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草谷。
　　我昏迷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将我从一片混沌中给叫醒了。
　　我并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许，那一声“草谷”叫的就是我吧。于是，我醒的时候，就成了草谷，一个没有了记忆的人。我所面对的，也是一个陌生人。
我问他是谁？他说……
　　他叫青石。

[一 思忆君之容]
　　青石者何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昏迷，也不知道为何我能够醒来。
“你当真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他问我。
　　我点点头：“是的，一点都没有。”
一个没有了记忆的我，空白成了一场纯净的纸。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只是……自己却莫名的感到心安，忘记，为什么对我而言会是一件好事呢？没有答案的问题。我独自一个人，又是一阵神伤。
　　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却不告诉我。碰了几次壁，倒也是觉着没什么意思，索性也就不再多问了，反正这日子该过的还是得过。
青石是我醒来的时候见着的第一个人，虽说与我并不熟络，但也不至于太过于生分。
　　我并没有见过他很多次，至少在我清醒的这几天是这样的。
　　醒来，然后无所事事；颓阳，于是一天结束。
　　我便一直在这空闲的时间里头思索，过去那些被我所遗忘的……偏偏，还是一片空白。
“我……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一日，我问他。
　　青石寻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来，抿一口清茶，只是摇头。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我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试探，却见他轻挑一眉，仍不置可否。
　　我有些恼怒，声音一时间也就不觉地抬高了几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既然可以把我救醒，又为什么不能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给我答案不是吗？可我却非偏执的这么认为，固执己见。青石放下茶盏，偏侧着头，还是从容不迫。
　　“命该如此，不可强求。”
　　我弄不懂他的话，却愈发地生气了。
　　“那你说……这是你的‘命’，还是我的‘命’？”再望向他，却瞧见他轻勾的唇角，我一时讷讷，有些默然。
　　——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会让我感到莫名的哀伤。冥冥，似乎连心意都维系在一起。
他的眼分明看不见这人世，但那眸，却像似一汪深潭，勾人魄，不见底。仿佛一眼，就可以洞悉尘世。
　　第一次这么笃定地逼问一件事。关于眼前这个人，我忽然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要去求证。明明还只是陌生人，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去了解。或许这就是直觉，冥冥，我认为，我们之间的羁绊，或许根本难以解释清楚。正是暮春，娇艳的山花也都凋谢，算一算，我也得有快半月没有见着青石了。
　　每日守在那山间小屋的窗子前，等待着一个人，他会御着剑，翩翩而来。
　　只是这日子越拖越长，反倒是让我等得难受。
　　心中猜测的臆想不断，可就是没个好事。
　　其实我一直都很在意他的不是？不管是以前，或是现在。
　　——想着，我蓦地一惊。
　　“以前”……这个词对我而言究竟已经有多遥远？一个月前还拼命想要求证的事情，却在这了了无绝的等候里，变得淡了。
　　山间的花都快谢了，我却还是没有等到他。
　　那小屋的门分明开着，我却把心给锁上了。就是笃定了不愿踏出这里半步，傻傻地只是为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吗？
　　我又自问。许多事情注定没有结果——我是，我们更是。
[第一章·完]

[二 描摹君之貌]
　　待山花落尽，我还是没能等来我要等的人。心中焦急，却偏偏不肯表露。纵使只有我一人独在……也亦是如此。
　　人的耐性再好，也终有耗尽的一天。
　　初夏时节，我终于是熬不住了。趁了天晴好的日子，便离开了木屋。四个月，这是第一次离开。我好奇地在山谷间到处游荡，好几次都找到了出去的路，偏偏就是执拗地不肯走。
　　我不禁问自己究竟为何而留？
　　是为了青石吗？
　　不是……
　　我自问，却也这么对自己回答道。
　　只是没想到，这出一趟门却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我又在山口呆了会儿，却不料看见了青石。御着剑，逆着风，还是那副淡然绝尘的模样。却仅一眼，便叫我好生心疼。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好像冥冥间，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我不信命……却信他。
　　这些倒是后话了。
　　我悄悄地跟着青石往里走，分明已是熟悉的路，可当他在我前头的时候，便又添了几分新奇。
　　我见他行步匆匆，于是也就跟得紧紧。瞧见他推开门，就躲在了树后。明知青石的眼见不着，却莫名地感到心虚，生怕被他知晓了。
　　青石站了许久，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试探地呼唤了声：“草谷”。我的心蓦地一荡，也不晓得是在期许些什么事情。
　　“草谷……”
　　隔了会儿，青石又唤了一声。我仍是躲在门外头，噤着声，作观望状。我不知道青石接下来会怎么做。
　　“草谷。”我听见他的声音抬高了几分，莫名地，我竟听出了几分焦急的意味。心跳一滞，空空的落了一拍。
　　“草谷！”
　　青石不知为何突然慌了，也不管看不看得见，便随意地在房间里走动了起来，到处寻找着什么。我想，他要找的人该不会是我吧？随即一笑，讷讷地对自己说道：“傻瓜，怎么可能是你呢？”
　　“草谷……草谷……”
　　青石的神色愈发焦急了，一对剑眉都紧紧地拧在了一块。整个人，显得那么伤心，那么颓然。
　　我的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罪恶感，也不知是为何，只是见了他心急的模样，心里头很是难受。
　　青石……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就算我忘却了前尘都会对你如此在意？
　　就算我不停地告诉自己，那仅是一种情感的错觉。可是心……却否认了一切。明明是在意，满满尽深情。或许也便是如此，我愣愣地看，傻傻地听，不知不觉清泪垂落，打湿了衣袖，晕开一片深蓝。
　　“——草谷？”
　　我不知我是怎么的就惊动了青石，看着他魂不守舍地往这边寻来，我的心也骤地一疼。
　　青石啊青石，究竟我是谁、你是谁？为何我们会有这般纠葛，冥冥之中，究竟是否有些事情已经命中注定？这是谁的命，谁的劫……
　　回过神的时候，不知为何被青石搂在了怀里。陌生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或许，便该当如此。我垂下眼眸，只听得他喃喃地重复着我的名字：
　　“草谷？草谷、草谷……幸好——”
　　你没有走？我涩涩地在心里问他……也问自己。
[第二章·完]

[三 聆听君之声]
　　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不知所措。
　　青石……其实，我们并不算熟悉。就算是旧识，我那一片空白的记忆，似乎什么都不能都说明。
　　我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襟，抬头，也不知脸上的表情是什么。
　　“我……”我看着他，发觉青石也顺着声音低下了头，那空洞的眼睛里，盛地满满的，是担心还是忧虑？“青石……带我出去玩好不好？”说着，我却蹙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师兄，师兄，带我下山去玩好不好？
　　——不可。没有允许，任何一位蜀山弟子都不可以擅自离开。
　　——师兄！
　　——你……
　　——好不好嘛？
　　——再胡言就叫师傅关你禁闭。
　　——讨厌！呜。
　　……
零碎的记忆画面却突然被来自我肩上的一股大力扯得零零碎碎。我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忽地觉着很是陌生。
　　“不许……”他欲言又止，但最后也不过化为一声长叹。
　　“不许什么？”我问。
　　“无甚。”青石轻轻地将我推开，我们又恢复成之前那样不近不远的距离。“你随便称呼便是……”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计较我叫他的名字，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叫你的名字罢了。
“那……我们出去吧。”我期许地又一次试探道，好在青石并没有再执着，很快地就答应了下来。“那个……”
　　“什么？”
　　“教我御剑之术好不好？”
　　“……”沉默，是他一如既往地沉默。
　　“反正……我以前会的对不对？学起来应该不难。”
　　青石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反问我：“你记得多少？”
　　我皱着眉，隐约间又想起了一些零星的画面。
　　……
　　——师兄，我找你借一个承诺。
　　——好……你说。
　　——不准再拒绝我的要求。
　　——只要不违反门规便可。
　　——谢谢你……
　　……
　　“……不准再拒绝我的要求。”好半天，我才从迅速闪过的片段里拼接出这么一句话。但很显然，青石也是记得的。
　　“好，你且记着。”
　　我们出行的计划便这样搁浅了。青石他破天荒地在这山谷中停留了半月，悉心地将御剑之术一点一点地讲给我听。没想到，失去记忆以后，居然会这么不方便。我以前所学的心法奇术都忘了个干净，居然学得奇慢无比。
是盛夏。
　　阳光毒辣，我却躲在树荫下，好不自在。最近，每当我如此闭目静养时，就会逐渐地想起过往。哪怕一开始零零碎碎，长此以往，也被拼凑得差不多了。
　　师兄……如果，你知道我一旦接触了一些同过往有关的东西就会恢复记忆，那……你还会不会重新再教我一次御剑呢？
　　在我所回忆起来的事情中，每一点一滴都同青石密切相关。只不过……我又闭上眼……
　　……不可。
　　……不要胡闹。
　　……草谷！
为什么呢……所有的记忆里都会是你拒绝我、责罚我、同我相背而往的场景呢？
　　青石……为什么……我的耳边，所有听见的，都只会有你一个人的声音呢……
　　这个盛夏的某一天，当青石离开以后，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回蜀山一趟。
　　记起来了……你也就瞒不了了吧。
　　青石。
[第三章·完]

[五 呼唤君之名]
　　回到蜀山的日子，平静的让人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是谁故作冷漠忽略了谁，总是，自从我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又重新归于了原点。不管，是青石，还是我。我们之间的的关系，又恢复到了过往那般的疏离。除了见面是不必要的寒暄之外，三年……我们没有交谈过一个字。
　　那日在榕树下的嚎啕大哭也虚幻地如同一场梦，很快地就隐匿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平日里虽不会常常想起，但我也明白，那些……统统都忘不去。
　　之后，又过了好些年，蜀山的掌门也改了几任，而后，又有了蜀山七圣。青石也是七圣之一，我有些诧异，但毕竟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的玉衡宫和青石的天璇宫之间隔得不算是太远，但是，也不算近。时间苍苍，却没怎么在我们的身上留下印记。尤其是我……大概，也是因为那一次事故的原因吧。
　　奇怪的是，我只能够记得事故的最终结果，其间过程，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不知道还有谁了解这件事情，但每当我想要询问的时候，被问话的那个人，却总是一副遮遮掩掩的姿态。我料想他们定是不乐意让我知道什么，或者说，有些事情，我并不可以再记起来。
　　于是，便又想起了当初的青石。
　　当初……真是好一个当初。这么一算，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了……
　　又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在七圣合力封印魔君之后又过了几年，我又新收了个弟子，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叫唐雨柔。
　　这丫头平日里乖巧得很，做事情也从来不马虎，就是向来不怎么善于言语。她跟着我炼药，学习医术，认真的劲头倒很是吸引人。我几年前在覆天顶用法救她，如今看来，倒也是做得对。
　　只是一日，她问我：“师傅为何当初要就下雨柔呢？”
　　“嗯？”我转过头，放下手中的药，问她：“何出此言？”
　　“……”雨柔没有回答我，或者……也是不敢说。我叹气，牵起她的手，走到窗边，对她说：“雨柔，你是个好孩子。但是生命宝贵，怎可如此轻忽？你不说，但是师傅也不是看不出来。有些事情，你太早摸清并非是一件好事。我当初救你，并不是为何，而是我作为医者，不得不救。”我看看她，发现这丫头却死死地盯着窗外云海，于是便又说：
　　“你看这云海翻腾，好生美丽。你的生命也是一样的。既然活着，又何必……去顾及其他呢？”
　　——“谁说你的生命不宝贵？你又何必想东想西顾及其他……”
　　……青石？　　这是，我记忆深处的……声音？
　　头痛。我强忍着疼痛，勾起唇边的弧度，为这番短暂的谈话草草作结：“所以雨柔，你记住，你既已随我学医便不必再去顾及其他，生命有长有短，但那并不能衡量你活着的价值。我要继续炼药了，你先去找几位师姐一同练习吧。”
　　雨柔点点头，向我告别。
　　当门轻掩上后，我才无力地坐到地上。
　　青石……为什么是青石呢？那个声音，那句话。为什么——
　　我便循着心思去找了青石。
　　仔细想想，我已经许久未曾去特意见他了。记忆中他一瀑青丝依稀在目，惟叹再见时候已成苍颜。我绕着蜀山转了一圈，走过岳池时低头一瞧，才发觉我也熬不过时间。
如今的草谷早已不似当初。如此，你可否喜欢？
　　——我这么问他，然青石却不语。
　　“……这么多年，你一直回避，却连声拒绝都不乐意告知于我。师兄……你还要我如何？”
　　“倘若拒绝了，你可愿放弃？”他抬起低敛的眸子，看我。
　　我倒是一愣……可愿，放弃？
　　我不愿……
　　可是你希望……那么，
　　“愿意。”
　　我看着青石，心里头情感却翻涌得厉害。
　　时间……悠长地快要数不清了。如今我也早也不是那方才豆蔻的丫头，他也不是韶华年华的大师兄。我就算赢得了时间，也赢不了你青石。
　　“如果你愿意……那么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我转身，匆匆离开天璇宫。
　　只是脑子里的画面却愈发清晰。
——青石，你可知那药，很苦？
　　——青石，你可知我能保你，很幸运？
　　——青石，你可知我遗忘了记忆，有多怕？
　　——青石，你可知……我有多想呼唤你的名字。
　　可你不许。
　　那么如此，甚好。
[第五章·完]
[伪·全文完]

=。=纠结才是王道！

真心觉得太坑爹了真的。所以……我来补番外了。
草谷奶奶形象各种崩坏，入慎！

　　[后记]
　　榕树前，是谁冷落了笑颜。
　　窗台边，是谁斩断了思念。
　　烛盏点，是谁彻夜当无眠。
　　往事现，是谁挥泪释流年。
　　一段浮生，绕情缠不住。
　　两忘皆空，从此陌路人。
青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刚入蜀山。那时候的青石已经是蜀山的大弟子了。师傅器重他，师弟敬重他，却惟独除了她。
　　她叫草谷，是他最聪慧可人的小师妹。天真的脸上，总带着纯净的笑容。一开始，她并不怎么识得礼数。人家尊他一声师兄，她却总是喜欢叫他“青石”——那是只有师傅才可以唤他的名字。
　　一来二去，她仍是不知收敛。于是他就索性半月没有理她。
　　还记得她来找他的时候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深紫色的眸子里头闪着泪光，瘪着个嘴，白嫩的小手轻轻地拉扯着他的衣袖。她说：“师兄……对不起嘛，我以后叫你师兄就是了啦。你不可以不理我的啦！”
　　青石一愣，不着痕迹地把衣袖从她的手中扯了出来。但在看见她眼底的那抹受伤后，却又有些反悔了。
　　“你以后须得把门规都记牢，尤其是礼数不可乱套知道吗？”
　　草谷点头。
　　他又抬眼望了望天，冷色道：“现在不是早课的时间吗？你又偷懒了……”陈述的语气。
　　草谷见他要走，便赶紧跟了上来。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袖子，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
　　“师兄……师兄！我现在马上就回去，马上！你……你不要再不理我了。”话落到尾处就没了声音，他知道，她在怕。
　　心里头微微漾起的那种感觉可是叫做心疼？他不知。
　　但他那个时候蹲了下来。用自己的手轻拉住她死拽着他的衣袖的手，拿下来，又合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头，轻言说了声：“乖。”
　　青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草谷心里头占了多大的分量，直到故事的结尾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每一个字，对于她而言，都无比珍贵。
　　那一日，蜀山弟子口耳相传：那青石大师兄，定是中了邪了。
　　后来草谷与他日渐熟络了起来，做起事，说起话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了。
　　“师兄，师兄，带我下山去玩好不好？”纯净无害的笑容，她的眸子里映满了天真无邪。青石低头看她，刚有些心软，又想起了师傅的话，于是冷言拒绝道：“不可。没有允许，任何一位蜀山弟子都不可以擅自离开。”
　　草谷眉头一皱，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师兄！”
　　青石一愣，又差点就答应了下来：“你……”
　　她见这般还略有成效，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撒起娇来：“好不好嘛？”
　　可这山下危险……如今正当乱世……他怎可拿她性命玩笑？“再胡言就叫师傅关你禁闭。”
　　“讨厌！呜。”
　　不出意料地瞧见了她受伤的神情，草谷急急跑开，撒落满处的泪冰冷刺痛，打在他心上。
　　……
　　如今再想，那些都怕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后来又徒生变故，愣是教他那不谙世事的小师妹变得世故堪扰，往日恬然不见。他早已难记当初那事的前因后果，但草谷倔强的神色却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她曾叫他去一个地方。
　　盛夏的榕树荫下，光点斑驳。
　　他的草谷师妹第一次表白了心迹。
　　“师兄……我，我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今后……今后师兄可还会好生地保护我？”
　　话未挑明，但字句刺耳。青石只是不明，为何她偏要如此。如若她不说，那么……他可以继续装傻。哪怕，哪怕会让她误会的更多更多，但只要他们的关系能够一直如此，便是可以的。可是她说了。
　　“草谷……”他轻声叫道她的名字。看着她泪色潋滟地抬起头，青石发现他拒绝不了。所以……才会把目光送向远方，不看她，是否就是真的可以不为所动？
　　不知道。
　　“你需谨记得，师兄永远都是师兄。”
　　——所以不得僭越。
　　说了这句话后，他便潇洒离去。可这心情哪里潇洒得起来？
　　草谷未曾再见他。
　　数不清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直至他再也瞧不见这光明的世界，也没能再见到她一次。
　　患了眼疾，却教他的心也愈发的明澈。
　　蜀山人皆言那弟子青石是变了。至于原因为何众说纷纭，但也有人猜测——是因为没了那个总喜欢扰他的丫头。
　　人总是要成长的。
　　草谷回来的时候，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稚气。她学会了内敛，不再将喜怒言于表面。他不知道她见到他失明时是何反应。青石只知道，那一声淡淡的问候，不似从前。
　　再一次知道草谷的消息时，他已重伤。浑身都是冰冷的，却只有落在手背上的泪水灼人。青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治愈的……只是从那之后他就再难寻得草谷的踪迹。后来才得知她一病不起。
　　青石守了许久，寻了个借口，便将她给带下了山。寂静的山谷恬然如她。

　　草谷醒的时候，把一切忘得干干净净。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从来未见过她漠然待人的一面——那种冰冷，一点都不像那个曾经的小师妹。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守着她，蜀山事务繁杂，他却总是要从百忙之中挑出时间去看一看她。分明……是早已见了多年之人啊。
　　山谷中，她时而恬静时而心事重重，万般风华皆有，却不曾笑。
　　她问他记忆中空白的前因后果，他被问住了，便只答了一句：“命该如此”。青石或许早该料想到她并不是一个信命之人，越是隐瞒，草谷她却越发想要发掘。这本就与记忆无关，天性所致——是刻在骨子里头的。
　　草谷要他教她御剑，青石一阵失神，却不料她说：“反正……我以前也会……”
　　是啊，你本就会，又何须我教？
　　他在心中默默地答。
　　蜀山人皆知草谷六根聪慧，学什么东西都是手到擒来，不必多耗一分功夫。只是此刻她记得……她说：“以前”。青石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为了什么。
　　——也许是这山中日子太过于宁静美好，反倒教他都忘了自己还肩负天下苍生兴亡之命，忘了眼前这满头华发却童颜依旧的只不过是那个不打眼的小师妹罢了吧！
　　于是他问：“你记得多少？”
　　那声音轻柔地都不像他了，小心翼翼地，又究竟是为何呢？
　　青石，罢了……你终究还是有所惧之事啊！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内心早已服输。
　　“……不准再拒绝我的要求。”这便是草谷的回答。
　　他还记得自己曾孤身犯险，隔绝于万世之外却恰好被她寻到。她用医术救了自己，却浑身染血地在他怀中奄奄一息。
　　青石至今难忘她眼眸半闭时，嘴角边那一抹决绝的笑意。
　　或许正是那一刻，他觉察到了她的心意。
　　她说：“师兄，我找你借一个承诺。”
　　他手足无措地替她拭去面上的血渍，只是匆匆答道：“好……你说。”
　　“不准再拒绝我的要求。”
　　青石也一愣。
　　承诺二字，他犹疑了，不确定自己是否答应得太坦率。这二字，意义太重，而后果……他怕。
　　可他终究还是答应了。
　　“只要不违反门规便可。”
　　看着怀中人奄奄一息，青石不敢再有稍许倦怠，一心一意地替她疗伤。
　　“谢谢你……”她说。
　　手中的动作又一滞，“谢谢”？该他谢她才是。
　　青石怎么也没有想到草谷竟然会想起这件事，但承诺终究是需遵守的。于是，他便依言教她御剑。
　　不曾料想一教，竟也把她的记忆都教了回来。
　　但青石，你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他兀自责问道。
　　榕树下……他知道那抹孤蓝的身影该是背倚着树干，萧条冷漠，形影单只。记忆蓦地与时光重合，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脑海中浮现出的身影究竟是那个缠人的小师妹，还是如今冷漠的草谷。
　　他问了她许多话，直到最后一丝的迟疑也消失，青石才轻声地问她：“可还是喜欢我？”
　　脑海中划过记忆的碎片，早些年愉悦的心情尽数记在里面。他动情了。
　　这一刻，他对此无比肯定。
　　没有想到她轻描淡写地答道“不懂”。
　　——草谷，聪慧如你，怎会不懂。　　

　　饶是推托之词，这也未免太过直白。这不像她……所以他又追问：“如果我现在答应你，你可还是不变心？”
　　——“师兄……我，我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今后……今后师兄可还会好生地保护我？”
　　多年前，他如是问她。如今她既已一起前尘往事，定然不会忘却这事。　　这是一场赌，他赌的是她的心。
　　青石败了。
　　他听得她缓缓道来，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刻在他心头上，那么重，那么痛！
　　“变了！心变了！时光向来不容情……”
　　“时光，不容情？”他低声自问。当真是不容吗？
　　青石在心中苦笑：草谷，若是时光不容情，那你何须这般隐忍？若是时光不容情，你又何必苦守？
　　可她既不愿，他也不会再有所僭越。
　　转身远离，只是心早已落下。她不知，他亦不知。
　　声声叹叹唤君归，君不至，独伊颜已悴。
　　此情，无解。
[后记·无解情结·青石篇·完]

没完呢……亲爱的，么。
= =草谷奶奶的打算写一个此情难解
最后来一个【情结·成劫·情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