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但为君故(139)
路明非平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他睁不开眼。杜登博士正在调试一台复杂的仪器，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会有点疼，"杜登博士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催眠药物会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你的血液，你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意识模糊，然后进入深度梦境。"
路明非感觉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手臂内侧，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放松，"路麟城站在一旁，罕见地戴上了眼镜，"越紧张药物起效越慢。"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药物开始起作用，天花板上的灯光逐渐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他想起小时候发烧到四十度，乔薇尼背着他去医院的情景。那时候母亲的肩膀那么宽厚，让他觉得无比安全。
"记住，在梦境中保持清醒，"杜登博士的声音越来越远，"找到那个寄生体，杀死他..."
世界陷入黑暗。
***
当路明非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站在叔叔家的客厅里。窗外下着雨，雨滴打在防盗窗上发出哒哒的响声。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橙子，电视里正在播放《猫和老鼠》。
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高中时代的周末下午，父母"出国工作"后，他被寄养在叔叔家的日子。
"哥哥终于醒了。"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
路明非猛地转身，看见路鸣泽坐在餐桌旁，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小西装，正用叉子叉起一块橙子送进嘴里。男孩的嘴角沾着橙汁，笑容天真无邪。
"这是哪里？"路明非下意识地问，随即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问题是为什么梦境会从这里开始。
"我们的家啊，"路鸣泽歪着头，"或者说，哥哥记忆中最像家的地方。"
路明非环顾四周，每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了记忆中的场景——墙上的老式挂钟、冰箱上婶婶收集的超市积分贴纸、甚至角落里那台他用来打游戏的二手电脑。
"杜登博士说这是我的识海，"路明非试探着说，"那你也只是我意识的一部分？"
路鸣泽放下叉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他的眼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像是熔化的黄金。
"哥哥还是这么天真，"路鸣泽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如果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那谁在和你做交易？谁借给你力量杀死赫尔佐格？谁救了陈墨瞳那么多次？"
路明非感到一阵眩晕。这个空间给他的感觉太真实了，他能闻到橙子的清香，能感受到窗外飘进来的雨雾的湿气。如果这真是他的意识世界，为什么他无法控制？
"别费心想了，"路鸣泽跳下椅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这里是你的意识，但也是我的领域。我们共享这个空间，就像我们共享那具身体。"
路明非突然冲向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当他转身时，路鸣泽已经站在他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仰着小脸看他。
"要杀我么？"路鸣泽轻声问，"就像你答应路麟城的那样？"
路明非握刀的手在颤抖。面前的孩子看起来那么脆弱，脖颈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但他知道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怎样可怕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路明非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为什么选中我？"
路鸣泽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阳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将整个客厅染成血色。
"我不是选中了你，哥哥，"路鸣泽背对着他说，"我就是你。"
***
避风港外，雪原上的战斗已经打响。
楚子航站在气垫船顶部，蜘蛛切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远处的地平线上，数十辆雪地车正呈扇形逼近，车顶的重机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布宁放下望远镜，"他们找到入口了。"
苏恩曦咬着棒棒糖，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不止他们，汉高的混血种家族也在往这边赶。BBC刚刚报道说俄罗斯国防部派出了一个装甲营。"
楚子航皱眉："为什么军方会介入？"
"末日派和俄罗斯政府有秘密协议，"苏恩曦头也不抬，"这个避风港能存在这么多年，背后没有大国支持是不可能的。现在各方势力都想要路明非——"
她的话被爆炸声打断。一枚火箭弹在距离气垫船百米处爆炸，冲击波震得船体剧烈摇晃。
"他们发现我们了！"布宁大吼，"启动引擎！"
楚子航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黄金瞳在雪光中格外明亮，视线穿过纷飞的雪片，锁定在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卡塞尔学院的制服，暗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诺诺？"楚子航喃喃自语。
***
路麟城站在最终圣所的监控屏幕前，看着外部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雪原上已经布满了车辆和武装人员，不时有火光腾起。委员会的其他成员聚集在他身后，低声讨论着对策。
"执行部的先锋队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一名技术员报告，"他们带着'钥匙'，尼伯龙根的边界正在弱化。"
路麟城面无表情："路明非那边情况如何？"
"脑电波显示他已经进入深度催眠状态，"杜登博士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但波动非常剧烈，像是正在经历激烈的对抗。"
路麟城转向委员会成员："启动'方舟'计划，把所有研究资料和胚胎样本转移到地下掩体。"
"那避风港的居民怎么办？"一位年迈的委员问。
路麟城的眼神冷了下来："优先保证'种子'的安全。必要时候，可以放弃外围防御。"
他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画面中，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小男孩被卡塞尔学院的专员抱在怀里，男孩的双眼是纯粹的金色，正凝视着摄像头，仿佛能透过屏幕与他对视。
那是"钥匙"，能够打开任何尼伯龙根大门的特殊混血种。
路麟城转身走向电梯，按下了通往最底层的按钮。电梯门关闭前，他听见避风港的警报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
路明非站在阳台上，与路鸣泽并肩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从这个角度，能俯瞰整个滨海市的灯火。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路鸣泽忽然问。
路明非点头："在电影院，看《机器人总动员》的那天。"
"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路鸣泽轻声说，"但你总是不愿意相信。"
路明非握紧了拳头："你一直在利用我。"
"利用？"路鸣泽笑了，"是谁一次次救你于危难？是谁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你力量？路麟城说我是寄生体，可真正寄生在你意识里的是他们灌输给你的谎言。"
路明非感到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记忆。阳台的栏杆开始扭曲变形，远处的城市灯光变成了跳动的火焰。
"看，他们要进来了。"路鸣泽指着天空。
路明非抬头，看见漆黑的夜空中裂开了一道缝隙，如同被人用刀划开的伤口。金色的光从裂缝中渗入，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
"卡塞尔学院的'钥匙'，"路鸣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他们在强行突破这个意识空间的边界。很快，这里就不再安全了。"
路明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阳台、城市、夜空都在崩塌。最后看到的，是路鸣泽悲伤的眼神。
"记住，哥哥，"男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当你必须选择的时候，问问自己到底相信谁..."
世界陷入一片纯白。
***
乔薇尼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监控仪器的探测，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病房。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开始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血压升高！"
"脑电波活跃！"
"准备肾上腺素！"
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乔薇尼的眼睛睁开了。那是一双与路明非极为相似的眼睛，只是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金色。
她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离她最近的护士俯下身，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要...唤...醒..."
护士困惑地抬头："她说'不要唤醒'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避风港的灯光突然熄灭，随即转为暗红色的应急照明。广播系统里传来路麟城冷静的声音：
"全体人员注意，执行最终防御协议。重复，执行最终防御协议。"
乔薇尼的眼睛在红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她缓缓抬起手，抓住了护士的衣领。
"太...迟...了..."她轻声说。
***
路明非在纯白的世界中奔跑，却找不到任何边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甚至没有自己的影子。
"路鸣泽！"他大喊，"出来！"
没有回应。
路明非停下脚步，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这里真的是他的意识世界，那么寂静和空虚反映的正是他内心的状态。
他一直是孤独的，即使身边围绕着朋友和家人。
"不..."路明非跪倒在地，"不是这样的..."
一道阴影从他身后延伸出来，逐渐凝聚成人形。路明非回头，看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里，只是眼睛是纯粹的金色。
"终于面对面了，哥哥。"路鸣泽——或者说，另一个路明非微笑着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路明非声音嘶哑。
"自由。"另一个他轻声说，"和你一样。"
就在这时，纯白的空间突然剧烈震动，无数裂缝在虚空中蔓延。路明非听见了现实世界中传来的警报声、爆炸声，还有路麟城遥远的呼喊。
"他们来了，"路鸣泽伸出手，"最后的时刻到了，哥哥。是杀死我，还是..."
路明非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抬起手臂，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停住了。
"不，"他轻声说，"这不是选择。"
路鸣泽的表情凝固了。
"你一直说我们是同一个人，"路明非继续说，"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需要我的同意？为什么需要交易？"
空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裂缝中透出的金光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路鸣泽——或者说，寄居在路明非体内的那个存在——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愤怒表情。
"你以为拒绝就能改变结局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可怖，"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人类正在自相残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力量的恐惧，对你的恐惧！"
路明非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人在他的大脑中插入了一把烧红的刀。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乔薇尼抱着婴儿时的他低声哭泣的画面；路麟城站在一个巨大的青铜容器前，容器中漂浮着某个黑影；昂热校长看着他的眼神中隐藏的怜悯...
"现在你明白了么？"路鸣泽的声音在痛苦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偶然，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
路明非跪倒在地，鲜血从鼻孔和耳朵里流出。在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明非..."
他抬起头，看见乔薇尼站在光芒中，向他伸出手。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乔薇尼，而是记忆中最鲜活的模样——穿着碎花连衣裙，笑容明亮如盛夏的阳光。
"妈妈..."路明非哽咽着伸出手。
就在他们的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整个世界爆炸了。
第236章 但为君故(140)
爆炸的强光散去后，路明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断裂的青铜柱横七竖八地插在地面上，远处有火光在黑暗中跳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血腥的气味。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哥哥。"路鸣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路明非转身，看见男孩坐在一根倾斜的青铜柱上，晃荡着双腿。他的小西装破破烂烂，脸上沾着血迹，但笑容依然明媚。
"这是哪里？"路明非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你的记忆深处，"路鸣泽跳下来，赤脚踩在碎石上，"或者说，被他们封印的那部分。"
路明非低头，发现脚下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记忆碎片拼接而成的马赛克。每一块碎片中都闪动着模糊的画面——婴儿的啼哭、注射器的针尖、青铜器上的龙形纹路...
"看那边。"路鸣泽指向远处。
路明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废墟尽头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龙形图案。门缝中渗出暗红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那是什么？"路明非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你的生日礼物，"路鸣泽轻声说，"路麟城和乔薇尼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路明非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如尖刀般刺入脑海。他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台上，年幼的他挣扎着哭泣，而穿着白大褂的路麟城手持注射器，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乔薇尼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却没有上前阻止...
"不..."路明非抱住头跪倒在地，"这不是真的..."
"为什么不愿意面对真相呢？"路鸣泽蹲在他面前，"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从你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我的那一刻起。"
路明非抬起头，在路鸣泽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金色的眼睛，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鬼。
"啊！"他猛地推开路鸣泽，踉跄后退。
"害怕自己真实的样子吗？"路鸣泽叹息，"但这就是你啊，哥哥。不是什么容器，不是什么实验品，你是——"
"闭嘴！"路明非怒吼，声音在废墟中激起阵阵回音。
就在这时，青铜门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整个地面随之一震。门缝中的红光变得更加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它等得太久了，"路鸣泽看向青铜门，"而时间快到了。"
路明非突然意识到那些从裂缝中渗入的金光正在变强，现实世界的入侵越来越猛烈。他听到了枪声、爆炸声和人们的尖叫，仿佛两个世界正在重叠。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问。
"战争，"路鸣泽平静地说，"为了争夺你而发动的战争。卡塞尔学院想要销毁你，末日派想要控制你，而汉高...那个老牛仔大概只是想分一杯羹。"
又一声巨响，这次更近。路明非看见远处的天空——如果那扭曲的虚空能称为天空的话——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如同被撕开的伤口。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滴落，所到之处，废墟开始溶解。
"钥匙的力量，"路鸣泽眯起眼睛，"他们找到入口了。"
路明非感到一阵眩晕，现实世界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楚子航在雪原上战斗的身影、诺诺飘扬的红发、乔薇尼在病床上睁开的眼睛...
"妈妈醒了..."他喃喃自语。
路鸣泽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是的，而且她正试图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
乔薇尼推开最后一道气密门，踉跄着走进最终圣所。她的病号服上沾满血迹，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显然是强行挣脱了输液管。
水银蒸汽弥漫的大厅中央，路明非的身体被固定在一个复杂的装置上，数十根电缆连接着他的头部和一台巨大的机器。杜登博士倒在控制台旁，额头上有一个清晰的手刀痕迹。
"就知道你会来。"路麟城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乔薇尼转身，看见丈夫站在水银池边，手中握着一把银色手枪。他的眼镜不见了，眼神锐利如刀。
"放开他，"乔薇尼的声音嘶哑却坚定，"他还是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路麟城摇头："你知道他不是。从那个雨夜我们把他从青铜罐里抱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但他叫我妈妈！"乔薇尼突然提高了声音，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他发烧时会抱着我不放，他会在校运会上拼命跑只为了看我笑...这些感情难道是假的吗？"
路麟城的手枪微微下垂："感情是真的，但这改变不了事实。他是容器，乔薇尼，而且是最成功的那个。其他胚胎都疯了或者死了，只有他...只有我们的明非坚持了下来。"
乔薇尼擦去眼泪，挺直了腰背。在暗红色的应急灯光下，她忽然又变回了那个让半个卡塞尔学院为之倾倒的乔薇尼——美丽、强大、不可战胜。
"我不管他是什么，"她轻声说，"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让开，路麟城，否则我会像对付娜塔莎那样对付你。"
路麟城苦笑："你现在的状态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对付我？"
乔薇尼没有回答。她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扣住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小指伸直。刹那间，大厅里的水银蒸汽疯狂涌动，形成无数细小的漩涡。
路麟城脸色大变："你...你在使用言灵？这不可能！你的血统..."
"从来就不像档案里记录的那么低。"乔薇尼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这些年我一直在吃药抑制它，为了不引起委员会的注意。但现在——"
她猛地挥动手臂，水银蒸汽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化作锋利的刀刃向路麟城袭去。路麟城侧身闪避，但还是被划破了脸颊，一道血线浮现。
"你隐藏得真深。"他擦去血迹，眼神复杂。
乔薇尼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路明非。她的步伐越来越不稳，嘴角渗出血丝——强行使用言灵让她的内脏伤势加重了。
"没用的，"路麟城在她身后说，"意识连接已经建立，除非他自己醒来，否则外界无法中断这个过程。"
乔薇尼来到装置前，颤抖的手抚上路明非的脸颊。儿子的表情平静，像是做着美梦，但眼角却有泪水不断涌出。
"明非，"她轻声呼唤，"妈妈在这里..."
***
路明非听见了乔薇尼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缕阳光。废墟世界正在崩塌，越来越多的金色裂缝出现在虚空中，现实世界的景象透过裂缝若隐若现。
"她快死了，"路鸣泽突然说，"强行使用言灵加速了内脏出血。"
路明非猛地转头："什么？"
"乔薇尼的血统纯度远超记录，这些年她一直在服用药物压制龙血活性。"路鸣泽平静地解释，"但现在她为了你，解除了所有限制。"
路明非感到一阵窒息。他看向青铜门，发现门缝中的红光正在有节奏地脉动，像是呼应着他加速的心跳。
"那扇门后到底是什么？"他问。
"你的另一半，"路鸣泽轻声说，"被分离出去的那部分。路麟城和末日派用炼金术和基因工程创造了你，但完整的你太强大了，他们害怕控制不住，所以将你分裂——人性归于路明非，龙性被封在那扇门后。"
又一波记忆碎片袭来。路明非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倒影却对他微笑；看见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测试时，仪器因为他的血统读数而爆表；看见北京地铁里，老唐在化为龙王诺顿前看他的最后一眼...
"所以你就是..."路明非看向路鸣泽。
"我是桥梁，"男孩微笑，"是你潜意识创造出来的使者，连接你和被封印的那部分。每一次交易，都是你在无意识中试图重新变得完整。"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青铜门剧烈震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路明非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的方向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时间到了，哥哥，"路鸣泽向他伸出手，"最后的抉择——推开那扇门，成为完整的自己；或者转身离开，永远活在分裂的痛苦中。"
路明恒看向天空的裂缝，现实世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乔薇尼伏在他的身体上哭泣，路麟城举枪瞄准了她的后背，楚子航和诺诺正在突破最终圣所的防御...
"如果我选择完整，"他艰难地问，"路明非还会存在吗？"
路鸣泽的笑容消失了："不会。就像盐溶于水，你会存在，但不再是现在的你。"
路明非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很多人——叔叔婶婶虽然势利却给了他一个家；楚子航总是沉默却可靠如磐石；恺撒傲慢却尊重对手；诺诺...那个在放映厅里向他伸出手的红发女孩...
还有乔薇尼，那个在校运会结束后背着他回家的母亲，那个在冰湖上为他挡住地狱犬的女人。
"如果我拒绝呢？"他睁开眼问。
路鸣泽叹息："那么门后的存在将继续被封印，直到下一个合适的容器出现。而你...可能会死，或者更糟，成为一具空壳。"
青铜门再次震动，这次更加剧烈。门缝已经扩大到一个手掌的宽度，暗红色的光如血液般渗出。路明非感到一种原始的恐惧，却又莫名地熟悉，仿佛那门后的东西是他失散多年的半身。
"没有两全的选择吗？"他轻声问。
路鸣泽摇头："世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哥哥。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选择，必须付出代价。"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向青铜门迈出第一步。脚下的记忆碎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块中都映出他人生的重要时刻。
他听见路鸣泽在身后轻声说："记住，无论你变成什么，爱你的人依然会爱你。因为爱从不问值不值得，只问愿不愿意。"
***
最终圣所内，乔薇尼突然抬起头："他在哭..."
路麟城皱眉："什么？"
"明非在哭，"乔薇尼抚摸着儿子脸上的泪水，"他能听见我们！"
就在这时，连接路明非头部的仪器突然爆出一串火花，所有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大厅的灯光忽明忽暗，水银池中的液体无风自动，形成细小的波浪。
"不..."路麟城脸色惨白，"他正在接触封印！"
他冲向控制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乔薇尼也被震退几步，惊愕地看着路明非的身体缓缓浮起，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
"发生了什么？"她惊恐地问。
路麟城的声音颤抖："他在做选择...接受还是拒绝门后的存在。"
大厅的门突然被撞开，楚子航持刀冲了进来，身后跟着诺诺和几名执行部专员。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悬浮在空中的路明非，翻涌的水银池，还有满室的暗红色光芒。
"退后！"路麟城大吼，"如果封印完全解开，整个避风港都会——"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最终圣所的穹顶突然裂开，刺目的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那光芒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男孩，正缓缓向彼此走去。
诺诺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路明非？"
楚子航握紧了蜘蛛切，感到刀身在微微震颤，像是在畏惧什么。
乔薇尼却笑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的孩子..."
在所有人或惊恐或敬畏的注视下，两个身影终于相触——刹那间，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爆发开来，吞噬了整个空间。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第237章 但为君故(141)
金光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圣所内一片寂静。
悬浮在空中的路明非被包裹在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茧中，隐约可见蜷缩的身影。光茧表面流动着古老的符文，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龙文。
楚子航的蜘蛛切"锵"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位素来冷静的杀胚此刻瞪大了眼睛，黄金瞳因为近距离感受那股威压而不停收缩。诺诺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肌肉，却浑然不觉。
"不可能..."路麟城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仪器，"这才进行了72%...不应该这么快..."
乔薇尼却笑了。鲜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涌出，在地面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泊，但她的眼神明亮得惊人。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那个光茧。
"别过去！"路麟城举起手枪，"乔薇尼！我警告你！"
乔薇尼头也不回："开枪啊，就像你对娜塔莎做的那样。"
路麟城的手颤抖起来。枪口微微下垂，又再次抬起，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扣下扳机。
诺诺突然挣脱楚子航的手，向前冲去。楚子航想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红发女孩如同着了魔一般，径直走向光茧，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诺诺！危险！"楚子航大喊。
诺诺却像没听见一样。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光茧表面。刹那间，整个光茧亮了起来，符文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像是被唤醒的古老机器。
"我认识你..."诺诺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在很久以前..."
光茧内部，路明非的身影动了一下。
路麟城的脸色变得惨白："不...不应该是这样...计划不是这样的..."他猛地转向控制台，疯狂地按动那些已经失效的按钮，"杜登！杜登博士！快做点什么！"
倒在地上的杜登博士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当他看到那个发光的光茧时，浑浊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太迟了...他已经接触到了'本源'..."
"闭嘴！"路麟城一脚踢翻了控制台，"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本源'！那是我养大的孩子！"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在接近光茧的乔薇尼。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路麟城，"她轻声说，"你刚刚承认他是你的儿子？"
路麟城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手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末日派领袖此刻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在应急灯下格外明显。
"我当然..."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当然爱他...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他是容器，乔薇尼，从一开始就是..."
光茧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光茧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响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要出来了..."杜登博士挣扎着爬起来，眼中混合着恐惧和敬畏，"至尊..."
第二道、第三道裂纹相继出现，很快布满了整个光茧表面。内部的身影已经完全伸展，不再是蜷缩的姿势。透过半透明的茧壁，能看到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那是比任何黄金瞳都要纯粹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金属般炽热。
"明非..."乔薇尼轻声呼唤。
回应她的是一声响彻整个避风港的碎裂声。光茧炸裂开来，无数金色碎片四散飞溅，又在空中化为光点消散。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降落在中央平台上，赤裸的双足轻轻触地。
楚子航下意识地挡在诺诺面前，蜘蛛切已经回到手中。但他心里清楚，如果那个存在想要伤害他们，这把刀不会有任何作用。
金光渐渐收敛，露出路明非——或者说，曾经是路明非的存在。他的面容没有太大变化，却多了几分不属于人类的完美轮廓；黑色的短发变成了及腰的暗金色长发，无风自动；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古老的龙文刺青，随着呼吸微微发光。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完全的金色，没有瞳孔和眼白的区分，如同两轮微型的太阳。
"路...明非？"诺诺从楚子航身后探出头，试探性地叫道。
那双金色的眼睛转向她，凝视了几秒钟，然后——眨了眨。
"师姐..."声音还是路明非的声音，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回响，像是多个声音同时发声，"楚师兄..."
乔薇尼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路麟城惊恐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那个非人般的存在。
"我的孩子..."她哽咽着说，完全不在乎对方身上散发的高温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
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柔和下来。路明非——我们现在还能这么称呼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乔薇尼的背上。他手上的龙文刺青亮了起来，乔薇尼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妈妈..."他说，"我回来了。"
路麟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跪倒在地。杜登博士则匍匐着爬过来，额头紧贴地面，像是朝圣者面对神祇。
"至尊..."老人颤抖着说，"您终于苏醒了..."
路明非的目光转向路麟城。只是一瞥，这位末日派的领袖就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色涨红，双手不自觉地抓向自己的脖子。
"你..."路明非的声音冷了下来，"想杀死妈妈。"
乔薇尼急忙抓住儿子的手臂："不，明非！他没有...他只是..."
路明非眼中的金光闪烁了一下，路麟城立刻瘫软下来，大口喘着气。
"我看过你的记忆了，爸爸。"路明非轻声说，"所有那些你试图隐藏的——你如何从青铜罐中取出我，如何在其他胚胎都失败后决定抚养我，如何在委员会要求销毁我时偷偷把我送走..."
路麟城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你...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了很多，"路明非转向杜登博士，"包括你们所谓的'方舟计划'——收集龙族基因和混血种胚胎，准备在后末日时代重建文明。"他冷笑一声，"多么崇高的目标啊。"
杜登博士抖得更厉害了："至尊...我们只是..."
"闭嘴。"路明非一挥手，老人立刻像被重击一般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诺诺突然挣脱楚子航的保护，冲到路明非面前。红发女孩仰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睛："路明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电影院里！"
路明非怔了一下。金光略微暗淡，人类的瞳孔隐约浮现："《机器人总动员》...你给了我一张纸巾..."
诺诺露出胜利的笑容："对！因为你这个怂包看动画片看哭了！"她转向乔薇尼，"夫人，能给我们找件衣服吗？您儿子现在这样子实在有伤风化。"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乔薇尼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路明非。路明非乖乖地接过来披在肩上，眼中的金光又褪去了一些，看起来更像人类了。
楚子航谨慎地走上前："路明非，你现在...是什么？"
路明非——我们现在可以肯定他还是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龙文刺青正在慢慢隐去。
"我还是我，"他轻声说，"只是...更完整了。"他看向路麟城，"爸爸说得对，我确实是容器，但不止如此。我是被分裂的存在，现在重新合二为一。"
路麟城艰难地站起来："那个男孩...路鸣泽..."
"是我的另一部分，"路明非点头，"被封印在意识深处的那部分。你们用炼金术和基因工程创造了我，却害怕完整形态的力量，所以强行将我的意识和力量分离。"
乔薇尼握紧了儿子的手："那现在..."
"现在我是完整的了，"路明非微笑，"不用担心，妈妈，我还是那个会在校运会上拼命跑步的傻孩子。"
外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整个最终圣所剧烈摇晃。楚子航迅速捡起蜘蛛切："执行部的进攻没有停止，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闭上眼睛，金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不止是执行部，"他说，"汉高的人已经突破了东侧防线，俄罗斯军方正在用钻地弹攻击地下掩体..."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委员会启动了自毁程序。"
"什么？"路麟城脸色大变，"不可能！没有我的命令..."
"你不再是他们的领袖了，"路明非平静地说，"在你失败的那一刻，委员会已经投票废黜了你。他们宁愿毁掉避风港，也不愿让我离开。"
警报声响彻整个最终圣所，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广播系统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自毁程序已启动。重复，自毁程序已启动。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倒计时，十分钟。"
楚子航立刻行动起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诺诺，帮助乔薇尼夫人！路明非..."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该如何对待这个新生的存在。
路明非却看向路麟城："爸爸，你有撤离方案，对吗？就像你一直准备的那样。"
路麟城苦笑："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看到了很多记忆，"路明非轻声说，"包括你偷偷准备的逃生舱，就藏在最终圣所下面。"
路麟城深吸一口气，突然变回了那个冷静果断的领袖。他快步走向水银池，在池边的控制面板上输入了一串密码。池中的水银迅速排空，露出底部的金属平台。平台缓缓下降，露出一个隐藏的电梯井。
"跟我来，"他说，"这个电梯直通地下机库，那里有一架改装过的黑鹰直升机。"
乔薇尼惊讶地看着丈夫："你什么时候..."
"从我成为委员会成员的第一天起，"路麟城平静地说，"我从不完全信任他们，就像他们不信任我一样。"
楚子航搀扶起杜登博士，诺诺则扶着乔薇尼，一行人迅速进入电梯。路明非走在最后，在电梯门关闭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最终圣所。
"怎么了？"诺诺问。
路明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留在这里。"
电梯开始下降，透过玻璃外壁，能看到各层楼里惊慌奔跑的工作人员。爆炸声不断传来，有些地方已经燃起了大火。
"自毁程序会引发连锁反应，"路麟城解释，"整个避风港将在爆炸后沉入永久冻土层，就像当年的青铜城一样。"
路明非突然抬头："等等，楚师兄，执行部派来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小孩？"
楚子航愣了一下："'钥匙'？是的，他应该在先锋队里。"
路明非的脸色变了："我们必须救他。"
"为什么？"诺诺问，"那孩子很危险，他能打开任何尼伯龙根的门..."
"因为他和我一样，"路明非轻声说，"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
电梯猛地一震，停在了最底层。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宽敞的地下机库，中央停着一架黑色直升机。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机库的地面上已经躺倒了十几具尸体——有穿着防化服的末日派警卫，也有全副武装的执行部专员。
而在尸体中央，站着一个穿白色防护服的小男孩，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亮。
"钥匙..."楚子航下意识地举起蜘蛛切。
小男孩转过头，看到路明非的瞬间，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哥哥，"他开心地说，"我来找你了。"
路明非平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他睁不开眼。杜登博士正在调试一台复杂的仪器，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会有点疼，"杜登博士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催眠药物会通过静脉注射进入你的血液，你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意识模糊，然后进入深度梦境。"
路明非感觉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手臂内侧，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放松，"路麟城站在一旁，罕见地戴上了眼镜，"越紧张药物起效越慢。"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药物开始起作用，天花板上的灯光逐渐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他想起小时候发烧到四十度，乔薇尼背着他去医院的情景。那时候母亲的肩膀那么宽厚，让他觉得无比安全。
"记住，在梦境中保持清醒，"杜登博士的声音越来越远，"找到那个寄生体，杀死他..."
世界陷入黑暗。
***
当路明非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站在叔叔家的客厅里。窗外下着雨，雨滴打在防盗窗上发出哒哒的响声。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橙子，电视里正在播放《猫和老鼠》。
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高中时代的周末下午，父母"出国工作"后，他被寄养在叔叔家的日子。
"哥哥终于醒了。"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
路明非猛地转身，看见路鸣泽坐在餐桌旁，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小西装，正用叉子叉起一块橙子送进嘴里。男孩的嘴角沾着橙汁，笑容天真无邪。
"这是哪里？"路明非下意识地问，随即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问题是为什么梦境会从这里开始。
"我们的家啊，"路鸣泽歪着头，"或者说，哥哥记忆中最像家的地方。"
路明非环顾四周，每个细节都完美复刻了记忆中的场景——墙上的老式挂钟、冰箱上婶婶收集的超市积分贴纸、甚至角落里那台他用来打游戏的二手电脑。
"杜登博士说这是我的识海，"路明非试探着说，"那你也只是我意识的一部分？"
路鸣泽放下叉子，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客厅里回荡。他的眼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像是熔化的黄金。
"哥哥还是这么天真，"路鸣泽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如果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那谁在和你做交易？谁借给你力量杀死赫尔佐格？谁救了陈墨瞳那么多次？"
路明非感到一阵眩晕。这个空间给他的感觉太真实了，他能闻到橙子的清香，能感受到窗外飘进来的雨雾的湿气。如果这真是他的意识世界，为什么他无法控制？
"别费心想了，"路鸣泽跳下椅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这里是你的意识，但也是我的领域。我们共享这个空间，就像我们共享那具身体。"
路明非突然冲向厨房，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菜刀。当他转身时，路鸣泽已经站在他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仰着小脸看他。
"要杀我么？"路鸣泽轻声问，"就像你答应路麟城的那样？"
路明非握刀的手在颤抖。面前的孩子看起来那么脆弱，脖颈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但他知道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下藏着怎样可怕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路明非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为什么选中我？"
路鸣泽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阳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将整个客厅染成血色。
"我不是选中了你，哥哥，"路鸣泽背对着他说，"我就是你。"
***
避风港外，雪原上的战斗已经打响。
楚子航站在气垫船顶部，蜘蛛切在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远处的地平线上，数十辆雪地车正呈扇形逼近，车顶的重机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布宁放下望远镜，"他们找到入口了。"
苏恩曦咬着棒棒糖，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不止他们，汉高的混血种家族也在往这边赶。BBC刚刚报道说俄罗斯国防部派出了一个装甲营。"
楚子航皱眉："为什么军方会介入？"
"末日派和俄罗斯政府有秘密协议，"苏恩曦头也不抬，"这个避风港能存在这么多年，背后没有大国支持是不可能的。现在各方势力都想要路明非——"
她的话被爆炸声打断。一枚火箭弹在距离气垫船百米处爆炸，冲击波震得船体剧烈摇晃。
"他们发现我们了！"布宁大吼，"启动引擎！"
楚子航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黄金瞳在雪光中格外明亮，视线穿过纷飞的雪片，锁定在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卡塞尔学院的制服，暗红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诺诺？"楚子航喃喃自语。
***
路麟城站在最终圣所的监控屏幕前，看着外部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雪原上已经布满了车辆和武装人员，不时有火光腾起。委员会的其他成员聚集在他身后，低声讨论着对策。
"执行部的先锋队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一名技术员报告，"他们带着'钥匙'，尼伯龙根的边界正在弱化。"
路麟城面无表情："路明非那边情况如何？"
"脑电波显示他已经进入深度催眠状态，"杜登博士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但波动非常剧烈，像是正在经历激烈的对抗。"
路麟城转向委员会成员："启动'方舟'计划，把所有研究资料和胚胎样本转移到地下掩体。"
"那避风港的居民怎么办？"一位年迈的委员问。
路麟城的眼神冷了下来："优先保证'种子'的安全。必要时候，可以放弃外围防御。"
他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画面中，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小男孩被卡塞尔学院的专员抱在怀里，男孩的双眼是纯粹的金色，正凝视着摄像头，仿佛能透过屏幕与他对视。
那是"钥匙"，能够打开任何尼伯龙根大门的特殊混血种。
路麟城转身走向电梯，按下了通往最底层的按钮。电梯门关闭前，他听见避风港的警报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
路明非站在阳台上，与路鸣泽并肩看着远处的城市夜景。从这个角度，能俯瞰整个滨海市的灯火。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路鸣泽忽然问。
路明非点头："在电影院，看《机器人总动员》的那天。"
"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路鸣泽轻声说，"但你总是不愿意相信。"
路明非握紧了拳头："你一直在利用我。"
"利用？"路鸣泽笑了，"是谁一次次救你于危难？是谁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你力量？路麟城说我是寄生体，可真正寄生在你意识里的是他们灌输给你的谎言。"
路明非感到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记忆。阳台的栏杆开始扭曲变形，远处的城市灯光变成了跳动的火焰。
"看，他们要进来了。"路鸣泽指着天空。
路明非抬头，看见漆黑的夜空中裂开了一道缝隙，如同被人用刀划开的伤口。金色的光从裂缝中渗入，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那是..."
"卡塞尔学院的'钥匙'，"路鸣泽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他们在强行突破这个意识空间的边界。很快，这里就不再安全了。"
路明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阳台、城市、夜空都在崩塌。最后看到的，是路鸣泽悲伤的眼神。
"记住，哥哥，"男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当你必须选择的时候，问问自己到底相信谁..."
世界陷入一片纯白。
***
乔薇尼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监控仪器的探测，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病房。医护人员冲了进来，开始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血压升高！"
"脑电波活跃！"
"准备肾上腺素！"
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乔薇尼的眼睛睁开了。那是一双与路明非极为相似的眼睛，只是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金色。
她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离她最近的护士俯下身，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要...唤...醒..."
护士困惑地抬头："她说'不要唤醒'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避风港的灯光突然熄灭，随即转为暗红色的应急照明。广播系统里传来路麟城冷静的声音：
"全体人员注意，执行最终防御协议。重复，执行最终防御协议。"
乔薇尼的眼睛在红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她缓缓抬起手，抓住了护士的衣领。
"太...迟...了..."她轻声说。
***
路明非在纯白的世界中奔跑，却找不到任何边界。没有天空，没有地面，甚至没有自己的影子。
"路鸣泽！"他大喊，"出来！"
没有回应。
路明非停下脚步，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如果这里真的是他的意识世界，那么寂静和空虚反映的正是他内心的状态。
他一直是孤独的，即使身边围绕着朋友和家人。
"不..."路明非跪倒在地，"不是这样的..."
一道阴影从他身后延伸出来，逐渐凝聚成人形。路明非回头，看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那里，只是眼睛是纯粹的金色。
"终于面对面了，哥哥。"路鸣泽——或者说，另一个路明非微笑着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路明非声音嘶哑。
"自由。"另一个他轻声说，"和你一样。"
就在这时，纯白的空间突然剧烈震动，无数裂缝在虚空中蔓延。路明非听见了现实世界中传来的警报声、爆炸声，还有路麟城遥远的呼喊。
"他们来了，"路鸣泽伸出手，"最后的时刻到了，哥哥。是杀死我，还是..."
路明非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抬起手臂，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停住了。
"不，"他轻声说，"这不是选择。"
路鸣泽的表情凝固了。
"你一直说我们是同一个人，"路明非继续说，"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需要我的同意？为什么需要交易？"
空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裂缝中透出的金光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路鸣泽——或者说，寄居在路明非体内的那个存在——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愤怒表情。
"你以为拒绝就能改变结局吗？"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可怖，"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人类正在自相残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力量的恐惧，对你的恐惧！"
路明非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人在他的大脑中插入了一把烧红的刀。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乔薇尼抱着婴儿时的他低声哭泣的画面；路麟城站在一个巨大的青铜容器前，容器中漂浮着某个黑影；昂热校长看着他的眼神中隐藏的怜悯...
"现在你明白了么？"路鸣泽的声音在痛苦中显得格外清晰，"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偶然，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
路明非跪倒在地，鲜血从鼻孔和耳朵里流出。在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明非..."
他抬起头，看见乔薇尼站在光芒中，向他伸出手。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乔薇尼，而是记忆中最鲜活的模样——穿着碎花连衣裙，笑容明亮如盛夏的阳光。
"妈妈..."路明非哽咽着伸出手。
就在他们的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整个世界爆炸了。
第236章 但为君故(140)
爆炸的强光散去后，路明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断裂的青铜柱横七竖八地插在地面上，远处有火光在黑暗中跳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血腥的气味。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哥哥。"路鸣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路明非转身，看见男孩坐在一根倾斜的青铜柱上，晃荡着双腿。他的小西装破破烂烂，脸上沾着血迹，但笑容依然明媚。
"这是哪里？"路明非问。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你的记忆深处，"路鸣泽跳下来，赤脚踩在碎石上，"或者说，被他们封印的那部分。"
路明非低头，发现脚下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由无数记忆碎片拼接而成的马赛克。每一块碎片中都闪动着模糊的画面——婴儿的啼哭、注射器的针尖、青铜器上的龙形纹路...
"看那边。"路鸣泽指向远处。
路明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废墟尽头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青铜门，门上雕刻着复杂的龙形图案。门缝中渗出暗红色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那是什么？"路明非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你的生日礼物，"路鸣泽轻声说，"路麟城和乔薇尼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路明非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如尖刀般刺入脑海。他看见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台上，年幼的他挣扎着哭泣，而穿着白大褂的路麟城手持注射器，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乔薇尼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却没有上前阻止...
"不..."路明非抱住头跪倒在地，"这不是真的..."
"为什么不愿意面对真相呢？"路鸣泽蹲在他面前，"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从你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我的那一刻起。"
路明非抬起头，在路鸣泽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金色的眼睛，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鬼。
"啊！"他猛地推开路鸣泽，踉跄后退。
"害怕自己真实的样子吗？"路鸣泽叹息，"但这就是你啊，哥哥。不是什么容器，不是什么实验品，你是——"
"闭嘴！"路明非怒吼，声音在废墟中激起阵阵回音。
就在这时，青铜门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整个地面随之一震。门缝中的红光变得更加强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它等得太久了，"路鸣泽看向青铜门，"而时间快到了。"
路明非突然意识到那些从裂缝中渗入的金光正在变强，现实世界的入侵越来越猛烈。他听到了枪声、爆炸声和人们的尖叫，仿佛两个世界正在重叠。
"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问。
"战争，"路鸣泽平静地说，"为了争夺你而发动的战争。卡塞尔学院想要销毁你，末日派想要控制你，而汉高...那个老牛仔大概只是想分一杯羹。"
又一声巨响，这次更近。路明非看见远处的天空——如果那扭曲的虚空能称为天空的话——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如同被撕开的伤口。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滴落，所到之处，废墟开始溶解。
"钥匙的力量，"路鸣泽眯起眼睛，"他们找到入口了。"
路明非感到一阵眩晕，现实世界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楚子航在雪原上战斗的身影、诺诺飘扬的红发、乔薇尼在病床上睁开的眼睛...
"妈妈醒了..."他喃喃自语。
路鸣泽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是的，而且她正试图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
乔薇尼推开最后一道气密门，踉跄着走进最终圣所。她的病号服上沾满血迹，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显然是强行挣脱了输液管。
水银蒸汽弥漫的大厅中央，路明非的身体被固定在一个复杂的装置上，数十根电缆连接着他的头部和一台巨大的机器。杜登博士倒在控制台旁，额头上有一个清晰的手刀痕迹。
"就知道你会来。"路麟城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乔薇尼转身，看见丈夫站在水银池边，手中握着一把银色手枪。他的眼镜不见了，眼神锐利如刀。
"放开他，"乔薇尼的声音嘶哑却坚定，"他还是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路麟城摇头："你知道他不是。从那个雨夜我们把他从青铜罐里抱出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但他叫我妈妈！"乔薇尼突然提高了声音，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他发烧时会抱着我不放，他会在校运会上拼命跑只为了看我笑...这些感情难道是假的吗？"
路麟城的手枪微微下垂："感情是真的，但这改变不了事实。他是容器，乔薇尼，而且是最成功的那个。其他胚胎都疯了或者死了，只有他...只有我们的明非坚持了下来。"
乔薇尼擦去眼泪，挺直了腰背。在暗红色的应急灯光下，她忽然又变回了那个让半个卡塞尔学院为之倾倒的乔薇尼——美丽、强大、不可战胜。
"我不管他是什么，"她轻声说，"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让开，路麟城，否则我会像对付娜塔莎那样对付你。"
路麟城苦笑："你现在的状态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对付我？"
乔薇尼没有回答。她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扣住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小指伸直。刹那间，大厅里的水银蒸汽疯狂涌动，形成无数细小的漩涡。
路麟城脸色大变："你...你在使用言灵？这不可能！你的血统..."
"从来就不像档案里记录的那么低。"乔薇尼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这些年我一直在吃药抑制它，为了不引起委员会的注意。但现在——"
她猛地挥动手臂，水银蒸汽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化作锋利的刀刃向路麟城袭去。路麟城侧身闪避，但还是被划破了脸颊，一道血线浮现。
"你隐藏得真深。"他擦去血迹，眼神复杂。
乔薇尼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路明非。她的步伐越来越不稳，嘴角渗出血丝——强行使用言灵让她的内脏伤势加重了。
"没用的，"路麟城在她身后说，"意识连接已经建立，除非他自己醒来，否则外界无法中断这个过程。"
乔薇尼来到装置前，颤抖的手抚上路明非的脸颊。儿子的表情平静，像是做着美梦，但眼角却有泪水不断涌出。
"明非，"她轻声呼唤，"妈妈在这里..."
***
路明非听见了乔薇尼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缕阳光。废墟世界正在崩塌，越来越多的金色裂缝出现在虚空中，现实世界的景象透过裂缝若隐若现。
"她快死了，"路鸣泽突然说，"强行使用言灵加速了内脏出血。"
路明非猛地转头："什么？"
"乔薇尼的血统纯度远超记录，这些年她一直在服用药物压制龙血活性。"路鸣泽平静地解释，"但现在她为了你，解除了所有限制。"
路明非感到一阵窒息。他看向青铜门，发现门缝中的红光正在有节奏地脉动，像是呼应着他加速的心跳。
"那扇门后到底是什么？"他问。
"你的另一半，"路鸣泽轻声说，"被分离出去的那部分。路麟城和末日派用炼金术和基因工程创造了你，但完整的你太强大了，他们害怕控制不住，所以将你分裂——人性归于路明非，龙性被封在那扇门后。"
又一波记忆碎片袭来。路明非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倒影却对他微笑；看见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测试时，仪器因为他的血统读数而爆表；看见北京地铁里，老唐在化为龙王诺顿前看他的最后一眼...
"所以你就是..."路明非看向路鸣泽。
"我是桥梁，"男孩微笑，"是你潜意识创造出来的使者，连接你和被封印的那部分。每一次交易，都是你在无意识中试图重新变得完整。"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青铜门剧烈震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路明非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门的方向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时间到了，哥哥，"路鸣泽向他伸出手，"最后的抉择——推开那扇门，成为完整的自己；或者转身离开，永远活在分裂的痛苦中。"
路明恒看向天空的裂缝，现实世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乔薇尼伏在他的身体上哭泣，路麟城举枪瞄准了她的后背，楚子航和诺诺正在突破最终圣所的防御...
"如果我选择完整，"他艰难地问，"路明非还会存在吗？"
路鸣泽的笑容消失了："不会。就像盐溶于水，你会存在，但不再是现在的你。"
路明非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很多人——叔叔婶婶虽然势利却给了他一个家；楚子航总是沉默却可靠如磐石；恺撒傲慢却尊重对手；诺诺...那个在放映厅里向他伸出手的红发女孩...
还有乔薇尼，那个在校运会结束后背着他回家的母亲，那个在冰湖上为他挡住地狱犬的女人。
"如果我拒绝呢？"他睁开眼问。
路鸣泽叹息："那么门后的存在将继续被封印，直到下一个合适的容器出现。而你...可能会死，或者更糟，成为一具空壳。"
青铜门再次震动，这次更加剧烈。门缝已经扩大到一个手掌的宽度，暗红色的光如血液般渗出。路明非感到一种原始的恐惧，却又莫名地熟悉，仿佛那门后的东西是他失散多年的半身。
"没有两全的选择吗？"他轻声问。
路鸣泽摇头："世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哥哥。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选择，必须付出代价。"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向青铜门迈出第一步。脚下的记忆碎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一块中都映出他人生的重要时刻。
他听见路鸣泽在身后轻声说："记住，无论你变成什么，爱你的人依然会爱你。因为爱从不问值不值得，只问愿不愿意。"
***
最终圣所内，乔薇尼突然抬起头："他在哭..."
路麟城皱眉："什么？"
"明非在哭，"乔薇尼抚摸着儿子脸上的泪水，"他能听见我们！"
就在这时，连接路明非头部的仪器突然爆出一串火花，所有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大厅的灯光忽明忽暗，水银池中的液体无风自动，形成细小的波浪。
"不..."路麟城脸色惨白，"他正在接触封印！"
他冲向控制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乔薇尼也被震退几步，惊愕地看着路明非的身体缓缓浮起，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
"发生了什么？"她惊恐地问。
路麟城的声音颤抖："他在做选择...接受还是拒绝门后的存在。"
大厅的门突然被撞开，楚子航持刀冲了进来，身后跟着诺诺和几名执行部专员。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悬浮在空中的路明非，翻涌的水银池，还有满室的暗红色光芒。
"退后！"路麟城大吼，"如果封印完全解开，整个避风港都会——"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最终圣所的穹顶突然裂开，刺目的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那光芒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男孩，正缓缓向彼此走去。
诺诺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路明非？"
楚子航握紧了蜘蛛切，感到刀身在微微震颤，像是在畏惧什么。
乔薇尼却笑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的孩子..."
在所有人或惊恐或敬畏的注视下，两个身影终于相触——刹那间，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爆发开来，吞噬了整个空间。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第237章 但为君故(141)
金光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圣所内一片寂静。
悬浮在空中的路明非被包裹在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茧中，隐约可见蜷缩的身影。光茧表面流动着古老的符文，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龙文。
楚子航的蜘蛛切"锵"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位素来冷静的杀胚此刻瞪大了眼睛，黄金瞳因为近距离感受那股威压而不停收缩。诺诺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肌肉，却浑然不觉。
"不可能..."路麟城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仪器，"这才进行了72%...不应该这么快..."
乔薇尼却笑了。鲜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涌出，在地面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泊，但她的眼神明亮得惊人。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向那个光茧。
"别过去！"路麟城举起手枪，"乔薇尼！我警告你！"
乔薇尼头也不回："开枪啊，就像你对娜塔莎做的那样。"
路麟城的手颤抖起来。枪口微微下垂，又再次抬起，如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没有扣下扳机。
诺诺突然挣脱楚子航的手，向前冲去。楚子航想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红发女孩如同着了魔一般，径直走向光茧，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诺诺！危险！"楚子航大喊。
诺诺却像没听见一样。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光茧表面。刹那间，整个光茧亮了起来，符文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像是被唤醒的古老机器。
"我认识你..."诺诺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在很久以前..."
光茧内部，路明非的身影动了一下。
路麟城的脸色变得惨白："不...不应该是这样...计划不是这样的..."他猛地转向控制台，疯狂地按动那些已经失效的按钮，"杜登！杜登博士！快做点什么！"
倒在地上的杜登博士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当他看到那个发光的光茧时，浑浊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太迟了...他已经接触到了'本源'..."
"闭嘴！"路麟城一脚踢翻了控制台，"那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本源'！那是我养大的孩子！"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在接近光茧的乔薇尼。她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路麟城，"她轻声说，"你刚刚承认他是你的儿子？"
路麟城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手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这位一向冷静自持的末日派领袖此刻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在应急灯下格外明显。
"我当然..."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当然爱他...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他是容器，乔薇尼，从一开始就是..."
光茧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光茧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金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响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要出来了..."杜登博士挣扎着爬起来，眼中混合着恐惧和敬畏，"至尊..."
第二道、第三道裂纹相继出现，很快布满了整个光茧表面。内部的身影已经完全伸展，不再是蜷缩的姿势。透过半透明的茧壁，能看到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那是比任何黄金瞳都要纯粹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金属般炽热。
"明非..."乔薇尼轻声呼唤。
回应她的是一声响彻整个避风港的碎裂声。光茧炸裂开来，无数金色碎片四散飞溅，又在空中化为光点消散。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降落在中央平台上，赤裸的双足轻轻触地。
楚子航下意识地挡在诺诺面前，蜘蛛切已经回到手中。但他心里清楚，如果那个存在想要伤害他们，这把刀不会有任何作用。
金光渐渐收敛，露出路明非——或者说，曾经是路明非的存在。他的面容没有太大变化，却多了几分不属于人类的完美轮廓；黑色的短发变成了及腰的暗金色长发，无风自动；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古老的龙文刺青，随着呼吸微微发光。
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完全的金色，没有瞳孔和眼白的区分，如同两轮微型的太阳。
"路...明非？"诺诺从楚子航身后探出头，试探性地叫道。
那双金色的眼睛转向她，凝视了几秒钟，然后——眨了眨。
"师姐..."声音还是路明非的声音，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回响，像是多个声音同时发声，"楚师兄..."
乔薇尼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在路麟城惊恐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那个非人般的存在。
"我的孩子..."她哽咽着说，完全不在乎对方身上散发的高温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
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柔和下来。路明非——我们现在还能这么称呼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放在乔薇尼的背上。他手上的龙文刺青亮了起来，乔薇尼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妈妈..."他说，"我回来了。"
路麟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跪倒在地。杜登博士则匍匐着爬过来，额头紧贴地面，像是朝圣者面对神祇。
"至尊..."老人颤抖着说，"您终于苏醒了..."
路明非的目光转向路麟城。只是一瞥，这位末日派的领袖就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色涨红，双手不自觉地抓向自己的脖子。
"你..."路明非的声音冷了下来，"想杀死妈妈。"
乔薇尼急忙抓住儿子的手臂："不，明非！他没有...他只是..."
路明非眼中的金光闪烁了一下，路麟城立刻瘫软下来，大口喘着气。
"我看过你的记忆了，爸爸。"路明非轻声说，"所有那些你试图隐藏的——你如何从青铜罐中取出我，如何在其他胚胎都失败后决定抚养我，如何在委员会要求销毁我时偷偷把我送走..."
路麟城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你...你都看到了？"
"我看到了很多，"路明非转向杜登博士，"包括你们所谓的'方舟计划'——收集龙族基因和混血种胚胎，准备在后末日时代重建文明。"他冷笑一声，"多么崇高的目标啊。"
杜登博士抖得更厉害了："至尊...我们只是..."
"闭嘴。"路明非一挥手，老人立刻像被重击一般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诺诺突然挣脱楚子航的保护，冲到路明非面前。红发女孩仰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睛："路明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电影院里！"
路明非怔了一下。金光略微暗淡，人类的瞳孔隐约浮现："《机器人总动员》...你给了我一张纸巾..."
诺诺露出胜利的笑容："对！因为你这个怂包看动画片看哭了！"她转向乔薇尼，"夫人，能给我们找件衣服吗？您儿子现在这样子实在有伤风化。"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乔薇尼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路明非。路明非乖乖地接过来披在肩上，眼中的金光又褪去了一些，看起来更像人类了。
楚子航谨慎地走上前："路明非，你现在...是什么？"
路明非——我们现在可以肯定他还是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龙文刺青正在慢慢隐去。
"我还是我，"他轻声说，"只是...更完整了。"他看向路麟城，"爸爸说得对，我确实是容器，但不止如此。我是被分裂的存在，现在重新合二为一。"
路麟城艰难地站起来："那个男孩...路鸣泽..."
"是我的另一部分，"路明非点头，"被封印在意识深处的那部分。你们用炼金术和基因工程创造了我，却害怕完整形态的力量，所以强行将我的意识和力量分离。"
乔薇尼握紧了儿子的手："那现在..."
"现在我是完整的了，"路明非微笑，"不用担心，妈妈，我还是那个会在校运会上拼命跑步的傻孩子。"
外面突然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整个最终圣所剧烈摇晃。楚子航迅速捡起蜘蛛切："执行部的进攻没有停止，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闭上眼睛，金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不止是执行部，"他说，"汉高的人已经突破了东侧防线，俄罗斯军方正在用钻地弹攻击地下掩体..."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委员会启动了自毁程序。"
"什么？"路麟城脸色大变，"不可能！没有我的命令..."
"你不再是他们的领袖了，"路明非平静地说，"在你失败的那一刻，委员会已经投票废黜了你。他们宁愿毁掉避风港，也不愿让我离开。"
警报声响彻整个最终圣所，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广播系统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自毁程序已启动。重复，自毁程序已启动。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倒计时，十分钟。"
楚子航立刻行动起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诺诺，帮助乔薇尼夫人！路明非..."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该如何对待这个新生的存在。
路明非却看向路麟城："爸爸，你有撤离方案，对吗？就像你一直准备的那样。"
路麟城苦笑："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看到了很多记忆，"路明非轻声说，"包括你偷偷准备的逃生舱，就藏在最终圣所下面。"
路麟城深吸一口气，突然变回了那个冷静果断的领袖。他快步走向水银池，在池边的控制面板上输入了一串密码。池中的水银迅速排空，露出底部的金属平台。平台缓缓下降，露出一个隐藏的电梯井。
"跟我来，"他说，"这个电梯直通地下机库，那里有一架改装过的黑鹰直升机。"
乔薇尼惊讶地看着丈夫："你什么时候..."
"从我成为委员会成员的第一天起，"路麟城平静地说，"我从不完全信任他们，就像他们不信任我一样。"
楚子航搀扶起杜登博士，诺诺则扶着乔薇尼，一行人迅速进入电梯。路明非走在最后，在电梯门关闭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最终圣所。
"怎么了？"诺诺问。
路明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留在这里。"
电梯开始下降，透过玻璃外壁，能看到各层楼里惊慌奔跑的工作人员。爆炸声不断传来，有些地方已经燃起了大火。
"自毁程序会引发连锁反应，"路麟城解释，"整个避风港将在爆炸后沉入永久冻土层，就像当年的青铜城一样。"
路明非突然抬头："等等，楚师兄，执行部派来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小孩？"
楚子航愣了一下："'钥匙'？是的，他应该在先锋队里。"
路明非的脸色变了："我们必须救他。"
"为什么？"诺诺问，"那孩子很危险，他能打开任何尼伯龙根的门..."
"因为他和我一样，"路明非轻声说，"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
电梯猛地一震，停在了最底层。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宽敞的地下机库，中央停着一架黑色直升机。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机库的地面上已经躺倒了十几具尸体——有穿着防化服的末日派警卫，也有全副武装的执行部专员。
而在尸体中央，站着一个穿白色防护服的小男孩，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亮。
"钥匙..."楚子航下意识地举起蜘蛛切。
小男孩转过头，看到路明非的瞬间，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哥哥，"他开心地说，"我来找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