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第二日一行人便乘车离了成都市区,向着位于阿坝藏羌自治州的小金县进发。
一路上,吴邪和解雨臣都各怀心事的沉默看着车窗外,他们不说话,几个伙计也不好大声闲聊,一时车里的气氛便静下来。
解忧趁着还在车上赶紧闭目养神,睡睡醒醒行了一天才算是正式进了山,又换了辆底盘高的黄沙车跑了一夜,才算是在第二日清晨日出时分,看到了巍峨秀丽的四座雪山。
到这里吴邪的心情似乎终于变得开朗起来,他下车便立在路边眺望雪山,看了许久也没回身。
邛崃山景并非这一处最奇,解忧也不是头一回来这一带,却每次远远望到那一片壮丽连绵的山脉,都觉得心绪翻涌。
无暇的白雪和蔚蓝如洗的天空也掩盖不了的黑暗过往,山风凄厉,就似无谓死在这里的冤魂如泣如诉。
阴谋与背叛交织成网,当年的张起灵孤身一人求助于九门,被利用直至身陷囹圄,格尔木疗养院的一切冤孽,这里就是起点。
又折腾了将近一天时间才到了当年那座悬崖之下,灰黑色的石灰岩壁一眼望去千疮百孔,就像无数阴冷窥视的眼睛。
准备妥了装备,没多做耽搁,解雨臣便施展功夫攀爬上去。他的这一套飞檐走壁的本事,自然是得了九门二月红的真传。
据说二爷的夫人三十岁出头上早逝,他虽变得浪荡不羁流连于勾栏院中,却再没续弦,三个儿子也似没过多操持他的倒斗行当,大概也正因此几乎没被卷进后来的事件里去。
于是二月红名头最响亮的嫡传弟子,倒成了解家的人。自小明里学戏,暗里练功,解雨臣倒当真不辜负二月红的栽培,如今也出落得响当当堪得起二爷传人的名头。
饶是解雨臣功夫了得,上到崖顶也用了小半天时间。
待把几条攀爬绳索固定妥当,又把安装好的“巢”吊了上去,便轮到吴邪上山。他虽没什么功夫傍身,不过作为普通的攀岩登山者,基本的技巧倒都会,体力也算过关。
解忧和另外三个伙计在崖下置起营地,干活中间时不时抬头望望,眼看着吴邪慢慢化作高崖上的一个小小的人影,直到许久以后再看,就几乎再也分辩不出了。
入夜之后悬崖就变得黝黑一片,抬头却能恍惚看到高悬在崖顶的一点如豆灯火。而他们在悬崖下小小的营地,仿佛随时都会被倾塌下来的黑幕挤碎。
几个人守着劈啪作响的营火,听四周密林里传来的夜枭叫声,一面抽着烟低声闲聊一面锄大D。
解忧打牌也打得心不在焉,虽说傍晚时分已经用对讲机联络过上面,说是都已经安全到达,可在这么个凶险的地方,后面的情形,谁又知道会是个什么样。
如此无事过了两日,解忧悬着的心刚刚松下来一点,在第二天的夜里却突然出了状况。
他在守夜时到旁边的树后放水,一回来便看见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从睡袋里探出半个身子,正拿着对讲机在通话。
对讲机里面传来的声音正是吴邪,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很大,掺着惊慌的气喘声又异常嘈杂,解忧在一旁也听得清楚,吴邪语气焦急,让他们赶紧上来人帮忙。
解忧一把夺过对讲机,利落的应了一声好,便立即穿齐了装备,又抄了匕首别在腰间,挂上绳索就开始向着悬崖顶上那一点微弱火光爬去。
这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夜黑得好像已经摒弃了一切光线,崖上四处生长的树丛草棘总是没办法避开,不时劈头盖脸便刮上来。
能够攀爬借力的落脚点看不清楚,他像是一个行在异空间里的人,上下都不着边际,只有头上一盏灯在岩壁上照出一小圈模糊光晕,在深夜凌冽的山风里几乎也被吹得四散淡去。
直到上至了半山腰的高度,才有一轮明月皎洁的破出云层,把一整片陡峭崖壁照得豁然开朗,夜空下天际的云海几乎都在飘在脚下。
解忧看了看夜光腕表,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钟头。
他累得几乎虚脱,却不能停下来,他的脑中不再思考着种种猜测,只一心想着救人这一件事情。
等他终于上到崖顶那处山洞,天都已经破晓。
体力透支得厉害,他是憋着一口气才攀到了那个山洞前的石台,上去一眼看到,吴邪和解雨臣两人都好好的坐在洞口的岩石上,解忧久久绷紧的精神,忽然一个放松之下,差一点就昏倒过去。
他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解雨臣上来一把将他搀起来,问他怎么样。他摆摆手,就着瘫在地上的姿势,拔出腰间的水壶猛的灌了一大口,又呛得咳嗽了一阵子,才终于把这口气给喘匀了。
这才看清楚,地上一大滩血,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好在精神都还算不错,哪一个看起来起码都比他现在的样子还强些。
吴邪对于把解忧这么连夜的叫上来又搞得虚惊一场很有些抱歉,可是对着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客套话,解忧便也没和他多说,只大致问了之前的情形,才知道这里正是当年老九门发掘的那个机关洞,而且里面确实凶险异常。
解忧虽然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个凶险法,可是毕竟有伙计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当着吴邪的面也就不好跟解雨臣再多问,免得逾了规矩。
他帮着两人吊上悬崖的“巢”中,便立刻下山去准备药物和补给了。
又是两日无事,解忧在这两天一直反省自己的行为失常。
都说关心则乱,当时自己连发生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又到底是在担心着什么。
或者应该说是担心着谁?解雨臣还是吴邪,说不定两个都有。
从小被他背在背上的解雨臣,当年小小的孩子对他那么依赖,还有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双胞胎弟弟,明明恨着却总不自觉的想去保护。
到底他是将解雨臣当做那个没见过的亲弟弟来爱护,还是因为解雨臣,让他没办法不去关心自己真正的弟弟吴邪?
这些问题没法想得清楚,人最难看清就是自己的内心。
解忧掸掉了手上的烟灰,接过联络人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来自巴乃的邮件,如果有了关键的进展,也许此行很快就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