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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不搞笑,不太虐心,但非常好看!看过的就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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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第一集
第一章
七月中,归乐国境内。
烈日横空,照得道路两旁的树木都低下了头。
三五个路人忍不住炎热,缩到树下乘凉。黄沙大道旁卖茶水的老头也因此多了两桩生意。
「来碗茶。」大力地搧着风,路人从怀里小心地掏出钱袋,捡出一个小钱放在桌上。
「来啦,好茶一碗,清肝降火。」老头堆着笑脸把茶端上,搭讪两句:「好热的天,客人赶路?」
「对。这见鬼的天气,能把人热死。」啜一口茶,润润干旱的嗓子,客人高兴了点,说道:「我这是忙着到边境送货,唉,这两年东林国在边境闹事,弄得咱们生意人没口饭吃。幸亏小敬安王把那什么楚北什么的给打回去了。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嘿,咱们小敬安王就是好样!」「你说的那个什么北的我知道,是东林国大王的亲弟弟,也挺厉害。」
旁人笑着嚷道:「厉害管什么用,碰上咱们小敬安王,还不是被打回老家去了?」一口气喝干碗里的茶,又掏出一个小钱慷慨地往桌上一放:「老头,再来一碗!」一听敬安王世子五个字,卖茶的老头也立即点头,边倒茶边说:「我听过,这可是我们归乐国的第一猛将啊,没有他打不胜的仗。」
正议论纷纷,忽然听见一声长叹:「你们还敢提小敬安王这四字?现在,小敬安王已经是归乐的叛逆了。」
此话仿如平地一声雷,惊得正聚在一起喝茶的几人目瞪口呆。卖茶老头手一抖,惊道:「这位客人说什么?小敬安王……」
「都不知道吧?」来客坐下来,用袖子搧着风:「我昨天才从都城过来,小敬安王刺杀大王未遂逃出都城。现在,大王已经下令全国缉捕敬安王府上下人等了。我听说,赏金还不少呢。」
「可小敬安王不是才平定了边疆犯军,刚刚回到都城受赏吗?」
「嘿,你说奇怪不奇怪,就是回到都城的当天晚上,他就企图进宫刺杀大王。你们可知道当时他带的是什么剑?」见周围众人都聚精会神听着自己说话,客人卖了一个关子。「一定是什么宝剑吧。」有人猜。


1楼2006-06-22 16:04回复
    「别听他瞎说。」也有人哂道:「我才不信小敬安王会造反。敬安王府世代是归乐忠心臣子,绝不会造反。」客人见有人怀疑他的话,胡子一翘,嚷道:「他就用大王亲自赏赐的黑墨宝剑刺杀大王。黑墨宝剑听说过吧,只要被它划到,多小的伤口都会漆黑一片,永远不褪。」
    「可……」
    争论不休时,忽听见错杂的马蹄声渐近。
    又一队马车到了,极平常的商人车队,车窗车门都用厚布帘子遮得死死的。赶车的是个男人,一脸横肉,往桌上扔下两个小钱,吼道:「老头,来两碗茶!」
    「来啦!」
    「这鬼天,够热的!」
    「对对,客人在树下乘乘凉再走吧,这里正讲小敬安王的事呢。」
    「呸,老子赶着做买卖,管他什么这个王那个王。」咕噜咕噜昂头把茶灌下喉咙,又把腰间的大水囊解下来递给老头:「把这里也装满了,老子要上路。」
    老头忙帮他装满了。
    男人取过水囊,翻身上马,吆喝一声,马车又开始向前去了。
    马车在黄沙道上摇晃前行,娉婷在没有停顿的颠簸中终于睁开了眼睛。
    空气闷热,汗延着脖子正往下滑,刚刚睁开的眼睛似乎还不能适应光线,稍微眯了起来。
    后脑隐隐发疼,一阵一阵眩晕的感觉扑过来,像浪一波一波要将人涌倒。
    这是哪里?困惑地问着自己,待看清楚周围,一种潜意识中的警觉让娉婷清醒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瞪得愣圆。
    记忆中,漫天的火光,激烈的厮杀声都回来了。
    「娉婷,你在城外等等,我们再进去把局面搅乱一点,接应父亲。」
    「那……少爷,黎明时分,我们在城外山岗上会合。」
    王爷呢?少爷呢?还有那调皮捣蛋惟恐天下不乱的冬灼又在哪里?
    记得约定后,自己立即朝山岗出发,最后的记忆在刚刚瞧见山岗的时候终止。
    当时头后一疼,眼前发黑……


    2楼2006-06-22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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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娉婷在王府见多了机关暗道,这些东西几乎每个大府邸都会有,丝毫不诧异,见花小姐兴奋的背影消失,微笑着摇了摇头。
      按照指示坐在琴前,手轻轻抚在琴上。
      五指触弦的感觉,让娉婷蓦感亲切。
      她很喜欢弹琴。指在琴弦上挑拨得畅快,简直就像最醇的美酒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迷醉。
      敬安王府传奇一般的娉婷姑娘,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模样,大家却都知道她的智谋,她的刺绣,还有她出众的琴技。
      连大王都羡慕敬安王爷有这么一个面面俱能的侍女。
      噌……
      如骤见满桌佳肴,首先尝一口开胃小菜般,娉婷轻轻一挑,发出一声淡淡虚渺的低音。
      沉而不钝,轻而有质。
      低音过后,却是连着几个高亢亮音,如黎明时分山间蓦然被走兽惊飞的白鹭拍打翅膀高飞出林。
      娉婷唇角含笑,纤纤玉指在琴弦上下挑拨。铮铮琴音绕梁而升,叫人心旷神怡,慨然感叹。
      一曲既完,已有点累了。娉婷取了手帕抹抹额头的细汗,想起花小姐的嘱咐,不由苦笑:「要不停地弹琴,岂不连手都要断了。可见小姐不懂琴。」
      忽然,门外响起一个男声。
      「在下一生之中,从未听闻如此仙曲。不知在下可有福份一睹小姐仙容?」声音清朗斯文,令人一听而生好感。
      这人一定早就站在门外,待我弹完一曲才说话,可见是个知音。
      娉婷听见门外有人,略有心慌,不由责怪自己忘了分寸,不自觉施展了琴技。娉婷啊娉婷,明明身在敌国,卖弄什么?小姐正在和她的情人相会,若这人推门而入,那可把什么都拆穿了。
      她尾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挑,刚要回绝,那人忽道:「小姐琴音中有遗憾之声,看来今天不欲赐见。既然如此,只能等有缘之日了。」
      好一位善解人意的公子。
      娉婷暗赞一声,仔细听门外动静,隐隐一声低笑后,再无声音传来。她悄悄走到窗边向外窥看,窗廊下空无一人。
      已经离开了?担忧的心放松下来,灵动的眸子却掠过一丝遗憾。
      娉婷在窗前踌躇片刻,看见花管家正站在远处的大槐树下朝这边张望,忙把头缩了回去。

      到了傍晚,花小姐果然及时从密道回来,一脸欢跃,腮边红晕,显然开心过了一天。花小姐和娉婷换下衣裳,唤来花管家打道回府。
      上了轿子,花小姐一路唧唧喳喳和娉婷说她今日和情郎的事,说到高兴时,忍不住捂住嘴呵呵大笑。
      娉婷见她如此活泼,也不禁为她高兴。
      「唉,可是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说到后面,花小姐又叹了一声:「若能不成婚,那有多好?」
      娉婷也正觉得奇怪:「老爷这样疼爱小姐,为何会不顾小姐的意思将小姐许配给陈家呢?」
      花小姐提起婚事就愁眉苦脸:「爹爹虽然疼我,却和许家是生意对头,他怎肯让我嫁给他最恨的人的儿子。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不然他一定会尽快把我嫁出去的。」
      「小姐啊,你的婚期已经近了。再躲也躲不了多久。」
      「这我也知道……」花小姐黯然,她看看娉婷,似乎忽然想到什么法子,抓住娉婷的手,瞪大眼睛道: 「小红,只要你不把我的嫁衣绣好,那我岂不是不用出嫁了?妙极妙极,你每天偷偷在我的嫁衣上开个小口,让陈妈妈她们忙活去,好不好?」她得意非凡地眨眨眼睛。
      娉婷大叫幼稚,忍不住翻个白眼,刚要开口告诉花小姐这个主意实在不高明,轿外传了一阵异动。
      一群不明来路的男人散开,将她们的轿子围得密不透风。迎面疏疏落落十几匹马,缓缓逼近。
      这些人都是百姓打扮,神色却个个精悍,行动一致整齐。
      天色已经有点发灰,花家轿子还未进城,路上来往不见行人。脚夫只道遇上大群强盗,都束手缩在一角。花管家总算还有点忠心,胖脸抽搐着,勉强站在轿前,对着下马迎面走来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年轻男人拱手道:「这位大爷,轿子里是我们家小姐。今天我们出来上香,带的银子都捐给寺里了,剩下的不多……」
      那年轻男人眉清目秀,看着花管家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微微一笑:「管家误会了,我是代我家主人送礼来的。」转身对轿子躬了一下,朗声道:「下属无礼,让小姐受惊了。」
      花小姐娇生惯养不知风险,只觉得大为有趣,隔着轿帘问:「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小姐琴技无双,主人命我送这古琴予小姐。」


      8楼2006-06-22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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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娉婷叹道:「公子确实厉害,可惜我身不由己,无法像男人一样闯荡天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大很美。」
        这话说中所有被命运束缚的女子的心事,一直在旁听他们交谈的花小姐忙点头表示同意。
        娉婷叹息片刻,又问:「听说……东林之侧,有一个归乐国,风景异常美丽,人人爱唱歌谣?」
        「不错。归乐国崇山峻岭甚多,国人爱好歌舞,但归乐国最宝贵的,确是数之不尽的铜矿。归乐国一年所产的铜,是东林三年的数量。」谈起归乐,楚北捷的兴致立即被挑起来了。他多年的心思都花在归乐国上,几乎每天都对着归乐的全国地图殚精竭虑,当下不假思索,竟与娉婷说起归乐的矿藏来。
        「怪不得都说归乐富庶,原来它有这么多的铜矿。」
        「富庶虽是富庶,但国富却造就了目中无人的民俗,包括大王在内的王公贵族,不会居安思危,只知暗中争斗。」
        楚北捷一针见血,把归乐政局最大的弊端指了出来。
        娉婷不由感叹。
        敬安王府原本就在归乐朝局中举足轻重,娉婷从小在那里长大,所见所闻不比常人,对朝廷种种明争暗斗了若指掌。
        若非大王对敬安王府心生忌惮,暗中加害,赫赫扬名百年的敬安王府又怎会一夜成了火海?
        今日听这「敌人」若无其事把归乐的死穴说出口,娉婷怎能不叹,轻按琴面,又问:「难道归乐国中,就没有顾全大局的王公大臣吗?」
        「有,敬安王爷是归乐重臣,多年来掌管兵权,为归乐肃乱党,清边患。」楚北捷平和温雅的笑容透出一丝欣然:「但敬安王府,也因为兵权过大,犯了归乐新王的忌讳,已在一夜之中被荡平。」
        「啊!」垂帘对面传来惊讶的娇声:「公子不是说敬安王府的人是好人吗?那归乐的大王,也太胡涂了。」
        楚北捷挺腰坐直,显出俯瞰天下的雄心,浅浅笑道:「敬安王府虽然对归乐忠心耿耿,但对我东林却是心腹大患。如今敬安王府一去,归乐再无猛将。我大王睿智英明,要收复区区归乐易如反掌。」
        娉婷心中暗恼,语调却欢欣无比:「真是如此,那我们东林就更富强了。但……难道敬安王府的人就一个都没逃出来?」
        「敬安王府的人狡猾得很,尤其是他们的少王爷何侠。听说他们在阴谋发动前已经得悉消息,最后举族逃离归乐都城,何肃正发王令追捕呢。可惜可惜。」他最后两句,当然是可惜敬安王府没有被何肃杀干净。
        娉婷总算知道少爷他们暂时没有被大王抓到,心中稍定。
        少爷他们,应该正躲藏在安全的地方暗中探察时局动态吧?这个时候去找,恐怕也没有下手的地方。不如就留在这里,陪花小姐刺绣聊天,顺便借这东林王族查探消息,以利将来?
        想到这里,食指轻挑。
        楚北捷坐在帘外,忽听见琮琮琴声,悠扬和婉,从帘内流水般淌泻出来。比起方才一曲,豪情壮志不减,又添了点闺阁女孩家的娇媚。
        还不及惊叹时,一把低润动人的清音随琴声渐起。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
        嗓音委婉圆润,竟如天籁一般。
        楚北捷被这猝不及防的歌声一扰,心神都微颤起来。他虽仅仅二十,却从小学遍经书兵法,才识过人,见惯王宫中各色美人,开始还觉得艳丽可人,见多了,不免渐渐厌恶起那些莺莺燕燕来。
        从此再不理会庸姿俗粉,立下心愿要找一个真真正正的绝代佳人。
        帘内之人,琴技已是无双国手,谈吐不俗,连歌声也分外动人,虽不曾亲自见面,但属下送上的画像美艳动人。
        看来堪伴终身的人儿,就是她了。
        歌声一字字敲击听者心头,如玉珠落盘,又时而婉转缠绵。
        连唱几次「奈何纷乱」,琴声忽从高调处回转直下,渐渐沉寂。
        楚北捷闭目欣赏,半天才回过神来,赞道:「这奈何纷乱本来是唱佳人的无奈和悲伤的,但出自小姐之口,却多了阔达,少了无奈和悲伤。」
        「公子过奖了。」娉婷低声答谢,脸上却多了疲惫之色。弹琴唱歌对她来说都是极耗心神的事情,但为了保持这冬定南的兴致只好勉强为之。「公子,敬安王府何侠公子的事迹,我也曾经听说。人人都说他是归乐第一猛将,对么?」
        「不错。」
        「那……我们东林赫赫有名的镇北王和他比,哪个厉害?」
        听佳人提及自己,楚北捷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不动声色道:「以小姐看呢?」
        「我常年在家,怎会知道?不过,听家里仆人远亲带来的消息说,何侠曾与镇北王在归乐边境对战。」
        「嗯。」
        「这一战,不知谁胜?」娉婷自然知道赢的是自家少爷。但她总觉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内有蹊跷。以镇北王当时的兵力,即使被她以计策小胜一场,也不该立即认输退兵。
        那镇北王楚北捷回到东林都城后,可会因为兵败而遭受冷遇?若东林王削掉楚北捷的兵权就好了,等于为归乐去掉一个心腹大患。
        「何侠胜了。」楚北捷若无其事道。
        「这么说,镇北王输了?」
        「不,镇北王也胜了。」
        「哦?」
        楚北捷别有深意地逸出一丝笑意:「何侠小胜,镇北王大胜。」
        这话别人听来不明所以,娉婷却深深一震。
        她对这场边疆之战实在是太了解了,边境被侵整整两年,大王开始执意不肯派少爷前去,到我军即将溃败时,才匆匆发出调令,严责少爷一定要守住边城。
        而伤病,缺粮,酷热,对方的严整军营,都威胁着我军的安危。
        为什么会赢?她在这个问题上假设了许多次,而冬定南的回答,正确定了她最不希望成真的一种假设。


        12楼2006-06-22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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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大王迫害功臣啊!我们杀出去!」冬灼高声大喊。
          果然不出所料,变动一出,两旁寂静的街道立即涌出伏兵。
          顷刻间杀声震天。
          「杀啊!」
          「上!一个也不许跑了。」
          「大王有令,活抓何侠和那个女的!」
          娉婷抬眼看去,伏兵人数不多,心中暗松一口气。
          看来何肃以为他们必定中计,而且为了不泄露风声,并没有调用大军。
          这也是应该的,敬安王府掌管大军多年,何肃用军队暗害他们,难道不怕将士临阵反戈,杀入王宫?
          「杀啊!」
          何侠所带的几人除了娉婷外都是身经百战的一流勇士,一旦占了主动权更无人可及。连连厮杀,不到片刻已经冲出包围圈。
          「敬安王府造反了!」
          「大王陷害忠臣!大王陷害忠臣!」
          「何侠意图谋反啊!
          「敬安王府要被灭门了!」
          杀声满天中,热血飞溅脸上,双方竟还不忘大声喊叫澄清立场。
          娉婷不识武功,交战之初就被何侠护在身后,偶尔抛一两颗霹雳弹点燃火种。如果全城大乱,那敬安王府的人杀出城去的机会就越大。
          将手中霹雳弹全部抛出,何侠一行人已经冲出城门,个个都浑身浴血,冬灼挨了两刀,幸亏都不严重。
          冲出城门后,这边战役已经结束,夜色中只余战马喘着粗气的声响。
          娉婷眺望远方,指着一处火光道:「少爷快看,王府里已经动手了。希望王爷他们不要吃亏。我猜何肃以为可以将我们抓到手加以要胁,所以并没有带多少人包围王府。」
          何侠随她朝自家方向望去,始终放心不下父亲,勒转马头道:「娉婷,你在城外等等,我们再进去把局面搅乱一点,接应父亲。」
          娉婷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这个时候只是个累赘,从马上跳下来:「城外我们常去那个山岗,日出前在那等。」
          何侠点头:「好!」答应一声,领着冬灼又冲进城去。
          娉婷看这亲如兄长的人远远驰去,暗自盘算:何肃虽是大王,做这些坏事也只敢动用亲信,如此一来,至少在天亮前这混乱的局面未结束前,都城中的军队是保持中立的。只要军队中立,敬安王府的人的逃脱就不会受到太大阻挠。
          至于天亮后何肃给他们安个什么罪名调动大军追杀,那已经不重要了。那个时候,敬安王府的人早跑得不见影子了。
          凝神想了两三次,觉得不会有差错,才放下心来。娉婷转身,缓缓朝约定的山岗走去。
          山岗在城门两里外,平日骑马一会就到,现在要靠脚走当然辛苦一点。
          娉婷走了一刻,远远看见山岗在快变成灰白的天边露出一点小尖尖,掠掠耳边乱发,刚要继续,忽然听见身后传出异动……

          窗外忽然喵呜一声,惊醒了娉婷的回忆。她睁开在漆黑中发亮的眼睛,对窗外轻笑道:「这讨厌的猫儿,明日想个法子捉弄你才好。」银铃般笑了笑,又想起敬安王府众人安危,脸颊上漂亮的酒窝消了下去。
          「怎么办才好?」夜深人静,她起床,摸索到桌边喝了碗冷茶,忍不住烦恼。
          若没有被人贩子抓住,自己应该还在少爷身边,也不用为少爷担心。冬灼好动又顽皮,希望他不要给少爷惹祸。
          若明日就离开,去哪找少爷呢?
          她虽然聪明,年纪却还小,一个人失了依靠,只觉得势单力薄。猛然,楚北捷俊美的脸跳出脑海,那双精明犀利的眼睛,彷佛一下就可以看破人的魂魄似的。
          「该不该再把那个冒牌冬公子请来,刺探一下消息?」她心里藏着冬定南说不定就是楚北捷的疑虑,生出点忐忑不安:「万一露馅了……」
          脑里的图像一跳,忽然闪出凤桐古琴,她像初次见到古琴的时候一样心跳起来。想起「冬定南」的谈吐,想起「冬定南」的见识,想起「冬定南」豪迈又贵气的举动,脸不知为何忽然烧着似的热。
          娉婷跺跺脚,摸着脸蛋嗔道:「娉婷,你胡想什么?现在找少爷要紧。」
          胡思乱想,天已经快亮了。

          梳洗后进屋中服侍小姐,花小姐一见她便拍手取笑:「昨晚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怎么睡出个黑眼睛出来?我看你想情郎想了一夜吧?」
          娉婷转头找镜子,果然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脸不由微微透出粉色,不满道:「小姐胡说什么?再这样我不伺候你了。」
          她从小在王府里就这样跟少爷说话,也不觉得不敬。偏花小姐被人奉承多了,单单喜欢娉婷的脾气,反而忍住笑劝:「别生气。我明白的,当日我第一次见他,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呢。」
          娉婷本来不存这样的想头,被花小姐这么一说,心反而扑通扑通跳起来,垂了眼睛,正经道:「快让我帮你梳洗吧,水都凉了。」
          「才不要你,笨手笨脚,还是我自己梳洗的好。」花小姐夺了娉婷手中拧好的毛巾:「你本来就不是服侍人的料。」
          「我不是服侍人的料?」娉婷睁大眼睛。她从小服侍最难服侍调皮捣蛋的少爷,只有人夸,从没人说过一句不好。琴棋书画,谈心论事,善解人意,谁能比得上她?娉婷自尊受损:「不过前日帮你梳头弄断了几根头发而已。」
          「你必定从来没有帮人梳过头。」
          花小姐倒猜对了,娉婷在王府里有自个的丫头服侍,别说别人的头,自己的头也不常梳。偶尔兴致来了,抓着少爷帮他梳头,何侠断了头发挨了疼自然不作声。
          梳洗后,被花小姐缠着教导刺绣,没一会,花小姐纤纤十指挨了几针,便又叫起苦来。
          娉婷无奈:「说了学这个要吃苦,你偏偏要学。每缠着我教,教又叫苦。小姐怎么就不倦呢?」
          花小姐娇声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腮帮,无聊地盯着绣花屏风道:「有什么法子?我一会想他,要帮他绣件东西;一会手指疼了,又怨他,都是他给我惹事;后来想想,我在家这么为他,他又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发酸……」
          娉婷见她果然痴心,原本要笑,此刻却笑不出了。低头专心管自己手上的绣活,「冬定南」的模样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捣乱,在她眼前一晃,针猛然扎在手上。
          「哎哟!」


          18楼2006-06-22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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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姐拍掌,偏头笑道:「你可也扎着了,我说这针儿偏心,怎么净往我指头刺呢。」
            两人闲聊多时,娉婷看似兴致勃勃,其实心里发急,她本来想「冬定南」今天会来,那刚好可以刺探一下少爷的消息,可眼看日头渐渐从东走到西,却没有任何人登门拜访。
            她那模样被花小姐看在眼内,花小姐嘴角微微一翘,俏皮地劝道:「不要急,他三天内定来。若三天内不来,我们再不理他。」
            她不明白娉婷心里正想什么,满眼都是逗趣的神色。

            入夜,两人一块在屋里吃了晚饭,花管家匆匆过来,在门外道:「小姐,有人求见。」
            娉婷猛一抬头。花小姐高声吩咐:「快请进来。」
            下了帘子,娉婷的心突突跳起来,直盯着门外。
            不一会,沉稳的脚步声传来,门外一个影子闪了闪,现出高大的身形,刚入门,就对帘子极有礼的一躬,朗声道:「拜见小姐,小人楚漠然,又奉命送礼来了。」原来不是「冬定南」,是他那属下。
            娉婷像烧旺的火头被人猛泼一盆冷水,失望透顶。
            楚漠然彬彬有礼地笑着:「这是归乐铸造的铜器一件,虽然不顶名贵,手工倒还过得去。」
            娉婷从帘缝望去,她眼光厉害,一眼看出,楚漠然亲手奉上的归乐铜器不但名贵,而且是归乐三十年前逝世的铜器大师洛宾所造。
            这铜器铸的是一个正在山间弹琴低吟的少女,神态逼真,栩栩如生,让人一见爱不释手,想必「冬定南」用这绝世珍品恭维她的琴技。
            娉婷既惊「冬定南」出手大方,又赞他心计过人,却用冷冰冰的语调道:「如此大礼,不敢擅自领受。请将此物带回。」
            楚漠然愕然:「花小姐,这是我家主人……」
            「上次是古琴,今天是铜器,明日又是什么?」娉婷珍珠落地般的声音清晰地传出:「若以物易物,我一介女子,身无可回赠之物;若想用这些换别的,也没这么容易。」
            花小姐机灵非常,在旁边脆生生叫了一句:「只叫人送礼过来,人怎么不见影子?如此不诚心诚意,怨不得我们小姐恼。」嘴边忍着笑,扬声唤:「花管家,送客!」
            「小姐,请听漠然解释,实在是……」
            花小姐不容情道:「不听不听,你们男人只知道伤女子的心。」不知是否想起她自己的情郎现在不知踪迹,居然把火顺道撒在楚漠然身上,连声叫花管家送客。
            楚漠然还没有机会解释,花管家已经到了,对楚漠然连连拱手:「客人莫怪,我们小姐累了,要歇息。你看,天也晚了。」边鞠躬边让道,把楚漠然连那归乐铜器一起送出花府。

            楚漠然为镇北王办差从不曾丢过这样的脸,在花府顾忌着这是主人心爱的小姐,不好失礼,只好回到镇北王府,对楚北捷把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他历来干练,说完事情就闭嘴,把铜器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楚北捷正埋头批公文,听完了,正巧把一叠公文批完,抬起头哈哈大笑:「料不到她这样有气魄,若是男人,我定要她到我帐下当个将军。这样的人是能带千军万马的。」
            笑了一会,犀利的眼睛半眯起来:「棋逢敌手,看来我可不能轻敌。」
            楚漠然沉吟道:「如此佳人,美貌上好,难得琴技无双,见识也广。将军若喜欢,不然明日打了镇北王的旗号,上门提亲?」
            「不,」楚北捷沉声道:「这不同平日宫里的莺莺燕燕。她是凤凰,我便用凤凰的礼求之。」站起来将宽大的黑披风往背上一旋,「走,去表现一下我的诚意。」
            「现在……?」


            19楼2006-06-22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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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镇北王府这日比平日更肃静,两队侍卫目不斜视站在大门外,内里侍女们都踮着脚尖走动,谁若觉得嗓子痒,必要赶紧偷偷走到远离王爷的地方,才敢轻轻咳嗽一声。
              连一向镇定从容的楚漠然,垂手站在书房里,此刻额头也渗了汗珠。
              楚北捷在成堆的公文中抬头:「你很热?」
              「不是。」
              「擦擦汗。」
              「遵命。」
              楚北捷倒不像娉婷想象中那般气急败坏。
              前日处理了花小姐的未来夫家,准备了一个晚上,再次登门时,花小姐对他坦言相告。他没有瞪眼,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发脾气,只在娉婷屋外站了半晌,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
              当时花小姐还以为危机已过,天真地对花管家笑道:「我没猜错吧?镇北王气量大着呢。小红这次可胡涂了。」
              回到王府,楚北捷坐下慢慢喝了杯热茶。楚漠然跟在一旁,喘气也不敢大声,他知道,主子怒了。
              果然,楚北捷把热茶喝完,放下杯子,淡淡吩咐:「明日太阳落山时,在王府门前斩花府一门。」
              见楚北捷发话,楚漠然才算松了口气,立即朗声道:「遵命。」
              「鸡犬不留。」楚北捷加了四个字。
              现在,太阳快下山了,哀哭的花府一门,已经被反绑着押到王府大门处跪着,磨利的刀抵在脖子上,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王爷,」楚漠然看看天色,恭声道:「时辰已经到了。」
              「时辰已经到了?」楚北捷静静凝听周围动静,一片寂静,他所期待的彷佛落了空,神色一变,冷漠严肃中带上平日少见的张狂嗜血,冷笑一声:「斩吧。」
              话音未落,微风忽送,风中带着悠然琴音,越过王府高大的围墙,擦过侍卫们如山塔般魁梧的身躯,钻过书房敞开的窗,飘进楚北捷的耳中。
              「故乱世,方现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纷乱,奈何纷乱……」幽幽低唱,正是当日帘内之曲。温润动听的语调,忽然含着说不尽的机灵顽皮悠然一转……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琴声悦耳,似瀑布般泻满一地的青丝,似山间小涧,似云中飞鸟,一会儿低飞擦过青青绿草,一会儿钻入云霄。
              楚北捷嘴角扬起。
              楚漠然听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接了将军的令,刚要出去传令,楚北捷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暂时不斩。你把那弹琴的姑娘,给我请到王府里来。」
              「遵命!」

              很快,楚北捷又见到那双可爱而且可恨的乌黑眼睛。
              此刻,乌黑眼睛溜溜地看着他,不畏惧,也不挑衅;不害怕,也不洋洋得意。娉婷柔柔看他一眼,温顺地行礼:「拜见王爷。」
              熟悉的、隔着帘子听见的声音,让楚北捷抿起薄薄的唇。
              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今天我可算开了眼界。你既是小姐,又是侍女;既是哑巴,又会唱歌。还有什么本事,让本王瞧瞧。」
              危险藏在强势中向娉婷迎面袭来,面对镇北王的不怒而威,最勇猛的战士也会簌簌发抖。
              娉婷却微微笑了,含着少许委屈轻问:「王爷生气了?」
              楚北捷冷哼一声,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兵不厌诈,诈成则胜,诈空则败?」
              「成则为王,败为寇。」娉婷收敛了笑容,叹道:「如此,只好请王爷处罚了。」说罢,当真提着裙边低头跪倒。
              楚北捷在她头顶似笑非笑地扬眉,取过桌上一方玉镇慢慢把玩:「我知道你目的何在,临危不忍抛弃花府,也算你这个侍女有点良心。好,花府我暂且饶恕,不过……」他顿了一下,冷冰冰道:「你留在王府。」
              「留在王府伺候王爷?」
              楚北捷戏谑:「你还打算过来做王妃?」
              脚下的人不再作声,缓缓行了一礼。

              小红,她叫小红。这名字远远不如她本人有趣。楚北捷平白无故为自己添了个侍女,隐隐中多了种说不出来的盼望,就像遇上一道千年难得一尝的美食,心动着,偏偏不舍得下筷。
              冒犯过镇北王,被镇北王抓来王府的那个新侍女小红,连着两天被扔在王府最偏僻的小屋里无人问津。
              楚北捷想召她,不知为何却又按捺着自己。
              他不是圣人,当然也有怒气,好几回夜深人静,想起自己堂堂王爷被一个侍女耍得团团转,还在另一个女人卧室外整整站了三天,男子汉的自尊被打得七零八落。每逢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磨牙,双手握成拳头,要把那可恶的女人用绳索绑了,扔到大牢里,扔到满是野兽的丛林里,扔到悬崖下。
              


              24楼2006-06-22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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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
                「在!王爷有何吩咐?」
                楚漠然出现在门后,楚北捷忽然又冷静下来。
                不,他不想简单地弄死她。这女人该一辈子在王府赎罪,有空的时候去逗逗她,让她哭着求饶。

                第二天夜里,正当楚北捷在打算如何报复娉婷时,娉婷病倒了。
                「病?」楚北捷犀利的眼睛往楚漠然脸上一扫,冷笑:「又来一招兵不厌诈?」
                楚漠然认真地说:「下属也曾怀疑她装病,大夫亲自诊断,确实病得不轻。」
                楚北捷眼中讶色一闪,沉吟道:「什么病?」
                「日久的病根,咳得厉害,人也昏沉。」
                楚北捷想起那夜,娉婷也病了,他亲自抱着她回小屋。热热的肌肤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他清晰地记得床上那闭上眼睛,又甜又乖的脸颊,月光下,有瞬间他以为看到了绝世美人。
                「王爷……要去看看吗?」
                一道凌厉的视线立即停在漠然头顶,漠然倒退一步,连忙低头道:「下属只是……只是想……」
                楚北捷将目光收回,旋个身,重新坐回桌前,抓起一份公文仔细瞧着。一会,漫不经心地问:「请的哪个大夫?」
                「陈观止。」
                「一个侍女,用得着这样的好大夫?」
                多年办事甚少被王爷训斥,连楚漠然也脸色一白:「是,下属立即换一个……」
                「不用了,」楚北捷拿起笔,在公文上刷刷几笔,龙飞凤舞写了两行批文,似乎冷静了一点:「已经请了,别再麻烦。」
                「是。」
                「用药呢?」
                「照陈观止的药方抓了药,正在熬。」
                楚北捷冷冷道:「冒犯了本王,还要人为她请医煎药,她也算病得及时。可惜本王是血淋淋沙场中的将军,不是那些喜欢风花雪月的公子。等她醒了,你去和她说,在我的王府里少作怪。」
                楚漠然听主人说得蛮横,不敢作声,点头应道:「是。」
                正要退出书房,楚北捷看着公文,忽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大王上回赏的两盒玉梅天香丸,你顺道拿去给她。王府里没有女眷,放着也是放着。」
                楚漠然连着应了两声,楚北捷不再说话,继续披阅公文。

                娉婷的确病了,她身子向来结实,只是上次出征时受了风寒失于调养,后来又接连出了无数事端,渐渐的竟虚弱起来。那日忍着病到镇北王府自首,和楚北捷仅对上两三句话,已经一头冷汗,几乎站不起来。
                负责安置她的是漠然。猜不透王爷的心意,他不敢对她太好,又不敢对她太差,斟酌半天,把她送到王府一处幽静的小屋里。

                每天楚漠然都来禀报娉婷的病况:「小红姑娘今天还是头昏。」
                「小红姑娘今天喝了一点稀饭。」
                「小红姑娘昨晚咳嗽少了点,只是今早又开始发热。」
                楚北捷听了,不发一言,像没有听到。
                过了五天,楚漠然又来例行报告,楚北捷不知为何心情糟糕,听楚漠然说「小红姑娘今天还是咳……」,忽然火冒三丈,皱起浓眉:「咳,咳!怎么还是咳?不是用了玉梅天香丸吗?陈观止这没有用的东西,看个女人也看不好。」
                唬得楚漠然一愣,第二天再不敢随便禀报,只好温和地说:「咳嗽好一点,过几天就能起床。」
                「几天?」
                楚漠然不料正埋头公务的楚北捷会忽然提问,没有把握地说:「大概……十天左右。」
                楚北捷「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到了第十天,楚漠然来禀报娉婷病况,还未开口,楚北捷已经从桌旁站起来,扬扬下巴道:「走,去看看她的苦肉计使到头没有。」大步踏出书房,果然直朝娉婷所住的小屋去了。

                小屋自成院落,屋外歪歪斜斜种着几丛不知名的小红花。
                楚北捷走到门外,忽然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无声无息移到窗边。零星话语从屋里透出,他听出其中一道熟悉的声音。
                「还有别的没有?」
                「多着呢。」低柔的答话缓缓的,带着笑意:「比如骨头锅,煮的时候,在骨头上横切几刀,露出一截骨髓――可别砍断了,用扁荠和厚百叶衬着,好让味道染在骨头上。把红景天、锁阳、香茅根碾成粉,用油炒,炒好后放进汤里,再放骨头,等汤熬到一半,把新鲜的莲藕、红萝卜切成小块,一起放进去阖盖清熬。」
                「乖乖,我做了厨房多少年,还没听过这样的做法。啧啧,刚听听就觉得饿了。」
                


                25楼2006-06-22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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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然,你去忙吧。」
                  「奉王爷命,漠然要跟着阳凤姑娘。」
                  娉婷冷了脸:「你要监视我?」
                  「不敢。」
                  「我要出门,你要不要把我捆起来交王爷发落?」
                  「不敢。」漠然不愧是漠然,淡淡的神色,一点也不恼。
                  低头想了想,娉婷反而重新露出笑容,低声道:「是我不好,王爷走了,我心情不好,倒拿你撒气。」
                  楚漠然瞅他一眼,还是一派温文尔雅。
                  用霹雳弹还是迷魂药?娉婷算计着,脚不停步进了内房。
                  这两种东西手上都没有。霹雳弹原料难弄点,迷魂药却有许多制法,有一个方法,几种常见的草药掺和起来秘法炮制,就可以当迷魂药使。
                  不由恨当年不好好跟着少爷学武,否则猛一拔剑,楚漠然猝不及防定然不敌。
                  那就迷魂药吧。
                  「咳……咳咳……」抚着喉咙装两声咳嗽。
                  楚漠然小心地走前两步:「阳凤姑娘不舒服?我请陈观止来……」
                  「不用,他的药压根没用,吃了多日也不见好点。」娉婷蹙眉:「我自己开的方子恐怕还好点。」走到桌前,研磨,细致地写了一张纸,递给漠然:「劳烦你,帮我买这几味草药来。」
                  娉婷镇定地让楚漠然检查药方。
                  看不出玄虚,楚漠然点头:「好。」扬声唤了名侍卫,给他纸条。「去,照方子抓药过来。」
                  娉婷朝楚漠然感激地笑笑,退回房中,关了房门。
                  楚漠然静静候在门外。
                  房间华丽,是楚北捷特意为她重新布置的。铜镜花黄,彩衣霓裳,凭栏雕花。一张精致梳妆台摆在角落,两三根乌黑的发丝盘旋着静卧在镜前,那是今晨楚北捷为她梳头时掉的。
                  水银般的眸子留恋地扫视一遍,忍住嗓子里一声长长叹息,娉婷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
                  凡家女子一辈子的渴望都无声躺在盒中。金钗、玉环、翡翠铃铛,小族进贡的珍珠链子,圆润透亮。
                  她随意选了两三样不起眼的,放在袖中。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了迷魂药,摆平楚漠然易如反掌,而摆平了楚漠然,要离开王府并非难事。
                  此刻余光,正好缅怀当日,缅怀后就要抛开,走时,方能忍住心肠不再回首。
                  那侍卫办事也慢,整整两个时辰不见踪影。娉婷开始怕楚漠然起疑不想追问,渐渐不耐烦起来,装模作样猛咳两声,让房外静候的楚漠然听清楚她的「病情」,刚要隔着窗子开口问「药怎么还没到」,有人推门而入。
                  「怎么,又不好了?」楚北捷大步走进来,马鞭随意往身后一扔,拥住她:「天冷,你竟然就这样干坐着。」语气中充满浓浓的责怪。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娉婷愕然,先头还以为再见不着,此刻他又大模大样站在面前,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事情办完了?」
                  「没办完。漠然说你犯病了,咳得厉害,打发侍卫告诉我。」
                  娉婷顿时恨得楚漠然咬牙,是他害她没了逃跑的机会。只能打起精神笑:「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漠然大惊小怪,你不要管,安心办自己的事去。你是王爷,别整天待在女人身边。」用手轻轻把他往外推。
                  「呵呵,果然有王妃的样子了。」楚北捷松了手,解释说:「事情不大,抓了个何侠身边的人,我正打算亲审,就听说你病了,立即赶了回来。」
                  娉婷浑身一震,装做连连咳嗽,捂着嘴掩饰过去。
                  楚北捷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还说没事,你这病根早晚要想法子治。我已经命他们去弄好药了。」
                  娉婷止了咳,抬头问:「那你的事呢?犯人也没审,怎么向大王交差?」
                  「已经命人把他押过来了,在王府里审也是一样。」
                  「是什么大人物?」
                  「算不上大人物,是个小鬼,叫冬灼。」
                  娉婷又一凛,脸上不动声色:「这个名字我听过,是小敬安王身边的一个侍从,极得宠爱的。有一次小敬安王过王子府,身边就带着他。」
                  楚北捷抚弄她的头发:「要不要陪我一起审?」

                  会审设在地牢。
                  火光熊熊,照得牢房亮如白昼,形状古怪的各种刑具摆在两侧,上面染着黑色的陈血。
                  娉婷第一次进这里,跟在楚北捷身后仔细打量。
                  牢壁坚固,外攻不易,内取倒很方便。眸子轻转,将看见的一一刻在心中。
                  楚北捷的热气喷在她耳中:「若怕,就抱紧我。」
                  


                  32楼2006-06-22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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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埋伏!」
                    「啊!敬安王府的人!」
                    「糟啦!快跑,啊……」
                    小道中众人哗然,不少人匆匆纵马要逃出这里,稍一动弹,弓箭已经穿透心窝。
                    连声惨叫,不少人从马上摔下来。
                    骏马嘶叫人立,鲜血飞溅。
                    簌簌射下一阵箭雨,都只针对逃命的人。射杀了数人,崖上大叫:「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身入险地,敌上我下,胜败已分。
                    楚北捷心里知道自己大意,今日恐怕大难临头。他英雄了得,并不慌张,举手喝道:「不许动,全部下马,牵好自己的马匹!」
                    连喝两声,部下都镇定下来,果然下马,团团围绕在楚北捷身边,拔剑对外,刀光闪闪,抬头盯着森森弓箭。
                    楚北捷低头,看见一双狡黠的眸子。
                    「原来你特意选那么一个地方和小鬼道别,有如此深意。附耳言谈间,已经定下计策,要诱我到这死地。」
                    「王爷过奖。那地方着实不好找,要让冬灼可以平安归去而你的探子无法当着我的面追踪,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一路上风花雪月缓缓而行,也是为了给时间让冬灼把情况报告少爷,好准备这次埋伏。幸亏平日读书多,还知道东林边境有一个这样的羊肠险地,还有一个适合藏匿人的三分燕子崖。
                    楚北捷话锋忽然一转:「可惜你算错了一个地方。」
                    「哦?」
                    「如果没有算错,你怎么会落在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万箭齐发,我纵然活不成,你也势必不能幸免。」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负了你,便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进她的肤发:「不必花言巧语,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
                    娉婷道:「王爷英雄一世,当然不甘愿这样窝囊地死吧?其实我又何尝想要王爷的性命,只要王爷答应一件事,上面的弓箭会立即消失,绝不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
                    「说。」
                    「要求很简单,东林五年内,不得有一兵一卒进入归乐。」
                    楚北捷沉声道:「兵国大事,必须大王首肯。」
                    「王爷是大王亲弟,又是东林第一大将,难道没有这点担当?归乐五年和平,换王爷宝贵的性命,怎么说也值得。」她抿唇,低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只能陪你死啦。」
                    楚北捷纵然知道怀里女子狡猾非常,心里还是不禁一动。
                    温香暖玉,依然记得缠绵时的触感。
                    可温柔后,藏的竟是数不尽的欺骗,诡计。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从未被人如此控制。
                    这是绝不可原谅的侮辱。

                    娉婷何尝不知道楚北捷已怒。
                    刺到脸上的视线比剑更利,楚北捷痛心的拧紧浓眉,让她的心肠也纠结起来。
                    无法再忍受楚北捷过于压迫的凝视,娉婷偏过脸,轻声催促:「王爷,该下决定了。」
                    迎来的是彷佛永远无法到头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听见怀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势要逼他发誓,楚北捷怒极反笑,仰头狂笑数声,低头狠狠盯着娉婷,沉声道:「如你所愿。」
                    从腰间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宝剑,往地上一扔。宝剑撞击砾石,碰出几点火星。
                    「我,东林镇北王楚北捷以我东林王族发誓,五年内,东林无一兵一卒进入归乐。此剑留下,当作信物。」
                    含着愤懑的声音回荡在狭长小道,如天涯尽头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怆,崖上崖下皆听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话声落地,崖上闪出一人,躬身为礼,款款笑道:「镇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侠相信镇北王一定会遵守承诺,并代归乐所有不想有战乱的百姓多谢镇北王。」风流潇洒,白衣如雪,正是与楚北捷齐名,目前正遭受归乐大王四面追杀的小敬安王。
                    娉婷骤见何侠,心情激动,不由脱声喊道:「少爷!」
                    何侠远远看娉婷一眼,点头道:「娉婷,你做得很好,我……」有话卡在喉头,似乎哽咽着不好当众说出,转视镇北王:「请镇北王放回小王的侍女。我们契约已定,镇北王可自行退去,不会遭受任何攻击。」
                    楚北捷不言,低头再看娉婷。
                    放回?
                    松手,送她下马。简单的动作,楚北捷做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越圈越紧。
                    恨她,天上地下,无人比她更大胆狂妄。
                    咬牙切齿,纵使将天下酷刑加诸其身,把她囚在身边折磨一辈子,也不足平心中之愤恨。
                    


                    36楼2006-06-22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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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是敬安王府的人,再说,你能走到那去?大王追捕敬安王府众人的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楚北捷也不会放过你。」
                      「我自有安排。」
                      隐藏在心底多日的郁闷渴望着爆发出来,冬灼愤然:「我知道少爷疑你。我去和少爷说。」
                      「不许去。」
                      「我憋不住了,这是少爷不对。他这样,跟灭我们王府的大王有什么两样?」
                      「站住!」娉婷扯住他,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少爷疑得对。」
                      冬灼愣住,茫然地皱眉:「你说什么?我不信你对王府有外心。」
                      娉婷怔了半晌,长叹一声:「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走了,对王府,对少爷,对我,都是好事。少爷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不能帮他,也不能老让他心烦。」
                      「你怎么会让少爷心烦?」
                      「冬灼呀……」娉婷温柔地看着他,苦涩地笑笑:「论功劳,少爷不能怠慢我;论疑心,少爷不能放松我。王府踪迹最需要隐秘的时候,他又不敢关我,又不敢害我,还不敢让我伤心。唉,我都替少爷焦心呢。」
                      「可你要是走了……」
                      「我走了,王府和我再没有瓜葛。你们的下落我一概不知,想泄密也泄不了。」
                      冬灼还是摇头:「不行。你这样,不等于说少爷忘恩负义,逼迫功臣?」
                      娉婷发亮的眼睛眨眨:「所以我才要你帮忙呀。我要偷偷的走,不让少爷知道的离开。」
                      「不不,我瞒不过少爷的。」
                      「你当然瞒不过少爷,但少爷会瞒你。打赌吧,他若知道我们的事,不但不会作声,还会暗中安排方便。」
                      「我真弄不懂你们!」冬灼挠头,焦躁地走来走去,霍然转身说:「帮你没问题,反正不管少爷知道不知道,这事你不该受委屈,我也不信你会出卖王府。但……你能去哪?你还病着,不如过两天……」
                      娉婷截道:「不,我今夜就要离开。」
                      她语气淡淡,冬灼却听出不可动摇的坚毅,拧起眉毛:「不告诉我你打算去哪,我绝不帮你。你在外面孤身一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能安睡。」胸前环起双手和娉婷对峙。
                      「离了这里,我就轻轻松松一人,上天入地都不是问题。你也知道许多人在寻我,我怎能把踪迹告诉你这青涩的小子?不过打算去的方位……」娉婷附耳,轻声道:「北方。」
                      北方的春天,是否比这里来得晚?
                      昔日在太子府,好友阳凤曾悄悄说过那值得向往的地方,北国的草原一望无际,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低头摔着尾巴,偶而一匹发足狂奔,则全部都会跟着奔跑起来,轰轰的蹄声像地要裂开一样。
                      归乐不能待,东林更是龙潭虎穴。
                      不如,北漠。
                      极目远方,红日初起。娉婷深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她倦了太久,连筋骨也疏散许多,困在狭小的阴暗圈子里,看不见天日,忽然深深的怀念起那个胆大包天,借王后诬陷而不顾一切远逃北漠的好友。
                      阳凤的笑脸,定比当初灿烂吧。


                      41楼2006-06-2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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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青绿的草原似乎也不能成为娉婷的世外桃源。四更,拂晓时刻,窗前静静伫立的身影带着说不出的疲倦。
                        阳光下的鸟语花香在夜色中失了踪影,若隐若现的烛光中看去,摇曳的花枝更像现实可怕的利爪,正在寻觅猎物。
                        阳凤的夫君已经踏上征途,娉婷在深府中,也听见奴婢们窃窃私语大将军离去时的威武豪迈,那又是钦佩又是期待的语气中,含着几分对战果不安的揣测?
                        别去想。
                        娉婷摇头,视线从黑暗中看不清原面目的花树转到天上的明月,却蓦然痴立。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低沉的嗓音,是那个人,对月,不负。心霍霍狂跳起来,忙用手按着,咬住唇。
                        别去想,却不争气的恨,对月起誓的时候,其实你欺了我,我负了你。
                        暗自神伤,远处却有点点的亮光闪动,娉婷定眼看去,一盏小红灯笼从远至近,离她数十步时才看清楚来人。
                        「怎么还没睡?」
                        阳凤不料窗前有人,诧异地住了脚,笑道:「该我问你呢,怎么还不睡?难不成我这主人招待不周,哪里不合你的意?」
                        娉婷转出房门,扫一眼阳凤身后打灯陪伴的侍女,轻笑着携了阳凤的手入房。
                        「许久不曾好好说话,今夜我这客人留主吧。」
                        两人像从前般亲密地挤在床上,娉婷低声问:「这么晚还上香祈祷?」
                        「他去了几天,我晚晚都睡不着。」阳凤有几分倦意,轻轻叹了一声,靠在枕上,用半边脸儿摩挲滑腻的锦缎枕巾,带着小女儿般的娇憨瞅瞅娉婷:「你可不许笑话我。」
                        娉婷却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瞥她一眼,也不作声。
                        「说了不许笑。」阳凤见她笑,直起腰来拧了她一把。
                        「想念夫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我笑笑又何妨?听说大将军出征前被将军夫人缠得急了,许诺每日都写家书,可有此事?」
                        阳凤嫩白的脸腾地红了一片:「你还笑?你还笑,我便回房去了。」
                        可娉婷仍抿着唇笑,阳凤没有法子,恶狠狠横她一眼,便又躺下。
                        清脆的低笑在房中流动,像山中悦耳的泉水滴淌。
                        两人彷佛回到从前,畅快地笑了一回,阳凤却又叹了口气道:「自从当了将军夫人,我再没有这样笑过。」
                        一句话把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都收到记忆的口袋中去,娉婷情不自禁收了笑意,垂首不语。
                        阳凤犹豫许久,方轻轻问:「这次出征,他们会在沙场上碰面吗?」
                        最不愿谈及的问题终于触及,屋中的空气凝重起来。
                        阳凤似不愿面对娉婷,翻身把脸朝向墙边,又问:「他们若相遇,谁胜?」
                        「兵家无常,胜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我……我不知道。」
                        阳凤片刻沉默,方沉声再问:「不问天时地利人和,只以将帅之才而论,则尹与楚北捷,谁胜?」
                        娉婷还是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花枝上:「你真是……要我怎么答?楚北捷是东林猛将,行军征战自有一套。你夫君也是北漠名将,我尚未见识,怎能给你答案?」她想让唇边泛起一个足以让阳凤宽心的微笑,却用尽千钧之力也挤不出一点笑意。
                        窗外明月,你不该如此无情,见证情人间的蜜语,又无动于衷看沙场上斑斑血迹。
                        烛心发出滋滋声,娉婷转头去看那蜡烛,风却忽然从窗外不速之客般掠过。
                        烛光微微晃动,猛然亮了许多,随之一闪,灭了。
                        片刻的寂静中,黑夜像沉重的幕一样向他们压过来。
                        「娉婷……」阳凤黯然道:「你不肯实言相告?」
                        娉婷一惊,手撑着枕边坐起来,急道:「阳凤,何出此言?」
                        阳凤面朝里躺着,只是沉默。娉婷见她香肩颤动,似在强忍哭泣,忙道:「你别哭,征战大事,不是我们可以作主的,上天一定保佑你夫君平安归来。阳凤,你……你不是说我们都不管吗?」
                        阳凤双肩颤得越发厉害,她向来从容镇定,不曾如此失态,娉婷不由着急,柔声劝着,跪到阳凤身边要将她翻过身来面对自己。
                        阳凤蓦然自己坐了起来,偏头看娉婷一眼,双颊上尽是泪痕。
                        娉婷惊疑未定,轻轻唤:「阳凤?」
                        阳凤不答,动作却分外快速地下了床,当即双膝一软,向娉婷跪倒。
                        娉婷更是惊讶,跳下床拉起阳凤,急问:「你这是为何?」
                        


                        45楼2006-06-2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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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北漠王笑道:「东林王忽然昏迷,东林王族一定大乱,光是为了镇服东林内部蠢蠢欲动想争夺王位的各派,楚北捷就不得不领兵回到东林去。」他笑了一会,似乎想起旁事,叹了一声。
                          阳凤不解,娉婷却明白过来,微微一笑:「大王忽然感叹,恐怕是在叹这药效力为何竟让人哭笑不得,只昏迷十几天就苏醒过来。如果有一种可以躲过检验而又可以致人于死的毒药,让东林王一命呜呼,岂不一劳永逸?」她说中北漠王心思,毫不显得意之态,反而幽幽叹道:「我费了不少心血,不断改良配方,却还是无法使它取人性命,否则归乐就不会被东林屡屡侵犯。也许天意如此吧,如果真配出这样一种毒药,从此哪国的权贵都不能安寝了。」
                          阳凤听在耳里,想起正在堪布浴血奋战的则尹,心生感触,微不可闻地轻声道:「世人皆好杀戮,这是何苦?」
                          北漠王到底是大王,最为实际,很快转回正题:「配好迷药后,我会立即命人交给我方的人,好择机对东林王下药。不过配药加上路程来回需要时间,堪布现在岌岌可危,小姐有何建议?」
                          「大王考虑得很对。」娉婷料到北漠王会有此问,好整以暇道:「我们应该一边派人对东林军散发谣言,说东林王族内斗,东林王病危,谣言一旦传入楚北捷耳中,楚北捷开始不会在意,但一定会派人回东林打听消息,这样可以保证东林王昏迷的消息早日传递到东林军中,逼楚北捷回军。」
                          北漠王双眼射出欣赏目光,赞道:「小姐果然厉害,思考周全,攻敌攻心。」
                          「大王过奖了。」娉婷敛眉垂眼,不卑不亢,淡淡道:「另一边,万一让东林突破堪布防线,敌军将会势如破竹向北崖里进发,到时候恐怕东林王的任何消息都无法阻挡楚北捷的劲骑。所以,必须派遣可以对抗楚北捷的人守卫堪布,让楚北捷觉得要攻进北崖里并不是短期内可以办到的事情。」
                          「除了小姐,再难找到一个更适合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北漠王哪会迟疑,取过早准备好的兵符王令,走下台阶,双手递上兵符王令。北漠王凝视面前这个即将接掌北漠边疆最高军权,看起来柔弱万分的女子,沉声道:「小姐好自保重,北漠就看小姐的了。」
                          阳凤深深吸进一口清冷的口气,走到娉婷身旁:「我会给则尹手写书信一封,向他说明关于你的事。有他在,你不会遇上将士不服新帅的头疼事。」
                          娉婷手持兵符王令,不语独立,心已飞往远方刀光剑影的堪布。怎能不感慨,即将与楚北捷再遇,这次,会隔着千军万马、血迹斑斑的战场――对垒。


                          一天后,迷药已经炼制妥当。娉婷也不再次进宫,直接将迷药交给阳凤,交代了用法,嘱咐道:「不要弄错了,只有迷倒一个人的剂量。」
                          阳凤小心翼翼接过,不解地问:「怎么不多配两剂,万一出错,那就什么都完了。」
                          娉婷高深莫测一笑:「我有自己的道理,你不用问,能潜伏进敌国君主身边的都是智勇双全的人物,绝不会鲁莽行事浪费药剂,放心好了。」
                          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阳凤也安心下来,将迷药贴身藏好,道:「我一会入宫将迷药亲自交给大王。护送你的车队随时待命出发,只等你的决定。」她从袖中取出一封盖了上将军府的戳印的信笺,交到娉婷手里:「这信你收好,见到则尹的时候交给他。」
                          「你将我的事情都写在上面了。」
                          「让他知道全部情况会比较好,也方便你指挥大军。」阳凤见娉婷漆黑的眸子中隐隐藏了狡黠笑意,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云,警告道:「不许偷看,里面除了说你的事,剩下的是夫妻间的私话,小女孩儿也看不懂。」
                          娉婷笑道:「既然看不懂,看看又何妨。」见阳凤跺脚,摇头啧啧道:「亏你还是上将军夫人呢,怎么不知道要心怀城府,倒被我一激就激出来了。我身负重任,要上战场厮杀去了,吩咐护送的车队这就上路吧。」说罢跨出房门。
                          「娉婷!」
                          「怎么?」娉婷转身,心中暗暗叫苦,好不容易装出一副潇洒模样出征对抗楚北捷,如果阳凤这个时候演一出泪眼告别,那可会招惹得连她也要忍不住哭起来。
                          被人知道新主帅红着眼圈上路,北漠大军怎会心服?
                          


                          48楼2006-06-22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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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尹正等她这一句,伸手道:「小姐请坐。」
                            两人各自坐下,则尹神色一整,沉声道:「十三天前我军退到堪布,楚北捷率兵倾力围攻,幸亏堪布城墙高厚,易守难攻,众将士拼死反击,才屡次击退东林军。不过东林军毕竟有兵力上的优势,连我也没有可以将他们完全击溃的把握。楚北捷不愧是名将,屡次识破我方的惑敌之术。」
                            「我有一事需向上将军请教,希望上将军不要介意。」娉婷淡淡问:「北漠边城防守向来严密,又有上将军亲自坐镇,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日内连被攻破几道防线,竟被迫退到堪布这最后一道关卡。」
                            则尹一愣,目光转厉,直视娉婷,见娉婷晶莹眸子丝毫不露怯意,方仰天长叹一声,肃然道:「要不是阳凤多次向我提起她的闺中好友为人,我一定认为小姐这个问题是想对我施下马威。唉,小姐的问题的确一针见血,我军一败涂地,被迫困守堪布,并不在于敌众我寡。这次东林军号称十万兵马,真正的数目不超过七万。失败的原因在于主帅。」
                            则尹没有注意娉婷脸上的异色,站起来低头凝视案台上的堪布地图,露出回忆的神色:「则尹也算北漠数得出名号的沙场老将,可遇上楚北捷,才知道什么是名将风范。他屡次识破我方的惑敌之术,身先士卒,武艺高强。第一次交锋时,他亲自叫阵,当着双方大军面前三招砍杀我手下第一勇将蒙初,震慑三军,让所有人目睹他君临天下的剑术。自此楚北捷不可战胜的形象深深打击我军军心,导致节节溃败。」
                            娉婷从他话中听出北漠军对楚北捷的恐惧,不禁遥想楚北捷在千军万马前悠然三招击杀北漠大将的丰姿,默然片刻才回过神来,安慰道:「将军千万不要灰心。楚北捷虽然本事,不是也被将军挡在堪布城墙外十三天?」
                            则尹没有立即接话,半天才道:「我刚刚进门前已经看过阳凤亲手写的信笺,小姐既然对楚北捷深深有认识,应该比我更明白目前是怎样一个形势。现在大家都知道只要堪布被攻破,东林军将长驱直入直捣都城北崖里,那我们都会成为亡国奴,所以被楚北捷一战击溃的军心才得以稳定,人人都拼死奋战。」
                            「上将军想得很对,」娉婷点头道:「堪布现在达到军心最盛的程度,也是各种防守优势调整到最高的时候。如果凭现在的优势依然无法击退东林军,那东林军迟早会攻占堪布。」沙场对阵和王府内斗智是完全两回事,后者娉婷或者有能力一比,前者却和对手差了几个级数,想到楚北捷具备身为名将所需要的一切因素,而她却要带领一群被楚北捷吓破胆的濒败之兵对抗,娉婷也不能不在心内长叹。
                            但隐隐中又觉得骄傲,轮征战沙场,天下间又有谁能比得上楚北捷?
                            胡思乱想一回,才蓦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则尹正和她讨论军情,只得收敛心神,装出主帅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从容仪态。
                            娉婷三言两语道破则尹心中忧虑的事实,让则尹不得不多看她几眼,赞同地说:「小姐所言极是。楚北捷头几天试过强攻,双方都伤亡惨重,从第十天开始,东林军按兵不动,毫无动静。我看他是想等我军军心涣散时才挥军进攻,好减少东林军的伤亡。」
                            「不,」娉婷抿唇,蹙眉不语,很快又抬起头来,脸色转严,一字一顿道:「如果楚北捷停止攻城,他一定已经想到更好的办法攻占堪布。以他的心计手段,使出来的手段一定雷霆万钧,诡异至不可猜测,能迅速瓦解堪布城内的防守。」
                            则尹露出怀疑的神色:「能有这样的事?」
                            娉婷先不解释这个,转移话题问:「我军可有派出探子查看东林军动态?」
                            「不断派出探子。但楚北捷对这方面非常注意,经常派遣大量士兵扫荡他们营地附近,探子无法久留,只知道敌军大致上没有移动。」则尹叹气道:「凡是冒险潜伏进去试图刺探多一点情报的探子,没有一个回来。」
                            「这就对了,因为楚北捷正在暗中实施他的计画。」娉婷思索着道:「上将军,我的身份和取代主帅之位的事,暂时只让高级将领知道,莫让消息外传。」
                            则尹痛快答道:「小姐放心,今天来见小姐的都是我的心腹亲信,也只有他们知道小姐是大王新派的主帅。另外,小姐的身份在堪布只有则尹和护送小姐来的若韩知道,我们只用小姐称呼。这些大王已经在日前送来的王令中说清楚了。」他身为北漠上将军,一直称呼娉婷为小姐,自然有原因。
                            


                            50楼2006-06-22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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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魂,少爷说得没错,她已经离魂。无处安家,芳魂盼着随风而起,到千里之外的镇北王府,再摸一摸蒙上尘埃的古琴,弹一曲英雄佳人。
                              可惜山风不肯如人意,只吹乱她的发鬓,吹不动她孤零零的魂魄。
                              「百年如梦,这个梦真长啊,」站在风中,娉婷轻声喃喃;「苦透了……」
                              则尹正领兵潜向他所在的地方,血色将染红天边。
                              若韩则也许在毁索道。
                              明悟来的无情――一切已无可挽回。
                              也许她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可以挽回。
                              想想也可笑,定下计策后,她这个主帅彷佛已经没有多大的用处,只剩胡思乱想的空儿。两个时辰后,该是则尹截到楚北捷的时候。
                              若楚北捷被俘,他一定恨她入骨。
                              但他神勇盖世,也许会逃去。心突突跳起来,彷佛为他逃去喝彩似的。但他还是会恨她入骨。
                              一阵心灰意冷。
                              若楚北捷战死……娉婷一直避免想这个,但又忍不住折磨自己似的想。
                              「你活,我自然活着,你死,我也陪你一道死。」依稀是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她在楚北捷怀里,温柔得像要化成水。
                              娉婷咬着唇微笑,若楚北捷死了,最好不过,便把命赔给他吧。
                              「便把命给你吧。」不经意吐出几个字,才惊觉自己快痴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营地的草地上,让来来往往走过营地那几个留下负责保护主帅的亲兵惊讶地瞅着。
                              临时改了尺寸,衬出不盈一握纤腰的战袍沾上细灰。娉婷站起来,暗叹自己又走了神。
                              「杀啊!」
                              「杀杀杀!」
                              未回到帅帐外,蓦然杀声震天。
                              娉婷吃了一惊,猛地转身,漆黑眸子蓦然瞪大。
                              东林军!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杀啊!活抓敌帅!」
                              「王爷有令,敌军将领要生擒!」
                              楚北捷的帅旗在营地外围出现,林中连绵不绝冲出东林兵。
                              血光满天。
                              「保护主帅!保护主帅!」留守的亲兵奋力迎战,无奈大部分兵力早跟随则尹而去,哪抵挡得过如狼似虎人数多上几倍的东林军。
                              亲兵们浑身浴血,手持宝剑簇拥过来:「帅营保不住了!小姐快上马!」
                              保不住?
                              输了,她输给了楚北捷,兵败如山倒。
                              她到底还是输了。
                              娉婷瞪大眼睛,昏昏沉沉,被众人拼死送上骏马。一张被鲜血和尘掩住的脸跳进她的眼帘:「小姐!帅营抵不住了!快跑!快跑!」
                              要将人震聋的狂吼和士兵们临死前凄厉的惨叫同时传入耳内,娉婷终于醒觉过来。
                              「抽鞭,跑!跑啊!」
                              满耳都是声音,血光染红漆黑眸子。亲兵们将娉婷送上马,自返身与已经杀入帅营的敌人肉搏。
                              「啊!」又是一声惨叫。
                              娉婷转头,惊惶的视线碰上一道叫人停住呼吸的眼神。
                              楚北捷骑着马,就在营外,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冷冷看他轻易破敌军帅营的战绩。
                              北捷,你要杀我?
                              目光相遇,娉婷已经心碎了。她从不知心可以碎得如此轻易,没个声响,化成千万瓣。
                              泪眼婆娑中,楚北捷正策马越过营地边缘的围栏,娉婷骤然惊觉。
                              下意识地,她勒转马头,挥鞭。
                              跑吧跑吧,在百里茂林中狂奔,逃开这人,再不要相见。
                              这感觉如此熟悉,像当日羊肠绝崖的重演。
                              同样肝胆俱裂,心痛似绞。
                              「娉婷!」身后传来楚北捷的吼声。
                              娉婷闭上眼睛,抽鞭,风呼呼刮在嫩白的双颊上。
                              别追,已经无可挽回,没什么可以挽回。白娉婷已离魂,魂回不了昔日的敬安王府,也回不了你的镇北王府。
                              我们对月起誓,永不相负。
                              泪水模糊双眼,婆娑中,依稀看见往日一个温柔的笑容。
                              永不,永不,相负。
                              原来一心一意,这般难。
                              挥鞭,再挥鞭!不顾刮得脸生疼的风,只要逃出他的眼帘,逃出他呼吸的天地。
                              身后马蹄声仍在,楚北捷在追。
                              娉婷疯了似的,只管前冲。
                              两人两骑,在黄昏的淡红色中争持不下,穿过茂密的丛林,直冲典青峰顶。
                              失去理智的策马狂奔彷佛持续了一个轮回,娉婷再次举起手中的鞭,骏马猛然嘶叫一声,人立起来,将娉婷摔下马来。
                              「小心!」楚北捷的吼叫传来。
                              娉婷重重摔在草地上,一阵头昏眼花,强咬着牙站起来,终于发现骏马为何忽然刹步。前面竟是深不可测的断崖。
                              


                              58楼2006-06-22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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