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终于明白,为什么往年的火把节,眼睛都无法承受火的灼热和光亮。
他看错了地方,火把节是要透过火光看人的。
以前一无所有,现在,好像拥有一切了。
两人赶到西山坝子上时,篝火晚会已经开始了。人们围着几个巨大的主火把尽情的唱歌跳舞。金俊秀从未经历过火把节,瞅着一切都是新鲜的。他站在山头眺望坝下的村村寨寨,一片片的火光汇成流动的光带,蜿蜒在山峦之间,群星都黯然失色了。
火光冲天,夜白如昼。
“看什么呢?快下来。”
耳边一阵柔软的热气,痒得金俊秀禁不住伸手去抓。
理发师脸上溢出几分宠爱,“别抓,耳廓那儿本来就很糙了还抓。”
俊秀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三儿,咱们什么时候上的坝子?”
“傻了啊,上来好久了。”
“是吗?”怎么觉得还应该在坝下呢。
篝火中央有人看到理发店的三哥,大声喊道:“三哥三哥!来唱一个吧!唱一个!”
众人的目光霎时聚焦在理发师身上,一时群情激昂,集体高呼三哥来一个!
理发师被众人哄得有些无措,尴尬地摇头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唱歌,众人哪里依他,越是推辞,呼声就越大。
金俊秀看着额头微微冒汗的理发师,极认真的问:“你不会唱歌?”
理发师窘迫地点头,“会吓死人的,以后再也没人进我的店了。”
“那么严重?不用担心,有我呢!我替你!”
“啥?俊—”
这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金俊秀已经甩开膀子,大步流星地跨进人群里了。
理发师被拦在圈外,看不见金俊秀却能用耳朵仔细的听。
他觉得那歌声很特别,像极了家乡的船歌,梦里枕河的美,悠扬又纯净。
金俊秀被拗着唱了三首歌才被放出人群。
兴高采烈地喊:“三儿!”
人呢,不见了。
“三儿?”
还是没人应他。
金俊秀站在最近的篝火边找了一圈又一圈,到第四遍的时候,他确信他的理发师不见了。
他跑着经过每一个篝火群,看见熟人便问有没有见到理发师三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疑惑和迷茫。十五分钟后,金俊秀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抬头只见一弯玄月升上东山,德天瀑布的落水声哗啦啦地撞进耳朵里。
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气躁。
要走好歹也知会一声啊……
忽然,离着自己不远处的蕨草丛里冒出几个人头来,金俊秀眯起眼睛,借着月光细看——是毛头!
毛头带着那几个流氓小弟攒在一起,贼眉鼠眼,鬼鬼祟祟。
金俊秀心头一紧,脸都变了颜色……接着,脑子里的种种念头和幻景翻腾起伏,心头的不安渐渐变成恐惧,最后变成无法抑制的愤怒。他噌地蹿出蕨草丛,在人堆里一把拎起毛头的衣襟,转身把人撞在冷硬的石头上,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单细狭长的眼睛冒着阴森森的戾气。
他一手卡住毛头的喉咙,一手握着松枝杈子,那杈尖儿正对着毛头的眼睛。
金俊秀看着脸色已经泛紫的毛头,一字一顿地说:“三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