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晦明中传来了一个名字,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名字,似天光穿过岩石缝隙,将游荡在漆黑洞穴里的我拉回现实。菱纱,还有紫英,毫无惧色地与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对峙着。“韩菱纱,你如此执迷不悟,难道想跟玄霄一样自甘沉沦,坠入魔道?”
“玄女娘娘高看了菱纱,也小看了菱纱。无论神道、魔道,无非是把自己置于芸芸众生之上,以掌控别人的生死为乐事。要入你们口口声声说的那个‘道’,就得抛却七情六欲,把自己变得与受人供奉的泥佣一般麻木不仁。人生虽短,万物有情,菱纱只愿生生世世轮回在这万丈红尘中,享受神魔根本无法体会的凡间真情趣。若是心如朽木,无情无欲无悲无喜,纵然与天地同寿又有何趣?这样的道,菱纱我敬谢不敏。”
“逆天改命,必遭天遣,你难道不知?”
“天遣?哈哈,我韩氏一族受的天遣还少吗?当我知道了族人短寿的真相后,立即赶回村里将此事禀告族长,族长又将全族人召集到祠堂,让我详细说明事情的原委。最后,族长问大家,为了儿孙后代,是否从此改弦更张。想听听我的族人是怎么回答的吗?上至三旬‘老翁’,下至三尺孩童,全族老幼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让那些活着时刮尽民脂民膏的权贵们死后还舒舒服服躺在无数金银珠宝上,却眼看着遍地灾民奄奄待毙而无动于衷,只是空洞地拿“天道”二字来搪塞,这岂是我韩氏所为?天道不公,这是多少蝼蚁般卑微的凡人垂死的呼喊!为了给绝境中挣扎的百姓谋一条存活之路,韩氏全族甘愿承受任何天遣。”
菱纱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说出来的话却像狂涛拍岸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紫英了然地点点头,跨前一步,与菱纱紧靠在一起, 神情肃穆中透着坚毅:“玄女娘娘,恕紫英直言,菱纱虽然言语有些过激,却并无不当。我曾经也以为,天地不仁,任由万物自由生存,这是我等修仙之人必须遵从的天道。向掌门借取水灵珠挽救月牙村,被掌门斥责,我当时也以为自己真的错了,却不知错在哪里。跟菱纱她们一起闯荡九州四海,学会了用心去感受世间种种磨难,我渐渐明白,错的是以往所坚守的理念,而我心中尚未泯灭的良知终究是对的。
菱纱说的好,世上出了无道昏君,上天就要降下灾祸示警,受难的却总是无辜百姓。洪水滔滔,无数生灵遭受灭顶之灾,万顷良田被毁,百姓流离失所客死异乡;天下大旱,赤地千里,上苍却不肯降下一滴甘霖,任由百姓求生无路易子而食。而你们所惩戒的昏君,照样高卧庙堂,锦衣玉食,忘形于三千粉黛之中。
就如此次,琼华派为一己私欲屠戮幻冥界,为此受责罚也是固所应当,慕容紫英身为琼华弟子,决不置身事外,甘愿以身就刑。可是这些普通的弟子,他们有什么罪?他们舍生忘死只是为了让人世免遭妖界涂炭,哪里知道其中另有曲折?玄女娘娘尊享琼华虔心供奉数百年,却不曾有过丝毫警示,非要等血流成河大错已然无法挽回才肯现出法身,这样的天道,如何让人信服?即便琼华有过,连累众弟子必须受到天遣,可山下百姓何辜,要遭受天火焚身之祸?天道何存,紫英实实不解。”
我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望着傲然挺立的紫英和菱纱。菱纱变了,紫英也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紫英了,但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他与她。菱纱挽起紫英的手臂,轻柔地唤道:“紫英……”紫英侧过头,微微颔首。他,在向菱纱微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紫英露出笑容,不禁看得有些出神。旁边的静怡轻叹了一声:“原来,他笑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