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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授权转载】 咫尺阳光 by 小模小样/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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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那样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着,忽然意识到有个小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到了他面前。他不想冲小孩喊滚开,只好任由那个小孩子看自己。
     他继续深深地低着头,忽然间眼前多了十元钱,攥在小孩的小胖手里,“哥哥,给你。”
     卫未一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他正挺着小肚子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十元钱,见他不要,便把钱放在了他的膝盖上,转身就跑开了。
     卫未一回头看见他跑到一个小女孩身边,那小女孩高他半头,看起来比小男孩大一些,大约六七岁了,她开始责备自己的弟弟,“你真傻,他不是要饭的。”
     “怎么不是?”小男孩不服气地反抗着,“你看他也是背个包,坐在路边。前几天咱们看到那个母亲病了,不能念书的姐姐不也是这么讨钱的吗?我爸爸也给她钱了。”
     “那才不是呢!”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偷偷瞥了卫未一一眼,“你看他面前的地上也没有用粉笔写他为什么讨钱啊。他可能就是身体不舒服了,所以坐下休息一会。你看见他的鞋了吗?那双鞋哥哥也有,是名牌,很贵的。你可真傻,如果人家不是乞丐,你却给他钱,他会觉得你羞辱了他。”
     “什么是‘羞辱’?”小男孩眨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问他姐姐。
     “就是会生气,会骂你。就像我诬赖你是小偷,你也会生气一样。”那个小姐姐做了直观的解释。
     小男孩吓坏了,“那咱们快跑。”说着拉着小女孩就跑,小女孩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看着他们,吓得一吐舌头,两人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剩下卫未一傻在那里,看着膝盖上的十元钱,现在想还给那孩子也不成了,两人都跑得没了影。他拿起那十块钱,有点发懵,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孩子当成乞丐,还施舍了十块钱。
     他想那个孩子也许会回来要回他的零花钱,可是一直到天快黑了,那孩子也没有回来。他站了起来,手指玩弄着那张可悲的十元钱,很想用了它,可是又拿不准怎么用,是拿着十块钱坐车上山呢,还是买一块面包?他忽然笑了起来,想着自己可真是天下最可悲的人,竟然想要拿一个孩子的十元钱去自杀,那孩子是想帮助人,不是想拿十元钱去谋杀。他去死可以,不过可真玷污了那孩子。
     最后他去路边买了一块钱的水,和两元钱的面包。坐在路边吃起来,肚子填饱的感觉让他好受了一点,想起他第一天在季布妈妈的家里,老头子不准他吃饭。那天他背运死了,一天里被人打了二顿,身上又疼,肚子又饿。就缩在被子里打游戏,希望能忘记疼痛饥饿,后来还是季布端了饭菜给他吃。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矫情,别人给他饭吃他也想哭,那时候他银行卡里的钱足够开个小饭馆,可是他就是想抱着季布哭。为了转变情绪,别真的哭出来,他就出言讥讽季布,结果真的激怒了季布,其实季布也太爱生气了,虽然在外人面前特别能忍,能装。
     天很快就黑透了,卫未一决定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坐一夜。这里比他的城市暖和一些,他觉得自己可以在露天的地方过夜,可是到了半夜还是被冻得哆哆嗦嗦,心里也委屈到了极点。
     “今天是2006年三月九日,我在一个我忘记了名字的小县城。我的钱花光了,有一个小男孩把我当成了乞丐,施舍了我十元钱,我买了一个面包……这里地产的面包很粗糙,不过很大一块。明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过,我想我现在大概是在流浪吧,感觉……还可以。”他停了一会,眼睛有些酸胀,音调终于垮了,“我真不想活了……希望那个给我钱的小男孩以后会遇见你,希望你能替我谢谢他……虽然你不会听到这段录音,我还是想说……季布,我爱你。”


147楼2010-12-13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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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布走进了自己的家,他怀念这里,不过是因为他怀念拥有外公的童年。那个童年,虽然因为没有父母陪伴而存在缺憾,可是外公是那么慈祥可亲,他的童年很幸福。他挑选了几件外公留给他的瓷器,卖掉,卖出去的时候心头像被刀割一样得疼,晚上他去给外公烧纸,为自己的不孝道歉,他知道宽容的外公总是能够理解他的——现在他真是需要钱。
         季慕晗冷冷地看着季布把当初卫援投资给他的钱还回来,“卫叔叔,我不多说了,总之是谢谢您。”
         卫援却有些不大舒服,他当初只是说着吓唬吓唬季布,他很欣赏季布,也挺喜欢季布,再说季布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他不会真的跟一个孩子较真,所以他根本没想让他真把钱拿回来,“怎么你要关了那公司了吗?”
         “不,还能勉强维持。”季布立即回答了他。卫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季布从不把话说满,他既然说能勉强维持,只怕就是说其实还不错。
         季布低了一会儿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卫叔叔,您……不是未一的亲生父亲吧?”
         此言一出,连季慕晗也吃了一惊,卫援愣了半天,看着季布,他已经知道了卫未一失踪的事情,但想到卫未一不过是小孩子耍脾气,说不定只是要让人更注意他罢了,又知道季布正在上天入地的寻找,觉得早晚能找得到,或者卫未一自己就回来了,所以也就一直装作不知。现在季布这样一问,他却颇有些尴尬,季布的问话,倒像是在指责他不负责任了。可是转念一想,又不知季布如何得知未一并非他的亲生儿子,难道是卫未一自己早就知道了,所以告诉他的吗?想了半天,只能尴尬地问季布,“未一知道了?”
         季布点点头,“我想未一早就知道。不过他心里还是将你当做亲生父亲看待。那次你去家里劝他离开我——当然我不怪您,您说的都是一个慈父该说的话。未一他听了心里很感动,觉得对不起您,几次说了想跟我分手,是我没同意,不是未一不听话不知道进退。未一说他第一次跟您那样谈话,他说他终于知道您很爱他这个儿子,只是太晚了,他说他以前做了太多让您伤心失望的事——我也知道未一以前有许多不好,但是我希望您能原谅他,您知道未一他就是个笨孩子,他一直想跟您道歉,却不好意思跟您说。”
         卫援有些坐不住了,这些话他从没指望听到过,听到后面更是如坐针毡。
         季布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卫叔叔, 未一他失踪之前,很生我的气,他……卫叔叔您可能不大了解他,他恐怕没法一个人生活。您知道吗?他的右手始终没有完全恢复,算是有一点残疾,只能勉强使用,不那么灵便。以前我没跟您说的这么严重,是怕您问他,让他心里难过。他还曾经……胃出血过,您也知道那毛病没有人好好照顾,是会再犯的,很危险。最重要的是,他又实在是个实心眼的傻瓜,就知道一条道跑到黑。他很爱我,我们曾经分开过,他那时候情况就很不好,我很怕他这次会想不开,会出什么事。”
         “季布。”季慕晗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呵斥了季布一声。
         季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卫先生,我最想跟您说的是,如果未一在您那里,您不必告诉我他到底在哪,但是至少我能放心;如果未一不在您那里,我怕他……会自杀。卫先生,不管卫未一是不是您亲生的,他都的的确确是您儿子。”
         卫援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这个矮小的男人有些动情。虽然他厌恶卫未一的父母,有时候也厌恶卫未一,但是那也是因为卫未一实在太可气可厌了,他心里还是希望卫未一好的,虽然管束得一直不得法,内心深处在对卫未一的管还是不管之间也始终有矛盾,但是,季布说得没错,那是他的儿子,他养了他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感情。“季布,别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以为他只是在跟你耍脾气,我不知道这么严重。我马上会想办法找他。”
         可是季布听了并没有什么轻松的反应,反而更沉重,卫未一不在卫援那儿,那就更糟糕了。
         “季布,你还有完没完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季慕晗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就非得找男人干那些下丅贱事呢!人家走了,你还要去找!”
         季布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妈妈,未一手里拿的那些照片是您叫人拍的吧?”
         “你还有脸问我这些事?”季慕晗说的很严厉。
         季布看着他的母亲,有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妈妈,我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怪不了别人。”
         季布很痛苦,可是季慕晗并不怜悯他,她有时候觉得痛苦能让人更深刻一些,逆境本来就比顺境更磨砺人才,她这个儿子本来就该吃些苦头。也许他知道了生活的不容易,就不会再有胆子整日跟男人泡在一起。


    148楼2010-12-13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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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回了卫未一,你还打算怎么办?”季慕晗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她心里其实不明白他怎么能变成今天这副没有雄心壮志的模样。
           “求他原谅我,然后陪他一生。”季布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激怒了母亲,但是口气很坚决,不容改变。
           “糊涂东西,你那个没出息的爹,没养过你一天,你怎么就那么像他?”季慕晗再也控制不住,隔了几十年的怒火兜头盖脸地向着自己的儿子发了过去,“他是个连他爹娘都不要了的畜生,你也是,对不对?我白教养了你这么多年,我真恨没早点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否则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生下你。”
           季布脸上的表情很怪,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憋了很久,最后他说,“我不知道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你从没跟我说过。”他吞咽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忍住什么,最后又长长呼了一口气,“不过我想我更像我外公。”
           季慕晗立起了眉毛,“你胡说什么?你哪里会像你外公?”
           季布低下了头,“外公一生都只爱着一个人,一直到死都念念不忘。这件事妈妈也知道,那在妈妈的眼里也是不应该的爱情,可是外公还是爱她。妈妈也许不知道那个女人就叫小晗,外公给你自己的女儿取名为慕晗,大概是因为外公倾慕了她一生。”
           季慕晗愣住了,随即脸上有了些愤怒,不知道是对谁的。对季布,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还是对背叛了母亲的父亲。那就像是她逃不开的怪圈。
           季布站了起来,“妈,我对您非常愧疚,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是您没有我,还有卫先生,他很爱您,我看得出来。而且,您的生活本来就没有我,所以即使现在没有了我,您的生活也还能继续,可是未一他不一样,他要是没有我,是真的活不下去的——我没有他也一样。”季布走近了她,“妈,我一直不大记得您抱过我,好像小时候就很少,现在您能拥抱我一下吗?”
           季慕晗冷冷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不肯站起来拥抱季布,卫援忍不住了,“小晗。”他的声音带了些责备,可是季慕晗紧绷着身子,不肯靠近季布。
           季布苦笑了一下,“妈妈,您真当我是您的儿子吗?呵呵,您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可是您走出去的时候,还需要搭配一个包吧。那个皮包必须要够大牌,够体面,还要能搭配您这身衣服,对吗?我在您眼里,也只不过就是搭配您身份气度的一只皮包而已。您不关心我是不是难受,是不是高兴,您只想让我够体面,够优秀,够理智。可惜我实在没法达到那么完美的境界,我只不过是一个傻瓜而已。”
           季慕晗像是被人打了当头一棒一样,她瞪着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从来也没有这样同她说话过,他现在简直就像卫未一一样直接,不讲情面,不理智。
           季布还是不敢跟母亲对视,他转开了视线,可他还是继续说了,“妈妈,我没那么乱,我只有卫未一。我没法跟您解释我跟卫未一是怎么回事,就像我也不知道别人的感情是怎么回事。我跟卫未一在一起,除了是人都会有的欲望之外,还有……他会等我,这让我觉得安心,他心疼我,这让我觉得我的每一天都很暖。我不知道人生到底该是什么样,但是有人事事都想着我,惦记着我,这让我觉得活着很开心。其实我这么说就矫情了,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就是喜欢他,很简单的,没有什么原因,别人是怎么看他我不知道也管不着,可我自己对他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季慕晗的嘴唇微微有些发抖,她的情绪激动地难以抑制住,“季布,你给我滚。两个男人之间还有这么多软绵绵的情谊,你可真让我觉得恶心。你赶紧给我滚,永远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我就当我从没有生过你。”
           季布转身就走了,刚走到门口。季慕晗猛然尖叫了他的名字。他回过身来看见母亲眼里全是泪水,母亲被气坏了,他站住了,心里很愧疚。季慕晗稳住了自己的声音,“你给我回来。”
           可是季布只站了片刻,就离开了家门。
      


      149楼2010-12-13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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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的老人忽然开口,卫未一回过头来,看到老人皱着眉头,看着那男人的脸色很有些严厉。这个老人显然看出来有几个臭钱的中年男人有意要笼络那孩子,那孩子年纪又太小,他想出声提醒那孩子离家在外不要被人骗了,但是又不好一下子说的太明显。
             卫未一知道老人的意思,心里有点感激,不过他的处理方式有点刺激老人家。他回过头来看着那男人,“你是想跟我上床吧?”
             那人一愣,不好意思说想,也不愿意说不想。结果就僵在那里。
             卫未一说,“你这个死同性恋是觉得我现在正好没有钱,所以可能会冲着你的钱跟你上床吧?”
             那人连忙说,“没有没有,我无意冒犯。”他的眼神有些变化,说不上是尴尬还是恼火,可是又舍不得转开眼睛走开。
             卫未一有些屈辱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有点癫狂。他忽然想到,原来自己以前就是这个德行啊,自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连哄带逼迫地拐人上床。现在想想才知道自己可真猥琐,季布到底是为什么会接受自己呢?可怜自己?还是季布瞎了眼?他想不清楚,他这样的人是不是就应该离季布远一点。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季布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季布可以容忍他,但是,却不需要他。
             那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忽喜忽悲,便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走开,最后见卫未一脸上又似乎有些悲哀,还以为他在决心把自己卖掉。
             “我只是想跟小朋友交个朋友。”那人笑呵呵地说,他心里一阵兴奋,以为自己已经勾搭成了一半了。他早就瞄上了这个看起来在离家出走的漂亮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放着现成的便宜不捡,怎么都要试一试。
             卫未一歪了歪嘴,似乎是一个笑,“好啊。”
             卫未一放下左手拎着的包,“刷”地一下干脆利落地拉掉右手的手套,把身边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这么个清秀漂亮孩子,右手却满是烧伤的伤疤,他带着手套的时候旁人还看不出他的手指微微有些佝偻,现在一看之下,颇有些骇人。
             那男人还算修养好,没露出什么惊恐恶心的表情。卫未一笑了笑,故意要恶心他,“我身上全是这样的烧伤,你还想跟我上床吗?”
             中年男人尴尬万分,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就走了。
             卫未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恼怒,只是最后却有些悲哀。他回过头来,看到那老人正用一种略有些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他有些不舒服,低头把手套戴回去,一边小声说,“我是骗他的,我身上没有烧伤。”
             “哦!”老人似乎如释重负,小眼睛里闪出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
             卫未一不习惯陌生人的关怀,自己有没有烧伤,与他一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关系?但是看他年岁很大,衣着纯朴,神情温厚,眼睛里的光也很真诚,所以他也没说什么。
             老人倒接着说了下去,“你这奇怪小孩,你费那么大力气爬上了山顶,却不看风景,光盯着脚下,你是干嘛来了?”
             卫未一愣了一下,举目四望,目瞪口呆地看着四周,这地方,***漂亮。他又想起一个词,壮阔,这里就是壮阔。他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就什么都不是什么,立刻就会被这里淹没,他太小了,不值得死。
             他沉默了,坐在山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风景,甚至都忘记了拍照。
        


        153楼2010-12-13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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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的温度很低,游人渐渐下去了,只剩下一老一少。老人悠闲地举着相机拍照,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卫未一说话,“孩子,你怎么不跟朋友一起来玩?”
               “我没有朋友。”卫未一坐在地上赌气说。
               隔了一会儿,老人又问他,“你父母知道你独自出来玩吗?”
               “我也没有父母。”
               老人放下相机,“你这小孩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不得看着冰冰凉。”
               卫未一这些天一直神思恍惚,愣了一下才知道老人在开玩笑,他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终于说了一句比较符合常理逻辑的话,“我家人不大管我。”
               “这年月不负责任的大人是越来越多了。”老人叹了口气,“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卫未一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老人也没再问,“我要下山了,你走不走?”
               卫未一呆着脸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老人看看天色,有些犯难,“再晚一会下山,等不到走上大路天就黑了,你一个人走迷在山里,那可危险。山上也没有旅店,这个季节山上太冷了,在这儿过夜,一定会冻死的。”他看到卫未一听了他的话,脸上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就想了个主意,“我是一个独居的老头子,你要是身上钱少不愿意住旅店,就跟我下山去,在我家里住一晚上,你可以住我孙子的房间。明天你要是想好了,决定回家了,老头子可以借你车费。”
               卫未一没有主意了,可是既不想冻死,也不想一个人乱闯进山里饿死,那可太惨了。有人带他一起下山,他就应该跟着下去。
               下山的时候,卫未一连摔了几个大跟头,额头都碰肿了,最后反倒被那老头扶着走。卫未一心里觉得窝囊至极,偏偏那老人走得稳稳当当,好像上上下下这么高的山全都不在话下。还慢悠悠地跟卫未一说,“你没听人说过,上山容易下山难么?那话可不是逗趣儿的。再说,你上山的时候一定也走得太急了,年轻人就好如此,做什么事都一味着急。人一辈子,爬坡的时候多了,有时候爬上了一个高坡,刚喘一口气,觉得意气风发了,想指点江山了,下一步就跌下坡去,摔得满头包,可是呢,这时候也别灰心,再走几步,还能登顶。要知道这就是人生,起起伏伏的,没什么大不了。小孩,你一个人跑出来,是不是也遇到挫折了,我看,多半是高考没考好?”
               卫未一没吭声,却笑了一下,他倒是不在乎高考的。
               其实老人也知道他离家出走大概不是那个原因,他虽然看起来是考大学的年龄,可是现在却不是高考发榜的月份。老人只是想拿不相干的话跟他聊天,人要自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能看出来的,眼前这孩子就带着那种神情。他不知道这孩子刚开个头的人生里有什么事至于把人逼到绝路上,不过他却知道一个人在二十岁时想自杀的事,到三十岁时再回想起来就会觉得无谓,到五十岁时就会觉得好笑了。
               老人家住在距离山最近的一栋楼里,两室一厅,装修得很简单不过却很舒适。卫未一进了老人的家门就累得倒在沙发上起不来。偏偏老人又叫卫未一去帮他做饭,卫未一待在陌生人家里拉不下脸来不去,只好去厨房帮忙。这一通忙活下来,卫未一哪还有功夫伤心难过,只盼着早点吃晚饭,然后躺下休息,这会哪怕让他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睡觉也行了。
               一顿晚饭下来,老人话不多,卫未一又累又饿,话就更少了。马马虎虎吃完晚饭,老人带他到孙子卧室去休息。卧室的灯一打开,卫未一就被挂得满墙的摄影作品弄得目眩神迷。
               老人很骄傲地指着墙——那都是他孙子拍的。卫未一瞥了一眼摄影作品下的签名,他不但知道这个名字,看过他的作品,而且他还在柏远的个人作品展上跟这人有一面之缘。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男人,不是很英俊,但是眼睛里总是很有精神,现在想起来,他的确长得很像这个老人。卫未一还记得他的血统很乱,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现在定居国外。
               老人一个人去看电视了,卫未一在那个人的床上躺下,开着灯看着满墙的照片,想着他的祖父一定很爱他,整三面墙的照片就像许多段旅途的印记,他一定走过很远的路,见过很多的美景,可是不论他走到哪,这里都有一个替他收集照片的人。卫未一很羡慕他。
               卫未一全身酸疼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起这个摄影师,就想到柏远作品展上那个坏脾气的季布,再想到那天晚上季布突然打来的柔情蜜意的电话,现在想想季布好像是要跟自己表白似的,可惜了。自己那天要是不那么任性,当天晚上就去季布家里,那就好了。过后又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他的手坏了,季布再也没离开他,幸亏如此,要不然他可真活不下去了,要是季布不那么尽心地照顾他,没有带他去国外手术,那他一定残废得很严重,那他心里该有多窝囊啊,根本就活不了了。季布很喜欢自己吧?喜欢自己什么啊?自己就像是个废品。一定是季布他妈妈喜欢收集旧货,所以季布喜欢收集废品,他们可真是母子。
               他突然把被子掀起来盖在头上,他很想季布。又有些无名的愤怒,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去,在椅子上搭的外衣兜里摸出MP4来,在被窝里小声小气地说,“季布,今天我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了,现在躺在一个男人的床上,你生气吗?”
               他发泄了怒气,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就累得沉沉睡去。
          


          154楼2010-12-13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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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布在家里,在他跟卫未一的家里接待了陈乐。
                 她看了季布一眼,有些忍不住发笑,“季学弟,你看起来可不好啊。”
                 季布没回答她,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来,她随手拿起打火机想帮他点上,不过季布又把烟拧断在烟灰缸里,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抱歉,我正在戒烟。”
                 她笑了笑,顺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掩饰了尴尬。她修长的美腿交叠起来,一双眼却看着季布,“我很好奇同性恋到底对异性有没有反应,我能试试你吗?”
                 季布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却有丝明显的警告意味,她一笑也就罢了,不想真的惹恼了季布这小子。“我说你,真不想跟我合作吗?”
                 “不想。”季布摇摇头,口气却很坚决。
                 “现在不想了,那你当初干嘛花那么大的力气?”她白了季布一眼,“你的小情人,他的手好了?”
                 “劳你关心十分过意不去。”季布平静地说着,眼睛里也黯淡无光,整个人仿佛就要马上断电关机了似的。
                 她看着心里很是纳闷,有意撩拨了几句,季布却始终不为所动。
                 “都是因为我非想要报复程剑不可,才把时间精力都搭出去,结果……我要是多花些时间陪我的爱人,恐怕他也不至于不相信我。我现在失去了他,还找程剑干什么?程剑说不定明天自己就被车撞死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吗——我现在才觉得未一这话说的很对。我不想再关心程剑的事了。”
                 她愣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事情变的十分棘手,她试探性地想要笼络住季布,“需不需要我的人帮你找人?”
                 “用不着,你不要吓着他。”季布的眼睛里终于有些神采了,似乎随口说出似的,“要是我知道你们的人在找卫未一,我可不会放过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她赶忙说,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不过她很快又转出笑容来,“不过看在过去你我交情的份儿上,我还是愿意跟你透露一些关于程剑的事情,你不想再管这些烂事可以,不过听听也不坏。”
                 季布没有说话,她得到鼓励,笑着说下去,“但是我也不能真正地告诉你,几事不密则不成嘛。”
                 季布冷淡地笑了笑,“既然你胸有成竹,就尽管自己去做吧,不必告诉我。他要是死了,我也是很高兴的。不过猫有猫的道,鼠有鼠的道,我本来就不该跟老鼠凑合在一起。我说了我不再掺和你们的事了,就不想再听你说了。”
                 陈乐挑起了眉头,“你能把他送进监狱,对不对?”她忽然单刀直入,截断了季布的话。
                 季布疲惫地向后仰靠在沙发上,闭了会眼睛,“然后呢?他有的是钱,判他死缓,他进了监狱,过些年死缓就会改成无期,再过些年无期又会改成十五年,十五年又会改为五年,总之,他至多在监狱里待上五年到十年。呵呵。”
                 “只要他进了监狱,我就可以让他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我看他还有本事贿赂哪只猫?”她笑了笑,“他早就不得人心了,盼着他死的可不止是我。他没了钱,就没有推磨的鬼了。我现在犯难的只是他这些年拿钱把猫都喂饱了,想把他送进去可不容易。”
                 季布抬起了头,看着那个美艳的女人,忽然有些敬畏,“你已经把他的人都控制住了?”
                 “差不多,那些东西根本不算是人……呵呵,总之只要他进了监狱,我就可以在外边让他彻底一无所有。他还想兴风作浪?要是他被判了死刑,挨了枪子儿那还算他运气,一旦他到了落魄的时候,恐怕用不着咱们,自有旁人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呢。”
                 季布思索了一会,终于说道,“你有他的证据吗?最好有,这样容易些。”
                 “他是个二百五,不过要拿他的证据却不特别容易。”她叹了一口气,却是心满意足的模样,“可我还是拿到了。”她又笑了,看起来几乎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只是外表,季布提醒自己,那个把她当做小女孩的蠢男人就快要被她弄死了。


            155楼2010-12-1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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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跟我儿子和我孙子说,美景无处不在,只是瞧你有没有那份心境看出美景来。”老人走在前面的山路上,这条小路不算难走,眼下正是春日,这条路的尽头就在繁花深处,“杨万里说‘年年不带看花眼,不是愁中即病中’,就是这样。心境不对,愁病难避,春景再美,终究没心思看。”
                   卫未一愣了一会,他正在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一大早就被老人叫起来,老人自告奋勇地给他当向导,要带他走进大山深处看看。还叫他背了个双肩包,里面塞满了老人让他背的食物和饮料。
                   他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环顾四周一圈,“这里是很美。”说完话他顿了一下,惊诧于眼前那长满黄绿色草的山坳,他看得呆了,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取景拍照。
                   老人唠唠叨叨地说,“我孙子也很喜欢这里。我昨晚看了你拍的照片,你比我孙子在这儿拍的好。对了,我知道几个摄影比赛正在征稿,我把地址给你,你也投投看,我看你将来不会比我孙子差。”
                   “我的摄影手法走的是野路子,我总觉得不精致,我没念过大学,没在大学里学过摄影。”卫未一说的声音有些轻,“说我拍的好的人,要么是我的爱人,要么是我爱人的朋友,所以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拍的好不好。”
                   “当然好,”老人差点立起眼睛,仿佛谁把他激怒了,卫未一吐了吐舌头,老人的口气强硬的像是在训斥他,“少年人有自省习惯是好的,但是可不能怀疑自己。”
                   卫未一挠了挠脑袋,他太不习惯被表扬。
                   老人的语气缓和了,好像也知道自己刚才脾气太大,“我儿子也是摄影师,他就没有在学校里学过摄影。他以前开了小工厂,后来有一天他拿起相机,想拍照,于是就那么一路拍下去了。摄影而已,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有一种作品,虽然它可能有短处,可却能自成一种风格,这就是难能可贵的上品。至于技巧,我觉得你的技巧还不错,虽然稍欠火候,不过那都是可以慢慢修习来的。呵呵,你的小女朋友倒挺有眼光,知道欣赏你的作品。”
                   “嗯,”卫未一想起季布,可是想不出怎么形容他,“他……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老人哈哈大笑,笑得卫未一更不好意思。
                   老人带着卫未一继续向山上走,卫未一有些喘,好在老人走的不快,“小孩,你这么喜欢你的小女朋友,怎么还自己跑到这儿来了?我也没见你拿手机,你这个年纪的小孩谈恋爱不都是一直‘吧啦吧啦’地不停按手机发短信的吗?”
                   卫未一没有回答老人的问话,老人似乎也只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孙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交了个小朋友,他爸爸不喜欢,说小孩子早恋不好,还揍了他一顿。嘿,我记得他自己也是十七岁就找了女朋友,后来还不是生了个聪明儿子。不过后来,那小女孩就不敢直接给他写信了,她就把信邮给我。哈哈,我还记得我孙子每次到我的书房里来取信,都一蹦三尺高。唉,真是羡慕年轻人,恋爱可真是好。”
                   卫未一想起季布的外公,有个爷爷或是外公可真好。要是季布的外公也在,会比较喜欢自己吗?他总是觉得也许会的。要是季布的外公还在就好了,他说不定能分享一个外公,那就幸福了。“那后来,他和那女孩分手了吗?”
                   “哈哈,已经结婚了,可惜婚后就移民国外了。听孙子说今年他们打算要孩子。”老人说到这里,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说不定我年底或者来年就要做太爷爷了。”
                   卫未一安静地笑了,他喜欢听老人说话。
                   “可惜啊,即使有重孙子,却没法四世同堂。”老人叹口气,脸色有些暗淡,“我儿子儿媳先去了国外,然后是孙子孙子媳妇,他们想让我过去,可我老了,不会英语,唉,其实就是人老之后故土难舍。剩下我自己了,我就离开城市,搬回老家这里,买个小房子。我孙子年年回来看我,不像我那个没长心的儿子,所以我只给我孙子留个房间就够了。”老人说完又哈哈大笑,显见并没把自己抱怨的事放在心上,卫未一第一次见到这么豁达的老人,忍不住也跟着他笑了。
                   老人看着微笑的卫未一,他也喜欢这个肯安静听他讲话的孩子,“你离家出走,是为了你的小女朋友吧。”
                   卫未一没吭声,其实不是为了他的小女朋友,是为了他的一个大男朋友。
                   “她跟你分手了?”老人选了个块风景不错的地方准备野餐。“她为什么跟你分手?就因为你的手上有伤?”
                   “不为那个。”卫未一忍不住开始说话。季布不会为那个离开他,季布不是那样的人,哪怕是不认识季布的人,他也不希望那人冤枉季布,不希望有人说他不好。
                   “你做错事了?”
                   “我不知道我做对过没有。”卫未一垮下脸来,“再说我也配不上他。”
                   “她移情别恋了?要是那样的女孩,离开她也没什么。”
                   卫未一听了这么直接的一句话,差点没哭出来,丧着小脸低下了头。
                   “她不爱你?”老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招呼卫未一也坐下歇着。
                   卫未一咬住了嘴唇,脸色涨得绯红,好一阵子,才用力说出一句话,“他很爱我。”


              157楼2010-12-13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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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似乎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担心这孩子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老人也许历尽沧桑,但是声音却很柔和,“你离开她,主要还不是因为她不爱你,而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对吧?唉,两个人年轻的时候,总会遇到这类的事。他有钱我没钱了,这个有高学历那个没有了,等等等等,各式各样的问题,然后有人会劝你有自知之明,有人会劝你别理世俗,可是啊,到底怎么决定,只有看你们自己。做了决定,过些年也许你们会后悔,不过也有可能不会,人生可没个准儿啊。再说,年轻人要面对的这一类的事还有很多,还不仅仅是爱情问题,一次就馁了,以后怎么办?”
                     卫未一低下头,一阵风吹过来,扬起他半长的头发,一株黄色的小花在他的脚边微微颤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爱我,而且我也害怕他不会爱我很久。爷爷,你见过那么多人和事,你见过……”卫未一没说出口。
                     “孩子,你可不要问我爱情的问题,那可是太深刻的哲学问题了,那是聪明人都想不透的东西。理智与情感的选择本来是人类几千年都无法解决的难题。”一阵大风吹过来,老人闭了闭眼睛,似乎在躲风沙,又似乎是在思索,“我想最简单的答案就是——那是因人而异的。一般来说,傻瓜比聪明人更容易得到幸福。我们二十岁的时候,觉得感情要胜过理智,三十岁和四十岁的时候我们瞧不起感情,后悔年少轻狂。可等到了五十岁以后,我们又觉得这一辈子争来争去的到底是为什么呢?名利?什么意趣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最后就发现啊,这一辈子竟然成了一个圈。到老了,儿孙都大了,自己也老了,寂寞躲都躲不开,这时候你只有回忆是最珍贵的,你不会记得你赚了多少钱,那些失去的权力回忆起来更是只能增添失落,所以你愿意回忆起来的全是细碎的事,小事。”
                     卫未一的鼻子酸了,他抽了抽鼻子。
                     “回家去吧,你的小女朋友可能急的在家里哭鼻子呢。”老人笑呵呵地开着这位小友的玩笑。
                     卫未一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从来都不知道。我害怕……失去他。我想……我想去摄影,要是我没有了他,可能……可能至少我还能继续拍照片。爷爷,其实我是逃走的,我怕他跟我分手,又觉得为了他好我也应该跟他分手,又不想分手,所以就跑了,我想我们没有正式分手,就还算爱人吧。我真蠢是不是?”
                     “你不回家,你的父母不会担心你吗?”
                     “我的父母都死了。把我养大的父亲一向都不怎么管我。”
                     “好吧,”老人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人不能只有爱情,你的选择也是对的,你有摄影天赋,应该好好利用。只不过,孩子,不管是什么情况,留下的那个人总比走的人承受得更多,也许,还要更痛苦一些。”
                     卫未一因为这句话开始心神不定起来,在这之前他还没有想到季布发现他不在了会怎么样。在他眼里,季布比他成熟的多,沉稳的多,也理智的多,他很少想到季布承受的多少。他也从没想过,他要跟季布分手,季布会不会痛苦,他不辞而别季布会不会痛苦,在他眼里,季布足够理智,很容易就能调整好生活。这到底是小孩子的软弱还是小孩子的不负责任,卫未一还意识不到,想不清楚。
                


                158楼2010-12-13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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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未一离开老人家之前,终于忍不住给季布拨了个电话,老人的话让他开始放心不下,至少他想要听听季布的声音。他已经很多年没怎么用过固定电话,等待接通时听筒里的“嘟嘟”声大得有些震荡他的心脏。他紧张地抓着电话线,焦虑地几乎要不由自主地挂掉电话。
                       等待的时间慢地像是过了一辈子,他一动不动地等着,直到季布那熟悉的声音被听筒送进了他的耳朵——“您好”。卫未一张开了嘴,呆呆地听着季布的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季布的声音清晰而柔和——“喂?请问您是哪位?”卫未一不想说话,可喘息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他捂住了嘴,忽然听见季布轻叹了口气,像是一声疲惫的叹息,卫未一的心揪了起来,季布又问了最后一声,“喂?”随即认定了这只是个骚扰电话,随手挂断。
                       卫未一皱着眉头听了半日话筒里的忙音,直到听筒里一个机械的女声提醒他应该挂断电话。
                       他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走到老人的房间,老人正在读书,他在老人身边坐下,“爷爷,我要走了。”
                       老人点点头,“你打算去哪?”
                       卫未一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呢,我买了一本旅游手册,随便走到哪都好。我想过几天再回家。”
                       老人沉思了一会,想劝眼前的孩子回家,可想想也就罢了,这么大的孩子有的是勇气和热情,缺的是人生的经验,可那些经验也不是哪个人能够告诉给他们的,每个人都只有自己去经历,然后得到,除此以为,别无捷径。“好吧,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你在外边遇到难处的时候,不想跟家里人说,就打电话给我。咱们爷俩儿算是投缘,不论你有什么事,我都愿意帮忙,你可不要瞧不起老头子。”
                       卫未一心里很感激,却说不出话来,就像他不知道季布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爱他一样,他也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对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说的陌生人那么好。他想说谢谢你,可是嘴唇有些哆嗦,他咬住嘴唇,“爷爷,我叫卫未一。”
                       老人温和地点点头,“我记住你了,不会忘记你这个小友的。”
                       卫未一为了这句话,心里暖了起来,一句话冲口而出,“爷爷,你为什么对陌生人这么好?”说完他又有点后悔,这句话好像有些冒犯人。
                       老人宽厚地笑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了点顽童般的狡猾笑意,“我为什么要对你不好?”卫未一愕然了,无话可说,脑子也有点跟不上。“你是一个走到我家门口的迷路孩子,我是一个老人,对孩子本来就负有责任。”
                       卫未一的小心脏有点受冲击,老人慈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孩子看起来应该吃过不少的苦,所以才有这么清冷的眼神,在山顶才露出了那么古怪的性格。可这孩子并不怯于跟人直视,分明就是个好孩子。
                       卫未一有些惭愧,认真想想,他虽然已经成年却从没真把自己当做成年人过,他总是委屈,跟生活委屈,有意无意地觉得生活对不起他,这个世界对不起他。他裹在自己的小空间里委屈,根本没有心思看别人一眼对别人好一点。以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现在他的世界里只季布。
                       季布接到无声电话的时候刚刚睡着,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可是每天要做的事很多,他没有拖拉的习惯,所有该做的事仍旧自虐似地按部就班地做着。所以他只有去医院开回来安眠药,即使这样睡着,他也常会做到噩梦,他曾经被**叫到**局冰冷的太平间里辨认尸体,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他的未一,不过梦中一切都会混乱重叠。
                       醒来后,他要走到盥洗间去将冷水拍在脸上,才能彻底清醒,摆脱掉梦魇的困扰。
                  


                  159楼2010-12-13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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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布看着老人墙上挂的字,笔势雄健洒脱,虽还未到大家的程度,但已很有些气象。旁边一张花梨木的小几只怕是个老物件,上面还设着一只梅瓶,大约是清中期的。其实整间老人独居的房子都装修的简约而不乏品味,这位老人应该是位年高有德的长者,季布想到卫未一流落在外头,半死不活的时候能遇到这样一位贵人拉他一把,点拨他几句,实在是未一的运气,也是他季布的运气。在他心里面,他对这位老人的感激厚重的无法言说。
                         老人很沉稳,语速缓慢而安详,“季先生,你在火车站没有找到关于未一去向的线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那虽然是个小站,可每天客流量也很大。你不必过于担心,我看未一那孩子走的时候气色已经和缓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季布点点头,这是自卫未一离家出走以后,唯一一个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未一没事的人,他心里感激。他本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男人,可是老人这么简单的一个肯定却让他鼻子有些发酸。
                         老人温和地笑了,“季先生比我想的年轻,在电话里我以为你的年纪要更大一些。我本来想等你来了,要骂你一顿,怎么平时不多关心一下弟弟,要闹到他离家出走,才知道着急。不过我看到你才知道,原来你也还是个大孩子,那就怪不得你了。”
                         季布低下头,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不,这的确是我的错。”
                         “你也不要太愧疚,未一说想四处走走,看看外边的世界,拍拍照片,你就随他去吧,也不要拘得他太紧,小孩子就是那样,你拼命拽他,他就想跑,你给他自由,他跑够了就会回来。”老人安慰了他几句,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软布包裹的东西,放在季布面前,“这个孩子啊,也是有些让人心疼。他在我这儿住了几天,说麻烦我了,就留了个条子,要把这个东西送给我。这孩子太孤独了,好像对这个世界总有些紧张兮兮的,特别怕欠别人的人情。可你说我一个老人家,怎么能要一个小孩子的东西。”
                         季布揭开软布,惊讶地看着他送给未一的唐代海东青玉雕,他几乎都忘记它了。那个他原本最珍爱的,碎了的,又重现的海东青,他把它给了卫未一,又被卫未一给送了出去。季布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人们常说情人的心思总是难测的,即便情人是个男孩子也是如此。
                         不过季布想了想又笑了,卫未一的这一只海东青本来就来路不正,那段时期,连同自己的某些过往,还是送出去的好。如果未一给他机会,他要给他更好的东西。
                         季布坚持不肯替卫未一收回这只玉雕,他告诉老人,作为一个兄长,他不干涉弟弟的行为。老人说不过这个固执的年轻人,只好要求季布答应他,一旦找到卫未一,一定要跟他联系。
                         他们聊了一会卫未一,季布很少跟人聊起卫未一,不是对方不合适,就是他必须要避嫌。老人却很喜欢卫未一,言谈里对那孩子的天赋和品质都大加赞赏,季布模模糊糊地竟然觉得跟老人有点相见恨晚,算是在卫未一的问题上觅到了个知音。
                         季布离开这里时,比来的时候更轻松了一些。卫未一似乎随时可能回家,他期待着哪一天他回到家里打开门的时候,未一就在家里,或者他待在家里的时候,突然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只是,等待随着时间的延长而渐渐焦灼人心,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季布始终也没等来卫未一。
                         其实卫未一最初的几天,每天都在考虑要不要回家,思念季布的念头压过了对季布的失望恼怒和其他一切情绪。每一天他都在想着,“明天要回家”,可真要回家又觉得有点茫然,就这么一拖再拖。随后卫未一开始迷上了他的新生活,他会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跟在背着一大捆绳子的向导身后穿过森林,或是开着租来的汽车穿越草原寻找湖泊。
                         不需要跟太多的人扯上关系,即使寂寞,却很安然,并且每一天都有新奇出现,他渐渐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卫未一有点忽略掉了时间,他自由松散的生活没有任何时间要求,他尽可以随意地在大山里转来转去,用上《西游记》里的那句话就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卫未一这个小猢狲,考虑问题终究是不怎么全面深刻的,他一面深信季布是绝对能处理好生活的,而且没有他或许会更好,另一面他又深切地期望季布会为他的失踪而难过一点。
                    


                    161楼2010-12-13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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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未一点了点头,谨慎地表示赞同,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谈论这样的事情,他震惊地有点想咬手指头。
                           “可是事情后来有点变化,他妻子一直在闹,还有他的孩子……啊对,还有他的父母,他妻子的父母,他的领导,其实最后让他回头的不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是他的领导,”尼玛笑得像是这人与她无关,“他的领导告诉他,他们这次有意提拔他,只要不搞出乱七八糟的事影响名声,那么……总之他就离开我了。我错了,爱错了人,就这么简单。”尼玛点点头,做了个总结。
                           “你想把孩子生下来要挟他?”卫未一想起了电视剧。
                           “靠,我有那么无聊吗?”尼玛笑了一下,有些疲惫,“等到事情最后定下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他希望我打掉孩子,哭得死去活来的,说对不起我。六个多月可以流产,可是我最后没有下定决心,六个月的时候孩子已经成形了,流产就跟谋杀婴儿一样让我不舒服。”
                           卫未一没有说话,尼玛继续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世上最理解他的人,我理解他不幸福的婚姻,我爱他,同情他。我以为我们是知音,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对。最后发现我错了,我爸爸才是对的。我太幼稚,以为他最爱我,呵,我的确是这世上他最爱的女人,可是爱情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我太蠢了,如果他不是这种人,他当初又怎么会为了事业就委屈地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呢?当初他会为了事业娶一个女人的背景,今天也会为了事业舍弃一个女人。像他这种人,自私和野心是刻在骨子里的。如果我能早点用世俗的眼光看这个世界,我早就该发现了。”
                           车还没有开,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卫未一突然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尼玛愣了一下,跟了下去。
                           卫未一走到一个清静些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看进尼玛的眼睛,“那孩子呢?我在你奶奶家没看到啊。”
                           尼玛勉强笑了笑,“我才几岁啊,单身,带个孩子,我还怎么活后半辈子。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我妈妈送走了,送到四川的一个孤儿院里。她是对的。我决定开始我自己的生活,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有孩子。”
                           卫未一咬住了嘴唇,忽然蹦出一句话来,“你跟他一样自私讨人厌。”
                           尼玛愣住了,眼神里有些慌乱,卫未一冷冰冰地说着厌恶,眼神里也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你就像你那个畜生男朋友一样讨厌,你有什么资格随随便便地就生出孩子来,凭什么随随便便就决定一个孩子的一生。”卫未一在生气,尼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卫未一,她被卫未一那双眼睛看得无处遁形,几乎想要逃走,“你的孩子将来会过得很惨,他得罪过你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整他?”
                           “我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活得无所顾忌,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被一个男人毁了一半,我毁了我的父母,我不能再被孩子毁了后一半。”尼玛的眼泪流了出来,“你以为谁都有你那样的幸运,有一个爱人竭尽全力地托着你,扶着你?”
                           卫未一怪异地笑了一下,“那你好好看着我,我就没有亲生父母,你的孩子将来可能就会像我一样。”
                           “我不是要说你……像你一样没有什么不好,我本来就觉得你很好。”尼玛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伤了卫未一的心,只能咬牙说回来,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孩子能活着不是很好吗?总比被打掉,变成什么也不是强些。我有哪里对不起孩子了,至少比想掐死他们的生物性父亲要好很多了。”
                           “比畜生好一点就是好了?”也不知道卫未一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抓着尼玛不放,不但口里尖刻,而且即使尼玛已经明白地表露了她不想跟卫未一谈下去了,他也还是不肯走。“尼玛,我告诉你那孩子会怎样长大,他会跟我一样,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没人肯听他说心里话,他对不对错不错都不会有人管。不会有妈妈看见他不舒服,他哪里疼都只能自己忍着,等到忍出病来才会有人看到。他没被人爱过,等他长大了,可能他爱死了什么人,可是却不知道怎么爱。他这辈子会走很多弯路,做很多糊涂事,害人害己。他一辈子心里都在憧憬你,可他只能想象你是什么样子的,他会为此偷偷哭很多次,他可能会经常在心里问你为什么生下他却不管他,有多大的苦衷才要对他这么残忍。他特别疼的时候还会埋怨你把他生下来,他会说你要是不想要他,干嘛不早点把他打掉。我真不明白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也要干这样的事。”
                      


                      167楼2010-12-13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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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未一说完转身就走,重新回到车上,尼玛在下边站了很久才回到车上来,眼睛已经有些肿。车终于开动了,尼玛说,“我已经签了份合同,要参加一个援非项目,这样回来我既可以保博,又能被那家不错的医院录用,明天春天我就要去非洲了,三年以后我才能回来。我很自私,可我还是要给自己谋个出路,我不能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卫未一低低地说,“我不该说。我只是很生气,却不知道该跟谁生气,我本来以为你会过的很好,我真想替你揍那男人一顿。”
                             尼玛忍不住笑了,“你越来越像我弟弟了。”她合上长长的睫毛,“其实我一直都希望有人骂我一顿,我心里会好受些。呵呵,我已经不相信墨脱有天堂了,只是不去看一眼总是不放心。”
                             汽车过米拉山口后,天开始下雨,冷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尼玛瑟缩在卫未一身边,卫未一似乎睡着了,尼玛轻轻叹了口气,卫未一说了句话,“你把孩子送到季布家里让他抚养吧,总要比丢在孤儿院里好的多。”
                             尼玛笑了出来,“你真是觉得季布是你的人了,你怎么知道季布一定答应呢,就替他做了决定了。我怕孩子毁了我,难道季布就不怕被拖累吗?麻烦朋友也要有个限度。”
                             “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啊,一个小孩能有多麻烦?我要说我替你 养,你信得着我吗?”
                             “不是一个。”尼玛闭上了眼睛。
                             卫未一吃了一惊,“你还挺能生啊。”
                             尼玛气得笑了出来,“是一对龙凤胎。”
                             卫未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的心头笼了一层阴影,“你生完孩子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你能活着走出墨脱吗?”
                             尼玛没有回答他。她的故事结束了,而且以一个最世俗的结尾嘲弄了她,可这个结局也是最可预料的。她被生活碾碎了,侮辱了,但是她不想抱怨任何人,这条路已经走到了终点,她终于可以舒一口气走其他的路了。
                             不过卫未一却哭了,尼玛搂住他的肩头,在这世界上最高的公路上,夜晚已经降临了,尼玛跟卫未一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卫未一低声问她,或是在问这里高高在上的神佛,“为什么非得这么疼呢?”
                             尼玛答不上来,卫未一说,“不要去墨脱了,天堂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如果不去看看,那又怎么能安心呢。”


                        168楼2010-12-13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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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远说的高兴,笑得倒在椅子里,手里扬着那张卫未一银行卡信息的复印件,“你只要查这张卡最近的支出地点,就能知道他最近的大致活动范围。这是最快的,其他的东西我相信你也很快就能找出来。嗤——”他刚坐起来又笑得仰过去,“卫未一这小子干这么搞笑的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可真够‘毒辣’的。你这小子白长了一副聪明样子,被卫未一耍的这么狠。”
                               季布呆呆坐在椅子上,这一半天,柏远的话都像雷声似的在他脑子里慢慢地轰,他拿起那些杂志,慢慢地看上面所有柏远做了记号的照片。一遍看完了,他忽然笑了一下,这还是卫未一走后,柏远第一次看见季布笑,笑的如释重负又有点满怀希翼,柏远缩缩肩,“你这小子还真挺性感的,你冲卫未一笑的时候都是这副德行?那小子哪里招架得了你?”
                               季布摇摇头,没说话,再翻看一遍那些照片,爱不释手,他看到了未一去了不少地方,他一遍遍看着那些照片,不像在看照片,倒像是在看那个镜头后面拍照人的心。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这半年,他都在担心,要么担心他活不下去,要么担心他生活不下去,担心他受委屈,生活困顿不堪,现在看来,他比他能想象的最好的样子还好,他脸上微笑着,心头禁不住欣喜若狂。今天晚上他放下心来,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更迫切地想要马上见到卫未一。
                               这个时候,尼玛跟未一刚刚下了车,正在八一的街头向最近的旅店走。尼玛在未一身后落后了几步,凉飕飕的夜风吹得他们都有些发抖。未一转过头来等尼玛,“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尼玛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在向哪走?”
                               “你不是说炼狱之路的尽头一定会有天堂吗?如果天堂存在,就一定在那里。”未一站在旅店的台阶上向下看着尼玛,这几天的尼玛都很飘忽,不像从前他见到她时那样的坚定,虽然也没那么大的戾气了,但是气息微弱的就像快要消失了。他看着她身后的八一,就像中国其他的小地方一样,有马路,有广告牌,这里不像他想象的西丅藏。
                               “如果炼狱的尽头只有炼狱呢?”尼玛抬起头,她知道自己问卫未一是没有用的,卫未一也不会知道答案。
                               卫未一看着她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就算那样,我还是希望你快乐地活着,而且能痛快地活着。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后悔也改变不了,季布总是这么说——有闲工夫不如看看明天做什么好,虽然我知道季布他根本就做不到,但是我想这个意思还是对的。我现在想,什么是痛快的活着,就是不管别人有没有对不起自己,自己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样才会痛快。以前我活的很乱,虽然有时候很高兴,可是更多的时候都觉得对不起我爸。现在我在外边走来走去,虽然觉得我离开季布对季布是好的,可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季布,我一直都欠季布一个交代。我出来很久才慢慢开始想起来,季布那个人心事太重,做事也要拐很多弯,常常行动和心思是不一样的,看季布做事,很难在一天里看明白他在做什么。我总是猜不透他在做什么,但是今天我忽然想明白,季布心底是坦坦荡荡的,这我是知道的,所以不如不去看他到底在外边都干了什么,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是会背叛的人。 所以错的人可能是我,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废了。所以等我到墨脱看一眼,就想马上回家去。你也去把孩子找回来好不好?不要因此一辈子不痛快。那个男人是个烂货,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他就是坨狗屎,你踩了一脚狗屎,就够倒霉了,难道还能跟狗屎较劲吗?何况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去踩狗屎?”
                               尼玛没有说话,她看着卫未一,在那孩子的眼里,一切都很简单,他用最简单的视角看世界,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你不能说他不对,但是……你总是想说但是,可在卫未一眼里,那些“但是”都不值一提。
                          


                          170楼2010-12-1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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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担心未婚生子名声太不好了,会毁了你的生活,那你就嫁给季布好了,对别人说那孩子是季布的,我想季布根本不会在乎。以后你遇到了真正的爱人,就和季布离婚好了。”卫未一说的一本正经,仿佛这是他深思熟虑出来的最佳解决之道。
                                 “你缺心眼吗?为什么给自己找麻烦?”尼玛看着他。
                                 “你想去非洲,那也好,孩子可以寄养在季布那里几年。等孩子懂事的时候,你也就回来了。”卫未一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要么你嫁给我,不过我有点小。可反正季布又不会在乎,我也不在乎,我爸爸也不在乎,他说不定还挺高兴,总之根本没人会在乎。你不就是爱错了一个人,生了两个孩子吗?把自己活成各种各样怪样子的人有的是,走错了路的,不知道往哪走的人每天都有很多。可天下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么?拿我举个例子,就像……就像如果季布真的不爱我——唉,爱不爱我是他的事,爱不爱他才是我的事,我本来也没希求太多,那也……那也不是什么活不下去的事。我觉得人总是会越得到越不知足,我原先只希望短暂地拥有季布一段时间就足够了,后来就越想要的越多,你最开始不也是觉得只要爱他就够了吗?后来得到的越多越想要,早就忘记了最开始的心了。不过当然,你可能觉得到头来发现他是个烂货很恶心,可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我就是我妈妈婚外情生下来的孩子,我爸爸本来可以把我扔掉,可他还是养了我这么多年,他是个好人,我心里很感激他,可是你居然要把自己的孩子扔掉。唉,我说不明白,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不公平,以前我也总觉得不公平。我这么说只是想跟你说,我觉得要活得痛快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说道理,我只是说我的感觉,我觉得问心无愧才能活的痛快,与其去计较我得到的够不够,不如去想想我亏欠的多不多,如果我真的没欠任何人,我管这个世界怎么待我?小爷我还瞧不起这个世界呢!唉,算了,我要是再说下去,我就更觉得想见季布了。”
                                 尼玛再也说不出来话了,她抬起头,想止住眼泪流下来,结果后来只是冲着西丅藏的夜空无声地大哭。她把自己送上了绝路,卫未一却在为她找路。卫未一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陪着她,等着她安静下来。
                                 小旅店里有人听见外边的声音,走出来接待,卫未一先走了进去。尼玛擦干了眼泪,看见门旁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她走过去撕了下来,拿在手上看。
                                 卫未一停住脚,“尼玛,进来啊。”
                                 尼玛没有挪步,只是看着那张纸,“未一,我想你根本不用去墨脱了,你的天堂根本不在墨脱。”
                                 尼玛把那张纸递给了未一,他疑惑地接过去,一眼看到自己跟季布的脸,那是一张打印在纸上的合照,他的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思考,最后移了移视线,看到上面“寻人启事”四个字,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照片下面的字,半天才理解到那些字是说照片上左边的孩子失踪了,可能会来墨脱……
                                 卫未一的眼泪滴在纸上,他擦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店主出来看了他一眼就笑了,“哦,你是那孩子吧?你哥哥前几天从墨脱走出来,一路贴寻人启事找你,我们还不相信走失的孩子会走到这里来,头一回看到丢了孩子会走到墨脱来找的。可他跟我们说了不少恳求的话,请我们把这张纸留着,可奇怪了,你还真来了。”
                                 卫未一回头看着尼玛,拿着那张纸,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尼玛低下了头,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可能天堂真不在墨脱,或者天堂无处不在,根本不需要去墨脱。还可能天堂其实就在回头的地方,走了太远的路,却都走错了。能救赎自己的天堂,未必是自己所以为的样子,不过天堂却是存在着的。”
                                 卫未一拿着那张宝贵的纸,就站在世界的屋脊上哇哇大哭。第一天觉得他出来的太久了,太可恶了,早就该回家了。
                            


                            171楼2010-12-1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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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玛把卫未一拉进了小旅馆的房间里,卫未一还在对着那张寻人启事掉眼泪。
                                   尼玛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季布居然特意用了你们两个的合影,一般寻人启事不都是单照么,真狡猾。”
                                   卫未一啜泣着没有说话,尼玛坐在一旁发呆,虽然已经将近午夜,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睡意,卫未一第无数次重新看着季布贴的那张寻人启事,忽然“啊”了一声,尼玛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卫未一好像被自己的什么想法吓着了,“季布几天前就从墨脱出去,那他……他现在应该回家了,可是可是……”
                                   尼玛本来有些神思恍惚,可听见卫未一说话声音都变了,她缓过神来,“怎么了?”
                                   “我我我我那几天给季布打电话打不通,前天给季布打电话,他也关机了,他他他从来都不关机,我打了一天也不通,我……”卫未一来西丅藏的这一路上已经看尽了西丅藏的险,也听够了各种事故,初时不觉什么,现在想起季布失去了联系,毛骨悚然。
                                   尼玛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去自己的包里找手机,“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手机也早就关了机塞在包的最里面,她翻了好一阵子也没摸到手机,卫未一急的汗都流了下来,尼玛看了他一眼,抄起包的底倒拎起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床,尼玛抓起手机递给卫未一,“再打一下,一定打得通。”
                                   卫未一抽泣了一声没有接那个手机,他看向尼玛的眼神有些可怜,他想让尼玛替他打。尼玛把手机硬塞在他手上,她已经很久没跟季布也没跟过去的朋友联系了,她有些不敢见他们。
                                   卫未一生怕这个电话再打不通,他就要无法崩溃了,把手机又塞回尼玛手里,一部手机成了个你推我避的炸丅弹。尼玛的脾气要爆发了,她把手机塞回给卫未一,“卫未一,你再不打我就摔了电话。”
                                   卫未一拿起了手机,吸了吸鼻子,一狠心拨了季布的电话,举着手机的右手微微发抖,电话里没有哪个邪恶的女声告诉他对方已关机,他瞪大了眼睛听到一声等待的嘟嘟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隔了一声等待音,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季布带了点厌倦加怒火的声音传过来,“喂?”
                                   听得卫未一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哆嗦了一下,季布恼了?他刚要开口说话,季布的下一句话又把他的勇气打回去了,“这段时间你死哪去了?连个电话都没有。”
                                   卫未一傻里吧唧地没有意识到他拿的是尼玛的手机,季布想当然地会以为是在跟尼玛说话,他以为季布在跟他生气,他是想道歉的,不过没说出话来,一张口就委屈地抽泣了一声。
                                   季布那个时候正坐在窗前,身边放着那些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摄影杂志,他听到那声抽泣的时候愣了一下,那个抽泣声熟悉的就像本来是刻在他脑子里的,他呆住了,听电话里那个人压抑的哭声,他的火气消了,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夜空,声音变的温柔而小心,好像怕惊飞了话筒里的声音,“未一?是你吗?”
                                   卫未一“嗯”了一声,看了尼玛一眼,尼玛长舒了一口气,他不好意思地抹掉泪水,背对着尼玛走到窗前。叫了一声“季布。”然后就说不出话来了,这两个字他许久都没怎么说了。
                                   “嗯。”听筒里传过来季布熟悉的答应,他的声音有些焦急,“你怎么哭了?你在哪呢?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事。”卫未一抽了抽鼻子,窝窝囊囊地说,“我我过几天回……回去。”他担心季布会生气,所以说话底气不大足,根据他的经验,季布见到他时如果不是立即给他一拳,那就算怪事了。而且就算季布想他,想让他回去,可是这种时候季布也一定会恼羞成怒,口是心非地骂他几句,损他几句难听的话,所以他谨慎地都只说“回去”没敢说“回家”,免得季布说他没家。他了解季布的行为规律,所以不在乎他有些时候的话,只是难免有时候还是觉得刺心,季布向来都很会收拾他。


                              172楼2010-12-13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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