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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游记:辽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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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惠芬《燕子东南飞》


IP属地:河南1楼2025-02-18 02:32回复
    孙惠芬《燕子东南飞》(大连出版社,2014年)
    《狗皮袖筒》
    在这寒冷的冬日的黄昏,吉宽进到小馆,很长一段时间,手和脚都没有知觉,与他的脸、鼻子、耳朵,仿佛不是一个身体上的物件。小馆里来了吉宽,屋子里顿时陷入忙碌。这忙碌,不是因为有了嗞嗞啦啦爆油锅的声音,不是油锅后面还跟了切菜的声音,而是二妹子小馆里干活的,不只二妹子,还多了一个服务员。在吉宽眼里,有两个人在为他一个人跑前跑后,就有了一派忙碌的景象了。


    IP属地:河南2楼2025-02-18 0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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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宽是本乡人,一看就觉得亲。因为觉得亲,又知道吉宽是光棍,每一次,他一个人坐那儿喝酒,她都想为他擦擦身上的烂泥,都想把他开胶的鞋要下来缝一缝,可是身前身后围他转老半天,就是不敢。
      因为两年前她这么做过,他当时衣襟开了线,她纫了针要给他缝,结果,他火了,一高跳起来,吼叫道:“少给俺来这一套,你把俺当什么人啦!”说话那口气,好像二妹子想跟他怎么样,显得很可笑。


      IP属地:河南3楼2025-02-18 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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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小馆的女人,尤其是死了男人的开小馆女人,名声自然要败坏得不成样子,可是这名声要败坏,也不是谁都能败坏得上的,有那些能挣票子的开卡车的司机,你又穷又倔的光棍,怎么摊得上?!所以,每一回,二妹子把吉宽迎到屋里,除了为他炒花生米,下手擀面,起啤酒,几乎很少说话。


        IP属地:河南4楼2025-02-18 0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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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是吉宽来小馆,二妹子总是把电视声音调大,让她和他之间,有闹哄哄的声音在其中充斥,使屋子不显得那么寂静。二妹子开馆子开惯了,一有客人,就希望是热闹的,有了客人还寂静,二妹子受不了。


          IP属地:河南5楼2025-02-18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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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吉宽干活的大东港,到处都有这样的小馆,想撮一顿,一点都不难,可是,在外面撮和来二妹子小馆撮是不一样的,回到家乡的二妹子小馆,就等于是到了家,就像别的男人回到老婆孩子身边,这很不一样。


            IP属地:河南6楼2025-02-18 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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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他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年底从外面干活回来,他的母亲就是像二妹子那样,在灶屋里锅上锅下忙碌着。他的母亲,不管怎么忙,从不让他和弟弟帮忙插手,他的母亲,让他们和他们的父亲一样,坐在炕头上看电视等待吃饭。
              当然,他的***二妹子要心细得多,他的母亲知道人挨了冻,脸、鼻子和耳朵都容易暖,唯手和脚不容易暖,就在他刚进门时,把她亲手缝的狗皮袖筒扔给他,让他把两只手插进去。


              IP属地:河南7楼2025-02-18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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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炕头上,盖着被,手插进狗皮袖筒里,看着电视,门缝里有母亲的身影在蒸汽里飘动,那感觉别提有多么好了,心里身外,哪儿哪儿都是热淘淘暖乎乎的。后来,几乎是一夜之间,这样的暖乎没有了,那一年,他的母亲得了肺癌,两个月人就入了黄泉。
                母亲入了黄泉,父亲因为一辈子被女人伺候惯了,无法待在没有女人的家里,第二年,又倒插门进了高丽山下边的一个女人家。于是,他和弟弟,就仿佛那揭了盖的蒸锅里的包子,一年一年地凉在那儿,无论是过年还是过节,再也感觉不到一点家的温暖了。


                IP属地:河南8楼2025-02-18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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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宽坐在那里,慢慢地吃着,喝着,看着电视。电视里正播一则啤酒广告,是吉宽正在喝着的雪花啤酒。这一带的人都喜欢喝雪花啤酒。这一带的电视,永远只能收到县里的一个频道,要么广告,要么新闻,要么就是哭哭啼啼的电视剧。其实只要是电视里有声音,不管播什么,对吉宽来说都是美妙的。


                  IP属地:河南9楼2025-02-18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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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时刻,对于吉宽,无论如何都是难得的,在外面赚了点钱,虽不多,七八百,可是毕竟是现金,是想怎么花就可以怎么花的,不像栽在房前屋后的那几棵榆树,说是成了材,能卖几百几百,不到割下来,就不是钱。拿着自己赚的钱,在年根儿上回到家乡,在家乡的小馆里撮上一顿儿,胃里舒服了,身子就舒服了,身子舒服了,感觉就舒服了


                    IP属地:河南10楼2025-02-18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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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外面下了大雪,他把身子冻坏了,冻透了,他在小馆里缓过来,就像一条冻僵的蛇又缓了过来,他的血管在他的身体里蛇一样涌动,撞击着他的胳膊和腿,使许多念头都涌了出来。


                      IP属地:河南11楼2025-02-18 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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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宽的家在歇马山庄坎子村的后街上,三间旧瓦房孤零零的。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从二妹子小馆里获得了家一样的温暖,然后再趴到冷冰冰的炕上,通过回味,让那温暖一点点消失。


                        IP属地:河南12楼2025-02-18 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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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手伸进狗皮袖筒,母亲瘦弱的身影一闪一闪浮现在吉宽眼前。所谓眼前,是在堂屋里,母亲的温暖永远都在堂屋里。她一会儿蹲在灶坑,一会儿又站在菜板前,她的气息通过堂屋与里屋的门缝溜进来,和热腾腾的蒸汽在一起。


                          IP属地:河南13楼2025-02-18 0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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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炕上爬起来,他决定拿草烧炕,他要把炕烧热,之后好好地睡上一觉。然而,当他从冷冰冰的炕上爬起来,他听到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那一定是宁木匠。宁木匠是他的邻居,曾嘱咐为他照看家。每一回,他从外面回来,宁木匠都过来望一眼,说,“回来啦”,之后转身就走。好像知道他回来了,就不必再为他的家操心了。
                            可是那进来的人进了堂屋,居然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吉宽腾一声跳下炕,来到堂屋,来人简直吓了他一跳:他不是宁木匠,而是他的弟弟吉久。吉久和他进小馆时一样,仿佛一个刚从雪窟窿里钻出来的狗熊,哪儿哪儿都是雪。


                            IP属地:河南14楼2025-02-18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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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从不跟小馆里的二妹子说话一样,吉宽平素也很少和弟弟说话,吉宽天性话少。他不说归不说,一说话就是发火。在权衡家里到底留谁在家种庄稼时,他还是留了自己而没留弟弟。一来,可以让弟弟出去闯荡闯荡;二来,他留下来,除了种地,还能在农闲时节,出去干两季的苦力。


                              IP属地:河南15楼2025-02-18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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