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来陆品之加入军统已经有七个年头了,那是民国二十六年,抗战刚刚爆发。不消半年国民政府便一连失去华北和淞沪,跟着翻过年来,江城也陷于敌手。在政府刚刚计划迁都之时,江城是各方公共物资、工业基础的中转站,他从南京调派至此,负责掩护该地的迁移工作。江城沦陷之后,他又有了新任务,继续用假身份潜伏于该地,以刺探当地日军和伪政权的军情密报。
比起已经“死掉”的军情八局行动处处长曾宓,现在的他已经有很冠冕的身份了。他叫陆品之,云裳舞厅兼赌场的大老板,在江城社交界他是八面玲珑玩得风生水起的一个,无论军政要人,抑或豪商大贾,没有他不能结交的,没有他不能亲近的。平日里他很随性,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上总挂着慵懒富足的笑意,叫人好生安心。不过,同他一道在刀尖舔血的人知道,骨子里的曾处长是一个极为理智警觉,极为冷血高效的老特工。他从来只讲效率,效率要的是理智,而理智必须摆脱感情,必须铲除一切牵绊——比如曾经的战友,叛徒杨安国。
因为一次行动意外暴露,遭到敌人围剿,情报处意外损失了四个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老同志。上峰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回自己人,然他一番抽丝剥茧的调查,发现其中一人已经叛变投敌。
事不宜迟他必须采取行动,对敌人来说,四个活口四条线索若是拧成一股绳,必定要生生勒断他们在江城的情报网络,这可是灭顶之灾。于是经过部署,他决定从**厅徐文忠那里展开突破,骗得他进出马房山的手令后救出自己人,然后痛下杀手,扫除一切痕迹。
时钟滴答滴答摆向八点。从窗口处遥望,整个城市已经醒来,车声人声渐沸,码头上依稀传来工人们的号子声,一下一下,富于节奏富于力度。陆品之换好衣服,玄关处尚璇将整理好的公事包交给他,指尖轻压着那坚实的皮草质地,深深望向眼前人:“老师,对于叛徒您从来都是采取这种果断措施的吗?”
他眯眼含笑,拍拍她的小脑瓜:“又想多了吧?”
她马上低下头:“对不起,我不应该对敌人报以同情。”
对于女人一惊一乍的神情,陆品之不禁笑出了声:“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