地识的几个大字,更莫提为人之道。忽然想起枢阳要他绣的是《上论语》,难不成枢阳是在要他读书?
                    想到这里,他心中感激之情顿生,正色向着枢阳离去的方向深深一礼。
                    


                    17楼2012-05-23 13:51
                    回复

                      “舞阳姑娘。”枢乞蹙眉拉住了心不在焉,一径往前走的舞阳,“此地有问题。”
                      舞阳不定的心神被枢乞拉了回来,发现了血腥味后惊骇地大步往前走去。
                      “我此生得女如你,当真是我前世造孽……”舞阳正欲推开微合的门扉,门内传来的孱弱女声让她不由地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立在门边。
                      “若不是我,你现在依旧是个无感无觉的活死人,我要柳儿唤醒你,便是救你一命,如今我只要你出面承认我的家主之位,你却不允,天理何在?”白莳绺的声音狰狞可怖,与当日来绣坊为母亲寻生辰贺礼时判若两人。
                      “救我?”孱弱的女声的声音愈发低沉,“你当我是老糊涂?你早知晓你爹对我言听计从,那一**我让你爹许你后代家主之位不成,雇人行凶欲将我除去,只不过我命大能活至今日。如今你竟养出这般恶毒的小鬼,不止谋杀你父亲,还将族人都一一除去,绺儿!你这是鬼迷了心窍啊!”
                      “哈哈!”白莳绺狂放地笑了,“可笑!论能力德行,我哪一样不如哥哥?他只寄情于那些怪力乱神之事,你们却要将白氏交给他而不交给我!这是为何?就因了我生就了女儿身?你们太偏心!是你们逼我的!柳儿,柳儿,杀了她,杀了她!我不要再见到她!”
                      “嘻嘻,姐姐真的要柳儿杀了她?”一个枢乞从未听说过的童音在屋内响起,“她是姐姐的娘亲啊!”
                      “她?不,她是哥哥的娘亲,她与爹爹一样重男轻女,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白莳绺冷冷地说着。
                      屋内想起了白时氏虚弱的低呼,枢乞意识到了一条生命即将逝去,急急地要闯进去救人,却被舞阳拦下。
                      舞阳想起了当日枢阳所说之言,这是人心,这一切都是人心中种种不同的念想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后果。枢乞看不见,可她却瞧地分明,封尧正带着拘魂索独立于窗边,屋内的那个妇人命数已尽,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眼前的命运。
                      真正能改命的人,或许从古至今就未出现过。
                      舞阳望向封尧,后者微翘了嘴角对她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就连封尧,枢阳二人都逃不过命运二字,何况是她?她忆及族中的明争暗斗,此刻,哪怕是枢阳再她的身后助她,她都对未来产生了怀疑。
                      只一个失神,枢乞便挥开了舞阳的手,推开了房门闯了进去。屋内,那名苍白瘦弱的妇人已经没了气息,一名年约五六岁的小童嬉笑着拉着一条绳索,缠绕着那妇人脖颈的绳索。
                      “你,你怎会在此?”忽然到来的枢乞让白莳绺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都听见了哦。”那小童嫌恶地松开了绳索,走到了白莳绺的身边,像是在唆使,“姐姐所为之事,都被他知晓了呢!”
                      枢乞被那诡异的绿衣小童的举动所摄,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心下奇怪为何那小童不说舞阳方才也在外头,而舞阳现下为何还不进来!
                      舞阳见枢乞冒冒失失地就闯了进去,急忙想要追进去,可封尧却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拉住了她。
                      “柳儿。”白莳绺顿时冷下了脸色,意味深长地唤了那小童一声。
                      枢乞甚至没能见到那个长相粉嫩的小童子是如何动作的,便见到眼前的景致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了一双熟悉的黑色布鞋上。
                      这是自己的布鞋啊。
                      封尧一手锁住了白时氏迷惘的魂魄,另一手结印,将枢乞的魂魄拘在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中。
                      “这是——”舞阳接过封尧递来的琉璃珠,“枢阳吩咐的?”
                      “嗯。”封尧看向屋内被权势迷了双眼的可怜女子,隔空点了她的睡穴,“我不知晓她在盘算着什么,只是舞阳,无论她做了什么,究竟有多少人疑她,你都必须站在她的这一边,她为了救你,花了太多的心思。”
                      舞阳默默地看着泛着柔和光芒的琉璃珠,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去见见枢阳?”舞阳收起了珠子,看向封尧。
                      “何必徒增烦忧。她便是知晓今次我会来才会许你来。”封尧俊逸的脸庞黯淡了神色,“代我照顾好她,我,我先走一步。”


                      21楼2012-05-23 13:54
                      回复

                        【第五番——此命天定】
                        当枢阳见到安然躺在妆台上的三块帕子上精细的图样变地愈发鲜活,仿佛是神笔下的图画,只欠吹上一口气,便能让它们尽数活过来时,她就明白,自己与那个阿秀的相见之日已然不远了。
                        不过两日,阿秀被她的相公阿正带来时,她已然与人偶一般无二,那些牵引着一举一动的绳索由阿正的话语替代,指导着她应该做些什么。
                        彼时枢阳正笃定地坐在店里,一面给小乞解答着《上论语》中的问题,一面在白缎子上描绘着什么。而灵儿则乖乖地同舞阳一道打扫着店铺。
                        “你们,你们是哪来的妖孽!速速将我娘子还来!”阿正小心翼翼地扶着阿秀的手让她跨过门槛,像极了扶着新娘子进门的新郎官,抬头见到今日有大人在,便义正言辞地道。
                        “我们要真是妖孽,岂容得你说这些话?”枢阳冷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白缎子,小心地吹着墨迹未干的图样,气定神闲,“舞阳,倒茶。灵儿,取八百两银票来。”
                        阿正正待上前去同枢阳理论,一边的阿秀却先有了反应,她从衣袖中拿出了第四块帕子,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走到枢阳的面前将帕子交给了她。枢阳打开了帕子,绣成的柔韧的莪蒿竟脱离了帕子,正于虚空之中无风自舞。
                        “好绣工。”纵是枢阳见过奇物无数,也为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帕子所惊艳,“不成,灵儿,取一千六百两,不,两千四百两来。”她合上了绣帕放在一边,皱着眉头考虑了一番。
                        阿秀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可傻站在门口的阿正一听可傻了眼。两千四百两!这可是够寻常人家花上几辈子银钱!他本对这绣图得来的钱不以为意,左右不过几块散碎的银子,根本不够他用,可如今这姑娘收这四块小小的绣帕的价竟上了千,这让他有些飘飘然。
                        “请。”舞阳带着不屑地眼神,放下了瓷杯,用嘲讽的口气唤了一声死死盯着灵儿手中银票的阿正,竟是连名字都不带的。
                        “旁的我便不多说了,这是四块绣帕的钱,若你要卖了绣帕,你且拿去;若你想带走绣帕,留下两千四百两即可。”灵儿将银票放在了阿正的面前后又跑回了舞阳身边,枢阳冷然地将银票和四块绣帕都往阿正的方向推了一推。
                        几乎是在枢阳话音落下的同时,阿正就急急地抓起了那两千四百两银票,贪婪的嘴脸让舞阳作呕。男人最是薄情,阿秀拿自个儿的命在换银钱来供他挥霍,如今却换得如此下场。
                        枢阳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嘱咐了一声已经乖巧了好几日的小乞,整了整衣衫翩然离开。
                        “稍,稍等!”收起银票的阿正见枢阳要走,连忙站起来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要救我家娘子!不然她这般痴傻,我怎养得起她!”
                        “呵,”枢阳停住了脚步,一声冷笑怎么也听不出情绪,“放手。”
                        阿正被枢阳漠然的眼神所摄,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又倒退了一步,可只一转念便不甘心地又想要上前去拉住她。
                        这一回他没能如意,枢阳不悦地甩开了手,宽大的衣袖上精美的彩蝶在阿正的眼前晃过,带着不知名的芬芳,哪怕轻薄的衣料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的眼前还停留着无数的彩蝶正围绕着他翩飞。
                        “救她可以。”枢阳清冷的声音拉回了阿正的神智,将方才画成的白缎丢给了他,“只是有些风险,这幅图绣成之后她可能会恢复神智,亦可能就此死去。依她的手艺,此图绣成,我收的价儿在三千两上下。你自个儿定夺。”
                        舞阳闻言快步走到阿正身后去看那副图样,只是一团灰黑色,像是一个塞地鼓鼓囊囊的丑袋子,两根不粗不细的系带在两边飘逸着。舞阳心中略有疑惑,再去看了一眼,这哪里是袋子!分明是上古凶兽混沌!
                        “枢阳!这……”凑过来的灵儿显然一样意识到了这是什么,顿时大惊失色,“这要是活过来,那岂不是——”
                        “混沌袋而已,我哪来本事画真货?”枢阳打断了几人的疑惑,“你若要阿秀绣图,自今日起便住在绣坊中,直至她绣成。若不愿绣,带着钱走罢。”说完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地往楼上去了。
                        


                        28楼2012-06-06 23:55
                        回复

                          阿正攥紧了图样,捂着胸前还未捂暖的银票,看了一眼枢阳的背影又回头去看愣愣的阿秀,终究是咬了咬牙把图样交给了阿秀。
                          “你!秀姨待你这样好!你却这般对她!你良心被狗叼去了不成?”小乞不乐意地跑到阿正的面前一阵好骂。
                          “小乞,行了。由他去罢。”既然是枢阳的决定,舞阳只得强忍心头不快,将小乞拦了下来,“灵儿,给阿秀找线,我去给他们收拾间屋子,小乞,你同我一道罢。”
                          麻木不仁的阿秀对任何事物都没了反应,唯独在捏了针线时手脚无比麻利,绣出的针脚细腻平滑更胜从前。若是没了旁人提点,她会将一切尽数抛开,独自坐在一处一动不动地绣上一整天。在一边观察着的几人都只能感慨。
                          冤孽。
                          这幅图并不大,只是用色极复杂,可再繁复,也架不住阿秀这般没日没夜地绣图,不过五日,《混沌袋》便进入了收尾阶段。
                          只是这一日一个人的到来,让舞阳和灵儿感到了深刻的悲伤。
                          “见过封尧大人。”一见到一身玄色衣衫的封尧脚不沾地地走进绣坊,舞阳便迎了上去,“舞阳今次同枢阳一般,半分都不想见着你。”
                          “人总有生老病死。”封尧浅笑着摇了摇头,“她在——”
                          “随便寻个鬼差来索魂便是了,你何必每次都要派黑白无常来?”没等封尧话说完,枢阳就气势汹汹地走下楼来,“上回你来还晓得避着我,今次倒好,直接寻上门来了,封尧你意欲何为?”
                          “枢阳……”舞阳有些怯然地唤了一声,“你……”
                          “后面偷听着的,小乞给我去园子里绣图,灵儿你闭了灵识同舞阳一道去厨房!”灵儿从来未见过这样愤怒的枢阳,连忙照着枢阳说的话离开。
                          “枢儿。”封尧玄色衣衫上暗纹的银龙腾云而飞,几步走至枢阳眼前,“许久不见,你,你可好?”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枢阳的内心倒海翻江巨澜卷起,有千万句话语想要说出口,看向封尧深邃的黑眸,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竭尽全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很好。”枢阳闭上了双目,最后一次深呼吸后再次睁开,漆黑的眼里再不见办分动摇,“多谢,多谢……父亲关心。”
                          相对而立的两人,都听见了锦帛断裂一般的声响,那样绝望、破灭的情感降临在他们的身边,挤压着他们所有的旁的心思。相视的眼里,只余下无尽的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两人都能察觉到屋子里阿秀咬断了手中的丝线,原本毫无生气的混沌袋随着她的动作开始蠕动,像是一条贪得无厌的大虫,它抬头看向了阿秀,阿秀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它。
                          枢阳叹了一口气,是她自己不愿意活,放下便放下。封尧见枢阳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默默地飞身掠至那间屋子里,收回已然支离破碎的魂灵。
                          阿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本来只是在绣布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打开了袋口,不过几瞬,阿秀的七窍便源源不断地开始流血,然后了那一张素白的缎子。
                          “阿秀!”阿正被眼前的血液染红的双目,他状若疯癫地跑出了屋子,“你们还我阿秀!阿秀!还我阿秀!”
                          小乞被疯狂的阿正惊地尖叫起来,可是无论是枢阳也好,舞阳以及灵儿也罢,他们都呆在了原地,带着不一样的心情,迎接着下一刻的到来。
                          “枢阳,我不知晓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我只求你自己珍重。”封尧扶正无力倒地的小乞,将一张诗笺压在剔透的琉璃珠下。
                          清风吹过清冷的花园,吹醒了癫狂的人,阿正看着自己的双手,看见小乞颈间青紫的痕迹,忽然瘫软在地上。
                          在他的神情里,有名为宿命的东西。


                          29楼2012-06-06 23:56
                          回复
                            【尾声】
                            察觉到封尧的气息彻底地从绣坊中消失,枢阳紧绷着的神经霍然一松,全身上下竟是半分力道也使不上,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
                            自那人一道旨意将她从云端贬下已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就是那一日,她最后一次见到封尧,阴森庄严的大殿上,她接受了地府最高规格的朝拜。本以为他们都可以接受既定的事实,可终究是敌不过缘之一字,她受不了那样尴尬的身份地位,为了寻求机会,也为了逃离现实,她来到人间,开下这一座绣坊。
                            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她绝不可轻易气馁。枢阳握紧了双拳,站起身来看向死一般寂静的花园,所有的一切都会照着既定的方向前进,照着,她枢阳定下的轨迹前进!
                            阿正颓然地瘫在亭边,带着麻木不仁的表情看着双眼凸出的小乞,仿佛她的死并不是他造成的那般,不,应该说,他看向小乞的眼神根本就是看向一个无关紧要的动物的眼神。
                            “四千两,你可以选择将这副图带走。”枢阳缓缓走至亭边,抛下几张银票在阿正的眼前,也不担心他会忽然拿了钱便跑,只面带怜惜之色地合上了小乞的双眼,“我也不知晓送的究竟是谁,只望你下一世莫要再遇上我。”
                            “救她。”阿正低着头沙哑着嗓子道。
                            “阿秀?”枢阳略带惊讶地看向阿正,“你大可带着这六千四百两潇洒过一世去,起死回生,我做不到。”
                            “我生作一条贱命,本该是过野狗那般沿街乞讨翻找腐食的日子,是阿秀给我饭吃,让我留地命在,寻得一份正经活计。”阿正慢吞吞地跪行到枢阳的脚边,不停地磕着头,“姑娘一定不是一般人,请姑娘成全。”
                            枢阳弯下腰来止住阿正不断磕头的动作,端起他的脸,像是想在他的脸上搜寻出什么来。
                            “既然阿秀对你有再造之恩,你还去吸食阿芙蓉膏,那岂不是恩将仇报?”枢阳略一沉吟,有些犹豫不定地坐到了石桌边,抚摸着还差几针便能完成的《上论语》。
                            “我不想的,是工头着人抓着我逼我吸食的啊!我岂会如此害阿秀!”阿正不依不饶地跟过去,声泪俱下,“我想戒的,可我戒不掉,是我没用,阿秀,是我害死了阿秀啊!姑娘你行行好,救救阿秀吧!”
                            “我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若要救她,一命抵一命。”枢阳皱着眉头斟酌再三,仍是开了口,“况且,你死了她也不一定能活。”
                            “抵,我的命贱!便是只得一线希望,我也赌!姑娘你定不可食言,阿秀就交给姑娘了!”阿正未有任何的游移,退开一些跪直了身子,重重地向枢阳磕了三个响头,义无反顾地撞向一边的石柱。
                            阿正带着执着的目光看着枢阳,枢阳几不可闻地对他说了一声“放心”,他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人,真的是既脆弱,又强大。


                            30楼2012-06-06 23:56
                            回复

                              【第二丝——有手招魂】
                              枢阳总也说不清人间的日子究竟是快是慢。
                              在仙界时千百年过地如同一日,站在今日遥望百年以前,那些记忆往往都如同昨日那般清晰可辨。于是,这便算是快罢?在人间不说每一日都有变化,但那些个变数总隔三差五地就冒出来叨扰,站在今日遥望百年以前,饶是枢阳这般的好记性她也记不得百年的中秋自己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于是,这便算是慢了?
                              分明仙界千年不过做成了几件事,而在人间百年她已了却了数不清的生意,这样一瞧,方才想着的快慢都做不得数了,在仙界那是慢的,在人间才是快的。
                              仙界并非无情无爱,不过较之人间要淡然不少,那些个故事流传下来七嘴八舌地愣是将仙人勾勒地走了样子。枢阳端起翠绿的浅碟饮下半盏桂花酿,仰头望向天边圆月,暗叹人间果然是污浊之地,七情六欲到了此间总能被渲染至最大,浸淫多年的她终于也往人的方向迈出了不小的一步。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放下浅碟的枢阳犹觉不过瘾,低头去寻放在一边的细瓷酒壶,仰头灌下大口,语气不似往日清淡,反带七分笑意,“中秋夜如此寂静,阿佚你的脚步放地再轻缓也是无用的。”
                              游廊上朱红漆的栏杆后半躲半藏地立着的枢佚一听枢阳的话立马如火烧了屁股一般跳了出来,一身齐整的淡青衣袍穿在上,慌乱之间左脚踩上了右脚,踉踉跄跄地好不狼狈,待他站稳了身子让枢阳看清样子,枢阳才发现叫千里明月一照,他平淡无奇的面容亦添了几分清俊的颜色。
                              “老,老板,你可是在守着时辰?”许是先前被捉住偷看的心虚还在作祟,枢佚看向枢阳的眼神稍有躲闪,慢慢的挪向凉亭的步伐也有些犹疑。
                              “舞阳的桂花稠酒是一绝,你也来尝尝。”枢阳恍若不觉,自顾自地又取过一个浅碟倒下粘稠的酒液,洒出满亭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的味道让熬了大半夜的枢佚顿时清醒了泰半,“中秋睡地愈晚便能活地愈久这般的传言听过便算,哪能当真?”
                              枢佚小心地接过枢阳递来的浅碟生怕打碎了舞阳心尖尖上的宝贝食器,浅浅地尝过一口,绵甜的酒液好似活物一般缠绕在舌尖,比情人的手更温柔地划过喉间,慢慢地温暖了枢佚的脾胃。回味时馥郁的酒香不温不火地在唇齿间起舞,无甚度数的酒液硬是让枢佚有了微醺之意。
                              “我是谁?”不再犹豫,枢佚将剩下的酒液尽数灌进嘴里囫囵吞下,放着大好的明月不赏,偏生垂首瞧着平淡无奇的浅碟,大着因酒而壮的胆子终究是问出了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老板,我自何处而来?”
                              枢阳闻言微微变了脸色,不过一瞬便压下了不悦的心绪,也不说话,素手取来一边放着的芋魁,不紧不慢地剥了,沾了舞阳拿梅脯特制的酱汁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我怎晓得你是谁?”慢吞吞地吃下整个芋魁,枢阳拿帕子擦着指尖淡淡地回答,“于我,你是我穿云的伙计,进了我穿云的门,便随我姓枢,你不晓得自个儿的名讳我便给你一个,如此而已。”
                              枢佚沉默着为自己又倒上了一盏稠酒饮下,道:“我应是晓得自己是谁的,可细细去想那些过往总是不甚清楚,有时还觉得那并不是自个儿经历的。老板你可知晓,枢佚先前,是个人人唾弃的乞丐?”
                              “你只有现在是与我有关的。”枢阳浅笑着又拎起瓷壶仰头饮酒,绵长的甜蜜气息直搅地她喘不过气来。
                              “也……啊啊!”枢佚细想了枢阳的话,自觉那些过往是枢阳不曾参与的,纠结于此也无甚意义,想通过后方想向枢阳道谢,却见枢阳身后的亭柱上斜斜地伸出一只玉白的手来轻柔地向他打着招呼,“老板!手,手!有手!”
                              枢阳微蹙起眉头,未曾回头去看,只敲了枢佚的脑袋,道:“是人便都是有手的,老板又不是残废,大惊小怪什么?”
                              “柱子,柱子上有手!”想来是受的惊吓太大,枢佚只觉自己心跳与平常无异,思绪也再清晰不过,仿佛大千世界只余下那一只召唤着他的纤手。
                              “你醉了。”枢阳更是不悦地拂袖,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恢复了先头浅笑的模样,“看着天也晚了,你便回去睡罢。”言罢,也不顾那厢面色早已青白了的枢佚,自顾自地走出了凉亭,自始至终也不曾回过一次头。
                              枢佚惊恐地盯着那只纤细的手,视线如何也挪不开,心下万分不愿枢阳在此时离开,奈何口中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自枢阳离去的方向远远地有歌声传来,一遍又一遍,大有歌尽世间相思的愁苦之势,往日里清冷的声音唱起歌谣来竟是比青烟更缠绵悱恻。歌声随风飘来凉亭,钻进枢佚的耳中安抚了他恐惧的心,也送走了那一只始终在召唤着的纤手。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也不知,这短短几句破碎的词,是枢阳唱与谁听的?


                              32楼2012-08-03 03:3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