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疴在身,并非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想必往昔定是过得不怎么如意,才落下了病根,”老妪在听雨楼多年,眼力自然非比寻常,她口中说得客气,心里却猜那个年轻男子身份定是颇为复杂,不然也不会被折磨成现在这个模样,见眼前人神情难过,只是一力劝慰道,“少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将他多年苦楚一并抹去,又何必这般心急自责?”
“我······”允浩眸里闪过一丝恍惚之色,他笑起来明亮纯真,仿佛是春日里清亮的暖阳,有着稚气未脱的美好,而一旦忧虑静思之刻,却似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无端幽深难测了许多。
“少主定要带他一起去祖宅么?”老妪仍不死心,语带不满地追问道。
“祖宅那里环境幽静,正适宜养病,”年轻人俯身挑了几味药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们恐怕多住一段。”
听他的意思,即使让一个外人知道听雨楼最大的秘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雨后的阳光格外清澈明亮,照在俯身选药的年轻人脸上,他黑色的眼睛在柔光下温柔而专注,这些小小的药材,仿佛承载着他一个旖旎美好到不可言说的梦。
阳光暖暖的,老妪却感到彻骨的寒冷,她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眼前这幅情景意味着什么,听雨楼十几年潜龙于渊,本该振兴家业的少主却轻易爱上了不知来历的男人。
他甚至还情种深种,这么奢侈地,孤注一掷地,将听雨楼最好的一切拱手献上。
模糊的视线浮现了一点盈盈的亮,丽旭努力支撑着坐起,又靠着墙喘息了半天,这才渐渐将眼前人看清楚了。
他浑身被冷水浇透了,昏迷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神智复苏,突然之间竟冷得发颤。
小眉坐在虎皮大椅上,用手托着腮,懒洋洋地对身旁人道,“既然醒了,就先别浇了。”
丽旭咳嗽了几声,面前突兀地出现一张逼近了的俏脸,小眉俯下身,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这时候不喊赵奎贤来救你了?”
她心里恨极了赵奎贤和金丽旭两人,既然高戈不许她动高高在上的少宫主,那折磨一个小小的影卫总是可以了吧。
丽旭头昏脑胀,他觉得自己胸口发闷,仿似溺水时的痛苦难熬,顾不得看眼前女子得意又恶毒的笑颜,他神识恍惚地将身体缩成一团,将头埋进膝盖里。
“怎么了?”感到身侧人身体猛地一颤,在情欲中餍足的女子猫儿般慵懒地睁开眼,体贴地问。
“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赵奎贤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避开高戈想为他擦拭头上冷汗的手,不知为何,在做过那个噩梦,他突然对眼前这个片刻前才与他翻云覆雨的蛇蝎丽人充满了厌恶之情。
或许是刚刚用了人欲大法的缘故吧,赵奎贤在心中暗思,才会梦到他们那日在水中浮沉不定,几乎身亡的情景,正是那日上岸后,他见金丽旭迟迟不醒,心急之下想找出一些应急的药物,才在丽旭身上发现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人欲大法的秘籍。
神使鬼差之间,他将盒子扔入湖中,秘籍却放进怀里,丽旭醒来后也曾四处找过,后来大概是觉得掉入水中了,便不再找了。
他担心丽旭将这件事告诉金希澈,便决心连丽旭一起瞒下。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虽然身份有云泥之别,但任何事物都一起分享。然而从那天起,他第一次有了丽旭不知道的秘密,在一起逃亡的日夜里,每当身旁的人因为疲惫沉沉睡去时,他便偷偷拿出那本秘籍,在月色或烛火下拼命地背记。
他出身尊贵,在绮罗与绸缎中长大,从未为了什么如此拼命过,秘籍上的每一个字都似长进了他的脑海中,如扎下根的毒草。他休息愈少,精神却越发亢奋,当年义父偏心,允许他学九幽宫的其他任何一种武学,却只准清微殿里的那孽种修炼人欲大法。
如今阴差阳错,这无上之法竟到了他的手中,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天助。
“人欲大法果然神奇,”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充沛了不多,女子柔媚一笑,软软地躺入赵奎贤怀中,抬眸含情脉脉地望向年轻男子略显冷淡的脸,“高戈还要多谢少主的赏识。”
强忍下心中的厌烦之情,奎贤搂紧怀中的女子,似是溺水的人死命抓住最后的一根浮木,他低头吻了吻高戈洁白小巧的耳垂,同样柔情似水地说,“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客气话——”
“若是他日能重返九幽宫,”他在女子耳边许下甜蜜似毒的诺言,“我定娶你为妻,若有违此誓,定痛失所爱,生不如死。”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面上都做出感动的神色,但心中皆觉得这个毒咒发得不伦不类,且不说赵奎贤没什么心仪之人,即使是有,他这般凉薄的性情,又怎会为一个人伤心欲绝。
好在一个人欲大法将两人牢牢套住,欲随心动,情伴欲生,还有那九幽宫至高无上的权力,在两人心中如火如荼地燃着贪欲之火。
他们都知道,用利益捆绑的婚姻,有时反而比情爱结出的姻缘更加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