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启蒙的时间是非常晚的，也不知道是家庭贫困原因，还是说跟我姐姐的经历有关。
姐姐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初为人母的我的妈妈，她对姐姐非常的重视，并且试图把一切好的都给姐姐。可能那时候我家也没有盖房子，也没有因为超生我妹妹而在90年代被罚款一千多，我爷爷就一直说我妹一个pei钱huo都花了这么多，所以我妹的小名一直是“罚钱”，然后村里人包括我自己家人，一直“罚钱、罚钱”这样叫了我妹很多年，直到她去学校念书，登记学籍的时候，老师说一个女孩叫这样名字是很不好的，所以才临时给她改了个“罚”的方言同音字，结果我妹的名字，反而是我们三姐妹中最好听的。
而我，因为村里人一直说没见过我这样木的chun zhu 这样很大年岁都不会开口说话，总是一个人畏畏缩缩独来独往着，一点都不拢群（异类，无人问津，没朋友这样的意思），都叫我“憨脑袋”（这名字也叫了很多年，我都结婚了，我那些多年不往来的亲戚，都叫我憨脑袋，说一时改不过口）

母亲说她真的非常非常爱我的姐姐，当年家里那么困难，也想方设法去给姐打那种很贵的预防针，母亲说全村都没几个人舍得。可是我母亲觉得，我姐如果能够身体健康，那么我家驮再多zhai都无所谓。
姐三岁不到，就被母亲送去了学前班（那时候我们那里没有幼儿园，只有学前班，学前班跟小学时连在一起的，读了学前班，再读五年书，就小学毕业了。）
可姐姐总是出状况，不是尿湿了，就是磕到了，就是哭着要寻妈妈了，就是趁着老师没注意，跑出铁门去小沟渠边玩水跌进去……
老师总是带着哭哭啼啼的姐姐来我家找我母亲，然而勤劳的我父母永远在田地里。而我家田地东一块，西一块，后山一块，北边一块……刚毕业的年轻的女老师，多次无助的哭泣着。
姐一个学前班都读了两年多，这期间一直状况不断着。
所以老师就叮嘱我母亲，下一个孩子，不要这么早送去学校。
然后到我的时候，我似乎都快七岁了，才背着母亲给缝制的花布书包，兴高采烈的赶往学校。

然而父亲一分钱都掏不出来，我记得当时我去念书时，村里的小学正在重建着（估计原来的那个建筑质量不是很好，常年风吹雨打着，土坯学堂总是噼里啪啦砸下泥块，所以为了安全考虑，就重新修建一座水泥楼房）。所以整个小学，都被暂时移到了学校旁边紧邻着的老旧祠堂。
父亲领着我在祠堂报名，灰暗的光线，那天是个阴天，古老的祠堂里边透露着一股聊斋的气息。我躲藏在父亲身后，好奇的抬头去看头上的雕龙画凤的一些古朴装饰。我从小就听村里人说过，这个古老祠堂里边闹着gui，据说藏着两条巨大无比的蛇，他们总在里边打闹，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记得卷发的圆脸女老师说：“交不起学费，那就是不能发书的”！
父亲在一边紧张得汗流不止，他非常谦卑有礼貌的说：“帮忙登记了就可以，等我卖了木料和粮食，一定会来缴费。”
所以我就一个学期都背着空荡荡的书包，里边一本书都没有。我更没想到，这空荡荡的书包，我们三姐妹一背就是整个小学阶段。
那空瘪的花布书包，似乎在夸张地向全世界宣传我们的贫困。别的小朋友书包都是装的鼓鼓的，可神气了。然而我们三姐妹都只有空落落的花布书包，每天背来背去，自卑的我们，始终是低头狂跑着，生怕慢一步就被人指着一直在取笑。

所以我没有办法，总是去摘树叶，拿秸秆去耳朵里试图清除那些脓水。可是也没什么作用，所以我其实很喜欢秋天棉花成熟的季节，在姐没有辍学之前，秋天对我来说，简直太美好了。
那些棉花很柔软，放在耳朵里，就像母亲温柔时，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真的很惬意的。
可惜棉花一摘过来，母亲晒了一些ri头之后，就会立刻都卖了。我想着留一些，有时我私底下藏一点棉花，母亲会很生气，她说那都是qian，说我忒不懂事，忒淘气又zi私，故意做坏要去私耍棉花。
所以我真的很无奈啊，我那个中耳炎太严重了，至今我都有一只耳朵听力不是很好。而中耳炎有个很无奈的缺点，非常非常难闻，空气中都是恐怖的chou味，要多e心,就有多e心.
所以大人小孩都绕着我走，老远就捂着鼻子表示对我的嫌弃。但也因祸得福，有些调皮小孩本来想揍我的，可是受不了我耳朵的味道，就捂着鼻子e狠狠的叫我gun.

所以开学没多久，我就换了很多个同桌；没有任何女生肯与我坐一排，老师无奈，就给我安排男同桌。可是啊，很多男生也是非常介意的，又有家长来找老师抱怨（我们那时是村小学，幼儿园老师也是村上的，同学们都是一个村的，所以家长找老师非常方便的。或是菜园里遇见，或是担粪时碰面；或是去地里浇水时，田地与老师家不远，然后就说，不能跟我这样的憨chun之人坐同桌，绝对不可以。）
所以一圈下来，最后个子最矮小的我，却跟班上最高个男孩一起坐在最后一排，靠近班级唯一的一扇门，也就是后门那里。
我至今都不知道，那个男孩怎么就忍下来了，怎么就没有去找家长。所以整个学前班，我终于能够有个同桌了，并且还是男同桌，这对于家里因为生不出儿子导致我家一直被欺负被嘲笑的这样的家庭来说，我对我的男同桌充满了好奇。

我总是盯着我的男同桌发呆，长久发呆，我发现他皮肤很黑，他龙凤眼，他上课喜欢睡觉，他不怎么爱说话……每次我总是盯着他发呆的时候，他会不乐意把脸转向门那边。我们两个是靠着后门坐着的，后门又直接连着一楼祠堂的大门。我同桌总是不听讲，一直在看向门外边，有时候他忽然会很激动得跟我说：“他们在捞鱼，又有人拿网子在小渠里捉鱼。”
我们那个时候，生态环境还是非常好的，那时候污染根本没有这么严重，有水的地方就有鱼虾，我家稻田那一点水里，都有很多活蹦乱跳着的鱼。
所以我虽然心里想着：“捉鱼有什么了不起哦，没来学校之前，我是一直都在水边上找鱼的呢！”但我是个很笨拙很不敢开口的人，所以我只是一直盯着同桌傻笑。
“你做什么一直看我，烦的很”有时候同桌会直接表达不满：“你做什么呢？”

他不知道在进学堂之前，我总是被人欺负被人取笑并且无人搭理的存在，自生自灭那种类型。在家里我姐都打我，我妹也打我……我父母也不喜欢我，因为我一大堆问题，很傻，很木……我因为中耳炎被一直折磨着，跟母亲说过多次，母亲不闻不问，叫我不许烦她，说她已经很累了，叫我不准再吵。
有时我捂着耳朵痛苦的哭泣，母亲还会跟周边邻居一直大声抱怨：“吃饭一直倒汤，做事慢吞吞，叫她去做事，就捂着耳朵在叫。我看她玩水的时候，说到她总是玩水”母亲忽然随手做来一个笤帚，追着我就打：“让你玩水，让你一天到晚玩水，耳朵里都是脓是吧？活gai”.然后住我前边朱贤婆子，还有申飞大伯之类，都会跑出来得意观赏我母亲揍我。
申飞老婆总是咬牙切齿指着我说：“我最烦你妈一拿出扫帚，你就哭着捂着头说再不了，再也不了，是谁天天在水里泡着，在掰蒿笋捡田螺，是谁一天天在水塘边不肯回家，给我打，给我狠狠打……

所以当我第一次发现，一个男孩，个子那么高的男孩，他跟我坐同桌，本来有很多机会打我或者踹我的，可是他从来没有过任何伤害我的举动。
而我又长期处于一种被人笑被人捉弄那样的环境，我的脑子也是有些迷糊的。我也不晓得我为何一直盯着他，其实如果没有他坐在那里，我也会一直自己笑着盯着那个空凳子，我只是想找一个不伤害我不欺负我的东西一直看，过去我一直盯着房子，盯着天空，盯着树盯着柴火长久的发呆，因为那都是很安全的，对我没有任何攻击的；这次让我寻到一个活人，有鼻子有眼睛有头发的人，还是个男生，并且他没有任何要打我的意思，所以我就一直盯着他，一有时间，我就盯着他不放，并且我还边看边笑，自己一个人长久地笑着。

原因是我们两个一起坐在最后排，这里靠近进出祠堂的大门。然后一些二年级，四年级，或者五年级的，非常高大的一些男生，每回从那里经过，就捂着耳朵一直再骂：“谁这么没素质，在学校随地屙fen啊，真太chou了，受不了啊！”
然后有几个很计较的三年级的大高个，他们发现了气味来源就在我同桌这里（我太矮小，被同桌高大身影给挡住了。）
所以一群男生就站在门口，用手指着我同桌说：“你好chou啊，你身上怎么这样chou呢？你真讨厌……”
同桌就赶快解释：“不是我哟，不是的，是她，是她”同桌慌忙用手指着旁边趴桌上大气都不敢喘的我：“是她哟，是她chou,不是我啊，不是我啊……”
然而那几个高年级的大哥哥才不管我同桌手足无措的解释，他们一直捂着鼻子在骂……
所以下一次我再盯着我同桌发呆时，他气得挥舞着小拳头：“你好chou的，你把我都给惹chou了，好烦！”

而我也自觉做了亏心事，所以一向不肯开口的我，终于小心翼翼破天荒说了一句话：“你为什么叫刘龙？”
“关你什么事，关你pi事，你把我给惹chou了”同桌着急的哭了：“你去跟那些高年级大哥哥解释，我不臭，是你，是你的耳朵，你耳朵真的太chou了。”
我早已习惯被人责骂欺负，所以同桌对我的指责，我都早已麻木了。此刻我只记得一个事情：“你为什么叫刘龙？”
“等下他们如果过来，我跟你说，你一定要出来解释，不是我，不是我臭，是你”同桌激动得跟我说：“你给我记住了，你要主动告诉他们，是你耳朵好难闻。”

然而我的脑子只在关注一个事情，或者我认为只要我一直转移话题，问他：“你为什么叫刘龙？”然后我同桌就可以忘记我带给他的不愉快，所以我一直盯着我同桌：“你为何叫刘龙？”
他干脆不理我，把头朝外边侧着睡觉。我很着急很着急，然而又不敢不听课。所以好容易挨到下课，我就下座位小心翼翼靠近我同桌的旁边：“你为什么叫刘龙？”
“你好chou的，我跟你说话都会被传过来”同桌惊得大叫起来：“gun”
而我还是自作聪明的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为什么叫刘龙？”

他去小卖部旁边压水井打水喝，我就紧跟着他不放：“你为什么叫刘龙？”
他趁着课间跑出祠堂，在旁边田地里捉蚂蚁，我怯怯地凑近他：“你为什么叫刘龙？”
他为了躲避我，不顾一切往农田深处跑，躲进去别人棉花地，芝麻地，红薯地，我虽然木讷走的慢，但他还是没办法丢开我。我执着追着他，他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做什么？”
而我则一直呆呆的望着他：“你为什么叫刘龙？”

“哈哈哈，证据有了，流/脓，原来你在liu nong,怪不得这么chou”几个三年级的男生站在教室外面笑的东倒西歪，他们边捂着鼻子，边大声说：“好chou的男生，原来他在流、脓”

“你快点解释”同桌连忙大声喊道：“不是我哟，是她，是她，是她”
可惜那几个高年级男生嬉笑着离开了，边走边高声喊：“流/脓这也太e心了，你去把他打一顿，我鼻子天天受罪。”
“就你鼻子比狗灵敏，你怕受罪，我不怕？”另一个男生大声笑着：“我才不要去打他，真chou，太难闻了……”
刘龙万念俱灰的趴在桌上，他眼里有晶莹的泪珠落下。
我自觉万分愧疚，所以连忙想转移他注意力，我歪着脑袋，小心的对他说：“你……”
“你ma de,ma le ge pi de”刘龙罕见的发泼：“你不准再看我，再看我wa了你眼珠；你不许再问我为什么叫刘龙，我会ge了你舌头，我拔了你嘴巴，我好凶的，我好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