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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之文】 负数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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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辽宁1楼2011-06-20 22:39回复
    作者:广濑正
    作者简介:广濑正(1924—1972)
    代表作:负数与零 厄洛斯 爱神


    IP属地:辽宁2楼2011-06-20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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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nlp的碎碎念:
      广濑正是一位很“久远”的科幻作家,本人在阅读负数与零前对其也毫无了解
      科幻世界译文版2005年9月下半月 南鱼号 上以大篇幅刊载了《负数与零》
      说实话,乍看之下,略感乏味。但由于花了钱买了书,遂耐心读了下去
      这一读,欲罢不能。熬夜至凌晨5时,一口气读完,惊为神作。
      负数与零,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用最平凡朴实得掉渣的叙述方式,
      却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情节安排之巧妙,想象之丰富,令人赞叹,
      何况,这可是早至1965年的作品
      平凡,朴素,无比的真实感,无比的巧妙。
      男女主人公的离奇经历,让本人产生了深深的触动。
      一部好书,身心沉醉,一切现实的苦恼烦闷,抛于九霄云外
      若能置身故事之中,那该是怎样的幸福。。
      感谢广濑正的负数与零。


      IP属地:辽宁3楼2011-06-20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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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四周一片漆黑,浜田俊夫焦躁不安地坐在檐廊边上。
             刚入睡就被吵醒,不管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感到不高兴。初中二年级的浜田俊夫,现在正是长身体最能吃能睡的时候。可是最近总是吃不饱,肠胃没什么负担,因而越发睡得沉了。在这时被吵醒,浜田俊夫别提有多烦了。
             最近,像浜田这样的学生都被动员到了工厂干活。两三天前,厂长讲话时,先是这样说道:“这是军事秘密,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之后才实情相告:“其实你们生产的东西是制造飞机的重要零件。”当然厂长这样说,无非是想激励俊夫他们。不过要是把这句话换成“从明天开始增加配给的食品”之类的话,或许会更奏效吧。专家研究表明,每人每天只要能够保证两千几百卡路里就能维持生命。据说,主食的配给量便是依此而制定的。然而自去年空袭以来,情况越变越糟,就连这种接近极限的配给量也得不到保证了。每周的主食也被替换成了少得可怜的干玉米粉。能够生存下来,真是奇迹。不过,多亏了母亲千方百计从黑市上弄回一些食品,俊夫才没有因营养不良而倒下。
             既然填不饱肚子,那么对于初二的俊夫来说,剩下的惟一享受便只有睡觉了。在暖和的被窝里躺上十个小时,至少可以不用为配给发愁。然而,这种想法太天真了。
             昨天夜里的空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照说今晚应该不会有空袭了。谁知刚入睡,就被警报声给吵醒了。今天还有位同学在大家面前豪言壮语道:“美国搞心理战,每晚都来空袭我们,大家千万别上当。像我,就算是有空袭警报,也照睡不误。”但俊夫没有那样的胆量,因为他曾经遭受过空袭之灾。
             事情发生在一月二十七日的第一次空袭中。当时,他和母亲还住在京桥。那天白天,B-29轰炸机的编队出现在空中,投下了二百五十公斤炸 哔 弹以及大量的燃 哔 烧 哔 弹。邻近四户人家被炸成了一片废墟,俊夫家也被烧了个精光。俊夫常对朋友讲述当天炸 哔 弹落下时的凄惨景象。实际上,这也都是事后从邻居那里听来的。当时他和母亲一直躲在防空洞里,只听一声巨响,耳朵“嗡”地一下,整个人都被震傻了。正在那时,附近的人在洞口扯着嗓子叫他们快出来。他们出来一看,房屋已经烧起来了。要是再晚出来一步,他们可能还会被浓烟呛死在里面。
             从那晚起,俊夫他们便转移到了小学的礼堂里,与五十多人一起生活。第五天,母亲的一个熟人来找他们。那个老人在茅场街经营一家很大的纺纱铺,住在小田急线①的梅丘。老人问道:“住在这种地方,不方便吧?”俊夫回答道:“没关系,这是我的母校。”随后老人又恳求俊夫母亲道:“其实呀,东京现在已经非常危险了,过几天我想回老家信州避一避。你们能不能过来帮我守守房子。”
             ①东京的交通分为轻轨和地铁,小田急线是轻轨之一。
             自那以后,整整四个月过去了。
             刚才警戒警报响起时,警防团的人也跟着大喊大叫起来。随后,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或许是因为这一带与京桥庶民区不同,房屋很宽并带有院子,邻居说话的声音不可能传过来。不过也说不定是因为这一带的人没有经历过空袭,现在还安心地躺在被窝里。
             然而,近来的警戒警报就相当于去年的空袭警报。现在的空袭警报可不是吓唬人的,而是真正有敌机到来。所以听到空袭警报才起床,是来不及的。如果这样白白被炸死去,就会被视为“非国民”。俊夫可不想成为“非国民”,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拼命爬起来。
             “小俊,先穿好鞋。”母亲一边在客厅里摸索着整理行李,一边喊道。
             俊夫板着脸,假装没有听到。不过,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拿起放在脚边的鞋开始穿了起来。穿鞋对于俊夫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呀!可母亲一点也不知道。一周前,俊夫在工厂抽中了一张配给券,得到了一双真皮靴子。可是鞋码小了一号,不使上全身的力气用双手拽,脚是怎么也塞不进去的。
        


        IP属地:辽宁4楼2011-06-20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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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刚一蹬进去,小脚趾上的水泡就钻心地疼。这两三天俊夫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他以前穿的那双帆布鞋,母亲已经拿去和农民换了红薯,所以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
               今晚,俊夫不高兴,实际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被警报惊醒时,他正做着美梦。但是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梦到什么了。俊夫越是努力去想,脑子里就越发混乱。
               天空没有月亮,好在俊夫已经适应了黑暗。院子里的菜园、防空洞的入口都像蔚蓝色海底的照片一样清楚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六平方米左右的菜园里已经挂起了番瓜。看得出是外行栽培的,最多只能收获三四个小番瓜的样子。煮在菜粥里,顶多吃两天。菜园旁边是主人挖的防空洞,洞口看上去很气派,但里面却不中用。顶棚仅仅用门板隔了一下土而已,七十五公斤以上的人就能将它踩垮。后面的那棵柿子树也毫无用处。到了秋天即便结点果实,也会青涩得难以下咽。还有柿子树对面,邻居家研究室的拱顶屋,涂着用来伪装的迷彩色,怎么看都不顺眼……
               看到这里,俊夫的脑子突然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想起了梦中的情景。就在那一瞬间,俊夫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因为是在黑暗中,也不怕母亲追问他脸红的原因,所以即便一直红着脸也没有关系。启子现在在做什么呢?俊夫透过黑暗,凝视着隔壁家的拱顶屋。
               那个拱顶屋非常牢固,说不定身穿裙子的启子这会儿正待在里面呢。别的女人总是穿着劳动服和长裤,只有邻家启子时常穿着裙子。她的脸蛋长得跟电影明星小田切美子一模一样。这可不是俊夫一个人的主观看法。连常到附近来卖点米的黑市商人也感叹道:“长得真是太像了,真叫人吃惊啊。”大叔说起这话的时候,俊夫母亲没有什么反应。当然了,母亲不怎么看电影。不过,这也证明了母亲还没有发现俊夫藏在《航空少年》杂志中的小田切美子的照片。
               对于启子,俊夫只有一点不满意。每次去她家,她总会端出用薯类面粉做成的糕点,像对待孩子似的说:“你一定饿了吧,多吃点。”俊夫对此很不以为然:自己都上初二了,她也不过才上女子学校五年级罢了,她不就比我高三个年级嘛。
               当然,俊夫去邻居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向启子的父亲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启子的父亲是大学老师,英语呀,物理呀,数学呀,什么科目都可以辅导俊夫。在做棘手的数学题时,启子有时会站在旁边。每当这个时候,俊夫总是在心里埋怨母亲为什么不早生他三年?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辅导启子了。因为一般高中的课程要比女子学校的课程难得多。可是,近来母亲总是告诫俊夫不要老去邻居家。
               不过,问题不在启子,而在她父亲,也就是俊夫的老师身上。老师蓄着天皇那样的小胡子,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然而,有时在学习结束之后,老师会激昂地说:“这场战争,日本必输无疑,必须尽早结束这场愚蠢的战争。”因为在大学里,老师讲演时也说过同样的话,所以“特高”①的刑   哔   警和宪兵来调查过。并且,从那以后,附近的人们都说老师是“赤化分子”,大家渐渐都疏远他了。母亲也跟着附和,而俊夫以现有的知识也无法理解反战论者和赤化分子的区别,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回答了母亲,惟有那天没去邻居家。
               ①“特别高等警 哔 察”的略称,日本旧警 哔 察制度下的政治警 哔 察,以镇 哔   压自由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运动为目标,1945年被废除。
          


          IP属地:辽宁5楼2011-06-20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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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母亲在气度这一点上,却不像这一带的有钱人那样不近人情。母亲对于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启子一家充满同情,总会从仅有的食物中分出一些来给他们……
                 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了俊夫的思绪。断断续续的、短促而又刺耳的声音,只会让人认为是负责拉警报的人在胡乱地捣鼓着开关。或许,事实也就是如此吧。
                 这时,放在走廊上的收音机也响了起来。虽然受到警报声的影响,广播员的声音时断时续,但仍能听清是在播报“关东地区空袭警报令”。
                 俊夫站在院子里,转过身时,发现母亲也出来了。穿着劳动服的母亲看上去就像小姑娘一样。去年的这个时候,俊夫和母亲正好一样高,可是现在,俊夫比母亲高出了三厘米。
                 母亲将帆布包斜挎在肩上,并用一只手紧紧地按着。包里除了供应账簿和印章以外,还有六年前在中国中部战场中战死的父亲的照片和灵位,所以整个包袱看上去鼓囊囊的。
                 警报响了很久,似乎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
                 警报声停止的时候,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这是重型轰炸机特有的声音。很明显,这绝不是我军的飞机。东京附近的我军飞机,都是迎击用的战斗机。
                 轰炸机的声音越来越大。为了防止爆炸气浪把玻璃震碎而在窗户上糊的纸,这会儿都哗啦啦地振动起来。
                 “娘,快进防空洞!”俊夫大声喊道。可是他的声音和轰炸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完全变了调。
                 母亲朝檐廊那边瞥了一眼。那里并排放着两件随时都就可以拿走的行李。这就是俊夫家全部的家当。
                 “快呀!”俊夫大声喊道。
                 母亲向防空洞洞口跑去,随即又回过头来问道:“小俊,你呢?”
                 “我在外面看着。危险的时候,再进来。”
                 俊夫一边说一边跑了过去,把手放在母亲的肩上,把她往洞里推。
                 母亲的身影消失在了防空洞里。不知何处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叫嚷声。俊夫想,这里的人可真没经历过空袭。
                 轰炸机的声音大到极点,让人完全辨别不出方向。敌机的编队来到了东京上空。
                 随着“嗡”的一声,飞机急速下降,俊夫随即扑倒在地。遇到轰炸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然而,周围又马上传来了“咔咔”的响声,像是竹刀相撞的声音。俊夫刹那间意识到是燃 哔 烧 哔 弹。便拼命地闭上眼睛,紧紧地伏在地上。
                 他一直保持这样一种姿势,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轰炸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他轻轻坐起来。左手边,什么东西在发光。仔细一看,院子的树丛中冒出烟花一样的火星,发出“嗖嗖”的声响。火势眼看着大起来了。
                 俊夫慌忙爬了起来,环视四周,其他地方并没有火花。防空洞也安然无恙。
                 “娘,是燃 哔 烧 哔 弹。快来帮忙……”俊夫在洞口处高喊了一声,马上朝廊檐前面的消防蓄水池跑去。水泥做的蓄水池前,放着三只装满水的桶。俊夫挑了只最大的,提起来,朝树丛那边飞奔过去。
            


            IP属地:辽宁6楼2011-06-20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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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劲把水泼到火源上”,学校发的《防空必备》手册上是这么写着的。然而,此时火光映红了夜空,十分壮烈,是学校演习用的发烟筒无法比拟的。最终,俊夫只能在三米远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泼水。一瞬间,火苗看似弱了下去,但旋即又卷土重来。
                   俊夫提着桶返回蓄水池的时候,和提着满满一桶水跑过来的母亲撞了个满怀。在燃 哔 烧 哔 弹火光的映衬下,母亲的脸显得神采奕奕,这副模样和在京桥开店时一样。俊夫把空水桶换给母亲,自己提着满满一桶水,又返回到燃 哔 烧 哔 弹前。与上一次不同,这次是从两米远处将水泼出去的。
                   母亲把三个水桶轮流灌满,再一个一个地传给俊夫,显得沉着而冷静,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要拿起装满全部家当的两件行李,逃到家门前的田里就平安无事了。至于明天的住所,自会有区政 哔 府来安排。
                   这次,俊夫算是尽全力了。他总共提了几十桶水。桶里大部分的水洒到地上,打湿了裤脚,但也有将近一半的水确实泼到了火苗上。最终,母亲也不必拎着行李逃走了。
                   “好了,没事了。”俊夫说着,从母亲手里接过最后一桶水。为保险起见,他缓缓地把水浇在正冒着热气的燃 哔 烧 哔 弹的残骸上面。而且,他还打算明天把弹筒拿到工厂去给同学们看看。
                   “太好了,没受伤吧。”母亲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着,一边掏出写有“八纮一宇”①的毛巾来擦拭俊夫身上弄湿的地方。
                   ①“八纮一宇”一词,出于日本最早的编年体古书《日本书记》中“兼六合以开都,掩八纮而为宇”的句子。传说是古代的神武天皇发布的诏令,意思是合天下为一家,其家长为万世一系的天皇。1903年,日莲派宗教家田中智学将“八纮一宇”阐释为“日本的世界统一之原理”。而“大东亚共荣圈”的思想支柱就是“八纮一宇”的、以天皇为中心的超国家思想。
                   然而,俊夫却仍然提着空水桶,呆呆地凝望着邻居家。研究室的拱顶屋旁,还在微微冒着红色火苗。
                   “啊!”母亲也注意到了,拿着毛巾的手停了下来。
                   “启子应该没事吧。”母亲脱口说道。
                   俊夫想了一下,回答说:“赶快过去看看吧。”


              IP属地:辽宁7楼2011-06-20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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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尽管站在门口无法直接看到火焰,可玄关上空肆意飞舞着的火星却是显而易见的。
                     榆树下面那条羊肠小道,是俊夫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俊夫就沿着这条路,绕到了院子里。
                     距堂屋大约四米处的库房已经起火了,可是,却不见老师的身影。
                     “老师!”俊夫大声喊道。不赶快泼水,堂屋的屋顶就会燃烧起来。火星已经飞到这边来了。
                     俊夫这么喊了一声后,就赶快朝着最里面的研究室跑去。他突然想起,这家人图省事,把水泥做的拱顶屋当作防空洞来使用。现在,父女二人肯定和俊夫母子在京桥时一样,待在里面,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湿透的绑腿和靴子很沉,俊夫几次险些跌倒,最终还是在院子中央摔了个大跟斗。俊夫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起身回头一看,不禁失声喊道:“老师!”
                     他爬了过去。老师仰面直直地躺着,铁头盔、防空头巾什么都没有戴,还是穿着平时那件黑色西服。
                     “老,老师……”
                     俊夫从后面把手插到老师的腋下,想要把他扶起来。可是不行,只好作罢。老师软弱无力地躺在那里。
                     俊夫犹豫了。是把老师放在这里,任火星纷纷飘落在老师身上,去叫启子好呢,还是……俊夫很生气,埋怨启子到了这种时候还若无其事地待在屋子里。
                     突然,老师“哼”了一声。俊夫赶紧又凑到老师身边,紧紧地盯着老师。老师微微睁开了双眼。俊夫这才发现老师的眼镜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老师!”俊夫喊道。
                     老师好像明白了似的,脸颊和嘴唇微微抽动了几次,勉强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俊夫……”
                     “老师!”俊夫答道,“我这就去叫启子。”
                     “俊夫!”
                     老师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俊夫刚要站起来,又蹲了下去。
                     老师用含混不清的声音继续道:“别走,我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
                     俊夫不由地朝房子那边望去。平时,老师教他数学的那间屋子的屋檐已经烧起来了。现在要冲进去拿点什么东西出来,已经不可能了。
                     那边传来了轰炸机的声音,敌机又来了。可是俊夫顾不上这些了,他一把扯下防空头巾,将右耳凑到老师嘴边,用手指塞住左耳。这时,在俊夫的眼里,燃烧的房子似乎都倾斜了。房檐四散着火星,就要烧塌了……
                     邻组的人们赶来时,老师仍躺在地上,俊夫呆呆地站在旁边。
                     “喂,怎么了?”
                     “他不就是这儿的老师吗?”
                     大家都跑了过来。
                     “救护队的医生应该还在这一带,快去叫过来一下。”站在前面的组长对后面的人喊道。他一面整理着铁头盔的带子,一面走到老师旁边,蹲了下来。
                     “头部受伤了。”俊夫说着,一把抓起地上的防空头巾,向研究室跑去。
                     身后传来水桶碰撞的声音。老师的家已经完全被火包围了。研究室的拱顶屋在浓烟中若隐若现。上空,探照灯灯光交相辉映。
                     俊夫的手刚触到门把时,左边天空突然闪过一个亮点,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坠落了下来。可能是我方的飞机。
                


                IP属地:辽宁8楼2011-06-20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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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数18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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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文字旁边配有一幅美女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美女穿着靓丽夺目的夏装。衣服固然不错,更漂亮的是模特的肤色和肤质。近来,印刷技术大有进步,照片上就连模特生有柔软汗毛的肌肤的触感都被逼真地再现了出来。这种广告是禁止使用裸体模特的,因而一身夏装显得恰到好处。
                       这种车厢内广告,对私营铁路经营方来说肯定是个相当可观的收入来源。那些拿着报刊杂志、或者打着盹的、闲着无聊的乘客,在路途中,除非车上有漂亮女人,否则谁都会将目光投向美女广告的。
                       最近一段时间,浜田俊夫都没坐过私铁①。他现在的公寓位于东京的青山。即使偶尔去郊外办事,开自己的车或是坐公司的车去也不会误事。今天晚上,他本来是打算开车去的,但是出门时,看了一下表,就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改乘电车。
                       ①私营铁路(列车)的简称。
                       俊夫抄着手,闭着双眼。私铁是新型轻金属制造的电车,跑起来又轻又快……
                       俊夫松开手时,车内广播正好响起:“下一站是梅丘,梅丘到了……”
                       2
                       当时的田野如今都成了住宅,模样全变了。在这里只住了一年,俊夫对于地理位置的记忆显得有些模糊。何况他的方向感不强,有时连去公司都摸不清方向。好在今天时间充裕,俊夫不用匆匆忙忙地瞎窜。
                       以前,每天从车站到家,刚好四分钟。今天晚上,俊夫却花了二十多分钟,才总算走到了当时和母亲一起住过的房前。门牌上的姓氏依旧,仍是当时避难离开的纺纱铺老板的名字。现在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他当时出征在外的长子吧。战后,他来探望过母亲两三次。但是,最近却断了来往。所以,俊夫觉得今晚没有必要进去打招呼。然而,当看到那旧貌依然的玄关时,俊夫不由地涌起一种想要走进去的冲动。
                       路灯照射在房屋前面用柏油和混凝土铺成的马路上。这条路比以前宽了许多。左边邻居家的大门也清晰地呈现在俊夫眼前,他毫不犹豫地往那边走去。
                       混凝土的门柱间隔约四米左右,位于房屋的左侧。两扇木门朝里开着。四米宽的道路笔直地通往正面的车库。玄关位于道路的右手边。这是一栋由轻型钢筋建造的平房,设计新潮。还可以看到平坦的屋顶上方的白色圆形物体。
                       俊夫退到马路的对面想看个究竟。果然不出他所料,从这里望去,拱顶尽收眼底。当然,战争时期涂上的迷彩色,现在已褪尽,拱顶在月色下泛着银辉。
                       俊夫左右移动两三步,又仔细眺望了一下。随后,他穿过马路,进了大门。门牌上只写着“及川”两字。至于及川是何许人也,俊夫一无所知。
                       他只是在电话里听过及川夫妇俩的声音。他是通过104查号台得到及川家的电话号码的。一共打了两次电话,一次是一个月前,另一次就是今天早晨。及川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某位经常为外国电影配音的演员。但是,听说那位经常为老年人配音的演员还不到三十岁。看来,想要以声音来推断及川先生的年龄并不容易。俊夫第一次给及川先生打电话时,就直截了当地贸然问道:“下个月二十五号的晚上,您在府上吗?”及川先生一定是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了。但对于一个月后的事情,他还是一口应承道:“嗯,我在家。”接着,俊夫又不安地继续问道:“我有事相求,想来拜访您。”
                  


                  IP属地:辽宁9楼2011-06-20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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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俊夫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然而,在那本珍藏的旧笔记本里,俊夫却记录下了那句遗言。因为是战争时期,用的是劣质墨水,现在字已褪了色,呈淡淡的茶色。
                         “一九六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午夜十二点,去研究室。”
                         当时老师将“一九六三年”反复强调了好几次,并叮嘱俊夫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到研究室去,之后没说几句便断了气。于是,俊夫就在“六三”旁边画了一道线。
                         为了不忘记此事,第二天早晨俊夫把这件事用钢笔记在了笔记本上,并将它保管了整整十八年。
                         老师的葬礼是在第二天举行的。因为是战争期间,所以葬礼办得相当简单,只有俊夫母子和近邻的一位老人参加。这位老人是个建筑工人,经常出入老师家。听说当晚有很多人死于空袭,办手续稍迟一点,便领不到配给的棺材。多亏了这位老人先去政府办理领取棺材的手续,之后又连忙安排后事,老师的葬礼才得以顺利举行。但是,老师的女儿启子——也就是老师惟一的亲人一一却没有出席葬礼。当时,她已下落不明。
                         而当时的俊夫却更在意老师的遗言。他一直担心会不会把一九六三年这个时间听错了。他想了很多数字,但是并没有发现有哪个数字的发音会被错听成六三。老师说的肯定就是一九六三年。十八年后的同一天,同一时间,而且也是在深夜,到同一地方来。俊夫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总之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俊夫没有告诉母亲有关遗言的事。因为母亲和老师几乎没什么来往,即便是说了,也无济于事。
                         战争结束后,俊夫和母亲回到京桥,在废墟上搭起了简易房,重新经营起理发店的生意。俊夫打算中学毕业后就到理发店帮忙干活。可是,就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陌生人通过学校,表示愿意为俊夫提供学费援助。
                         对方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帮他出学费呢?俊夫虽然感到些许不安,但是因为没有附加条件,而且又有班主任作担保,他最终还是接受了陌生人的好意。那时,正好是八年制义务教育取代九年制的时候,俊夫从旧制中学毕业后,被编入新制高中二年级。高中毕业后,便进入了日本大学的工程学院。
                         在此期间,俊夫时不时会想起老师的遗言。进入工程学院之后不久,他突然萌发出一个念头来,想要调查一下老师。然而,首先让俊夫感到为难的是,老师的户口去向不明。世田谷区政府的登记簿上,根本就找不到老师的名字。战争结束已经五年了,战争死亡者的名单上,也没有老师的名字。
                         于是,俊夫去了老师曾经工作过的文理科大学。文理大当天也遭到了轰炸,但是同样没有关于老师的记录。最后,俊夫在拜访了几位老师的学生之后,才知道老师只是一名普通的生物学家。这可以说是俊夫得到的有关老师的惟一消息。
                         俊夫的专业是电器工程学。毕业的前一年,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助者,通过俊夫中学的母校传话,希望俊夫能到一家电动机公司工怍。当时的那家公司小而又小,没有一点名气。但由于这是恩人的意思,所以俊夫毫不犹豫地进了那家公司。虽然俊夫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猜想,应该和公司有关。俊夫打算,如果知道那人是谁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报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后来那家生产录音机和半导体收音机的公司发展迅猛。
                         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两年前,作为创业元老的俊夫被提拔为部长。母亲对俊夫的出人头地感到很欣慰,早就把理发店关了,舒舒服服、清清静静地安度着晚年。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母亲便去世了。俊夫惟一感到遗憾的是,没能让母亲抱上孙子。母亲因风湿病卧床不起的前几年,还一直张罗着帮俊夫找媳妇。可是,对母亲拿来的照片,俊夫总提不起劲儿。
                    


                    IP属地:辽宁11楼2011-06-20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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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春天,俊夫突然想起了老师的遗言。一年之后,就得去研究室了。可是,研究室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俊夫有些担心。战争结束后,他还一次都没去过梅丘。
                           与母亲的想法一样,俊夫也觉得启子可能还活着。说不定是在空袭中受到刺激,失去了记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着。倘若果真如此,启子由于某种契机,恢复了记忆,回到梅丘的话,应该会从那个建筑工老人口中打听到老师被安葬在浜田家的墓地菩提寺。
                           而且,如果去了菩提寺,她就会得知俊夫的住所,并主动与他联系。因此,俊夫认为,若是去了梅丘又失望而归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启子可能真的死了,便索性不去那里了。
                           然而仔细想来,不管研究室所在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变化,对于实现老师的遗言,应该没什么大碍。可能是老师和谁约好了一九六三年要在那间研究室里见面吧。之所以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可能是和彼此的研究相关吧。而且俊夫认为对方有可能是位外国的学者。考虑到对方来自遥远的国外,所以约定深夜见面,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万一研究室不在了,自己也会在这附近等这么一个人——三十一岁的俊夫是如此对及川先生解释的。
                           然而,当他一看到那本发黄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时,便又会感觉到将有更神秘、更无法预测的事情发生。俊夫为了打消这样的念头,连续三个晚上都在银座喝酒喝到很晚才回家,让自己尽量不去看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笔记本。
                           4
                           俊夫说完后,只觉得胸中积聚的憋闷消散开去,顿时轻松了许多。
                           然而,及川先生却称不上是一位称职的听众。他既没有适当地插些话进来,也没有表现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
                           不过,作为一个局外人,大抵也只能如此吧。及川先生只是把研究室借给了俊夫。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俊夫说道,“可能还会有人前来打扰,无论如何,请您再多包涵一下。”
                           “嗯?”及川先生一脸诧异。
                           “我觉得半夜打扰您实在是太冒昧了,所以今晚我提前来了。我想对方也不会深更半夜贸然闯入吧。不过,他也该来了……”
                           “啊,是吗……”及川先生起身,指了指墙上的按钮说道,“那么,我这就过去了。这里也好,研究室也好,你请自便吧。我还不会睡,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请按这个铃吧。还有,若是闲得无聊的话,电视机和收音机请随便……”
                           俊夫回头一看,发现后面的矮脚书架上并排摆放着小型的收音机和电视机,两个都是他们自己公司的产品。
                           他越发喜欢眼前这位及川先生了。
                           “这儿还有香烟,你若喜欢的话……”
                           及川先生的话真及时,刚好这会儿俊夫的烟抽完了。最近,他抽得有些过量。
                           “好,谢谢……”
                           俊夫朝开门出去的及川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他看看手表,快十一点了。
                           俊夫起身朝书架方向走去。在这种时刻,听点舒缓的音乐最合适。
                           正当俊夫想要扭开收音机的开关时,旁边一张倒扣着的小相框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不假思索地拿起来瞧了瞧。
                           “咦……”俊夫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真是太像了,不会是……”
                           这不就是以前的电影明星小田切美子嘛。上面还有她的亲笔签名。俊夫猜想及川先生可能是她的影迷。
                           俊夫凝视了几秒,将照片按原样放好后便打开了收音机。为了避免吵醒及川夫人,他调小了音量。随后,又坐回到沙发上。
                           著名的法国“柯托”乐队里男高音的声音从收音机里缓缓流淌出来,俊夫想要仔细倾听,不知不觉中思绪却又飘到了别处。
                           对方很快就会来吧。这个房间就在玄关旁边。门铃响起后,是自己去开门呢,还是等着及川先生去开门?俊夫浮想联翩,设想着各种人物以及各种场景。
                           到十一点五十分时,俊夫已经抽了九枝“和平”牌香烟,并且喝了三杯及川先生留下的红茶。
                           初夏的夜晚还是那样冷飕飕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但俊夫已经按捺不住了。
                           正当他走到房门口时,门却自己开了,是及川先生,他推门探进头来说道:“刚才忘了告诉你卫生间的位置。沿着这条走廊向前,直到尽头,然后往左拐。厕所就在最里端的右边。”
                           及川先生考虑得真周到呀,俊夫暗想道。可是没有时间道谢了,他急匆匆地顺着及川先生指的路走了过去。
                           俊夫回到客厅时,客厅里空无一人。还差两分钟到十二点。对方也许打算直接去研究室吧!他恍然大悟,马上抓起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往袋里一揣,接着出了玄关,穿上鞋。此时,俊夫才忽然想起收音机还开着。不过,已经没时间了。对方可能是外国人。作为日本人,俊夫可不愿意迟到。
                           俊夫沿着草坪中央的小道,朝研究室跑去。这个角度刚好与十八年前那晚一样,拱顶屋可以尽收眼底。也许是有人经常打扫的缘故,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房顶泛着银辉。研究室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俊夫看了看手表,带夜光的时针与分针马上就要重叠在一起了。
                           他稍稍止住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下及川府邸。只有堂屋最前面的窗口透着灯光,没有任何人到来的迹象。
                           俊夫又加快脚步,一步跃上研究室前四梯高的台阶。就在俊夫的手触到门的一刹那间,门把手自己转动了一圈,接着门开了。
                      


                      IP属地:辽宁12楼2011-06-20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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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夫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室内,灯光刺眼。俊夫,最先只是感觉到对方比自己矮。紧接着,迎着灯光,那人的轮廓映入俊夫眼帘。一身奇异的服装:带有帽子的上衣,宽大的、灯笼裤似的下装。这副滑雪服似的装扮,俊夫隐隐约约感觉在哪里见过。
                             帽子下面,大大地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睛。那人开门的一瞬间,俊夫突然看到这张脸,不禁吃了一惊。
                             然而,俊夫马上恢复了常态,强作镇静地说道:“好久不见!”俊夫想,在这种场合下,除了这么打声招呼,也没有别的更合适的话可说。
                             然而,她只是睁大双眼,向后退去。并且很熟练地快速向墙边靠过去。
                             “是我啊!俊夫!好久不见!”他一边追过去,一边急忙报上名来。前几天,俊夫把大学时代的照片拿给公司里的部下看时,大家都没想到照片上的人竟然是他们现在的部长,何况,眼前这两人自初中以后就没再见过面。仔细想想,要没认错的话反而不可思议。
                             “俊夫……”她最终停了下来,吃惊道。
                             “嗯?”俊夫微笑着说道,   “我变化这么大吗?”
                             随后,俊夫收起得意的面孔,正色道:“你和那时相比,可一点都没……”
                             然而,俊夫所期待的笑容并没有出现。她皱着眉头,说着奇怪的话:“你叫俊夫,就是那个特高的刑 哔 警……”
                             “什么?”俊夫吃惊地大声道。
                             “您找我父亲吧,我现在就去叫,您稍等一会……”
                             “那个……”俊夫目瞪口呆。她微微低下头,迅速朝门边走去。
                             俊夫慌慌张张追了过去,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
                             “你还没认出来吗?是我呀!浜田俊夫!那时,我就住你家旁边……”看到她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俊夫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扶着她的肩膀,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哎哟!”俊夫惨叫一声,蹲在了地上。他的要害部位被重重地踢了一脚。
                             尽管疼得眼冒金星,俊夫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捂着小腹,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追出了研究室。
                             “启……启子!”
                             穿着劳动服的启子站在草坪上,月色下的草坪泛着柔和的光,好似天鹅绒一般。
                             隔着防空头巾,她的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脸颊,失声嚷道:“怎么回事呀?家没了,家没了。啊,那是什么,好奇怪,太奇怪了……父亲,父……”
                             她大声嚷着。好不容易赶上来的俊夫从后面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想到刚才踢自己要害的那一幕,这一回俊夫吸取了教训,一面捂着她的嘴,提防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面凑到她耳旁轻声说道:“小点声,会把这家人吵醒的。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唔!”她挣扎着发出声音来,俊夫情急之中把她的手反剪到背后。顾虑到是个女人,所以俊夫没怎么用力,但她还是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俊夫慌了神,连忙跪了下去,支撑起她。俊夫无意中左手一把抓到了她柔软的胸部,然而,事发突然,也顾不得许多了。好在这会儿她倒在俊夫怀里,头向后仰着,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
                             俊夫朝堂屋望了一眼,灯还亮着。他用力将启子抱了起来。失去知觉的人有多重,早在十八年前他就亲身体会过了。尽管现在抱着的是个女人,而他也已经长成大人了,但究竟能不能一口气将启子抱到距这里三十米远的堂屋玄关,他还是有点心虚。而且,碰到知道原委的及川先生倒还好说,可及川夫人还没入睡,若是夫人看到深更半夜,一位陌生男子抱着一位昏厥的女子,会作何反应呢?想到这,俊夫觉得不管怎样,还是不要去及川府为好。于是,他将怀中启子的身体往上托了托,朝右边走过去。
                        


                        IP属地:辽宁13楼2011-06-20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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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公司的应酬接待,俊夫经常会去酒吧或是夜总会。和那里的女招待聊天时,最让俊夫困惑的是,她们总会让他猜自己的年龄。无
                          奈之下,俊夫只好根据她们的认真程度来随机应变。一般,俊夫报出的年龄总会比他的判断要小两到五岁。于是,那些女人会一面嗔怪道
                          :“你心里肯定以为我很老的吧?”一面做出并非不满的样子悄悄地低声吐露实情。她们所说的年龄,往往和俊夫的猜测相吻合。但是,
                          这并非就能证明俊夫对于女人的年龄看得很准,因为女招待们往往会虚报年龄。
                               俊夫的公司里也有很多年轻女性。档案上记载了她们的真实年龄。以前,俊夫在翻阅那些档案时,总会联想起她们本人,不禁万分感
                          慨一些女职员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年龄,是如何费尽心思地装扮自己。
                               但是,凡事都有限度。不管近年来美容科学如何进步,也不管女性们是如何讲究美容的奥妙,可是能瞒过别人眼睛的年龄充其量不超
                          过十岁。用雪花膏、粉饼浓妆艳抹的时候还好说,素面朝天的时候,就很难蒙混过去了。
                               十八年后在及川府上的研究室里,与俊夫重逢的伊泽启子,应该三十五岁了。若是从前,三十五岁也是接近半老徐娘的年龄了,即便
                          按现在的观点,三十五岁也是妙龄已过,眼角开始有鱼尾纹,皮肤也变得松弛了。即使不像意大利人、西班牙人那样发福,但全身,尤其
                          是腰间会长出多余的脂肪,所以,大致一眼就能判断出年龄。
                               这当然和美容无关。俊夫已经为自己的推断找到了几个根据。
                               第一,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类似防空箱的物体。从内部看来,怎么也不像是防空箱。而且,若是防空箱的话,按常识应该建在屋外。因
                          此,那个东西不管本身多么结实,若是周围的建筑物给炸塌下来了的话,里面的人也无法逃生。何况老师也曾说过,研究室很牢固,足以
                          当作防空洞用,因而没有必要再在里面设一个防空箱了。这个防空箱肯定还有别的用途。
                               其次,是今晚伊泽启子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辞。若将其解释为失忆,未免有些牵强。她的记忆似乎在一九四五年五月二十五日午夜十二
                          点那一刻断了线。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告一段落,之后的记忆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绝技”,人类的脑细胞是不具有的。
                               最后一个根据是俊夫往防空箱里窥视时,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东西。或者用“联想”二字更为确切。当然这一联想完全是得益于他的
                          好记性。
                               战争期间,在伊泽老师家,老师经常给俊夫看些外国杂志。要读懂战前的《生活》、《时代》上的文章对于初二的俊夫而言,有些勉
                          为其难。不过,能欣赏一下照片,俊夫也就心满意足了。当时的热门话题呀,癌症冶疗的前景呀,以及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裸体照片都
                          让他叹为观止。有些照片,俊夫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其中之一便是一位美国学者实验过程的一组照片。
                               当时,俊夫不能理解烧杯中放着白球和金鱼的那张照片到底意味着什么,便向老师请教。老师只是瞟了一眼杂志,便脱口答道那是某
                          位博士的实验。接着又向俊夫解释了其中的含义。装在烧杯里像开水一样的物体是液体空气,处于零下一百几十度左右的低温状态。博士
                          将橡胶球浸入,瞬间就被冻得硬邦邦的,用铁锤一敲,立即像陶瓷一般裂得粉碎。接着,将金鱼浸入,金鱼也落入了同样悲惨的境遇,被
                          冻得硬邦邦的。不过,这回博士不再使用铁锤,而是观察片刻后,把金鱼放进装着普通水的鱼缸里。转瞬间,金鱼苏醒过来,又开始自由
                          自在地游动起来。
                               老师还告诉俊夫,这位博士正在进行一项实验,这项实验包括延长冷冻时间,以及冷冻和复活比金鱼更高等的动物。老师在说话间不
                          


                          IP属地:辽宁17楼2011-06-20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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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夫睁开眼的一刹那,一把掀开被子,跳了起来,朝旁边的被子望了一眼。平常他总喜欢赖床,现在却能如此利落、敏捷地爬起来,
                            一定还在担心梦里发生的事情吧。
                                 旁边的被子里,启子睡得正香。俊夫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肯定不是梦,因为在梦里,每次她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昨晚在车里的时候,俊夫感到十分为难,不知该把她带到哪里去才好。自己的公寓太过于现代化,搞不好又会把她吓得昏厥过去;日
                            式旅馆倒是不错,但又担心那里太复杂了。总之,不可以随便让她遇到其他人,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外出,那样会有危险。眼下,还不能让
                            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正当俊夫为找不到旧式旅馆犯愁的时候,社长觉察出他们并不是去参加化装舞会,于是心领神会地将车开到了位于代
                            代木的一个熟人开的旅馆。她从福特上走下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哝道:“呀,这个地方还有温泉……”俊夫这才意识到原来这种带温泉
                            的旅馆是战后才开始泛滥的。他决定暂且在这里住下。
                                 启子睡得很熟。尽管已经沉睡了十八年,可看上去还没有睡够的样子。不过这也难怪,那台机器既狭小,又没有柔软的垫子。启子大
                            概是想尽情享受现在这种舒适的睡眠吧,不过,她的睡姿可不怎么好看,两只胳膊都伸到了被子外面,左手臂完全裸露着——她已经将劳
                            动服脱下来了。
                                 昨晚,女招待把浴衣一拿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大概是女招待直愣愣的眼神,使她意识到了自己穿的劳动服不合适宜吧。自己
                            身上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了,却依旧在意着自己的着装,真不愧是女人啊!俊夫感慨不已。
                                 连无袖上衣之类都一无所知的启子,要是知道自己的这副睡相,肯定会比俊夫还要惊讶。俊夫将她的双手放进被窝,把被子重新给她
                            盖好。她毫无知觉,跟昨晚穿着一身防空服昏厥时的情形一样,还安详地沉睡着。
                                 俊夫看看枕边的手表,刚过九点。今天是周日,无需操心公司的事。不过,今天一定要把她的事情处理好。俊夫点上昨晚女招待拿来
                            的“和平”牌香烟,盘腿坐在被褥上。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环视着四周。
                                 日式的房间里适当地装点了一些廉价但又新潮的摆设。这种设计可能正好有助于启子了解新环境。
                                 壁龛旁的搁板下摆放着十六寸电视机。昨晚,启子只瞟了一眼,好像没认出那是一台电视机。如今,电视机的款式与二十年前人们所
                            想像的有着天壤之别。对面的角落里,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藏蓝底碎白花劳动服,上面是帆布防空包。俊夫暗想,若是要偷看她的包,现
                            在是惟一的机会。于是俊夫又瞟了她一眼。可能是热的缘故,启子又掀开了被子。不过,幸亏是翻身背对着俊夫的。俊夫连忙将香烟在烟
                            灰缸里掐灭,悄悄地站了起来。
                                 走到帆布包前,正准备蹲下身来时,俊夫的目光停留在了帆布包上方挂着的自己那件粗花呢上衣上。翻盖兜里露出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俊夫想起了那是昨晚放在研究室防空箱里面的笔记本。出防空箱时,他随手将它揣进衣兜里,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了。俊夫取出笔记本
                            ,回到被褥上,背对着启子坐了下来。
                                 这是一本小笔记本,大学生记笔记用的,已经破旧不堪。封皮和背面上没写任何东西。
                                 俊夫翻开封皮,看到第一页上用细钢笔密密麻麻地记满了类似符号的东西。那是从未见过的记号。翻开第二页,还是同样的符号。
                                 俊夫横看竖看,觉得这些类似符号的东西,像是把笔记本放正后横着写下的。但是,这决非英语或是德语。反而感觉与阿拉伯文字相
                            


                            IP属地:辽宁19楼2011-06-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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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俊夫猜想,这也许是伊泽老师的专业——生物学符号吧。总之,一定记载了与那台机器相关的事情。
                                   然而,俊夫不管怎么看,都不解其意。看来,除了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外也别无他法了。俊夫泄气地把笔记本往枕边扔了过去。
                                   笔记本刚好平平地掉到榻榻米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时,俊夫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
                                   俊夫在心中慢慢数了十下,才转过身去。启子重新盖好被子,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着俊夫。
                                   俊夫朝她微微一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一副僵硬的表情,并把两肩缩进了被窝。
                                   俊夫站了起来。“我先去洗把脸。”他说着,向洗手间走去。
                                   方便、洗漱完毕之后,俊夫穿过走廊,进了电话间。
                                   拨通电话后,他对接电话的人说道:“请找一下七号房间的山田。”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睡意浓浓的声音:“哎呀,是阿浜啊。前天真是多谢你了。”
                                   “还在睡吗?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嗯,不过,只要是阿浜就没关系。哎呀,才九点半……今天是星期天吧。阿浜你打高尔夫吗?”
                                   “不,今天……其实,我有点事要拜托你。”
                                   “啊,是吗?那,找个地方见见吧。”
                                   “不行,我现在出不来,还是在电话里说吧。那个……我想请你帮我买一些年轻女性的服饰。”
                                   “你可真过分,到现在还瞒着有女朋友的事……行呀,是礼物吧?买什么好?”
                                   “嗯……就先买一套马上可以穿的套装,不要太鲜艳了。还有鞋子、手提包……然后,再买些合适的化妆品。还有长筒袜和手绢……
                              差不多了吧。”
                                   “真行啊。不愧是阿浜。不会只拿一只手提包去敷衍对方。她的尺寸,知道吗?”
                                   “对啊,还要尺寸,真麻烦!我还想急着要呢。”
                                   “那,那就说个大概吧。她的身高是多少?”
                                   “唔。和你差不多吧。胖瘦程度呢,大概只有你一半。”
                                   “啊呀,你说得太过分了……总之就是标准身材嘛,我知道了。那,直接送到你家里?”
                                   “不,不是我家。是代代木,嗯……交到一个叫‘若叶庄’的地方吧。”
                                   “噢,那你现在跟她在一起……”
                                   “嗯。”
                                   “嗬,真是大饱耳福!”
                                   “不,其实,有点事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总之,交给我吧。”
                                   俊夫告诉她确切的地址后,挂断了电话,并穿过走廊,来到了账房。
                                   他付了今天的账,顺便借了张报纸。老板娘算账的时候,俊夫蹲在账房门口,翻着报纸,他觉得让启子看报前有必要将可能会刺激她
                              的消息去掉。
                                   从《朝日新闻》的早报中,俊夫首先取走了有电视预告栏目的那部分。虽然可以告诉启子电视是什么,可是,东京的电视频道多达六
                              个,启子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由于是星期天,因而附有八页周日版,上面刊登了关于原子能中心的介绍。俊夫将它们也全部抽掉,因为启子连原 哔 子 哔 弹爆炸都不知道
                              呢。
                                   总共十二页的报纸,挑完以后只剩一半了。不过空袭期间的报纸,每页只有现在的一半大,而且仅仅只有一张。所以对启子来说这已
                              


                              IP属地:辽宁20楼2011-06-2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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