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丝——有鬼压身】
临近年关,长安的大街上开始熙熙攘攘地闹腾了起来,采办年货的妇人,远方归来的旅人伴随着愈发惹眼的大红灯笼把这整年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
枢阳这人说懒不懒说勤不勤,向来是一觉睡醒便起身从不回笼,至于这一觉要睡到几时醒可就说不准了。不过最近她倒是起地早,日始之时便一身纱衣静坐游廊之上,一连半月每日都是如此,头几日吓得要早起去菜市买菜的舞阳差点挥舞起在仙界攒起的道符大喊恶灵退散。
但总算也是事出有因,舞阳也只是暗自地腹诽了几句便由她去了。
就是在绣坊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老板会早起同他们一起用朝食后的今日,枢阳左手支着脑袋,右手闲闲地拿瓷勺搅动着碗里的豆腐脑,半垂着目光紧紧抿着嘴唇将整个饭厅的气氛都拖地几乎凝固起来。
“舞阳。”枢阳缓缓地舀起一勺鲜红的汤汁,淡淡地喊了一声舞阳的名字惊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舞阳一下便挺直了腰杆,“蜀味的麻辣豆腐脑我吃不惯,明儿换热糖水的。”
“咦?我记得你当初最爱食辣,怎的又爱食甜了?”舞阳还未回答,一闲散的男声便先声夺人关切地询问。
枢阳带头舞阳与灵儿紧随,先后深吸一口气,前者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目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后两人见枢阳理智尚存偷偷地又将吸进去的气缓缓吐出。
“诸位,早安……”眼见着饭厅的氛围愈发凝重,枢佚揉着酸涩的眼睛及时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开去。
“怎的眼圈是这般颜色?”枢阳抬眸望去,不由地被枢佚那双眼圈青地发黑了的眼睛吓了一跳,“昨儿也没这样严重啊。”
“是啊是啊,阿佚你没事吧?”灵儿第一个放下手中的筷子蹦蹦跳跳地到枢阳的身边关切道,“不如我领你去医馆瞧一瞧,这睡不好也是病啊!”
“就是,你瞧你年纪轻轻正值壮年,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不好!”舞阳暗道一声小鬼机灵,跟着走到了枢佚身边,“灵儿看着年纪小不可靠,不如我领你去啊!”
“别是被鬼缠身了。”那厢闲散的男声依旧那般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道。
“风紧,扯呼。”舞阳翻了个白眼,拔腿就跑。
“啪!”灵儿抬腿才跑了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愤怒地拍了桌子,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追随舞阳而去。
“封尧!”枢阳双手撑桌,浅蓝的衣裙上沾染了倒翻了的麻辣汤汁的鲜红,衬地面上薄怒更甚,“先是来我绣坊蹭吃蹭喝,再来厚着脸皮蹭住,现下管起我家务事了?如何,小住欲作常住不是?”
封尧见枢阳气势咄咄,不恼也不怒,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自怀中掏出了汗巾,伸手欲帮枢阳擦拭。枢阳见那条素白的帕子上拙劣地绣着一小片佛见笑,满腔的怒火顿时化作悲哀,气势顿矮一截。
“阿佚,你怎的了?”重新寻回理智的枢阳掏出了自己的帕子,一面低头擦拭着衣衫,一面询问依旧傻站着的枢佚,“过来坐。”
枢佚自枢阳掏出帕子后便盯着那帕子再也挪不开眼,几株柔弱的莪蒿好似活物一般柔柔地凌空随风而舞,可待他揉过眼睛再看过去,那几株莪蒿不过是那块帕子上的精细绣图。他暗自猜测,应是自己连日来睡眠不佳一时眼花的缘故。可明明是这样安慰着自个儿的,眼睛却不住地瞟向那块帕子。
“只,只是连日梦魇罢了。”枢佚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好奇,慢慢地挪到桌边坐下,拣着那些没有翻撒在桌上的吃食吃了起来。
“哦?”封尧空举着的手并未有半分尴尬,打了一个弯回到自己的面前,细细地擦了自己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心中有鬼的枢佚,“是哪般的梦魇,我稍通些解梦之道,或许能替你断上一断?”
枢佚默默地去看一眼对面面色稍有恢复但是尚有些不同寻常的枢阳,又看了一眼不似好惹之人的封尧,两相权衡下还是正色道:“鬼神之事怎可轻信?若是先生通歧黄之术倒是好解在下之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