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上远远的就听到朗朗书声。长襟阔袖闲庭信步的走在回廊上的正是儒家大当家伏念。 春末开始入夏,白天的时间转长,因此学生们上课的时间也提前了。微微煦暖的清风拂过他看不出一丝情绪的面庞,卯时之末辰时将近的时刻,太阳凭海而出后就上升的特别快,阳光明亮而耀眼,把九曲回廊下一池青莲叶洗得浓酽翠绿。伏念稍稍驻步,花苞还没有长出来只有荷叶初露,叶盘上滚动的水珠随叶盘的摇曳,一池的清雅,不自觉的倒是有舒缓之色爬上这个及其严肃之人的嘴角,仿佛现在他面前的已经是满池馨香盛开的莲花。继而又想到什么一样,收敛了心神,挺拔威严的身形转身向闻涛书院的方向离开了。 闻涛书院建在小圣贤庄的里院的一座高崖之上。小圣贤庄依山而建,迎门便是议事厅,有客来则也作接客之用,平日里那里只有儒家三个当家和荀老夫子商讨事宜才去。议事厅高屋阔檐,颇具威仪,是小圣贤庄核心所在。越过议事厅至中庭就是儒家弟子生活学习之处,分别建有学生寮、六艺馆、藏书楼和讲堂之类。中庭草木阴翳,西侧则是供弟子休憩练剑用的半竹园。因偏安一隅,风雅至极,自然是个幽静的好去处,却因竹林小路接通荀老夫子的棋室,除了巡庄弟子多半是没人愿意靠近。 过 中庭至后院,则全是弟子课堂了,文史辞赋礼仪教化,均在后院各个分类详尽的学堂学习,这里初入儒家的学生较多,人员芜杂,较之中庭的讲堂里排的上辈分的正规弟子,倒显得活泼许多。课业是由三当家张良张子房教授,子房年纪尚轻,稚气未脱。很是和一群弟子打成一片。这也是为什么九曲回廊上总能听到新进弟子的高声朗读。而过九曲回廊和后院莲池,蜿蜒山路向上,孤立于峭壁绝崖上的则是闻涛书院了。 谷雨前后海风也带着潮暖,吹的人筋酥骨软,山路尽头有一片人工整理出来的平台,平台之下是陡峭的悬崖,而悬崖之下就是万顷波涛。坐落在平台之上的闻风书院是一座六角的三层楼阁,楼基深深击嵌入坚石峭壁之中,楼身四围的平台空旷平滑,一般儒家弟子在这海风强劲的平台之上连站稳都不易。伏念来到书院外,定睛看着这座出离小圣贤庄的阁楼,并没有整齐爽朗的书声,耳畔只有风声凛凛,孑然似乎是用来形容闻风书院最好的词语。他眉峰微蹙,叹了一口气,向楼内走去。 “师叔。”座位靠门的几个弟子发现伏念进来,恭恭敬敬地问礼。 一层是宽阔的学堂,正门背对悬崖,一进敞厅便可望尽对面悬空的栏台,栏台和殿内之间的门敞开着,栏台探出楼身,便于欣赏悬崖之外碧海蓝天的景致,风从栏台吹进敞厅,因为伏念的突然来到,正门大开,风找到了出口,屋内骤然风势大增。刚刚施礼的弟子慌乱地收拾起被大风吹乱的绢本。一时殿内慌乱异常。众弟子手忙口杂,伏念本来不温的神色明显愠恼起来,他剑眉一横正待开口。 “屏风。”声音不急不缓,自有十分从容,虽然音量不高,但柔厚的语调却极具穿透力。众弟子忽然安静下来,彼此相看,然后几个机灵的领悟到一般,从屋角搬来屏风,抬到伏念身后。风势减缓,大家才又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书本,重新功课起来。大门依然敞开着,师傅未曾吩咐,师叔打开的门谁也不敢关。 “这里不宜读写。”伏念微愠,不过语调却平平,面色上也似乎看不出什么。只有被还未平息的风流吹得丝丝纷乱的长发泄露出他轻微的怒意。对面栏台方向,那个坐在风口位置的男人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侧发从头顶垂过耳畔,虽然也被风吹着,大概是吹进来的风并未经过屋内摆设的阻隔,流向单纯,反而给人轻柔飘逸的感觉。 “啊,师兄。”男人似乎才发现伏念的存在,连忙起身行礼。伏念点了下头走到书案前对坐。书案上放着一块砚台,毛笔藏身在砚台后的背风处,铜灯台古拙地隅于一角,上面插着半支蜡烛,可以想见天黑之后这里灯豆明昧的样子。而唯一的一卷竹书正握在那人的手上。伏念沉下声音,颇为认真地说道: “你又何必在这里过夜?”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被周围弟子听了个清楚,一时间众弟子都面露愧色。 “多谢师兄费心。”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关系,他的面庞柔和好像在笑的样子。伏念身子不禁绷了一下,这个便是和他同窗十年的师弟,儒家二当家颜路了。要说整个儒家有什么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话,那就是这个仅次于他的师弟。儒家在百家中名气甚大,自然有不少有权势或财势的子弟也慕名而来,有学精的也自然有纨绔不灵的,闻涛书院就是这么个所在,所有犯了错的弟子都要在这里省思悔过。因为闻涛书院居高风寒,环境是小圣贤庄最恶劣的,正是磨练意志的去处。不过诸多不孝子弟,总要有个人来管教。子房年轻气盛,自是不肯接这样的差事,伏念自己整日在中庭学堂讲授儒家经典,还要接待四方访客,也抽不开身。说实话,就是抽得开身,伏念也不想去照看这样一群朽木,光看到他们行不端言不甚的样子,就已经烦恼不已了。那天颜路找到伏念要求到闻涛书院监书的时候,伏念真是松了口气。只是,这师弟凡事都太过认真,日日不离书院,夜里也宿在三楼,反倒让伏念开始在意起来。师弟的认真,他是自小领教过的,两个人一起读书的时候就是如此。颜路论天资远不如自己,甚至连后来的子房也不如,往往是夫子当堂教授的东西,问到他的时候,他总答不出来,或者是理解不到夫子所教的深意,惹得夫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