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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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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几团火焰腾空而起,呼啸着合到一处直冲天际。
水天之间一片赤红。
满眼都是通红的火光,到处都是滚烫的烈焰。
站在楼船上的周瑜,心底有一种绷到极致的兴奋,隐隐的焦躁,夹杂其中。
温热的掌心紧紧地握着剑柄,他极力压抑胸中的焦躁。
于是,当甘宁急匆匆地蹿上来时,周瑜猝不及防地踹了他一脚。
甘宁灵活地一闪身。
两人都笑起来,弯起眉眼看前方腾起的火光。
凌统依然是前锋,紧随黄盖的走舸,已然率先杀进了曹营。
周瑜冲甘宁胸口锤了一拳,带着笑意:“你甘兴霸的手劲,我这栏杆可受不住,快回去,该我们上了。”
甘宁松开紧握扶栏的手,一抱拳,满脸的跃跃欲试“甘宁领命!”。
嘿嘿笑着,纵身跃下楼梯,奔向了自己的战舰,带着部将们,融入远处漫天的火光里。
喧嚣过后,是极度的沉寂。
周瑜独自一人立在围栏边,厮杀声,远远的,从天边传来。
强劲的东南风裹挟着炙热的烈焰,吞噬着这片天地。
曹军潮水般地溃退,来不及转移的战船、营寨、军士、马匹都被卷进火焰中,所到之处一片焦黑。
铺天盖地的热浪,让周瑜微微眯起了双眼,前所未有巨大胜利,那场面太过壮观,又残酷得让人睁不开眼。
他急切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扯身边的人,却陡然僵在半空,然后慢慢缩回,重新握上了剑柄,顶端的飞鱼玉饰,在赤热的天地间,入手一片冰冷。
这两年,周瑜极少去想那人,他以为自己忘了。
然而,十多年来潜滋慢长的默契,此时此刻,在漫天的火光里无所遁形,怅然过会,是被掏空的痛。
“公瑾”周瑜听到有人站在身边叫他。温暖宽厚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周瑜扭头,狭长的眸子里,水光还未散去,看向鲁肃时,嘴角还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委屈,“子敬啊。”
在鲁肃面前,周瑜从不掩饰,从二十年前初遇起,他们相互了解却互不干涉。
鲁肃一走上来,就发觉,周瑜的背影里,掩藏不住的落寞。
一瞬间,他便猜出缘由。只是,公瑾不说,他便不问,静静地等着公瑾开口。
人都说,东吴的周郎,面对遮天蔽日的曹军战船,是如何樯橹灰飞烟灭。
确实,周瑜在众将面前,坦然自若,谈笑风生。
从将军到都尉,从都尉到校尉,甚至,连普通士兵都认定,他们的周郎早已成竹在胸。
但,鲁肃知道,中军帐的灯火,常常,一亮就是一整夜。
鲁肃心中不安,几次走进去。想看看,周瑜是否已经睡去,却总能发现周瑜坐在案边,对着地图勾勾画画。
有时,周瑜一抬眼,看见他,淡淡一笑,两目依然炯炯:“福浅之人,睡不长久。”
劳心,远比劳力更苦。
行伍之人,能睡是福,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安稳觉,会在何时,又将在哪里。
周瑜没再说话,目光投向远处人间炼狱般的火海,面色沉重。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不会就这么风卷残云地结束。
不知还要葬送多少性命,才能成就一个君主的功业。
想到此,鲁肃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IP属地:广东1楼2025-01-23 10:55回复
    建安十三年(二)
    半个月后,曹操引军北归,留大将曹仁驻守在江陵,与东吴隔江相持。
    吴营内,终于迎来了,诸将期盼已久的庆功宴。
    当晚,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不到一个半时辰,程普黄盖等老将推说不胜酒力,纷纷离席。鲁肃也灌趴下了,不得不临阵逃脱。
    最后,就剩下周瑜,成了“众矢之的。”
    “都督,今日我们喝个痛快”周泰几个拎着罍壶,吵吵嚷嚷地,上来敬酒。
    周瑜一反常态,来者个个不拒,爽快地接受诸将的敬酒。
    早就听传,大都督有海量,但是,大家一直没人见过他的底细。
    周泰、甘宁诸将狂喜,使坏地相互挤了挤眼。
    一伙人立马开起了车轮战术,大有不一战到底,誓不罢休的架势。
    顿时,大帐内闹得穷凶极恶、沸反盈天。
    众人围攻之下,周瑜渐渐也面酣耳热,玉山将倾。
    一见势头不对,吕蒙推开死缠烂打的甘宁,也顾不得众将不满的大呼小叫,急急忙忙把周瑜拖出酒宴,扶到寝帐之内。
    周瑜从头到颈,都泛着沉醉的红。
    到了中军帐门口,他就挣脱吕蒙,踉踉跄跄往前赶了两步。
    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几案前,把个雄姿英发的儒雅风度,摔得无影无踪。
    呵呵,原来大家喝多了都一样。吕蒙暗暗偷笑,快步上前扶起周瑜。
    未曾想,周瑜抓住他的衣襟,凑过脸来:“伯符 ….伯符!”
    吕蒙一愣,随即叹气,转身吩咐亲兵去取醒酒之物。
    周瑜被吕蒙扶到榻上,他却不肯老实躺下,挣扎着立起身,指向床榻后,要给什么东西让吕蒙看。
    吕蒙循着他的手望去,注意到壁上挂着一张地图,是荆襄九郡的地图。
    “伯符…我代你……取荆州,进西川!”周瑜揪住吕蒙的衣领,强迫他转过头,吕蒙正对上一双炽热逼人的双眼。
    眼光诚恳之至,逼得吕蒙蓦得向后一缩,下意识地避开眼。
    “我要……我要送仲谋一个……一个天下!”
    吕蒙心里酸楚,他用力推开周瑜的手,俯身替他脱掉靴子。
    周瑜浑然不觉,依然絮絮叨叨说着“伯符,……江东若是丢了……我……我好怕”
    吕蒙正忙着摊开被褥,听到最后一句,扑哧笑出声来:“怕?都督还知道害怕?!”
    他还没笑完,身边的周瑜陡然身子一僵,吕蒙回过神来,暗叫一声“不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还未做出反应,周瑜一欠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床榻边立刻一片狼藉。
    一顿翻江倒海之后,周瑜伏在榻边,微微喘息。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迷迷瞪瞪看看床榻前,又看到吕蒙那被祸及的袍角,心里稍微清醒些了,茫然若失:“我怎么…竟如此失态?”
    吕蒙还是佯作生气,抱怨着嘟囔了一句:“是啊,都督也知道失态了。”
    周瑜终于老实下来,他闭眼躺回榻上,不再言语。
    吕蒙帮着亲兵收拾完,站起身,替他掖好被子。
    看着沉沉睡去的周瑜,吕蒙轻轻叹息一声,“都督要取天下,吕蒙甘愿奉陪。”
    言罢,他快步走出寝帐,急急向酒宴处赶去,希望醉醺醺的诸将没惹事。


    IP属地:广东2楼2025-01-23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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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三)
      赤壁大战过去了一个月,周瑜在江陵城下也驻扎了十多天,曹仁又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周瑜料想江陵城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紧张数月的神经反而松弛下来。
      一日,周瑜正踩着慢悠悠的步子巡营。
      绕过营帐,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营中后厨。他看到柳树下,河水里,好几个竹筐里养着活鱼。
      几十条鱼挤在一起,闹腾起来,水花四溅。
      不知道怎么就想起甘宁来,这个锦帆贼到现在还没任何消息。
      周瑜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五天前,甘宁请命取夷陵,好与南郡形成掎角之势。
      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占了上风,周瑜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夷陵还没消息。
      周瑜盯着鱼筐怔怔地发呆,心里盘算着曹仁可能分出多少兵力。
      “都督”吕蒙一路小跑寻过来。
      “有兴霸的消息了?”
      吕蒙点点头,“甘将军已拿下夷陵,不过……”
      “不过什么?”周瑜急问。
      吕蒙跑得太急,喘匀了气说“曹仁围攻夷陵,甘将军请都督即刻救援。”
      周瑜一听,转身就走,边走边吩咐吕蒙通知诸将中军帐议事。
      待众人坐定,周瑜简短告知了夷陵军情,看向左手边的程普“程公有何高见?”
      程普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神情忧虑“我军兵少,不足分。然不驰援,兴霸危矣。袭取夷陵之策实在冒险。”
      他说的中肯,但言语间,依然对周瑜同意甘宁取夷陵颇多不满。
      周瑜并不在意,微微颔首“程公所言极是,瑜愿亲往夷陵救援。”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程普给了周瑜一个莫要胡闹的眼神“公瑾还需三思。”
      周泰和吕蒙站起身来,请命去救甘宁。
      周瑜摇了摇头。“兵贵神速,双方胶着,只会对我方不利。此去夷陵,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程普不再言语,算是默认,半晌方道“即便如此,谁可驻守?”
      他如此说,自然是要一同前往。
      众人鸦雀无声。
      吕蒙环顾帐内,朗声道:“公绩可以,我保他能守十日。”
      凌统一个激灵,满脸错愕。
      周瑜看向凌统,凌统确实勇猛过人。但让这个半大孩子守大营,实在风险太大。
      略一思索,周瑜沉声道“公绩,驻守十日,可否?”
      “都督!”凌统急得满脸通红。
      周瑜摆了摆手,含笑盯着凌统“公绩,你只说能,还是不能?”
      凌统看了看吕蒙,后者不易察觉地点点头。凌统眼眶微红,看向周瑜,拱手道:“末将愿替都督分忧。”
      周瑜欣慰地点点头,起身下令“即刻整军,出发!”
      众人领命而去,周瑜走在最后,轻声嘱咐凌统“解了夷陵之围,我会火速返回。日日换哨,一切照旧,佯作我大军未动。公绩切记,不可冒险与敌军交战。”
      临出帐前,拍了拍凌统的肩膀,目光灼灼“公绩定能胜任!”
      凌统险些落下泪来,他站直身体,梗着嗓子,忙不迭点头“都督放心”


      IP属地:广东3楼2025-01-23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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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四)
        担心曹仁知道营中空虚,周瑜星夜兼程奔赴夷陵,江边多丘陵,他却不敢放慢速度,只顾着闷头赶路。
        第二日黄昏时分,终于遥遥看到夷陵城头。
        甘宁在城头,正发愁得来回踱步,突然看到,远处一骑绝尘的熟悉身影。立刻来了精神,跳将起来,大呼“儿郎们!都督救我们来了!”
        从天而降的吴军令围攻夷陵的曹军措手不及。
        虽说上万人对几千人不甚光彩,但想想曹军五千打几百的勾当,周瑜就释然了,只求速战速决,催马冲进敌营。
        拔出敌军胸口的长枪,溅开的血花,让周瑜血脉贲张。他紧了紧手中的枪柄,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四处此起彼伏的凄厉嘶喊声,周瑜已经听不到了,他麻木地奋力厮杀。
        敌军中身当矢石的身影,已然成为江东的旗帜。
        曹军架不住两面受敌,抵挡一阵,很快就撤走了。
        映着最后一缕夕阳,吴军进了城,城内一片狼藉,瓮城中竟无一片干净地面,四处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甘宁从城里赶出来汇合,他挑开最后一个曹军尸体,气喘吁吁道“想不到,诸将说的,是真的。”
        “?”没头没脸的一句,周瑜一头雾水。
        “诸将说,周都督,上了战场不要命!”
        “上了沙场才惜命,为时晚矣”周瑜抹掉溅在脸上的血迹,无奈地挑挑了眉。
        “我倒觉得他们说错了,都督是个惜命的。”甘宁没戴头盔,头发散乱着,脑袋上胡乱缠着块布,兀自摇头晃脑地调侃。
        “此话怎讲?”
        “正因为都督惜命,下手才如此狠。”一身狼狈相的甘宁嬉皮笑脸。
        满身血污的周瑜,疲惫地合上眼,长出一口气,叹道“大业未竟,死不得。”
        “怎么跟都督说话的?”吕蒙从周瑜身后追上来,气恼地瞪了一眼甘宁。
        甘宁哈哈笑着,假模假样地在马上深深地作了一揖“甘宁多谢都督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周瑜一脚踹在他马屁股上“装模作样”
        众人嘻嘻哈哈进了内城。
        “再来晚些,我就做鬼了,深夜扰你好梦去!”甘宁伸手揽着吕蒙的脖子,狠狠地晃了两下。
        吕蒙一把推开他:“走开些!回去可要好好谢公绩,你欠他一条小命!”
        甘宁一愣,随即哼了一声,声如蚊蝇。
        回到城中,稍作调整,周瑜又拨了一千人马留给甘宁守城。没多停留,第二日一早,大军便开拔回营。
        甘宁知道江陵军情紧急,不敢挽留,跟着大军一路送出城门,欲言又止。
        周瑜接过缰绳,扭头瞧着甘宁,低声道“兴霸,你对公绩的谢意,我替你带到。”说罢,飞身上马。
        看甘宁一脸不可置信的惊愕。周瑜哈哈大笑,打马扬鞭而去。
        “都督,多保重……”周瑜已经带人跑远了,还能听见锦帆贼极有穿透力的粗犷嗓音在晨曦中回荡。
        周瑜带兵回到江陵时,凌统刚击溃一小股曹军,盔甲都来不及脱,横在地上大喘气。
        斥候满头大汗地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都督……回来了”
        凌统冲上城头,看到远处,自家军队浩浩荡荡开过来,热泪盈眶。
        慌慌张张安排人接应大军的时候,凌统盘算着说都督一路辛苦,凌统不负都督厚望,还要不要顺带问下水贼有没被曹军揍扁。
        看到风尘仆仆的周瑜跳下马,含笑向自己走来,凌统却又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不争气地簌簌往下落。
        “公绩,受累啦”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绵软的风。
        凌统抬头看见,都督的眼圈发黑,憔悴的脸色依然盖不住和煦的笑。
        周瑜扶着凌统的肩,身体几不可见地左右晃了晃。


        IP属地:广东4楼2025-01-23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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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五)
          日子过得飞快,晃眼到了次年秋天。
          期间,刘备把张飞押给周瑜换了两千吴军,转身去打零陵、长沙、武陵、桂阳四郡。
          对面江陵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双方来来回回若干次交锋,强攻难下。
          深秋的阳光炫目而温暖。
          周瑜的心情,却没能像天气一样,轻松起来。开始厉兵秣马准备一场恶战。
          一日,诸将正在大帐议事。斥候来报,徐晃带了一支援军正往江陵城赶来。
          “多少兵马?”周瑜问。
          “大约两千。”
          程普立刻站出来,要趁曹军奔波疲惫之际,半路截杀。
          周瑜略一思索,起身拱手道,“沙场艰险,程公乃江东柱石,可否为瑜坐镇大帐……”
          “不必!”程普摆手否决“我江东人才济济。”
          “徐公明骁勇善战,为求稳妥……”周瑜微笑着解释。
          程普喝道“我岂不善战?!我随破虏将军出生入死之际,尔等还是黄口孺子!”说完,气呼呼地带着自己的两千兵出营了。
          周瑜缄默片刻,立刻点将迎敌。
          众人赶到时,程普正在江陵城下,和一名敌将缠斗,眼见渐渐体力不支。周瑜一挺长枪,迎了上去。
          打斗近百回合,敌将渐渐落了下风。
          突然,敌将一矮身体,闪身到一侧,死死抱住周瑜手中的长枪,周瑜只得反手去抽腰间的环首刀。
          耳畔,破空声呼啸而至,一抬头,正撞见对面城楼上敌将狂喜的笑容。
          巨大的贯穿力将他掀翻在地,战马的悲鸣声中,周瑜听到有人哭喊着叫都督。
          是凌统。
          被砸倒在地的周瑜想,这小子什么离自己这么近了,他未来得及摆手喝止,就被滚鞍下马的凌统护在怀里。
          本以为自己还有力气安排撤军,周瑜只说了句“莫慌”,就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战场上沸腾的人喊马嘶瞬间消逝,耳边带着哭腔的呼喊也越来越远。最后模糊的记忆,是天边的落日,红彤彤地笼罩大地。
          周瑜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不经事,他皱着眉睁开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围在榻边的众人见他睁开眼都松了口气。周瑜一张张脸瞅过去,见诸将都在,也松了口气。
          等瞅到一旁忙碌的老军医,看到他手中寒光毕现的小刀,在灯火上烤得红通通的,周瑜后悔自己醒得太早。
          医官挥手,示意众人出去,程普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面色忧虑地退出大帐。
          凌统执意不走,被留下帮忙取箭。
          箭头没入极深,凌统坐在榻边,紧紧地托住周瑜,免得他吃不住痛,影响拔箭。
          不知道紧张还是害怕,隔着几层衣服,周瑜都能感到凌统几近抽搐的颤抖,伸手拍拍凌统环着自己的手,安慰“无妨”
          凌统点头,示意医官已经准备好了。
          可能已经疼到麻木了,利刃剖开皮肉的倒没想象中那么疼,待满头冷汗的周瑜松开眉头,听到老医官发颤的声音“箭头有毒”
          迎着火光,狰狞的箭头发出幽幽的蓝光。
          老医官处理伤口、裹伤的手都微微颤抖,连带一旁的凌统都哭丧着脸。
          收拾妥当,医官嘱咐凌统,都督要安心静养,勿要多动,就带着人去煎药了。
          两军对峙,一触即发,如何静养。周瑜听到心里苦笑,他转头让凌统回去休息。
          凌统不吭声,默默帮周瑜盖好被子,却坐在榻边不肯离开。
          “公绩,怕么?”
          凌统点点头,张了张嘴,最终没开口。
          周瑜昏昏沉沉,他合了合眼,强打精神“去和程公说,无甚大碍。”
          看着凌统抹着眼角出去,周瑜再也撑不住了,陷入无边的黑暗……


          IP属地:广东5楼2025-01-23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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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六)
            两日后,曹仁见吴营毫无动静,探知周瑜重伤不起,便亲自督军,阵前挑战。
            被派往油江口,押运吴候犒军粮草的吕蒙,返回江陵大营复命时,没见到本该伤重静养的周瑜。
            抓住守营的丁奉一问,才知道曹仁挑衅,都督带伤迎战去了。
            “为何不拦住都督?!”吕蒙差点掀翻几案,刚要发作,听到营门口一阵人马蹄声。
            丁奉狂喜地高喊着“都督回来了”,抢先迎了出去。
            冲到营门口,吕蒙看到,一身银盔银甲,意气风发的周瑜,在一众欣喜的将领簇拥下,竟然直愣愣地,从马鞍上摔了下来。
            吕蒙奔过去,触手却是一片湿热。他分不清,那是周瑜伤口涌出的血,还是自己止不住的泪。
            所幸,和吕蒙一同来的,还有侯府派来的名医樊阿。
            樊阿查看伤势,说毒可慢慢化解,仔细休养,应无大碍。
            众人都长出一口气。
            稍微放宽心的吕蒙,回头看去,周瑜安静地躺在那里,连手指的位置都不曾动过,心里不免又有些泄气。
            秋末冬初的傍晚,萧索的树木拢上一层暗红,乌雀归巢的喳喳声,很快被远远传来整齐洪亮的操练口号压过……
            天还没黑透,随程普巡完营,吕蒙匆匆往中军帐赶。
            他满怀希望地挑开寝帐帐帘,一看,周瑜还未醒。
            吕蒙有点惴惴,近到榻前细瞧。都督的呼吸似乎比先前平稳些,至少眉头没再疼得拧在一起。
            吕蒙坐在榻边,盘算明日随程公清理江陵城,该如何部署。
            昨天半夜,曹将李通接应曹仁从城北突围逃走。吴军也没追赶,任由其逃奔襄阳。
            “子明”
            气若游丝的声音,吕蒙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来,周瑜正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虚弱。
            昏睡了将近两天的周瑜发现,吕蒙清澈的眸子在夜色中亮得灼人。略显哽咽的声音冲散了压抑不住的狂喜“都督,你醒了。”
            周瑜应了一声,闷声问“江陵如何了?”
            “程公明日带人接收,都督不必担心。”
            “嗯,刘备呢?”
            “刘备?”吕蒙有些意外,周瑜会问到此人,抬头去看他的眼。
            周瑜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吕蒙瞬间明白过来,详细转述自己在油江口的所见所闻。
            虽然来去匆忙,他还是记下来了几件紧要的事。
            “曹军败退后,刘备正在乘乱抢夺零陵,桂阳,武陵和长沙。听至尊和鲁校尉的意思,要任凭他行事了。”
            吕蒙拧紧了眉毛。“刘备动作好快啊。”
            “子敬透露过要与刘备结盟之意。我担心……”周瑜抬了下手,牵扯到肋侧的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吕蒙跳起来,赶紧过去抚背顺气,待他瞥见溅在锦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心口猛得一缩,声音发颤“都督”
            咳得昏天暗地的周瑜说不出话,他冲吕蒙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慌。
            咳了半晌,喘息稍定,周瑜吩咐道“子明,帮我研墨,我要给主公上疏。”


            IP属地:广东6楼2025-01-23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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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郡终于被攻克。
              周瑜箭伤在身,程普便代为整顿各部兵马,进驻江陵。
              一群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
              城边两里地,尸骨遍地。多为北军的士卒。
              吴军在城下,还可收殓。北军怕出城遭袭,只得丢弃不顾。渐渐地,江陵城下白骨累累。
              有几次,北军在夜里偷偷出城,收敛同伴尸首。
              斥候来报时,周瑜明令各营坚守,不得偷袭。
              程普讥讽周瑜此为妇人之仁,周瑜总是面色平静,从不辩驳。
              周瑜坐在车中,随队伍缓缓进入江陵城
              他把吕蒙叫到车前,轻声吩咐:“这些尸骨,先让百姓认领。无人认领的,烦劳子明为他们择个好地方掩埋。”
              吕蒙点头:“都督放心。”
              江陵城被围困将近一年,来不及逃走的百姓渐渐断粮,只能以树皮草根充饥,还要躲避曹仁的兵匪,苦不堪言。
              空荡荡的街道上,不见一点生气。
              两旁的民宅,早已人去房空。残破的窗棂上挂着蛛网,在北风里晃荡。
              进到府衙,也是残破不堪。几进院落,竟没有一扇完整的门窗,寒风呼呼地灌进来。
              周瑜和程普商量,先让各将带领所部人马在城中四处扎营布防。
              一大早,周瑜正在帐中洗脸,听到外面人喊马嘶,心里腹诽几天不管,这些家伙就敢在营中如此聒噪。
              刚接过亲兵手中的锦帕擦脸,就听到锦帆贼粗犷的欢呼声“都督!”
              还没等他开口,挑帘进来的甘宁已经单膝跪下,一本正经地抱拳施礼“末将甘宁,特来向都督述职!”
              周瑜托肘扶起甘宁,笑骂一句“我说哪个家伙如此聒噪,夷陵那边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妥当,都督放心”甘宁咧嘴笑得很开心。听说周瑜受伤,他颇为担心,此刻见到似乎没大碍,心中十分愉悦。
              “都督”跟在甘宁身后进来的陆议,等两人说完,周瑜看向自己,才恭敬行礼。
              “伯言无需多礼”周瑜摆摆手,面露迷惑道:“卿不是在吴郡吗?怎么来江陵了?”
              “禀都督,今日冬至,主公特意令陆议送来犒赏物资。”陆议恭恭敬敬答道。
              “竟已冬至了。”周瑜感叹一句,这一年过得真是匆忙。
              乌林之役开始,经过一年多的浴血奋战,终于告一段落。
              江东子弟不仅驱走曹操,还夺取了江夏、南郡,虎踞夷陵。
              冬至大于年,周瑜、程普当晚便在江陵府开宴,与众人庆功。


              IP属地:广东7楼2025-01-24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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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府衙外的空地上篝火通明,一片欢腾。
                “公瑾”程普不知何时已来到周瑜身边。
                “程公”周瑜拱手微笑道。
                程普举起酒樽,慨叹一声,“我平日待你不公,你却从不计较,还以德报怨。老夫真是愧对这把年纪。”
                “程公何出此言,周瑜担待不起!”周瑜万万没想到,程普竟讲出这番话来。
                程普顿了顿,苦笑着:“公瑾,这一年多来,我为争闲气,处处与你为难,真是枉为三世老臣!你面对强敌,还忍辱负重,真是难为了!江陵城下,你为救我负伤,唉!”说到此处,程普羞愧难当。
                周瑜急切摆手:“程公,此役受创,只怪瑜自己不慎。老将军万万不必自责!”
                程普还是摇头:“老夫那天不听调度。若不是你亲自冲入敌阵,引开徐晃的虎豹骑,老夫早已……。”
                程普长嘘一口气,举起酒樽:“公瑾,老夫……,借酒向都督谢罪!”
                周瑜动容,紧紧握住程普的双手:“程公胸怀之坦荡,令晚辈敬服。你我从此合力同心,江东大业何愁不成!”吩咐左右:“取酒来!”
                “公瑾箭伤未愈,不可饮酒。”程普阻拦。
                周瑜微笑:“无妨”取过亲兵手中满满一樽酒,与程普对饮而尽。
                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块总能干出些匪夷所思的事。
                吃饱喝足的家伙们在各家队列里,扯着嗓子唱起了走调的歌。
                唱着唱着,众人就借着酒劲,吵吵嚷嚷,要都督也来一个,给大家助助兴。
                周瑜心情大好,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与众人欢笑了。
                他闲庭信步地走到场地中间,看了一眼下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朗声喊道“抬战鼓来!”
                众人以为都督箭伤在身,顶多弹个琴而已。结果他喊的,竟然是抬战鼓。
                吕蒙不放心,走上前,轻声劝周瑜改换乐器。周瑜摆摆手“不妨事。”
                人人都知道江东周郎精通音律,却不是人人都见过都督擂鼓的模样。
                冷冽明亮的月色和着跳跃的火光,映在周瑜清瘦俊朗的脸上。
                他快走两步,拎起鼓槌,试了试音。
                咚……
                浑厚悠扬的声音响起,场上的喧嚣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月光洒下的声音。
                周瑜挑了挑眉,似乎不满意此刻的寂静,他掂了掂手中鼓槌,高高扬起……
                那是众人听惯的战鼓,却是他们从未听过的鼓音。
                一声声雄浑幽远的咚咚声,和着心跳,融进了江东儿郎们的血脉里。
                躁动的血性,随着越来越激昂的鼓点,由慢及快,熊熊地,燃烧起来。
                多年以后,有人依然记得。
                在寒冷的冬夜里,他们曾经的青年统帅,那个一战成名的儒雅将领,立在战鼓面前,面色沉毅,于一起一落间,用自己肆意的青春,唤醒了他们骨子里的万丈豪情。


                IP属地:广东8楼2025-01-24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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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江陵曾是刘表的重镇,加上是江防险要,贮备着不少军械战具。
                  周瑜派几人去查点城中库房。
                  不出所料,曹仁弃城时,为轻装突袭,军械都没带走。粮草也剩下不少。
                  凌统拍拍粮仓中的米袋:“这个曹子孝,居然没一把火都烧了,还留了这许多,算他有良心!”
                  “什么有良心”,甘宁呲笑一声,接话:“他烧了粮,咱们就会防备,如何半夜突围?”
                  凌统不痛快了,瞪甘宁一眼:“我知道,不用你多嘴!”
                  “你!……”甘宁火气窜了起来,双目大睁。
                  府衙内,周瑜正在亲自起草给孙权的报捷文书,附上江陵户籍、粮草和军械书册,准备让回京复命的陆议报送吴候。
                  陆议坐在一旁,帮忙把粮草军械的简牍清点成册。
                  一名士卒飞奔而来,跑得几乎脱力,大声嚷嚷着“都督,不好了!”
                  周瑜皱眉,认出是凌统的亲兵“慌什么?”
                  “甘将军、凌将军,在库房外打起来了!”
                  陆议一惊。
                  周瑜扶额,这两人,怎么什么地方都能打起来。
                  待周瑜和陆议赶到时,两员战将正扭打成一团,四周亲兵不敢阻拦,也不慌乱,居然都井然有序地围在四周,作壁上观。
                  “都督来了!”一个眼尖的亲兵大喊提醒。
                  互相推搡的甘宁和凌统闻言,赶紧爬起来,最后甘宁还不忘占了一脚便宜。
                  两人匆忙整理衣袍,向周瑜和身后的陆议施礼。
                  “怎么回事?”周瑜脸上阴晴不定。
                  陆议发觉军营里的周瑜和府中的儒雅模样判若两人。
                  甘宁嘿嘿笑“回都督,我们做儿戏,当不得真。”
                  凌统未开口,狠狠地瞪了甘宁一眼。
                  周瑜面色一沉“在军中做儿戏?!”
                  甘宁自知失言,噤声不语。
                  “公绩”周瑜指了指凌统“你先等在这里,待我查明再罚。其余人等,各自回营!”
                  库房里只剩甘宁、周瑜和陆议三人。
                  “说”周瑜背着手,肃着脸。
                  “都督,真没……”
                  砰,一声巨响,周瑜一脚踹翻了一只矮几,脸上出现怒色。
                  甘宁一缩脖子,赶紧认错“都督莫气,我说,我说……”
                  待甘宁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讲完。
                  周瑜问“我若不来,你二人如何收场?”
                  甘宁眨了眨眼,不以为然“打累了就散呗,如果我嬴了就请他吃酒,平手就还……”最后一个“打”字,他没敢继续说,生生咽了下去。
                  “你以为,这军中可以随意嬉闹,是不是?”周瑜冷笑。
                  “属下不敢”甘宁急忙拱手。
                  “兴霸!”周瑜叹了口气,“你与公绩之间……”他没有往下面,甘宁心里明镜似的。
                  “况且,你比他痴长年齿,怎可欺他为先。”还未说完,突然咳起来。
                  甘宁一哆嗦,慌忙单膝跪下抱拳,“属下下次不敢了,都督息怒。”
                  周瑜挥挥手“唤公绩进来。”
                  凌统进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面有怒色瞪了甘宁一眼,垂手立在一旁。
                  “公绩贤弟,甘宁今天冒犯了,还请贤弟多多见谅。”甘宁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贤弟二字从锦帆贼嘴里蹦出怪滑稽的。凌统嫌弃得直翻白眼。
                  陆议忍不住,偷偷抿嘴笑了。
                  “每人先去领二十军棍。”周瑜吩咐道,临出门转头说“兴霸别忘请公绩吃酒”。
                  “都督,请吃酒可以,这二十棍能不能收回……”甘宁追上去。
                  周瑜停下脚步,冷着脸,眼里满是捉狭的笑“再加二十棍,如何?”
                  甘宁急得直摆手“罢了!罢了!”


                  IP属地:广东9楼2025-01-24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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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第一棍子带着风声呼啸而下,甘宁一声怪叫,心想,都督,你也忒狠了,都说了做儿戏,还把我往死里打。
                    他咬着牙,心里那个气啊,把周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隔壁也是噼里啪啦的棍子声,却没听见其他动静。
                    当晚,甘宁带着一坛西川好酒晃到凌统营里,得知凌统到都督府上参课去了。据说怕时间赶不及,还是跑着去的。
                    这小子属驴的吗?甘宁直摇头。
                    甘宁就坐在凌统营中等。
                    甘宁馋酒,等的时候,时不时灌一口。
                    军中禁酒。今日都督让请酒,算钻了个空子。
                    不知不觉,甘宁就醉了三分。人都说三分醉最幸福,因为全身热乎乎的,还总能想起高兴的事。
                    甘宁就停住了酒,想高兴的事。他想起老娘了,自幼丧父,是老娘把自己拉扯大。
                    他是受不了束缚之人,想当年带着一群游侠少年,锦帆横江,那是多自在的日子!
                    老娘总是提心吊胆,非要他找个正经营生,不得已做了蜀郡丞。可是,老娘也没享一年福就走了。
                    想起老娘走的时候,自己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甘宁突然明白凌统的苦,鼻子一酸……
                    月上中天,凌统跟着吕蒙几个,参完课,往外走。
                    听到周瑜的声音“公绩,你来一下。”
                    凌统折回去,周瑜塞给他一个小漆盒,“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比营中配给的灵验些。”顿了顿,又说道“今日之事,过错皆在兴霸,但我需按军规行事,委屈你了。”
                    凌统的眼泪又开始打转,他低头咬牙,憋回去。
                    红着眼眶抬起头,拱手“多谢都督。”
                    周瑜伸手摸摸他的头,叮嘱道“早些回去,路上留神。”
                    凌统转过身,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不争气地往下掉。
                    回到营帐,看到榻上那人,狠狠踢了一脚。
                    甘宁往里面挪了挪,照样睡。待凌统躺下,只听那人瓮声瓮气地说“公绩,甘宁这辈子亏欠你了。”
                    凌统刚擦干的脸又湿了,恨恨骂道“梦里说胡话。”


                    IP属地:广东10楼2025-01-24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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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掌灯时分,微弱的火苗在铜盆里跳跃,影影绰绰地映出房内的轮廓。
                      周瑜靠在凭几上,一动不动,伤口处隐隐作痛。
                      傍晚,孙权派诸葛瑾送来了封赏令。
                      周瑜被拜为偏将军,领南郡太守,治江陵,增兵至四千,以下隽、汉昌、刘阳、州陵为奉邑。
                      程普、韩当、吕蒙等众人皆有类似的封赏。
                      周瑜的亲兵很是不服,私下议论说都督立下首功,孙权的封赏,怎能与众将相同。
                      周瑜喝止了他们,正色道:“退曹操,拓荆州,全靠众人之力。主公封赏,自有道理,尔等不得妄论!”
                      太守也好,偏将军也罢,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周瑜对这些本不上心,只是,他能明显察觉到孙权的寓意:主公对自己不放心。
                      周瑜攻江陵时,孙权就借口进攻合肥,频频从他手中调兵。
                      孙权手中兵力至少有五万。真需要从兵力紧张的江陵战场上调兵?
                      周瑜辅助孙权掌管军政长达六年,没有人比他还清楚江东的军事实力。
                      曹操大军压境,江东危急,他请兵五万抗曹,孙权却只给三万。
                      如今,江陵战事刚息,孙权就一纸封赏令,将他手下众将纷纷调走。
                      名义上是去各地任郡守或县令,其实是什么,不言自明。
                      江陵城,百业凋敝,民心未附。北有曹操,南有刘备,正是需要重兵防御的时候,主公却急不可耐地调走诸将。
                      孙权还偏偏只给周瑜留下两人,甘宁和凌统。
                      天下皆知,这两个人是碰不得头的。
                      亲兵轻手轻脚,走到周瑜身边,见他闭着眼,不知都督是睡是醒,站在那,踌躇起来。
                      “何事?”
                      “都督,甘将军来了。”
                      “快快有请!”周瑜急忙起身,吩咐道“掌灯!”
                      “背上的伤快痊愈了?”甘宁一进门,周瑜就关切问道。
                      “嗐,宁皮糙肉厚的,那二十棍算不得什么”甘宁不屑地摇摇手。
                      周瑜含笑“不是公绩给的药见效快?”
                      甘宁抓抓头,嘿嘿笑“都督,都知晓了?”
                      周瑜摇头,叹气“尔等这班家伙,哪个我不得每日盯着。”
                      “嘿嘿,让都督费心了”甘宁不好意思,拱拱手“都督叫我来,什么事?”
                      听说周瑜要让自己回夷陵,甘宁一反常态,一口回绝,坚决不走。
                      “兴霸,”周瑜走到甘宁面前,“夷陵地势险要,一旦夷陵有失,江陵危矣。如此要隘,还得兴霸驻守,我才能高枕无忧。”周瑜拍拍甘宁的肩膀,“兴霸可从我属下再点五百兵卒。”
                      甘宁性粗,却也明白周瑜用心良苦。他脾气暴躁,言语率直,刚来江东,得罪了不少人,甚至惹恼过孙权。都是周瑜从中周旋。
                      周瑜征战多年,掳敌无数,却从未给自己增兵,手下兵马始终是孙策所赐的两千人,这次江陵又折损了不少。
                      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部曲赠给他,江东上下,能这样待他的,也只有周瑜了。
                      “都督苦心,甘宁都知道。都督正是用人之时,如今就剩我们两人,我再走了,你岂不是要累死?”甘宁越说越气,嘴就开始没把门的了,“我不走!他孙家的地盘,谁爱守,谁守去!我们都走了,他就能放心你?!”
                      “兴霸!”
                      周瑜厉声喝止。
                      怒气冲冲的甘宁还要说,一看周瑜苍白冷峻的脸色,只得住了嘴,一锤脑袋,蹲在一边生闷气去了。


                      IP属地:广东11楼2025-01-24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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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清晨,庞统看到屋顶上的新发的青草,浸着渐渐暖起来的日光,微微的晃眼。
                        他打着哈气,推开院门,愣住了。
                        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正候在门口的台阶上。高大的身影挡着了刺目的阳光,庞统睁大眼睛抬头去看。
                        天青色锦衣上绣着繁复的暗纹,腰间悬着的玉佩,在他躬身行礼的时候,微微地荡了荡,映出水色山光来,恍若男子陌上少年郎的面容。
                        “南郡太守周瑜,请先生任南郡功曹。”
                        庞统本不想出仕,曹丞相那边来来回回多少趟了,他也未曾动心。一个小小的功曹,庞士元不禁一哂。
                        可是,他却跟着那人走了,终其一生,再未回头。
                        世上总是有一些人,让你无可奈何,又欲罢不能。
                        庞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不屑?抗拒?或是张口结舌?
                        庞统只记得,他眸中潋滟的两湾桃花春水,唇边扬起的一抹明媚笑意,和这早春的天气十分应景,连带着远远的,那两列全副甲胄的兵士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我欠他的么,卖了自己还不够,仍要替他算账数钱?
                        抱着一大摞竹简踏进周瑜的房门时,庞统愤愤地腹诽了一句。
                        周瑜慢条斯理地研着墨块,笑得眉眼弯弯,“士元来啦”
                        庞统没理他,公事公办地说“明府,劝民返乡,重务农耕的告示,统起草好,已差人四处张贴。”
                        “这是各县呈送的公文,请明府过目。”庞统把一大摞竹简堆在案上,长出一口气。
                        见到那堆成小山一样的公文,周瑜牙疼似地撇撇嘴, “士元自行处理便是,不必来问我。”
                        “明府,这些可是……”话未说完,庞统就被对方饱含关心兼器重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末了,对方还冲庞统挑眉道:“凤雏之才干,岂是瑜等凡人可比?”
                        这,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马屁谁不爱呢。
                        何谓自作孽不可活,庞统今日算明白。
                        他仰天长叹,一脸无奈抱起竹简就走。
                        不料脚下一滑,连人带竹简的一齐摔了出去。
                        一只手从容不迫地伸过来,纤白修长,却骨节分明,“年节已过,士元何故行此大礼乎?”
                        庞统恨恨地挣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用白眼怒视周瑜“累死累活也就罢了,还占我便宜。”
                        他嘟嘟囔囔,弯下身,草草捡起散落一地的竹简,不再理睬那人,直接跨出门去。
                        “士元,缓行,卿还忘了一卷……”身后传来的声音,清越中带着笑意,还有一丝明目张胆的戏谑。
                        “劳烦明府自己看!”庞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一脚踏在台阶上,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只因他听见“今晚,得月楼”。
                        庞统艰难地转过身,从满怀挡住视线的竹简中探出头来瞧。
                        那人正眯着一双桃花眼,浅浅地冲他笑着。
                        满院的春光,这一刻,仿佛都失了颜色。


                        IP属地:广东12楼2025-01-24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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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两人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家茶楼,门口里三层外三层、里面热闹非凡,是一个说书先生在说书。
                          周瑜好奇心起,走近了些。
                          只听有人故作玄虚说道“刹那间,烟炎张天,江北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周瑜惊诧,略显尴尬“嗯?怎会说的这个。”
                          “然也”一旁的庞统调侃,“这段书叫周公瑾乌林退曹公,明府现在可算声名远播、彪炳史册啦”。
                          彪炳史册,周瑜一听,脸上微微发烫,看庞统正盯着他坏笑。心想如果问起,就推说刚才喝了酒的缘故。
                          周瑜听场上那人的声音耳熟,上下仔细打量之后,一脸恍然,大喊一声“子翼!”
                          说书声戛然而止。一个布衣葛巾的青年儒生挤出人群。立马窜上来,一把搂住周瑜,兴奋地嚎叫“公瑾啊,可找着你你了”。
                          周瑜一脸骗鬼去吧的表情,笑着把蒋干轻轻推开“郡府就在那边,怎会找不到?”
                          蒋干讪讪地笑“直接去,岂不是要被当成说客。”
                          周瑜冷哼一声,故作生气“那为何子翼会在此处?曹公那里待不下去。改行说书了?”
                          蒋干看了一眼庞统,假模假样地点头“故友重逢啊,待我这场说完,晚些找你叙旧。”说罢,挤进人群,重操旧业。
                          下了班的蒋干,假托故友来访,寻到南郡府衙。
                          周瑜也配合地做惊喜状,出来迎接。惹得知道底细的庞统看不下去,借口身体不适没参加欢迎晚宴。
                          可怜已经用过饭的周瑜,不得不你一碗我一碗地陪酒。没多久就微醉了,自打受伤后,周瑜的酒量大不如前。
                          周瑜将蒋干送到附近的客栈,付过钱之后,告知他自己玩几天,等处理完机密要事再来相邀。
                          大醉的蒋干点头应允。只能用眼神示意,公瑾公务要紧,不用管我。
                          结果,蒋干这一玩就玩掉了三天,整整三天都没见周瑜露脸。
                          第四天晚上,蒋干在那绘声绘色地吹嘘烟炎张天的时候,看到台下观众席里,庞统那桀骜不凡的小身板。
                          一进府衙,轻袍缓带的周瑜就带着蒋干直奔库房,给他展示军械战具、粮草、仪仗,参观见识了一圈,又被拉回去喝酒。
                          自从跟孙策来了江东,家乡故友几乎断绝,遇到儿时同乡,周瑜心中的亲厚自然多了几分。
                          两人慢悠悠的喝着酒,谈到这些年各自的生活。
                          喝到微醺的时候,周瑜又让蒋干看,吴侯赏赐的剑、吴侯赏赐的琴、吴侯赏赐的冠、吴侯赏赐的鞋、吴侯赏赐的珍珠玉器玛瑙翡翠,大有不闪瞎他狗眼誓不罢休的意思。
                          最吓人的是吴侯赏赐的衣服,整整装了十几个漆木箱子,从地砖堆到房梁,占了满满一堵墙,据说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蒋干咂舌,上下打量着周瑜,酸溜溜地骂道“难怪你小子每日都穿新衣服。这冬夏各百领,所言不虚啊。”
                          然后,醋意大发的蒋干表示抗议,人道是“人靠衣服马靠鞍”,你周公瑾人称“美周郎”,也只不过是比我蒋干多了一堵墙的衣服而已。
                          周瑜满脸得意“子翼羡慕?”
                          蒋干一愣,看了周瑜片刻,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公瑾,以你的家世,真的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周瑜脸上的笑凝固了,渐渐暗淡下来。他闭上眼,幽幽道“子翼,人是会变的。”
                          “我认识的周公瑾志在天下,他稀罕这些黄白之物?我不信!”蒋干摇头,“否则,我不会来这趟。”
                          周瑜轻哼一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邪?”
                          “公瑾”蒋干叹了口气,半晌后,他鼓起勇气,直视周瑜的眼睛,“这个孙家,就这么值得你以死相报?!”
                          “够了!”周瑜额上青筋爆出,一掌击在案上,酒液四溅,漆耳杯被拍得粉碎。
                          蒋干噤声了,他第一次见周瑜发火,看着耳杯的残骸,隐隐后怕。他忘了周公瑾明明是个武将啊,不再是当年书院里那个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
                          摇曳的灯火下,两人枯坐良久。
                          周瑜爽先打破沉默,拱手赔罪“瑜唐突了,望子翼见谅。”
                          蒋干摇头苦笑“是干冒犯了。”
                          “子翼,你可曾带过兵?”
                          “未曾”
                          “那你有儿女么?”
                          蒋干茫然地点点头“只有一女。”
                          “你定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吧。”
                          见蒋干点头,周瑜接着说“江东的一草一木,军中的一兵一卒,对瑜而言,亦是如此。”蒋干发现,周瑜灼灼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
                          说罢,周瑜拍拍蒋干的背,笑道“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犹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幼生所能移乎?”
                          蒋干只是笑,终无所言。干还,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


                          IP属地:广东13楼2025-01-24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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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周瑜懒散地靠着树干,手指闲闲地敲打出一段曲调,看庞统在后院一番折腾,将层层密封的酒坛,埋在一棵年头最久的桃树下。
                            “士元,这酒何时喝?”周瑜也不动,看庞统掩上最后一层土。
                            “明年的出征酒。”庞统拍了几下衣摆,调笑道“明府,五谷都分不清吧?”
                            “嗯”周瑜摸摸鼻梁,回得异常理直气壮,“瑜自然识得。”
                            周瑜出身庐江世家,钱不曾缺过,仆从更不曾少过,怎会了解这等琐事。
                            庞统直接笑出声,挖苦道“明府,莫要再四体不勤了,当心新妇都娶不到。”
                            “新妇?”周瑜一愣,默算了算,不觉已过了十年,叹道“新妇,确是娶不到啦。”
                            不怪庞统以为他是个光棍汉,自己成天和一群糙汉混在一起,不是军营就是府衙,谁会想到他是个有家室的。
                            这月的家书迟迟未至,以往虽也晚过,但从来不曾超过五日。
                            周瑜心神不定,急匆匆地往书房赶,准备再修书一封,差人送回。
                            庞统收拾停当,一抬头,不见周瑜人影。怎得不打声招呼就走?奇道,难不成刚才玩笑开大了?伤自尊了?生气了?
                            周瑜来到书房,发现门虚掩着,心想,早上明明关上,难道是风?
                            他警觉地推开门,竟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常常在梦里出现的身影,惊讶地瞪大了眼,“夫人!你……你怎么来了?”
                            小乔,不说话,只是怔怔凝望着他。
                            他消瘦了些,眼底微有青痕,瞧来只是气色欠佳,高大挺拔的样子还在,并未如她想象中的那般虚弱。
                            小乔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疲惫如潮水般将她席卷。
                            她此来,并未告知他,临到府门前,才令卫兵进去通报。
                            卫兵知道她身份,哪里敢怠慢,没入门禀报,直接领她去了周瑜书房。
                            她没日没夜地行船、赶路,只为早一日确定,他一切安好。如今终于见到,本该高兴,泪水却溃堤而下。
                            她慌忙垂眼,避开他的视线,心中暗责自己,太不争气。
                            周瑜见她竭力隐忍,无声啜泣,顿时慌了手脚,急得冒汗。
                            小乔虽然柔弱,但周瑜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哭过。当初生循儿时,苦捱了两日,朱唇咬破,她也未曾哭喊一声。
                            周瑜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无法启齿。只得将她拥进怀中。
                            下巴正抵在她的头顶,小乔柔软的发丝正轻轻摩挲着周瑜的下颌,淡淡的发香钻入鼻腔,让他心中一阵悸动。
                            周瑜阖上眼,有些陶醉,又有些恍然,恍惚间,又回到成亲那年。
                            那时,他牵她的手都会面赤心悸。
                            至今,成亲十年,聚少离多,连牵她的手,都已变得寥寥了。
                            “明府!”庞统高喊着踏进书房,猝不及防,满口狗粮,差点没把他噎死。
                            庞统因为吃惊瞪大的眼睛,还未恢复原状。
                            小乔就早已轻轻推开周瑜,落落大方地给庞统行了一礼。
                            见周瑜还盯着她发愣,小乔嗔怪地用眼神向他示意。
                            “哦,这是内子”如梦初醒的周瑜回过神来,赶忙介绍,“这是南郡功曹,庞统,庞士元,人称‘凤雏’”
                            小乔又端端正正和庞统互相见礼之后,就退回内室去了。
                            “原来明府早已婚配。”庞统略显尴尬,岔开话题。
                            “嗯,十年前抢来的!”周瑜一本正经地说。
                            “抢……?!”庞统怀疑自己听岔了。
                            这一对,哪怕站在昏暗的室内,也是明艳照人,怎么能跟令人不齿的强盗行径相比。
                            嘴里却鬼使神差地嗫嚅了一句“哪里抢的?”
                            偏又好死不死地被周瑜听到了,他还大言不惭“皖城。”
                            “明府说笑了。”庞统干咳两声,讪讪道。
                            “他们都说抢的,那便是抢。”周瑜一副混不吝的摸样。
                            而后,冲庞统眨眨眼,“谁叫我四体不勤,哪有新妇肯下嫁与我。”
                            周瑜眼角眉梢的笑,让庞统不禁恍了恍,想他鲜衣怒马,年少轻狂时是何等模样。


                            IP属地:广东14楼2025-01-24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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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夫人,怎会来江陵?循儿、胤儿,如何照料?”周瑜坐在榻边,看小乔到处收拾。
                              “你还劳神他二人,也不操心自己。”小乔把几案,漆箱,床榻,甚至墙上的古琴都细细擦了一遍。
                              擦过以后,白色纻麻布还是一尘不染,她这纯属是无用功,求个心里安慰。
                              周瑜有洁癖,从军多年,所用之物,皆井然有序,纤尘不染。
                              小乔一直好奇,他野外行军,风餐露宿的时候,怎么办?每次问及,周瑜都淡淡一笑,从不回复。
                              “我有什操心的?”周瑜心不在焉地答着,见小乔往架宝剑的兰锜去了,一个箭步跃过去,一手环住小乔的腰,揽在怀里,一手夺下她手中的布,扔到几案上“上面放着剑,留神伤了手。”
                              闭着眼,习惯性地下巴抵着小乔的头顶,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
                              突然,鼻子痒痒的,周瑜偏头打了一个喷嚏。
                              肋下一阵刺疼,周瑜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小乔心中一沉,声音极轻,但是离得近,她还是听见了。
                              指了指坐榻,示意周瑜坐过去,道:“解了衣裳,让我看看伤处。”
                              周瑜唇边一抹苦笑,乖乖过去,在榻上坐下来。径自松下腰带,脱去外袍,敞开中衣。
                              小乔在他身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处。
                              他的确瘦了很多,先前结实宽厚的胸膛,竟隐约能看到突出的骨节,素白的绷带自肋处横亘至腋下。
                              见小乔眼圈泛红,周瑜攥住她的手,安慰“那日时运不济,才被流矢射中盔甲缝隙。医官查过了,说伤口已经结痂,就要痊愈了。”
                              小乔见他面色疲乏,不由颦起黛眉“伤处愈合,倘若气血不调,也会伤及脏腑。大夫说痊愈,也会嘱你不可过度损耗,我说的对么?”
                              周瑜被她问得哑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怕她操心自己伤势,信中只字不提,未曾想,最终还是传到她耳中,令她不远千里,迢迢赶来。
                              见他眼中满是歉色,小乔不忍再多说,只是心中甚是苦闷,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周瑜拉她进怀中,用力紧紧拥住。
                              小乔贴在他怀中,担心会牵扯到他伤处,慌得不敢动。
                              耳畔响起周瑜愧疚的声音:“我最怕见你伤心,却总要让你伤心。今日起,我的饮食起居都交予你安排,莫要伤心了,可好?”
                              小乔拧过头来,敛起的眉略略舒展,语气也轻快起来“当真全听我的?”
                              “当真”
                              小乔脸上难掩喜色,转身环住他的脖颈,“从今日起,全权由我安排。能否做到?”
                              周瑜扬了扬眉,踌躇了一瞬,但看小乔又要皱眉,只得立刻点头:“能。”
                              当晚之后,小乔成了郡守府的管家,熬制汤药,药膳进补,乃至包扎换药,都由她一人包揽。
                              周瑜原来城中巡视,处理军务,诸多事务,不得不取消,全部交予庞统、凌统等人去办。
                              多日来,他一直在府中赋闲,与小乔或弹琴读书,或赏月谈天,或城墙散步。花前月下,羡煞旁人。
                              不满一个月,周瑜伤势眼见便已痊愈,气色好了许多。众人瞧在眼中,都叹夫人才是治愈将军的良药。


                              IP属地:广东15楼2025-01-24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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