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佐助正缓缓行走在一大片杨树林中。
那真的是很大的一片杨树林，枝叶掩映下郁郁葱葱地看不到尽头。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疏离的不明形状的光斑。佐助低着头仔仔细细地走着，每一步都踩在光斑上。白皙的脚背被照亮时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这是小孔成像形成的，原理是光的直线传播。”佐助脑海中突然闪出小时候伊鲁卡老师一本正经地指着树下的碎影说出的话，结果把自己唬了一跳，右脚落得急了，一下踩在了阴影里。紧接着左脚也跟着慌了神，远远地偏离了目标。
停下来的少年懊恼地跺了跺脚，像是要把太过活跃的记忆结结实实地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佐助仰起头的时候正好吹来一阵风，整个树林里的叶子忽地一下全都背过脸来，原本寂静的天地间充满了叶子摩擦的簌簌的声响，一波一波像是海浪。
风吹起额发遮住了眼睛，佐助在闭上眼睛的一瞬忽然觉得周围很静，比没有风时还要安静。
这个想法让宇智波家族的天才有些莫名其妙。这一点都不正常。他想。
就是在这样一片安静的喧嚣中，佐助看到了鼬。
枝叶的摇晃改变了地面光斑的位置，闪闪烁烁地晃人的眼。鼬的身影就出现在这样不甚真切的时刻，影影绰绰的，再眨眼就不见了。
佐助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今天可是想起太多过去的事了。
少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身体却在下一个瞬间兀自僵硬。
察觉到背后熟悉的查克拉，强大得摄人心魄。
不会错。
这是纵使化成灰烬亦能分辨出的气息，冰冷，残酷，波澜不惊。
“鼬”
叹息一般地轻唤出那个人的名字。
伴随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裸露的脖颈感受到苦无冰冷的触感。
然后是漫无边际的沉默。
佐助开始有些沉不住气，转身面对鼬的同时向后掠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凌厉的目光直望到鼬的瞳孔里去。
鼬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佐助。
和他同样血脉的少年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纯粹的眸子沉沉地没有一点水光，干净的眉目间带着绝对的高傲和无可玷污的美丽，此刻专注的眼神更是耀眼得让人错不开眼睛。
半晌，鼬先开了口，可说出的话却有些偏了题。
鼬说，你瘦了。
    
佐助愣了一下，忽然就生起气来。无名火一路烧到脑子里，气息再也掩不住，昂起头只管咬牙切齿地冲着鼬喊：
“你杀了我啊！”
“为什么一直不杀我？你动手啊！”
歇斯底里。
鼬皱起了眉，佐助知道，鼬生气了。
佐助突然有些害怕。
遥遥地看见鼬猩红的写轮眼，佐助眼前条件反射般地浮现出月读中的画面：血、父母的尸体、鼬的眼睛……
这是鼬亲手交给他的噩梦。
“我不想看！”佐助死命地闭住眼睛。“不要对我用月读，别再让我看！”
不习惯嘶吼的声带变得沙哑，隐隐地透出绝望     。
下一秒，鼬却已欺身过来。双手略用力卡住他的右腕和左肩，不动声色的压制。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三年的成果吗，佐助。”鼬朝他耳侧微微俯下身，温润的气息环绕。
“大蛇丸没有教你吗，永远不要在敌人面前闭上眼睛。”
“愚蠢的弟弟，你就是这样要杀我的？真是不长进啊。”
熟悉的嘲讽的话语。这种熟悉感却让佐助一下子放松下来，像是什么始终悬在心里的东西落了地。
他睁开眼，却是笑了，还明朗地笑出了声。
“呐，鼬，你其实一直在骗我吧！”
“爸妈那么宠你你怎么会舍得杀他们呢？”
“族里那么多高手你不会都打得过的。”
“是不是别人做的，那时候我还小你怕我害怕就没告诉我。”
……    
鼬没有回应，佐助就一直有滋有味地说下去，说得神采飞扬。
最后他说，哥哥，你告诉我真相……
鼬缓缓直起身，眼睛已恢复了正常的黑色。比起佐助的眼睛，鼬的眼更像是一片湖，寂静下面藏着暗涌，直把人往里吸。
他深深地看着佐助，说，
佐助，我让你看到的就是真相。
沉静的声音带着千丝百缕的情愫，用了幻术一般绵绵长长地粘在耳廓。
风屏住呼吸，叶子的声响止了，却再分不清终究是喧闹了还是寂静了。
佐助摇摇头，目光却不离开鼬。
“我不信，鼬。”
“鼬，我不想杀你了，我不想再为你的死而活着。”少年的眼神越来越坚定，话语中甚至还带了些斩钉截铁的意味。
“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多一个人下地狱。”
“……”
佐助还想说下去，却被鼬轻轻打断。
鼬的手指抚过他的鬓发他的脸颊，又在嘴唇中央按住不动。
“你今天话太多了，佐助。”
风又起，叶子喧哗，时光行止。
“还恨我？”鼬问。
“嗯。”佐助答。
然后两人都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鼬说，我还有任务，以后再来找你。
“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见你。”佐助的声音疲软。“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杀了你。”
鼬的表情柔和下来。“这样最好。”他说。
凭空出现的三足乌鸦振翅而起然后又消失不见。等到最后一根羽毛消失，树林里又空落落地只剩下佐助一人。
佐助虚脱一般躺倒在地上，目光沿着笔直的树干攀升到天际，这才发现阳光已不复炽烈。阴云四起，雨水将至。
他忽然想念起妈妈的红色油纸伞。


三、
佐助回到旅馆发现房间变得一团糟，明显是刚刚上演了一场打斗戏。香磷满面怒气余火未消，水月不见了人影，只有重吾面色平静地向他报告说已经确定了情报库的位置，今晚就可以行动。
佐助点点头，抬眼看向窗外。
雨还没下。乌云已经浓成了墨色，低低地翻滚着，像是有什么在里面悄然酝酿。
他有些犹豫地在门口的一滩水旁边蹲下，伸出食指轻轻点了水面，从中随即探出了水月的半个身子。
“水月你之前说……你也有个哥哥？”佐助别别扭扭地开口，说完就后悔了。
“嗯……嗯？怎么了？”水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能是被香磷打晕了头。
“他……对你好吗？我是说，你们的关系……”语气更别扭了，佐助觉得自己的双颊已经开始发烫。
香磷和重吾惊愕地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不知所云。
幸好水月善解人意地打开了话匣子，自动说了下去，免了佐助的尴尬。
“你是说我哥哥满月啊。我小时候很讨厌他，因为他总是欺负我，有好东西就和我抢，而他又比我强很多，打架永远都是我输，我就只好不理他，处处和他作对，当作是报复。
后来他被人杀死了。
他死了之后我才又想起他的好。我们是孤儿，是他把我带大的。他在遇到攻击的时候豁出命来保护我，在闹饥荒的时候把仅剩的食物全部留给我，他走在前面、作为我的目标，始终激励着我，让我在那个只崇尚力量的忍村里得以生存。
因为有了他我才活到现在。
我一直非常非常想念他。”
水月的语速越来越慢。佐助觉得按这个情绪下来水月应该快哭了，可是一抬头却看见他微笑的脸，洋溢着缥缈却真实的幸福，像是蒙了纱的月色。
佐助研究性地看着水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可又像是没懂。
这样过了好久，直到香磷终于受不了这种反常就要吼出来的时候，佐助终于起身。屋内的光线暗得勾勒不出他的轮廓，整个人像是融进了浑浊的黑暗里，只有一双红澈的眼睛，明明灭灭像是暗夜里清冷的月芒。
佐助开口，目光和语气都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停止寻找宇智波鼬，现在起我要重建音忍。”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五、
佐助再一次见到鼬，是在音忍村那个被水月形容为“腐败”的家里。
纯日式的开阔庭院，种了满园的山茶花，精致曲折的回廊幽幽远远地不知通到哪里，整个庭院仿佛一个完满的幽静世界，与外界的纷扰无关。
佐助推开门，便看到鼬。他正俯身嗅着一朵暗红的山茶，长发披散，看起来有些倦怠。
“山茶没有香味。”佐助冷淡地提醒。
“其实有的，要仔细闻才闻得到。”鼬说。
“怎么，被逼得无处可逃了吗？”佐助嘲讽地问。
“那么你愿意收留我吗？我的音影大人。”鼬轻笑，玩味地看着他。
佐助也笑了，说，音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收的，万一哪天你又把人都杀死了我怎么办？
鼬笑得悲凉，佐助却利起了声音。
“鼬，这次我要杀了你。”
话语来势汹汹，却没了动作。
再抬眼，已是泪流满面。
忽然感受到温暖胸膛的贴近。鼬把他拉进怀里，拥住他，吻他。鼬的唇掠过他的额头，他的左眼，顺着潮湿的泪痕一路向下，最后衔住了他薄薄的双唇。
他慌乱地想要挣扎，却又难以自制地紧紧回抱住鼬。
佐助把脸深深地埋在鼬的胸口，颤抖着声音说，我恨你。
鼬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平静地回答说，
我爱你。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天空是混着玫瑰红的灰色，妩媚而又饱满着温情。
佐助和鼬并排坐在回廊里，看着被围墙挡掉一半的夕阳。
“音还没有和木叶结盟，不过现在时机可以了。”佐助安静地陈述。
“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去吧。和木叶结盟还需要什么时机，那些人都等着你去呢。”鼬说。
“不，我一直都在等。这次你和我一起回去，好吗？”他问。
“我是叛忍。”
“我也是！”佐助急了，“音几乎全都是叛忍，这无所谓！”
鼬没有回答，佐助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起看着红色的斜阳一点点落下。花瓣上的金色光晕渐渐消失，万家灯火亮起。
良久，佐助问鼬，“你为什么始终不肯告诉我真相？”
鼬反问，“你为什么不肯相信那就是真相？”
“因为我相信你爱我，你不会那样伤我的。”
鼬笑笑，又不说话了。
“你这是默认了？”佐助问。“那么一起去木叶？”
“嗯。好。”
“留在这好吗？别再躲了。”
“好。”
“陪着我，不许再离开我。”
“好。”
鼬答得顺畅，佐助反倒怀疑起来。
“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你不会骗我的吧！”
鼬宠溺地看向他，伸手点了他的额头。
“笨弟弟，我说过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有人悄悄点起了灯，散了黑暗的阻隔。
少年的嘴角绽放起来自遥远光年的快乐。
是想起来了吗？
哪些个夏夜？在哪个湖畔？
又是谁家的孩子曾肩并着肩，看对岸的樱花开出满树光华。
温暖的手心，寂静的空气。
嘴角挑起的瞬间，仿佛一切从未走远。
微风过处，衔来阵阵芬芳。
知了的叫声盎然地盈满耳廓。
月亮出来，如同一朵千瓣的莲花绽放。
夏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佐助凑到鼬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哥哥，我们第一次相见，也是在夏天呐。”
“我相信你的爱。”
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
————THE END————


梦江南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纳兰容若《梦江南》
-Act One-梦江南
     一杆狼毫执于少年修长的指间，笔锋下墨色流转。孩童在一旁安静而好奇地看着，眸中纯正的墨色浅亮若溪。
     少年惯于握兵刃的手出人意料地灵活，一盏茶的工夫，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竹枝白纸便在手中不觉成形，赫然是一盏走马灯，灯壁上薄薄一层几乎是透明的纸上是连绵飘逸的墨迹。
     写的内容少年已是了然于胸。只是一阕《梦江南》，他独独爱的是最后一句。
     一语双关，如此意味深长。
     孩童凑上前来摆弄残余的材料，一不小心那薄如纱罗的纸便破出一道口子。孩童不乐意了，稍稍撅起了嘴，又怕兄长看到要被戳额头，只好主动拉着哥哥的衣袖尽快转变了话题。
     ——哥，哥，为什么我弄不好？
     少年微愣，随即抿嘴笑了起来。
      ——笨小佐。要用心去做啊。
     听到兄长的前三个字，孩童正要反驳，随即那下半句就把他的注意力给引了开去。
     用心……
     不谙世事的孩童接过灯仔细端详。雪白的纸上除了这阕词外便再无其他点缀，细看之下却不觉单调，只隐隐觉得这样的文字是不需要太过明了的装点的。
     孩子说不出个所以然，尤觉得最后一句暗藏玄机，以自己的所谓学识和阅历想要参透却还是差得远，只得做罢。
     村落的空气间充斥着盛日前的安宁而活络的气息。少年忙活间抬眼向外望了望，街道上行人并不是很多，似乎都在屋内忙于张罗。
     好像是太安静了呢。
     少年停下手中的工作，疲倦似地闭了闭眼。孩童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稚嫩的童声打破了寂静。
     ——呐，哥哥。
     声音实在是生涩。少年睁开了眼，看来自己的弟弟还真是个别扭的小鬼啊。
     ——什么。
     ——陪我逛庙会吧，明天。
      孩童白皙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少年看着这个生涩笨拙又可爱的小孩，终于是忍不住让笑意从嘴角溜了出来，那样的神情让孩童一阵紧张。
      ——笑、笑什么……
      ——可以啊。
      ——真的吗？
      狂喜之余孩童转念一想，发觉似乎漏了什么，赶紧补充：
      ——可是暗部的工作……
      ——所以我说啊，如果有空的话。
      孩童听得那样的话，陡然有种再次被耍的感觉。抬头，却正对上兄长略带自得而戏谑的笑，不动声色中仍带有一贯的优雅。
     
      孩童爬起来就想跳脚：
     ——什么嘛，哥哥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话音终了于少年抬手并指点于孩童眉心的刹那。
     时间忽而就流逝得缓慢了，于是那个瞬间恍若一个世纪那般久远，犹如被记忆装裱。
    
     寂静是一潭名为死的水。在它那如同镜面一般的表面被打碎后，终又重新漫了上来，很快便又波澜不惊。
     只是那阙词一般解为闺情词。可少年独独爱的是最后一句，之前那些场景描摹，若只是点缀，也就大可忽略不记了。


从训练场出来已是黄昏将尽。少年抬起了眼，片刻前还滚烫如铁水的耀目光色此时仿若流尽热度般逐渐消逝，几乎要被青黛的夜幕吞噬殆尽。最后几只漆黑的鸟兽嘶叫着在天空划出数道透明的伤痕，最终是不知所踪。
残阳如血。而它是否又与一族的不祥太过相似。
少年不能总是回想过去，他是知道的，虽然晚上总难免梦到自己七岁那年，甚至更早。
少年依稀记得不知在哪听说过的，如果一个人开始频频怀念过去，那么这个人已经老去。
可是人类就是这么没用。
路旁的路灯不知何时早已失修，或许是因为是村郊，竟然一直无人上报。那灯泡断续挣扎了一会却仍是发不出持续的光亮。
突然莫名地觉得残忍。
少年在刹那间觉得这个念头很奇怪，但终归仅是闪现，转瞬便在脑海中被湮没。
那样的念想中村落里逐渐开出一路灯火阑珊，熟稔得令人难以溯寻到最初，仿佛记忆总在不觉中在某处便同样熟稔地模糊乃至断绝了，过渡之完美或许一生都难以发觉。
我们常常就是这般被自己的记忆欺骗了，即便发现这一点也是难以再看清真相，就像是许多感情在浮华的掩盖颠覆下或许自身一世都无法发觉。
而当发觉，已回不到最初。
短暂的犹疑后少年很快如平常一样抬脚走了过去，同样地熟稔。
可他犹疑的不是这个。
记忆中的路灯除那场浩劫发生的当晚外一直都是正常完好的。作为佐证，他记得幼时家附近有个怕黑的男童，即便要绕路也坚持要从路灯下过，因而少年潜意识中一直确信那路灯从来就是如此。
所以他忽略了。直到方才他才猛然醒悟，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的清晰记忆，只能模糊地忆起那男童似是不知何时搬走了，而一直不曾留意的他也就将这事不知忘去了哪里。
明明是自己的习惯成自然，却如此像是被自己的记忆欺骗了。
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
少年熟稔地迈着步子如同那些熟稔的时光中所做，当回过神来时已经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未来得及感叹人体的神奇，脚边不慎踢到了什么东西，令少年下意识地收了收脚步。
大概是石子吧。
刹那的愣神后少年准备恢复步伐。几乎是同时，数只黑色的影子从草丛中扑棱棱窜向虚空。
再次被摆了一道的少年有些略微地恼怒，但这不妨碍他认出这是乌鸦，一种通体纯黑的鸟兽。有些人把它们奉若神明，而有些人又把它们视为不祥而唾弃。
奇异的矛盾。
黑色的影子无声掠过物体的表面，快得如同闪电。然而在闪过少年眼眸的刹那，如同突然踩进了陷阱般狠狠一顿，稍后才重新掠了出来。
少年的眉目间平静得看不出端倪。那样的纯黑在他眸中纯正的墨色有一刹那被溶了殆尽，但还是挣扎了出来。转瞬不见踪迹。
少年恍然中觉得自己或许几世都逃不出某种沼泽。
只是瞬间清晰的思路在精神集中之时又模糊起来，读不明。
少年懒懒地抬起了头，直到方才的那些黑影重新进入视线。夕阳那般血红和不堪在某个瞬间狠狠刺痛了少年的瞳孔，那样的光色与其中的黑暗似乎在一瞬间起了激烈冲突，然后仓促地融合。
或许他瞳孔只是紧缩了刹那，那些黑点便淡出了视野，目光所及只是一片茫茫的橙红光色。
不管神圣抑或不祥，没入夕阳余晖中的黑点在人们看起来总如同逃遁。仓皇奔逃。
昏鸦尽
然而并不是每只黑色的鸟兽都能够找到自己的归处。

没有想象中的阴冷的目光扫过。青年只是懒懒偏了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得酷似鲨鱼的家伙嘴角的弧度一如既往，随意又令人难以捉摸。
——我说啊，不如我们现在去休息一下吧。
顺便留个纪念哪。
青年扫了身旁的人一眼，心知那明明不是那家伙的本来意思，却也默许。
反正，怎么样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村落居然不偏不倚地坐落在了执行任务的必经之路上。虽比不上木叶繁华，但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能发展至此，已经相当不错了。
唯一的缺陷是，没有客栈。
于是两人就找了家看起来还算舒服的人家暂住了下来。
——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那家人的儿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站在后院樱花树下发呆，颇有些小小的失魂落魄。鬼鲛看着稚嫩的孩童一副少年老成的样觉得好笑，忽而问。
孩童明显被吓了一跳，毕竟被长着一张鲨鱼脸的高大家伙这么不声不响地接近，又是个孩童，难免受到惊吓。
惊呼后跳起来的孩童发现鬼鲛的脸色明显就不对了，只得唯唯诺诺道，我，我等我哥哥。
——你把小孩吓到了啊。
鬼鲛回过头来看到刚刚步入后院的青年，无奈道，哄小孩子么，还是鼬你比我擅长点吧。
青年听出来里面的潜台词，一双黑眸却仍死寂般不动声色，只是晾开鬼鲛站到孩童面前，七八岁的男童仅及他的胸口。
异样的熟悉。
——那么，你哥哥呢。
短暂的犹豫后青年蹲下了身，微仰视着孩童。
——不知道……
孩童低下了头，片刻后又抬起了眼，黑眸中隐隐有某种令人熟悉的光色。
——不过、不过啊，哥哥他答应了我的，会回来的……
     庙会，快开始了啊。
红晕烫上了面颊，孩童轻轻笑着，别扭着羞涩着，瞳孔中晕开了朦胧的美好。


那或许会是自己一生中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
这么想着，青年斗笠阴影埋藏下的眉目却是一贯地平静，眸中的墨黑如同凝固了般看不出丝毫流动，立起的高领些许遮住了他刀刻般线条利落的下颌。
——呐，我说啊，这或许是你，不，我们，执行的最后的一个任务了吧。
一旁高大的家伙穿着如青年一般样式，肩上扛着一把硕大的兵器。
而青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并不答话。
——明天就要见那个小鬼了呢。


-Act Five-轻风吹到胆瓶梅
最后的最后眼前浮现的居然还是那个本该被自己恨上一辈子的男人。他最后的笑颜。
撕心裂肺。
对手踉跄走过来，眼前忽地浮现一片阴影。
他说，宇智波佐助你还真有两下子。
你的眼睛，我要了。
倒在地上的少年眯起了眼，鲜血从嘴角肆意地淌出刺目的不祥。
——你知道么现在全世界都想要你死。
少年忽而就笑了，吃力道，对我知道。
——可是就算这样……宇智波斑——
他忽而抬手握住一只苦无，照着自己的双目，用力划下。
——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斑大惊失色，伸手去抓少年握着苦无的手。
鲜血迸出。
剧痛。
嘶鸣着的千鸟刹那几乎洞穿对手的胸膛。
——同样，也会让你和我一起死。
斑倒下的瞬间夺下了少年手中的苦无，同时刺穿了少年的心脏。
听到少年在耳边低语。
却再没力气看到他的表情。
骇人的伤口一直从左眼横划至右眼，最后一丝视力让少年恰到好处地完成了最后一击。
光影模糊成一片。少年淡淡地笑，感觉到胸口生命的流逝。
结束了呢。
到头来，没有宇智波一族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咳……
雪终是停了，阳光洒了一地的斑驳。少年恍惚间看见一个黑发孩童在雪地里欢快地玩耍，旁边同样黑发黑眸的少年宠溺地笑，两人的笑靥洇开了午后的暖意。
那少年忽而回头，佐助一惊，却看到他笑了，朝着这边的方向。
一切模糊。佐助却再不想努力去看得多清楚仔细，只是遥遥观望。
阳光恣意地盛放，美好灼入灵魂成为瞬间的永恒。
沉溺其中。
一切尘埃落定后金发少年站在宇智波宅邸的门前却失了神。那些死去的往事心有不甘般席卷而上，空落的街道门庭走廊上的空气无形中似是沸腾，搅得灵魂几乎要脱体而去。
身后的众人极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只有樱发的少女轻轻上前，一手小心地抬起，在少年背上轻轻一推。
少年似是猛醒，抬脚走入宅邸。进门的刹那，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脱下鞋，嘴里轻道，打扰了。声音轻却嘶哑，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一路缓步，似是和这屋子的主人有某种默契般轻车熟路。少年止步于某扇门前，伫立许久，还是推开了它。
——这里，就是佐助的房间了么。


房间的窗户微启，有丝丝风穿过。屋里的一切简洁而有条不紊，像极了它们主人的性格。只是唯一破坏了这和谐的，是满桌满地飘散的纸张，成为这平静中突兀的桀骜。每张纸上墨迹凌乱，可以让人想象出当时写下它们的人的心情是怎样地不堪。
偏偏这个人的心，早已在反复错综的命运中被接踵的悲伤折磨得不堪一击。
少年忽而跪下，疯狂地去撕扯那些苍白的纸，喉咙里隐隐有不甘的咆哮和哽咽。
所有人见了这一幕，哑然。
桌上放着一个胆瓶，里面一枝梅花安静地盛放。应该是被折下多日了，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依然生机勃勃。
但终究是无法拂逆自然，它终会凋谢，不管此前如何倔强地与命运抗争。
它依然是无法度过万花盛放的暖春。梅，本是属于隆冬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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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冰梦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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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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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宇智波佐助在七夕节那天收到一幅画，画的内容是七种色彩随意却不显得凌乱地排列在一起，画的右下角用铅笔写了浅灰色的“七彩”二字。
      七彩分别是：红、橙、黄、绿、青、蓝、紫。
【红】
      宇智波佐助最先看到的是一抹艳丽的红。
      他首先想到鼬的写轮眼——同样瑰丽华美的红色。有些东西一旦美得过分了就会变得很危险，鼬的写轮眼亦是如此。
      七岁那年，鼬灭族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甚至有些可怖的写轮眼。他看见鼬站在高处，这双眸子穿过黑夜。十六岁之前的他都认为当时这双眼睛是冰冷的嗜血的没有感情而充满杀气的，但十六岁后的他会想起来却觉得那双眼睛里埋着极大的矛盾。
      他想念那双眸子。
      即使那时鼬的表情很无情很冷酷，他也依然相信，在那片美到极致的红色里挤满了不舍犹豫和沉甸甸的爱。
      他常常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和鼬一样的眼睛。他相信有一天他能在那双眸子里看见鼬的身影，即使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有时候看着自己的脸他甚至会产生幻觉。
      你和鼬，越来越像了。水月笑着如是说。
      对于水月的话，他也只是笑，然后在心里会慢慢升腾起一层薄雾，有些烫的，有些模糊让他迷茫的。
      宇智波佐助又想到了曼珠沙华，火一般的曼珠沙华，开在鼬坟墓边的曼珠沙华。花开叶落，花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那样诡异妖艳的红色。
      老人们说那是不详之花，但他始终是不相信的。
      和鼬在一起的，怎么会是不详之花呢？而且它是那么美。
      当风从它们头顶上吹过的时候，它们随着风摇头晃脑的画面是那么可爱，大片大片的就像是在海面上燃烧的熊熊烈火。
      它的花语是：互相思念。


【橙】
      在红色的右边是橙色。同样是鲜艳明亮的颜色。
      脑子里自动跳出总穿同一件衣服的鸣人……那家伙全身的橙色就像一只橘子。
      宇智波佐助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了，他只知道很久以前有一个执着的吊车尾，现在有一个不成熟不稳重的火影六代目。过去他总是雄赳赳气昂昂地立志要当火影，如今梦想成真，虽然他在自己面前仍旧像个任性的小孩。
      是的，往往任性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宇智波佐助把团藏和斑送下地狱之后回了一次木叶。
      那时候已经是深冬了，即使是四季如春的木叶也还是会觉得冷。他披着厚厚的大衣，学某个无良上忍蒙着面，坐在一乐附近的酒馆里喝酒。
      清酒的味道很辣，流过喉咙到胃里，热乎乎的在大冬天很舒服。
      那次回去是为了最后一次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然后去旅行或者隐居。他过去的生活方式太紧张。
      结果很不巧被在隔壁一乐里吃拉面的鸣人出来给认出来了。鸣人一直到他又要离开一脸灿烂的笑容就瞬间垮了，然后又开始歇斯底里地朝他吼。
      宇智波佐助你TMD就不能留下来吗？当初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啊！现在你又走这样算什么？！
      宇智波佐助把玩着手里小巧的酒杯，完全无视了旁边某个身为火影却一点都不顾及形象的人。一把夺过他的酒杯，鸣人像十三岁那年一样指着他说“我要打败你”。只不过当年拼实力而那次是拼酒。
      于是两人喝得天昏地暗。
      鸣人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最后烂醉成一团瘫在桌上，还是佐助把它扛回了他那凌乱狭小的家。想起那间屋子佐助皱了皱眉，因为那里和垃圾堆简直有得一比。他无法想象鸣人这二十年来是怎么生存的。
      宇智波佐助离开的时候听到一句话，而这句话他铭记至今未曾忘记。
      鸣人说不要走。
      听到这句话佐助唯一的反应就是想笑，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笑，就像十三岁那年替鸣人挡千本一样自然没有理由。其实在他听来这句话就像是寂寞的小女人在挽留丈夫。是的，你没看错，宇智波佐助在心里邪恶了一把。
      就像是被橙黄的阳光照过一样，心窝即使在深冬时期也不觉得寒冷了。


【黄】
      宇智波佐助其实并不讨厌迪达拉，即使他们曾是敌人。
      他认为那个人比鸣人还要幼稚还要孩子气，只不过喜欢拿着炸药张开双手以恐怖的面具伪装自己罢了。宇智波佐助觉得那个人和他自己是个很相似的人，都在追逐别人的身影同时又隐藏起自己。
      所以痛迪达拉一战的时候他是有些犹豫的。再加上那头酷似鸣人的金发，他就怎么也狠不下心了。
      迪达拉还是死了，即使他并不想杀他。
      如果他们之间不存在“晓”，或许他们会是朋友。这一点佐助花了两年时间才想通。
      迪达拉把自己炸了个粉身碎骨，而佐助也因为他挂了一身彩。有时回想起来佐助会觉得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一起死。若是真这么做了，鼬就不会因他而死，他就可以早一点得到自由，摆脱悲伤。
      而且一起死其实也不亏，路上还有个伴儿。虽然他不能确定迪达拉会不会把孟婆炸飞。
      唉。
      当时如果跟下去，不知道有没有好戏看。
【绿】
      十八岁那年去旅行。
      在某个夏日的傍晚，宇智波佐助看见这样一道风景。
      地平线上方的天空渐渐暗下，深蓝色像墨水一样往自己这边蔓延，而自己身后是一轮夕日。太阳橙黄的暖光和那片深蓝交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浅绿色的圆弧。
      那是白天与黑夜的亲吻，那是光明与黑暗的交接，那是有情人的一线牵。
      很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