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麒。”
女怪!?
骁宗愕然。
蛇脖,人身,豹足,蜥蜴尾,以及面对她的麒麟时,永远不变的温柔和紧张。
“汕子,远离泰麒,先把血污洗净。”随后跟上的李斋连忙说道,失去一臂不足以让她退出前线,军人是活在战场上的。
汕子恋恋不舍,却依言隐去。
“为何不与我相认,因为我很落魄吗。”是责非问。
“没有麒麟会嫌弃王的。”泰麒轻轻的叹息。“今天,我的角终于重新长成了,所以汕子才能从蓬山回来。”淡然以对。
“角?”
“是的,之前被阿选砍断了的角,所以一直留在蓬莱。”
“!……”骁宗望向李斋。
“请不要责怪李将军,是我嘱咐她千万不要说出我受伤的事,西王母说断角重长机会不是很大,万一长不成,只是万一……让主上知道后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结集的兵力如何领导,戴国怎办。”
骁宗没有靠近泰麒,因为拼杀之后一身的血污,还是……
“我没这么容易心灰意冷,也不由得我心灰意冷。”骁宗转身离去。
即使有万一——你和我还是注定在一起的,不是吗。
只是这句话,并没有道出让泰麒听到。
遥远的印象中还残留着那个十岁的孩子的模样,那个虽然尊贵,却总是流露着彷徨无依的孩子,一心的仰仗着他,信任着他,安安静静,似乎总不会长大的孩子,在骁宗心里。
蒿里……
但是,小要不是那样的小孩子,他不是孩子,虽青涩却并不幼稚,在军中如此活跃,如此努力的奔走,尽己所能出谋划策,举手投足吸引着他与众人的目光……愿意留在他的身边,而不要依赖他的少年,虽阅历的问题不能算是肱股之臣,但已是可让他托负重任的得力助手。
骁宗回味着“小要”的每一句话,像欣赏旋律的片断,忽而颓然无力。他再度想起十岁时的泰麒。
完全无法重叠的影象。
对了,小要。蒿里在蓬莱的原名,不就是叫作高里要吗?
果然,是自己太不关心他了。
或者说,曾经自己一直关心的,是麒麟,是泰台辅。而不是蒿里,不是高里要。
注意力不曾离开过国家与权势的自己,又能让谁走进过心里?
也许,唯有他。
脚步停在重建的仁重殿外,窗内映照一盏明灯,泰麒,正专心翻阅满桌的文案。宫女禀报,自复国两个月以来,台辅经常过了三更天仍未睡。
“够了,上床休息去。”意外的被合上眼前的卷宗,泰麒无奈的唤道“主上……”
在身份未明时,骁宗对他是客客气气的,但一旦得知真相……
“我是台辅,是州候,该做的事没做完,怎能休息。”
在庆国养伤时就曾暗下立誓,要用自己的所知所学,重建这个国家。第一次如此相信自己能做到。
“麒麟不是不违诏命的吗?”骁宗不以为然。
“臣子皆不违诏命,但百官都没放弃向王进谏的权力。”泰麒也似铆上了。
“那是百官,你是麒麟,你是我的……就是你早几个时辰睡,戴国也不会倒的。”
难道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骁宗心里起了不可名状的烦躁。
“……‘你是我的……’?”泰麒瞪大的黑瞳,直视着骁宗,溢出让人不忍的伤感。
没错,我不过是王的东西。廉台辅,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从蓬莱被救到庆国时,我连角都没有,连麒麟都算不上,这样东西,主上你要吗?”
骁宗愕然了,从前那个小小而乖巧的蒿里,绝不会说出如此自伤伤人的话,让他手足无措。
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是小要。那个痛打他一顿后又满脸的忧心的少年。
小要!
“不是这样的。保护,这是我对你的责任。”
“主上要保护的,是戴国的人民。”
我不需要那样的保护,被小心捧着,供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骁宗的手指,划过泰麒的脸庞,“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轻视你。
“骁宗大人,过度的保护,就是轻视,难道就不能多信任我一点?”
如同回鸣。
是的,他一直信任小要,从不会因为那份惹人怜爱而束之心的高阁,骁宗希望能让少年留下,留下他们从此共同进退的机会。
但是,小要就是泰麒。
就是泰麒,他希望能分享心情的人。
纵里寻他千百度。
骁宗下意识的紧紧抓起泰麒的手。
热烫的温度,泰麒愕然。
“小要……”
愕然过后,是了然,是释然。泰麒抿着唇,依然的青涩。“主上给我起的名字是蒿里。”
“有关系吗。”
“没有。”
说着,忽的反握着骁宗粗糙的大手。
“我已经厌倦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年幼无知而被抛在角落的孩子,我是这个国家的宰辅不是么?为何只能任由别人为我牺牲,被万人膜拜却无能为力一事无成?受一辈子滴水不漏的保护,然后看着自己最重视的人失道或是被谋害?主上,骁宗大人,我希望延续那段与你并肩作战的日子,不是你要保护的东西,是不是麒麟没有关系,只要能站在你的身边,陪你走下去。”
你明白?我希望成为被你需要的人。
“主上……”泰麒的话被打断,甚至有点艰于呼吸——骁宗的拥抱,太过急促,太过紧密。
“并肩的两人,是希望能依靠对方,和让对方依靠的。”
这样才不会一个人累,一个人痛苦,一个人在关口上俳徊。
像那个紧要的关头,你我牵着对方,一起步入城门的义无返顾。
少年安心回应着骁宗的怀抱,一灯如豆,窗前双影,如秀丽的剪花。
你的存在有意义吗……
我的存在,是为了担起一个国家……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