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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鼠猫现代】载飞扬(重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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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呼吸的剧痛瞬间没顶,视野中充斥着一片片晃眼的血红。
厚硬的皮手套上满布着钝头铁钉。毒辣地与毫无保护的肌骨咬在一起,如同巨磨,要活活碾碎血肉和灵魂。
漫长,堪比炼狱。
智化的手在衣袋里无声地握紧,掌心是一支小小的注射器,里面是足以迅速致死的麻醉剂。
自从得知日向昭被捕,他就一直随身带着,好像带着一把钥匙,解脱他,或解脱自己。无论是展昭还是自己,万一意志不坚,将对己方阵营造成巨大伤害。然而令他惊讶和敬佩的是展昭竟然有这样坚强的意志,这使他心中生出期望——只要展昭能熬到引渡令下发,就等于是开辟了一条生路。
然而现在这期望已经化为泡影。展昭完全暴露再难逃出生天,忍受这样的残酷折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够了……够了……
眼看展昭的头颈晕眩地仰到肩后,智化看看手表,止住行刑的宪兵:
“换烙铁。一种方法用久了会麻木。”
命令他们退到一旁,自己来到展昭面前。
松刑以后,空气终于涌入窒闷的肺部,带着难以忍受的压痛和血液的气息。展昭喘息着睁开双眼,反吊的手臂因为痛楚而绷到颤抖,肋下的伤口再次迸裂,被钝钉搅烂,鲜血蜿蜒。
旁边已经烧起火盆,烙铁炽红的气味缠绕过来,隐隐的铁腥。
“日向君,请你,再想一想。”智化例行公事的声音非常机械,背对着日本宪兵,灵翘的眼角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不忍,随即变成斩钉截铁的决绝。
酷刑间歇中的身体极其疲弱,疼痛冲得双眼连看人也不复清晰,然而展昭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智化的神情。
他明白,智化作为一个已经被怀疑的特工,当务之急是自保而非怜悯他人。一旦遇到威胁他安全的对象,尽快灭口是铁律,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酷刑之下横心不舍忠诚!
忍住胸中潮涌般随着呼吸起伏的闷痛,努力汇拢目光,平静地迎向智化的眼睛。
我,是有些累了。
心里忽然感觉一阵轻松,视野里阵阵泛起的雪点,仿佛变成晴空中的晃眼日色,像那人的笑容,美好到来不及悲伤。
玉堂,展某一生磊落,却不敢说是问心无愧。
我对得起家国,却对不起你。


IP属地:辽宁343楼2012-03-01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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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丝危险的气息触动了展昭敏感的本能,这屋子里,有什么地方和刚才不一样!展昭猛地用眼神拦住智化,抓住短暂的瞬间,尽可能仔细地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中村广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押走,智化身后有两个戴皮手套的宪兵,桌边除了记录员以外有两个,门口还站着两个,身材不高,但都很健壮。这些人,展昭刚才都看到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人,离智化很近。
    这个宪兵的制服虽然已经束紧,还是稍显宽大,如果不仔细察看,很难发现。低压的帽檐阴影半遮着眼睛,过滤掉唇上的一抹仁丹胡,那张脸的轮廓——分明是赵珏!
    展昭刚玉般的双瞳渐渐如寒流封江,朔风袭过,万顷冰清。
    智化注意到了展昭的表情变化,猛回头看时,身后两个戴手套的宪兵已经僵硬倒下。
    赵珏旋身再次出手,两个把门的宪兵应声倒地,飞刀没入咽喉。
    记录员刚要出声叫喊,赵珏欺身而至,单肘把他的颈椎锤碎在桌角上。
    智化拔出随身的日本军刀,寒光一闪斩断吊着展昭的绳索,赵珏已经到了面前,拔出一柄三八军刺,直取智化颈窝。
    门被在里面反锁,狭小的刑讯室里,赵珏和智化无声地近身搏命。智化的军刀反倒落了下风,连续被赵珏在身上开了好几道口子。血顿时染红了黄色的军装。
    展昭倒在地上,双手反绑,浑身骨节都像要裂开似的疼痛。狠狠咬住嘴唇,麻痛的感觉传来,聚起所余无几的精神,向火盆滚过去,一脚把它蹬翻。
    烧红的烙铁掉在地上,展昭毫不犹豫地反压上去,哧哧啦啦声伴着焦糊的青烟响起,绑绳烧断。
    克制着力尽的眩晕,咬牙活动一下烙伤的手臂,捡起倒地宪兵身上的手枪,挥枪一指,低喝一声:
    “襄阳!”
    赵珏猛然一怔,手里的匕首已经没入智化小腹。展昭的眼神像流星即将熄灭时最明亮的余火,遥远陌生,却又灼热得惊人。
    “襄阳,处决我已经用不着你亲自动手!但是你不能伤害他!”
    “理由?”赵珏松开匕首,“这个问题不应该问,但我仍然想知道答案。”
    展昭摇头,瞄准赵珏的枪口已经开始微颤,“有些事我不能说,可是凭心而论,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骗你的必要?”
    赵珏盯着展昭看了几秒钟,来到他身边,伸手拿过他的枪,那确实已经不需要费太大力量。
    “他是自己人?”
    展昭点头,靠在墙上喘息。
    “可是他明明要杀你。我相信自己做了十年特工的眼睛。”
    “你也要杀我。”展昭简短地回答。
    赵珏沉默。
    看向地上的智化,智化身下已经出现一滩血迹,脸上是雪似的惨白,一双眼睛望着展昭,嘴唇开合着,发出低微的声音:
    “午夜零时……双阳……北山灵岩阁……交换人质……白玉堂……”
    “你是想解决我以后,再赶去找青木,借机通知白玉堂撤离?”展昭猛地睁大双眼,扶着墙壁要站起身,赵珏伸手扶住,帮他站直,却一下落进展昭深深的眼神。
    “襄阳,我请求你,听从你自己的判断。”展昭看着赵珏,眼神如铸剑炉中青色的火焰,跳动着炽烈的期望,“我请求你,延缓到零点以后执行处决令!”
    赵珏沉默着,他知道白玉堂这几天和青木谈判的内容。
    智化摸索着衣袋,掏出注射器,向展昭的方向递过去。血大量涌出,他的手已经脱力。
    “1ml……强力止痛……算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合作……”


    IP属地:辽宁344楼2012-03-01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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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岩阁是一座民国时期废弃的寺院,曾经的繁盛给它留下的只是一片庞大的断壁残垣。沉沉黑夜里,四周的雪光勾勒出尚存的灵岩阁轮廓,如同黑色的巨灵神影。
      灵岩阁的大殿里,闵秀秀不放心地望着白玉堂。
      “五弟,你打定了主意?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你大哥的意见?”
      白玉堂点头:“大嫂,青木不会甘心吃亏,一定会火速派兵包围。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撕票。把展昭换回来当然最好,万一有失,你就带着院长和兄弟们走!”
      “在山野里打仗,他们不是对手。”闵秀秀仍然是劝告的语气。
      白玉堂眼神冷冽:
      “他们会从空中来。”
      众人沉默。
      白玉堂踢过一个箱子,挑开箱盖,里面是满满一箱照明弹。
      午夜时分,灵岩阁内外忽然同时亮起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青木的车队驶来,在灵岩阁院外停下,青木下车领人站在大门前,两面的人荷枪实弹,一字排开。
      灵岩阁二楼栏杆内,众人拥出一个灿白身影,向青木遥遥致意。
      青木点点头,高声说道:“白玉堂,难得你亲自来!我以为你会在茉花山那边交接军火!”
      “没有人质就没有军火,白爷不是主次不分的人!”对面传来白玉堂的声音,“看到卢大当家收货成功的信号,白爷就立刻放人!”
      青木心中一紧,白玉堂果然做事周全,看来那批军火,还是不得不给。于是冷笑威胁道:“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你的目的,是日向昭。”
      白玉堂并不买帐,哈哈大笑:“我白玉堂做事公道,有帐明算,日向昭只抵个零头。你若给我一个死人,那批货的钱,便加十倍给白爷还来!”一面说,手却已经在枪柄上握得骨节发白,阵阵闷痛,像是心里的万丈惊涛,都冲击到了指端。
      心中反复默念,不知是对展昭,还是对自己。
      猫儿……再忍一下……
      起风了,雪粒从树上簌簌落下,漫过双方本不清晰的视野。
      “能否让爵士出来见面?”青木看表,抬头大声道,“白玉堂,做人须全信诺!”
      “做人和信诺,这两个词现在都用不上!不过说到做生意,白爷还没欠过谁的!”白玉堂断喝,回头转向爵士,欠身一礼,伸手相请。
      闵秀秀派人护送爵士下楼来到院中央。青木派出身边亲信,双方见面之后,又退回各自原地。
      白玉堂按捺住心绪道:“把日向昭押出来验明正身!”
      “你认得日向昭?”青木突然问道。
      闵秀秀猛惊,心就是一沉。
      “把长春城改名叫新京,就能把中国人都改成日本顺民了?”白玉堂冷笑,高声答道,“白爷不认得,并不妨碍爷找人绑来个认得的!”
      青木点头,回身打手势。车门打开,一副担架抬出来,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人。两个日军抬担架,还有四个端着上刺刀的步枪围在四周,来到院子中央,放下担架,远远向白玉堂架起人来。
      虽然离得远,熟悉的身影却明明就是那人。看着头无力垂在胸前的日向昭,白玉堂心中愤恨,眼中冒火,堪堪压住心头烈焰,喝一声:“下去看看是不是爷要的人!”
      灿白身影昂然立在楼上,两个炮头端着枪,押着一个陆军医院的护工下了灵岩阁,护工太阳穴被枪指着,低头走过来。
      被人架起的日向昭困难地喘息,每吸进一口气都万分艰难。身上的衣物虽然换过,胸前肋下还是渗出一片片殷红。
      护工的手仿佛有些不稳,托起日向昭的下颏,仔细端详。
      目光定在日向昭片片青紫的脸上,护工犹疑不定的手突然变得稳如磐石,蓬乱的黑发掩着的眼眸裂出一线厉光,又堪堪敛回,向左右押他的人,点了点头。
      “这个……是我见过的日向昭……能不能放我回去了?”
      两个炮头相互为难地看看,向楼上立着的灿白身影高声叫道:“五当家!鬼子医院的护工说,这个是他见过的日向昭!他要回鬼子那边去!”
      楼上的白五当家和身边的人商量几句,不情不愿地做了个同意的手势,医院护工抬眼望望青木,后者只顾盯着楼上的白玉堂,根本不屑看他一眼,于是护工跟在担架后面,逃命似地回到大门外。
      就在这时,茉花山方向升起六颗信号弹,一红五绿,直窜夜空。是卢方收货完毕,安全撤离的信号。
      青木望着消失在漆黑空中的光影,微微一叹。
      心口真痛,形势瞬息万变,关东军还是损失了军火。
      但是若能换回人质,加上抓住白玉堂,和展昭共同捏在手心,破获这起血清大案,连同枝枝蔓蔓全部挖清,也算值得!便向对面的白衣人大声说道:“军火已经交接,请你释放人质!”
      楼上的人忽然一声忽哨,随后四周火把熄灭,整个灵岩阁连同院内都陷入黑暗。凭栏而立的丁兆兰猛地脱下身上白玉堂的白色立领,拔枪在手,被闵秀秀一把扯住手腕。
      “兆兰!你冷静!”


      IP属地:辽宁372楼2012-03-04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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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岩阁山壁上的熊熊大火还在燃烧,映得天空微微发红。
        青木无奈地闭上眼睛,心里清楚,自从受制于白玉堂,今夜这场交锋,就由可以指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只能靠运气的赌局。
        自己的指挥车就停在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白玉堂却使他没有机会发出任何指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混战之中血肉横飞,漫天惨烈。
        蛇失七寸,愿赌服输。
        不过,还是有一道命令可以发出。
        青木调整呼吸,心平气和地向身后的白玉堂开口:
        “请允许我,发出撤退信号。”
        白玉堂腾出一只手,单手检查过信号枪,退出弹夹,压上三颗绿色信号弹,递到青木手里。青木毫不犹豫,举枪向天,扣动扳机。
        三弹连发,全线撤退。
        青木手臂保持着静止姿势,眼看着绿色光点消失在夜空中,才如释重负地垂下手。
        信号枪落在冰冻的地面上,青木单眼皮下的瞳孔里,却结起一道横了心的冰凌,毫无预兆地向对面瞄准的十几个枪口扬眉喝命:
        “射击!”
        十几双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青木,手指发抖。
        白玉堂手腕疾翻,一颗手雷甩进掌心,指尖一挑拉开引线。
        又一颗照明弹无规律地亮起,借着强烈的光线,青木眼中的亮色似可杀人,日军士兵又一次听到他们的指挥官要和白玉堂同归于尽的命令,那声音,冰冷得不像是来自同一世界。
        “为了武士的光荣,射击!!”
        枪口犹豫一霎,终于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平。
        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爆炸声同时响彻黑夜,灵岩阁大门外顿时尸骸横飞,鲜血喷涌,汇集成一片迷住视野的惨红。
        端枪的十几个日军士兵已经被白玉堂抢在枪响之前甩出的手雷炸成了一地残肢,然而同时招呼过来的还有另外一排劈面倾泻而来的子弹,来自捷克造轻机枪滚烫的枪膛。
        不知何时出现在墙顶上的高大机枪手纵身跳下,稳稳落在早已就地滚出十米开外的白玉堂身边。看到本能反应比思维超前的白玉堂已经拔枪直指自己眉心,机枪手微笑。
        “你长本事了,我倒是再看会热闹的好!”
        白玉堂睁大眼睛,暗夜里刀锋般的眸光瞬间变得火热雪亮:
        “大哥!”
        “白家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白锦堂笑道,“果然是亲兄弟。”
        最后一颗照明弹亮起,如同在熊熊山火之上燃起的耀眼烟花。
        明亮的光照里,爆炸时被白玉堂推到一旁的青木无声地爬起,从地上抓起一支尚好的步枪,瞄准白锦堂的后背。白玉堂眼快刚要动手,已经有一颗子弹先他一步击落青木手中的枪。
        白锦堂余光撩了撩,环在肋下的左手收回正向后瞄着青木的手枪。心里却在惊讶,究竟是谁,能比自己和白玉堂动作更快?
        黑夜中浮现出来的黑色人形团团将大门附近包围,是白锦堂的手下。
        白玉堂站起身,目光灼亮地望着白锦堂:“大哥,展昭!”他突然发觉不知从何处说起。甚至连展昭是谁,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
        白锦堂洞若观火地笑了笑,说道:“你去吧。”
        夜风中传来绝望的低吼,青木手中的日本武士刀正在一片血雪狼藉的背景上闪着寒光。
        白锦堂拍拍白玉堂肩背,把手里的机枪递到他怀里,伸手捡了一把军刀,向青木标准地鞠了一躬。
        “青木君,今天这笔帐,白锦堂同你算。”
        白玉堂背着捷克造,向着刚刚子弹飞来的方向疾奔。
        大门对面远远的山坡上,展昭收枪,翻身靠在冰冷的岩石后。散去的药力同样散去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浑身筋骨的伤痛都叫嚣着冲击而至,刚刚在混战中新添的几处皮肉枪伤却已经流血到麻木,土黄的日本军服已经看不出本色。
        赵珏在他身边,同样浑身硝烟血渍,筋疲力尽。
        “襄阳,结束了。”展昭把手中的步枪向赵珏递过去,“你为我违反了纪律,我给你一个交代。”
        赵珏呼出一口气,苦笑。
        “我以为已经杀了白锦堂。”他把枪连同展昭的手一同推回去,“现在我一定是糊涂了,居然在庆幸杀错了人。”
        “你比我看到的任何时候都清醒。”展昭说道,“相信自己的判断,也许会……少些后悔。”
        不再看赵珏复杂的眼神,展昭唇边扬起疲倦的笑容,望着照明弹燃尽后仍然被山火映得微红的天空,用已经轻到难以听清的声音喃喃道:
        “玉堂,对不起……”
        拒绝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赵珏猛地站起身对天鸣枪。而后消失在密林深处。
        白玉堂听到枪响,脚步一顿,立刻锁定方向直冲上山坡,眼中光芒熠熠夺人。
        山石后,是那日夜记挂的身影躺在雪地上,熟悉的脸庞上纵横着硝烟,无声无息,如同睡去。
        白玉堂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瞬间抽离,胸腔中空茫一片,耳边似乎万籁俱寂,却又仿佛隆隆巨响。扑上去抱起展昭,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指,胸膛贴在一起,不知道是谁的心脏正微微颤动着,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呼吸之间就会消逝无迹。
        “……猫儿!”
        掌心里的手指,轻轻曲动一下,并不是寻找武器的毅然决绝,而是一种直拂进心里的温柔。
        低头看,是展昭虚弱却仍温润的眼神,在向他微笑。
        


        IP属地:辽宁403楼2012-03-08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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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定定地望着展昭的眼睛,透过那抹微笑,他在展昭清澈的瞳仁深处看到了极力忍耐疼痛的颤抖光芒。急切地在展昭身上仔细查看,白玉堂的手几乎再次失去稳定,新鲜的刑伤,绝不次于他刚才看到的中村广治。
          尽管雪坡上光线不明,血迹的颜色和温度却瞒不过白玉堂,这样的伤势,换个正常人早已痛苦虚弱得失去知觉,而且以上次白玉堂见到他时的状态,明明不应该这么快从昏迷中苏醒,展昭也是血肉之躯,为什么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清醒地看着自己?
          脑中轰然一响,什么都明白了。
          青木在提审时一定是强行用药把展昭促醒,导致现在他无论怎样疼痛,都只能眼睁睁地煎熬。
          然而,他竟然还在对自己努力地微笑!
          覆盖在痛楚之上的薄薄笑意,明明是在眼前,却又无比遥远,带着分别在即的疏远意味,透明得无法追捉。
          “猫儿……”
          白玉堂呻吟似地低声,俯下肩膀,把脸贴在展昭额前。
          一片火热,分不清是来自展昭额头,还是来自自己眼眶。
          猫儿,我恨你这笑容。
          有温凉的手指拭过他的面颊。白玉堂抬起眼,一滴泪水正在展昭手指上垂落。那双黑眸静静看着他,仿佛第一次遥遥相见时,锦绣盈眸的人间四月天。
          “玉堂,你哭了……”
          白玉堂皱眉摇头,揣着一颗五味杂陈的心,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玉堂,我也许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不想让你最后记住的,是一张难过的脸。”
          白玉堂陡然回过神来,伸臂抱起展昭,咬牙恨道:“死猫!你说过展某命长!你欠爷的朝暮,这辈子不还完了,下辈子休想托生!”
          嘴里发着狠,动作却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分别不过数日,怀里的身体已经瘦削到轻飘,仿佛随时都会飞散。然而他存在的感觉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得想要倾尽全力抱紧,再也不放手。
          猫儿!你就是到了鬼门关前,爷也要把你捞回来!
          展昭呼吸渐渐开始急促,虽然极力要聚起目光望着白玉堂,眼神还是不可避免地阵阵涣散开来,是药力彻底失效后陷入狂躁的前兆。白玉堂没走几步,怀中的颀长身躯一阵抽搐,几乎要挣开白玉堂,挺到地上。
          “猫儿,猫儿!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白玉堂担心展昭挣扎得伤上加伤,再次跪下来搂住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前,切切在耳旁唤着。
          展昭已经接近失去意识,极度脱力的身体仿佛被噬骨的剧痛撕成碎片,整个人堕进黑暗的深渊。
          是不是人在弥留的时候,眼前都会出现完整的一生?
          寒冷。母亲操劳病弱的背影远远倒下,而自己无能为力。
          寒冷。流落街头为了一口食物受尽欺凌,踡缩在整个世界最底层,看着一双双脚从头上走过,无人问津。
          寒冷。养父的竹剑和木尺,惩处与训戒,没有童年,没有少年,只有志向,必须坚强。
          寒冷。同盟会后人的民间组织,黄埔军校的严格培养,统计科的特工培训,他已经学会比教官更严酷地苛责自己,越是脆弱时,越要坚强挺立,无论前面是火海,还是刀山。
          寒冷。二十四年的生存磨砺,他终于彻底将内心隔离于俗世烟火人情之外,从遍体鳞伤的学员蜕变为稳重潇洒的武官,黑色的眼睛从透明纯澈,到深不可测。
          他对民族充满希望,对个人却从不抱任何幻想。幸福都理应是别人的,与己无干。
          温润神色。
          刻骨寂寞。
          猫儿……猫儿!
          是谁的声音,在他咬牙忍泪逼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时,传进耳中的竟然不是斥喝,而是热切的呼唤?
          是谁的臂膀,在他比其他任何人更无情地鞭笞自己的无能时,施加给他的竟然不是暴力,而是深情的拥抱?
          又是……幻觉吧。
          猫儿!我是白玉堂啊!
          ……玉堂……
          蓦地一切感觉都变得清晰起来,裹着自己的是真实的怀抱,霸道,狂热,坚定,不容拒绝地要代替他的意志,和他融为一体。
          玉堂……
          一成不变的朗静黑瞳终于流下泪来,这几乎被错过和被拒绝的,不敢相信的,唯一的缘分,终于还是在艰难跋涉过风雨暗夜之时,心力交瘁临近崩坍之际,蓦然惊醒,劈面相逢。
          展昭浑身忽然难以扼制地悸栗起来,白玉堂悬心吊胆地抚过他的脸庞,震惊地发觉摸了一手的热泪。


          IP属地:辽宁433楼2012-03-12 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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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白玉堂警觉地抬起头,是带人循着枪声找来的丁兆兰,还有从茉花山赶来满身硝烟的蒋平。看到血迹斑斑的展昭倒在白玉堂怀里,大家都吓了一跳。
            “展副官!这是怎么了!”蒋平伸手要接过展昭,白玉堂猛地把展昭满是泪水的脸揽到自己胸前不让众人看见,蒋平看到的只是白玉堂介于凶猛和惊喜之间的眼神。
            四爷点点头,缩回手。若有所悟地望着白玉堂:
            “五弟,货都没事,你绑来的英国人怎么办?”
            “问问他要去哪里,派人送去。”
            “灵岩阁那边有人支援我们,是……”
            “是我哥。”白玉堂望向蒋平的眼神充满感谢和歉意,“四哥,你们快撤,我要带着展昭走,替我向大哥他们道个暂别。”
            山坡下传来俄国吉普的喇叭声,白锦堂跳下驾驶室,走上山坡,见过蒋平丁兆兰。
            蒋平给他的印象是精明干练,而丁兆兰因为要在谈判时作白玉堂的替身,剃净了胡须,颇有几分清俊模样。白锦堂目光聚在丁兆兰脸上,不由得定了一定,在脑海中唤起的竟然是熟悉亲切的秀丽面影。
            正想询问,低眉看见展昭颤抖的身躯,白锦堂伸手过来,一把捞住腕脉,指腹传来参差不齐的微弱搏动,心中一震,向众人说道:“恕白某不能奉陪,实在是友人伤势等不得了!”掏出左轮递到蒋平面前,“稍候白福来与贵帮接洽,此枪为信。最迟明天,白某必回!”拱手转身,向停在山坡下的车大步而去。
            白玉堂盯着白锦堂臂上勒的包布看了一眼,抱着展昭奔下山坡。
            等白玉堂小心翼翼地把展昭放到后面车座上,白锦堂发动引擎,风驰电掣地向山下驶去。
            白玉堂对白锦堂的驾车技术深信不疑,就算大哥把汽车当作火箭开,那也是世界上最安全的火箭。
            “车里有急救箱和食品武器衣服。”白锦堂盯着前方说,“长春那边有白福作主,继续和日本人周旋。你想办法让展昭撑过六个小时,过黑河进俄罗斯边境,就安全了。”
            白玉堂手脚利落地打开药箱摆开用品,从小在公司里耳濡目染,心摹手追,他与专业资格的医师相比仅仅差一张从业证。
            忙得额角鼻翼见了汗,展昭心跳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头枕在白玉堂怀里,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出胸腔深处无法避免的尖利疼痛。
            可是身上的外伤,还完全没有处理。想到在陆军医院重犯病房里他昏迷中的震颤,白玉堂不由得眼角抽了抽。
            翻出一盒止痛药,掂掂分量,敲开一支,吸进针筒。青木在展昭身上用的促醒药凶暴到残害的程度,智化的止痛剂同样是静脉注入超量致死的猛药,展昭的身体已经透支到极限,禁不起一点重药入血了。
            白玉堂一手拿着针筒,另一手伸到展昭腰间,询问地向展昭脸上看了看,没有来由地有点紧张。
            爷何时变得这么矫情没用!白玉堂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展昭润泽的黑眼睛看了看他,顺从而疲倦地闭上。
            白玉堂解开展昭腰带,小心地帮他褪下衣物,侧过身来伏在自己腿上,指腹按上瘦嵴却依然劲韧的肌肉,让开弹片划破的伤口,透明的药水融进温热的身体,他几乎能感觉到猫儿赤裸的肌肤在在他的目光里一点点放松下来。
            拔出针头,按压几秒,一阵伤痛毫无预兆地涌上,展昭腰身一绷,白玉堂胸口发紧,急忙松开按压的手指,整个手掌顺势安慰地抚摩上去,却觉得所及之处的肌肉触感更加紧张,反应过来才怔了怔,脸腾地一热,帮展昭整理好衣服,系上腰带。
            替展昭正正身体,手背无意拂过猫儿耳根,传来的热意烫得白玉堂又是心里一跳,真想说句什么,又怕这只伤痛已经足够难熬的薄皮猫不舒服,只得权当浑然不觉,静静地把他拥在怀里,等着药力起效。
            无意中向前一看,后视镜里,白锦堂眼中的笑意递过来,颇有几分温暖和狡黠。
            黑魆魆的松林在路边无边无际地延伸,黎明前的风声在车窗外浩荡呼啸,密闭的车内成了一个安静独立的空间,除了前照灯在路上打出的亮光,就只余下冰雪覆盖的山野反射进车内的微白。
            大哥在前面,猫儿在身边。
            因此,虽然明知是逃亡,却并无惊惶,甚至感觉到久违的安心。


            IP属地:辽宁434楼2012-03-12 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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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从去年春天开始写这篇文,到今年春天终于写出“完”字,如释重负。
              看到一位作家曾经写过,职业作家是自杀率特别高的人群,因为他们对故事特别投入,往往沉于其间难于自拔,于是,被故事绑架,被故事撕票。
              还好我只是HC随笔,但也颇经历了几分苦甘,回望一眼,竟然有近于沧桑的感慨。
              尽在不言中吧。
              是大家的支持让我有动力写到最后,这样说绝不是冠冕堂皇的虚伪套话。作者写文是自发的,读者的支持也同样。闭上眼睛,一个又一个熟悉或不熟悉,而最终变得同样亲切的名字,都历历在目——春日野、youyou、bobolhn、来了不算迟、蛮上蛮下、竹影摇鸿、带刀小猫、gaohliang 、丫的谁骂我(呃这MJ好有个性)、一笑千山渺、红楼别苑、WPAOPAO2503、幻影星沦、猫三桑、木叶园主、菲艳美姬、黯月翛骥、cjxq007、恋恋晚晴、lemonorang、xfnaabb、墨尔本的猫妖、miss臻三少、拈花一笑中、功德月桂薇、战靑、锦瑟zh、ぷ幻翎ぷ、竹影幻海、燕舞晴空2012、我叫熊绣花,东风启辰、抽烟不是坏女人、chenyycat、zzhaoyyan、GAE2011、yc-huar、月静雪兰、雪落雁飞、九五之尊、棉棉爱在在、 xfnaabb、竹影幻海、秋小池、cimulingzi、昭然若堂、昆仑道小仙、山谷幽兰、电脑味、娓娓的星星、月色翡翠250、南宫颦、渚司、一曲倾杯、兰桔子、瑞云霜、曜樱若愔、一水澜光、音木,秋水猫蒹葭、双儿、ye兄,昭之我心——用心血长评来养文,是侠义才情,用兴致短评来养文,是温暖挚诚,用表情问候来养文,同样是真心实意——这些,我都无比珍惜。
              有时会看到帖下有亲按了顶,于是立刻记下,可惜更多时候只能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然而像你默默的支持一样,我也默默地记下了这份温暖。每次看到文浮上来,都会默默地开心一下,我不是孤独的。
              手里有三个本子,一个是A4纸一页页装订起来的回复集,里面是这帖里的每一位亲留下的每一个字。第二个小些,是在原有的大纲上画的关系图,渐渐密成一团,又渐渐汇集到同一方向。第三个最小,是用来记点击的,看到有亲出入的痕迹,就很开心。
              卜哥曾经说过,一定要完整地写一篇文,体验一下过程。遥遥地对卜哥说,虽然我写得不好,但毕竟磕磕碰碰地走过了,也算是完成了一桩,你种在我心里的愿望。
              感谢V兄的记挂,感谢大哥的鼓励和盈的祝福,感谢千字党妹子小蝶促进我的转变。
              昭兄每天陪伴,从第一个字直到最后一个字,从常识到情节,提出中肯的建议。他是亲切的医药和生理顾问,线上线下都满怀激情。关于昭白的感情,昭兄用心地琢磨,比如爱人的怀抱比绳索更能唤醒意识,比如促醒,麻醉,急救、抚摩,尴尬,情动——盼望看到昭兄的文啊!
              爱妹子,敬昭兄。向昭兄道辛苦,相信无论在网络上还是现实中,你都是不畏艰辛,坚定达观的攀登者!
              最后,祝所有在这篇文中结识的新友故交健康幸福!
              木槿顿首。
              2012-3-12


              IP属地:辽宁436楼2012-03-12 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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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亲们的支持,感谢醉仙楼的ABC君和通力合作的各位同仁~本子终于出来了,送给大家一个小小福利,ABC君和刀爷合作的四格之一~
                通贩地址:http://item.taobao.com/item.htm?id=18634728564

                


                IP属地:辽宁493楼2012-07-11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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