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和湛风仍在那片桃林里,两人躺在一地的落花上,彼此都没有任何言语。被湛风牢牢锁在怀里的离难得的很温顺,不说一句话也不挣扎,就那么任由湛风抱着。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此时此刻复杂纷乱的情绪,但有一点他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他依然爱着湛风。
十六年来,他以为他可以放下,但实际上心底深处有关湛风的记忆实在太庞大,宛若枝叶错综纠缠的参天古树,根早已牢牢扎进了心的最深处,若想连根拔起必定会撕破血肉,让心支离破碎。那四年间的一切不见得都历历在目,但只需要一个即便很苍白的提醒,就能让所有的景象如昨天才发生,如昨天依然停留在此地,横贯在心里,怎么也挪不走。那么,怎么能忘?
只要看到湛风,只要听到湛风在他耳畔反复唤他的名字,那些过往的记忆便会如涟漪一般一圈圈荡开在他心底那片静谧的湖里,仿佛带着刺目的光华,如无形的手般拉扯着那些无声的细节,冲破光暗,冲破天地,冲破回忆,冲破彼此。那么,怎么能忘?
天将明未明时下了小雨,雨丝如烟,袅袅绕绕。
“冷吗?”湛风看向离,收紧了手臂,让两人的身躯贴的更近。他有些惭愧,昨夜离的衣衫被他撕了开,如今只能松松散散地穿在身上,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御寒的样子。
离摇摇头,一直定格在远处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飘渺,就像被雨打湿的雾,“湛风,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也下着这样的雨,被雨雾笼罩的山看上去很空很远,像是淡青色的雾。梦里的你也会一声声唤我‘离’,听得我好像心都要裂成碎片。梦里你依然伤了我,我依然选择了离开你。那场梦我没有做完便醒了,我不知道梦里的我是不是会回到你身边与你重新开始纠缠,但是我想告诉你,现实里的我,不愿意。”
“离……”湛风哑着声音唤他,一向冷酷的表情带了几分软弱的味道。
“湛风,面对你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坦白过,我承认,我爱你,可是爱你曾让我精疲力尽遍体鳞伤。那时我以为,爱情像战场,只要努力去拼总会有好结果,但是你让我明白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是以卵击石,越挣扎身上的束缚就会越紧,越斗越疼,如困兽之挣。我累了,所以离开。湛风,对我而言过去和现在是两个世界,我不想回去,就算你强迫也没有用。”
湛风的呼吸因为离的话而明显急促了起来,他用尽力气将离箍在怀里,声音强势却也带着几分受伤,“不可能,离,有些人一旦纠缠上就注定得是一辈子,至死方休。”
离闻言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平静,“为什么不是濯辰?湛风,你爱的不是他吗?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爱了我?”
湛风僵了僵,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闷,“我不知道。发现爱了是在最近这短时间,当我发现爱上时也曾试图追溯过往,试图发现到底是哪一年哪一天哪一刻爱上了你,我一遍遍追溯,最后,我想,大概在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爱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爱你,遇到你之前我明明曾经那么喜欢小辰身上的温暖,可为什么最终却爱上你这个冰冷的家伙?和小辰在一起时我想让他温暖我,可和你在一起时我想温暖你,你总是那么凉,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
离笑了起来,吃吃笑着,笑得像在雨中绽放的花,灿烂却脆弱,像蝴蝶单薄纤弱的翅,一折便会断掉。湛风看着他的笑容,心疼般握住他冰凉的指与他十指相扣,额头相触,“离,跟我回去,我们重新来过。”
离的笑意散了,静静看着湛风,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湛风,你知道我是冷血自私的人,但如果这世上有个人是我哪怕自己痛苦也无论如何不愿不忍伤害的,那就是云洛。”
“我杀了他。”湛风眼中带了狠绝。
离摇头,“不行,姑且不论我不会让你杀他,只凭一点你就不可以。”
“什么?”湛风不以为然。
离看着湛风的眼睛,一字一顿,“虎毒不食子。”
湛风怔住了,一脸不明所以,似乎离说了多么让人难以理解的话。离也不再绕弯子,“云洛的生母叫云珂,她的长相与濯辰公子有几分相似,当初要我去杀濯辰的就是她,她那时刚刚生下云洛不到一年,听说了你和濯辰公子的纠纠缠缠后妒火中烧,一心想要濯辰的命。”
“我不记得……”湛风的表情有些迷茫,“二十二年前,好像是有过极混乱的一段时间,那时候小辰离开了我,我觉得空虚,所以过得很荒唐,男女不忌,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过一个叫云珂的女人。”
“所以说你欠了云洛,你是他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离想起十多年前初见时的云洛,小小的孩子有些怯怯地拉他的衣角,问他“你是我爹爹吗?”时眼中闪烁着希冀,看得他心疼。
“就算我欠了他,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他。”湛风凑过去吻了吻离的眼睛,“我们蹉跎了二十年的岁月,一个十六年已让我精疲力尽,我熬不起再一个十六年。离,别怪我。”说着,飞速点了离的穴道,然后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离的肩上,抱起离,在离的发迹落下轻吻,“我们都是自私的,我痛苦或者他痛苦,这不需要选择。相信我,离,这次我会用爱来当锁链,让你再也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