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了那边一动不动，嚼到一半的饭也在嘴里放慢了速度。她无奈地缓缓摇了摇头，放下碗筷，叹了口气说：戚琪，他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
     怎么可能。我毫不在意地回应说，一边夹起菜往嘴里送。陈凌低低地又说了一句，你做人有时候太过淋漓尽致了。其实你根本没有去注意吧，一心只扑在顾以初身上。
     你做人有时候太过淋漓尽致了。
     这句话邹安也对我说过。大学二年级和顾以初一起的时候，每次在他那儿受了委屈都会去找邹安，抱怨顾以初的阴晴不定，抱怨他对前女友余情未了，抱怨他不够喜欢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付出。
     邹安就只能扶着我因为啜泣而微颤的肩膀，他对我说，你做人是不是太淋漓尽致了。当时的我埋着头整个躯壳里都满是顾以初顾以初顾以初的四处乱撞。天黑着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语气却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投入，我要拿你怎么办。邹安酸着喉咙说。听着这些话，我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也这么想过，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是邹安就好了。或者我可以和别人一样得过且过地认命就好了。又或者，顾以初能像邹安喜欢我那样或者他喜欢他前女友那样喜欢我，就好了。
     可是人都好贱。即使那个人不爱你，却还是止不住爱他。明明对这份感情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是挣扎着说不想妥协不想敷衍。
     大一下学期我都没再理邹安，在知道他真的喜欢我之后。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甚至有片刻会觉得这个人很恶心，要跟他保持距离。
     邹安也比较明了我的心思，有段时间再没来找我，可一下没习惯来的竟然是我。之前总有个人帮着、陪着、宠着，却从没有去想过这样甜美的相伴是不是理所应当会不会长久。他只是偶尔打电话来宿舍，接起电话也只是用分外平静的口吻问些琐碎的日常事然后就挂了。甚至有时候打来，在那头沉默许久，只憋出一句：你好不好。
     我就问，如果我说不好你能怎么办。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充满戾气的脸，他用严肃的口气叫我坐下，然后质问道，你是不是骂她了？我在心里暗恨，就知道她会恶人先告状。我解释道，是她先骂我的，你不知道她骂我什么了，她说……
     那你当没看见不就好了。我还没说完，他插了一句进来。我还没有缓过神，他又说，以后别骂她。
     我以为我听错了。或者是幻觉。可是他又重复了遍，知道了啊？
     顾以初竟然推我出去让那个女人骂，又不允许我反击。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生。我是那种外表乖巧，其实却能龇牙咧嘴地把恨活到骨子里的女生。可是这次，我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MSN我可以阻止她的消息，Facebook什么的留言也可以删掉。我什么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不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她对我的恶言相加。不知道顾以初有多宠溺她。不知道顾以初只是把我当备胎。不知道全世界以为我们多恩爱其实我一个人受着苦。
     所有这些我只能让邹安知道。不断加满酒，不稳地倒在桌上的时候，我却还是对着他残忍地说，我绝对不放手。我清楚地看见那道皱起的眉，干咽时滚动的喉结。接着又眼泪鼻涕一把地拉起他的袖口就擦。
     他陪我在路边的行人座哭了一个晚上，最后我累得睡倒在椅子里，拽着他的手臂。他不敢抽出手臂，他怕吵醒我，也不敢走开，他怕我做噩梦惊醒没有人在旁边。就这样一夜，冰冷空旷的马路，我睡着了却还不断用脚踢他。
     一辈子或许只有一次的，不计后果以及必定没有结果的感情。这样的迷恋是没有丝毫人性的，不开心的时候，同样的笑话，同样的气氛，从顾以初嘴里说出来的就比邹安说出来的有效好多倍，他的声音轻柔却有力，不管讲什么都会让我不禁摒弃所有杂音去听。他还喜欢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说是可以看见所有人的脑袋。我记得有天他穿了绿色的polo衫、灰色的休闲裤，靠着窗，脸上细柔的毛和惬意的表情，浑身还散发一种味道——是青草、牛奶和香水混合的气味。手自然地摆在腿上，我不可抑制想要牵上去的冲动。矜持什么的都是屁话，因为从第一次遇见顾以初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辈子就这一次，我不想不能不可以放手。


但是呢。
     信誓旦旦，不顾一切，视死如归地招惹来爱情，最后还是抵不过真心。
     大三的时候顾以初还是回到了那个女人身边。我假装潇洒地放开手，却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我们租的那个小屋里。邹安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两天没有出门、没有吃东西了。于是他带我上超市，说出去透透气顺便买点吃的。
     在超市相中一条两眼翻白、神情呆滞的鱼，即刻觉得和自己同命相怜，于是买了回家往砧板上扔数遍，看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已对世间冷暖失意。邹安以为我在泄怒，急忙把我支开去切菜。但切到洋葱的时候还是呛出了满脸的眼泪。撒胡椒倒黄酒都感觉鼻头酸紧。顿时想起去年顾以初生日的时候，自己傻兮兮地忙活一整天做了一桌的菜，最后却都到了邹安胃里。那个时候坐在桌边强忍着眼泪，往自己嘴里塞难以下咽的米粒，也是这样的酸楚。
     我站在婚礼的后方，在脑海里按图索骥那些过往。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原来是欢迎新人进场。
     新郎西装笔挺地挽着白衣款款的新娘。那个女人的确相貌普通，还有一些发福。邹安却在别离我的这几年越发意气风发，不再青涩的脸盈满笑容。突然才发现，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年，他总是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或是因为担心我皱眉。我早已忘了，他笑起来是这么迷人。
     新人交换戒指。他收敛起表情，认真地为新娘戴上戒指，慢慢亲吻。然后抬起头，对着新娘会心一笑。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从前。这个微笑我见过，就像是高三的时候被告知我们考在一个城市的时候，他的那种微笑。对，就是那种，笑得眼角泛出细纹，嘴却害羞又腼腆地抿住，像个被奖励到棒棒糖的孩子的笑。
     我的心不知为什么狠狠痛了一下，像被自己掐了一把。和跟顾以初分手，是不一样的感觉。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年轻的自己瞬间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的痛。而是握紧在拳头里的不甘不满，突然觉得自己空了一块的无力。


上课的时候突然给戚琪想到了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