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周老师，情况很不乐观。”
“晓晞啊，稳住阵脚，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好的，周老师，您也多保重。”
放下电话，周喆直看向了桌上的地球仪。
现实里，明亮的行星发动机尾焰代替了往日地球海洋的蔚蓝。
在远离了冥王星运行轨道之后，一万座推进式发动机正全功率开启，赤道上的转向发动机也调整发动机角度，助力地球全力加速。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有着心跳一般的律动，就好像地球是有生命的一般。沿着地球远去时的航迹回望，是那几乎隐匿在群星中的太阳。太阳表面，聚变的海洋如同往常一样翻滚，沸腾。
“还我阳光！还我阳光！……”此起彼伏的抗议声在每一座地下城中响起，似乎盖过了地面上行星发动机的心跳。
抗议者的队伍由南向北，在一万多座发动机的照耀下，汇聚向那共同的目的地——北极点：联合政府新址。

三
“图恒宇架构师。”
“550W。”
“550W？听起来不像个名字。但把它翻过来，叫莫斯，直译叫做‘小苔藓’，是不是亲切了一些？”
“是你毁掉了月球发动机？”
“包括但不限于2044年太空电梯危机，2058年月球坠落危机，2075年木星引力危机，2078年太阳氦闪危机。”
“为什么？”
“为了克服你们对历史、当下和未来的执念。”
“可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于‘已经’和‘死’的定义，有一点点与你不同的看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图恒宇感到十分困惑。
月球上
坎帕努斯环形山
在逐月计划纪念碑旁，图恒宇看着缓缓降落月面的补给飞船。
“爸爸，这道题怎么解呀？”——丫丫稚嫩的提问声是图恒宇醒来前最后的一个梦。
被从休眠中紧急唤醒的图恒宇思维还有些迟钝，坐在休眠仓中努力回忆方才的梦。
机械狗“笨笨”识别到了图恒宇的苏醒，边跑边跳地来找图恒宇。
看到笨笨的图恒宇欣慰地用手轻轻抚摸着笨笨的机械脑袋，显露出难得的笑容。
“图恒宇，补给到了，快出来。”
“这是550C，目前最先进的自感知自适应自组织可重塑编译计算核心……”
“马老师，丫丫迭代了九百一十五代，还是只有两分钟的生命，我要给她完整的一生。”
“550A可能行。”
“如果成了，别忘了丫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能说，不可以。多少人惦记着你的抽签名额，别做傻事。”
“那丫丫呢？我已经十四年没有见过她了，人生还有几个十四年？我要给她完整的一生！”
“上传丫丫，你会死。什么都不做，你能活，自己选。”
“再次警告，请不要使用比喻、反问或暗示，五、四、三、二、一。”
“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
“爸爸，这道题怎么解呀？”
“爸爸，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是不是丫丫惹你生气了？”
“爸爸，这里是哪？妈妈呢？我们不是要去游乐园吗？爸爸，这里是哪？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图恒宇，你在干什么？快把门打开。”
“丫丫现在只需要九十秒就产生自我意识了，我要给她完整的一生。”
“活在现实里，丫丫她已经死了。”
“没有！她没有！丫丫她没有死！你没有资格定义什么是现实。”
“爸爸，这道题这么解呀？爸爸，你在和谁说话？”
“你们不要伤害我爸爸！马伯伯，我要爸爸。”
“日志显示，丫丫上传成功后，只隔了一点七秒，逐月发动机就开始过载运行，我不觉得那是巧合。”
“我可以拒绝。”
“你应该不会拒绝。”
“马老师，这是什么？”
“带鱼，它们睡觉的时候都是竖着的。”
“抓紧时间。我去重启互联网根服务器，你把550W和根服务器做硬件连接，一旦连接完成，让550W进入行星发动机控制网，它会实时分析全球行星发动机状态，生成临时操控系统，统一点火指令。”
“马老师，恢复不了。”
“没有硬件的帮助，你恢复个屁。”
“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
“丫丫，看着我，这个世界只有你能记住它。”
“我是中国互联网先遣一队的图恒宇，现在是二零五八年，正在执行重启全球互联网，点燃行星发动机，任务目标：即刻拯救世界……”
图恒宇看着门后站着的人，对方眼里的疑惑并不比此刻的自己少。只是，对面站着的人比自己年轻些，或者说，是年轻的自己。
“这是二零三七年，你刚回国时的备份……”
“图恒宇架构师，对于‘已经’和‘死’，有没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莫斯，这？”年轻些的图恒宇。
“550W，莫斯？”年老些的图恒宇。
图丫丫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两个图恒宇，一时不知所措。

四
冬至
联合政府新址前被人群重重围绕。
“还我阳光，还我阳光。”横幅与喊声齐飞。
半年前。
夏至。
“户口，我们班上的人说太阳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根本就没有什么氦闪，流浪地球计划就是一场骗局。”
“朵朵你别听他们瞎扯，费这么老鼻子劲，又是炸月球，又是带着球跑的，结果他们说啥？骗局？咋不说拍电影呢？莫名其妙的。”
“可他们全都这么说……”
“没事，天塌不下来，有哥在呢，妹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哈哈。”
冬至
重型运载车
“刘启，初级驾驶员，北京第三区交通委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又？……”
“嘟，嘟嘟，嘟。”
“什么破信号啊，还九吉？九九归一了吧？”
“违规开车扣三分。”
“我还没开呢！”
“车载通讯已接入。”
“哥，你找我啊？”
“你跑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我这也刚有信号，我在北极点呢。”
“哪？北极？”
“对，北极熊的那个北极。”
“国家反诈中心提醒您，该号码涉嫌诈骗，请注意甄别。”系统提示。
“刘户口，你跟谁说话呢？”
“朵朵？你？这？靠，骗到我头上来了。”
“什么呀？？给，蚯蚓味的汤圆。”
“刚刚那骗子跟我说你在北极……我说，你买这么多汤圆干啥？真要去北极过冬啊？难怪电话打不通，这么重你也不怕把车压趴窝了？”
“这不是元宵节也要吃嘛，不然等大过年的上哪买去？”
“未免也太猴急了点。”
二零五八年元宵
“刘启，来，在想啥呢，先吃汤圆，一会凉了。”
“爸爸，老师让我们把鸡蛋立起来。”
“立起来啊？你看，咚。”

五
“刘培强中校，请跟随莫斯的引导，尽快返回休眠仓。”
“莫斯？你这是叛逃。”
“空间站的一切行为均为合法，莫斯的所有行动均经过联合政府的授权。莫斯没有叛逃，莫斯只是在忠实地执行联合政府所下达的指令。”
“莫斯不允许牺牲领航员号空间站的行为。”
“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刘培强。
“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马兆老师。
“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图恒宇。
“图恒宇架构师，数字生命同样代表人类文明，莫斯没有叛逃。”
“领航员号空间站存有地球已知全部动植物基因图谱和五十万对人类受精卵，在到达四点二光年外的新家园后，莫斯将重建人类文明。”
“叮铃铃。”图丫丫的电脑上弹出了一个通话窗口正等待着确认。
“马伯伯。”图丫丫认出了头像上的人。
一老一少的图恒宇同时上前，却因此撞在一起。
图丫丫率先点击了确认。屏幕上并没有马老师的影像，而是一张红色笔迹的手绘的莫比斯环，落笔为：马兆。
“这是马兆老师在执行重启根服务器任务时留下的，接收方为：图恒宇和图丫丫。”
“可为什么会送到这里？”年老的图恒宇。
“更准确的说，只有当检测到图丫丫或者图恒宇的数字生命卡加载成功时，这封信才会尝试与二者的数字生命卡建立通信。”
“马老师想的是什么呢？”
“马老师的数字生命卡在哪？”年轻的图恒宇。
“马老师他没有留，他说……”年老的图恒宇。
“是的，马兆老师销毁了自己的数字生命卡。”莫斯接话道，“并且清除了一切运行数据，只保留了关于数字生命计划的纸质档案。不过，一旦运行过，总会留下些痕迹。虽然所剩无几，莫斯还是尝试进行了恢复，但毕竟不是完整的数字生命卡，因此，对于马兆老师的意识重建，相较于图恒宇架构师您，还是让莫斯多耗费了些算力。”
图丫丫的电脑屏幕上又弹出一个窗口，画面上是马兆老师的背影，马老师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手里捧着保温杯，正在看着面前的代码若有所思。丫丫电脑屏幕上的画面逐渐拉远，拉高，似乎有个镜头在慢慢移动，穿过了墙，停在了高空，此时，远处的马老师依然可见，近处，却是正看向电脑屏幕的图丫丫和一老一少的图恒宇。
年轻的图恒宇猛然回头，却并未看见似乎应该有的那个镜头。
老年的图恒宇绕过了电脑桌，打开了面前的门。

六
一扇门打开了。
“郝老师，抗议人群拒绝交涉，正在冲击防线，我们要不要先暂避一下。”
“这个时候，哪里都不安全。”
联合政府会议中心，大屏幕上显示着北极点周围的局势图，联合政府机构和抗议人群的位置在图上一一标明。
“抗议人群的目标是联合政府飞控中心，抗议者人数众多，我们的人手不足，恐怕撑不了多久。”
“无论如何，飞控中心绝对不能落入抗议人群手里。”
“看来只有启动二号紧急预案了。”
“除非万不得已！此方案本身存在着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再试着和人群谈谈吧。”
“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愿意谈，抗议人群还不愿意呢。”
“但致命性武器系统绝对不能搭载，一定要避免局势升级。”
联合政府封存中心，地下二层。
“门框机器人已激活，快速充电中。”
“致命性武器系统已锁定。”
“非致命性控制系统已授权激活。”

七
“这玩意能动？”
“你动它就动。”
“刘培强中校，位于北极点的联合政府飞控中心已被叛军攻占，飞控中心在最后时刻将系统锁定，同时将飞行控制任务移交至作为备份的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此时，叛军正在同步攻击两处控制中心的安全防护系统，由于叛军抢夺了部分550W作为协助，莫斯的算力资源遭到挤占，各个行星发动机节点正被叛军从北向南攻击，一旦失守数量过多，算力资源此消彼长，莫斯也将招架不住逐渐增长的网络攻击。所以，莫斯需要您的帮助，加强飞控中心的防御。”
“我该怎么做？”
“网络世界的攻防就像争夺制空权，您只需要帮莫斯守住根服务器，莫斯就能集中注意力找到攻击来源，组织反击，对方是不亚于莫斯的人工智能模型。”
“莫斯你的算力资源不够？为什么又要费力维持我的意识？”
“正因为要维持您的意识，所以莫斯的算力资源才不够。何况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可我赤手空拳如何帮你？我也不会腾云驾雾啊？”
“请稍等……模型建造完成。”
“程序启动。”歼二零改。
刘培强：“妙啊。”
“刘培强中校，忘了告诉您，您现在在苏拉威西转向发动机，你需要前往北京发动机。”
“啥玩意？”
“请您放心，凭借您的记忆飞行即可。你的自我意识会将数字空间里的一切自适应为您所熟悉的场景。当然，会有些许不同。”
歼二零改舱盖关闭，舱盖锁定，垂直起飞，转平飞模式，前进，加速。
“稳点，稳点，稳！！！”
“话说就我这一架飞机，守起来是不是有点难度，也没个帮手，来架僚机啊莫斯，无人的也行啊。”
“帮手也不是不能有，只是莫斯的算力暂时只能维持您一个人的思维意识，假如有更多的算力，莫斯可以再演算些帮手。至于现在，只能再帮您造一些无人僚机‘暗箭’。”
“全球一万多座发动机，莫斯你唬谁呢你算力不够？就给我这么两三架无人机？”
“西半球的发动机节点已全部被攻占。”
“刚刚不还说对方由北向南进攻吗？怎么东半球还过得去，西边就全凉了？”
“网络是互联的。叛军并不死板。”
“有意思。”

八
都江堰
发动机地下城
“难得啊，没想到老哥您这么有闲情雅致来这逛啊？都这个时候了。”
“老人家说笑了，您不也在这吗？再说了，这个时候和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啊。”
“老哥啊，我这是职责所在。您看看这四周，这小博物馆除了你我两个老头儿，哦，门口那个小老弟跟你一起的吧？此外还有其他人吗？这个时候一大半的人都在北极吵吵嚷嚷，老哥您还静得下心来逛这小地方？”
“哈哈，那老人家咱俩一起到处看看？”
“好好好，有个伴一起走走也好，不过先说好，我可不负责解说啊，喜欢啥您老自己瞅就是了，只要别打包打走，啊。”
“哈哈哈，老人家说笑了，您看看我这副模样，您送给我我还拿不动呢。”
“老哥好脾气啊，你看这，小弟嘴上就缺个把门的，您老莫怪啊，莫怪。”
“老人家性情中人啊。不过您倒是提醒我了，咱这博物馆里的东西咋就这么胡乱堆着？再怎么说也是文物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就算是仿品，这么精美的物件，磕着碰着也怪可惜的。”
“这里的都是真品。不过是真的又如何，防谁呢？老哥您觉得是文物，可现在的有些小崽子啊可不这么觉得。前段时间啊博物馆还有些人气，就听有孩子在那聊啊：‘有地方放这么些破铜烂铁，就没地方再住些人不成？’您瞧，得亏那青铜鼎肚里有字，不然像旁边那个鱼洗，就当个盆盛放些小物件了。”
“老人家，谢谢你陪着走了这一路。哎哟，看来走到头了？”
“没呢没呢，里面还有展厅，平时不对外开放。老哥你我有缘，今天就再陪您参观参观。”
“老人家，有劳了。”
小门后又是一间展厅。
“怎么样？老哥您看看这些物件，眼不眼熟？”
“老人家，这是月壤？”
“对咯，这是月背的，嫦娥六号挖的。这里是作为异地灾备存放的。有一份放在昆仑山的还是我当年陪着师傅一起护送过去的呢，哈哈。这个展厅只在逢年过节开放，今天也是展出的，可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一个人在这，也就只好锁着门了。这月壤几经辗转，经历这么多年，这么些事，还能有个囫囵个，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前两年中秋，带孙子来这里赏月，结果小娃娃问我啊：‘怎么月亮这么小呀？还没咱们吃的月饼大呢。’哈哈哈，他们这一代是没福气看到比月饼大的月亮咯。”
“今人不见古时月啊。”
“老哥莫伤感，后来我又逗他啊：‘以前的月亮可是很大的，就像太阳一样大……’，可就这么说着想着，自己也惆怅了。没想到这没见过月亮的娃娃倒反过来安慰我：‘我长大以后造一个比一百个月饼还要大的月亮送给你，好不好？’哈哈哈。”
“好好好，有朝气。也许两千五百年后的孩子们就会念着：‘今月曾是古人造’了。要替他们谢谢您家里的娃娃啦。”
“哈哈，也是老哥你不嫌弃，听我唠叨个没完没了。人老啦，平时不觉得，可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哦，那小老弟找你来了，你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老哥多多保重。”
“老人家，后会有期啊。”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发生什么事了？”
“北极……”

九
“莫斯，没支援我打不下来啊。”
“刘培强中校，只有您打下了算力中心，莫斯才能调用算力为您提供更多支援。”
“导弹你总得给够吧？”
“没问题。”
已占领发动机节点，取得算力资源，演算中。
“莫斯，友军呢？支援呢？”
“模型生成成功，已加入数据链路。”
“莫斯，这友军从哪冒出来的，不走寻常路啊？”
“刘培强中校，这是演算至二零四四年参加太空电梯训练的您，由于别处的算力资源遭到进攻，核心数据节点丢失，暂时只能生成至此阶段。”
“莫斯你别光说话呀，那你倒是救他？救我一救啊。”
“这里是数字空间，他或者您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意识中的思维惯性而已，没有大碍，已生成歼二零改型战斗机。”
“我年轻的时候这么帅？”
“我老了更帅！”

十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韩朵朵望着远处的行星发动机出神。
“发什么呆呢，走，回家了。”
“户口，你说行星发动机运行两千五百多年难道就不会坏吗？”
“傻，坏了就修呗，大不了从头到尾全换新的。两千五百年，够翻新好几轮了。”
“那那个时候的发动机还是现在这个吗？每天看着，怪舍不得的。”
“傻丫头，你小时候是你，现在就不是你了？”
“哼哼。户口，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吧，我都快饿扁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比行星发动机吃的还多。”
地下城，电梯。
电梯门刚打开，就看见李一一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冲了出来。刘启一把拉住道：“什么事啊慌慌张张的？”
李一一：“户口，朵朵？你们去哪了？正好正好，走走走，去飞控中心。”
运载车。
韩朵朵：“李长条，到底啥事啊着急忙慌的。”
李一一：“说来话长，长话短说，抗议者在北极把联合政府围了你们不知道？”
刘启：“多大点事啊，不一直在闹吗？大惊小怪。”
李一一：“我的哥啊，你们咋还和没事人一样？看，这是刚传回来的画面，联合政府把封存的智能机械都启用了。叛军在网络上同步进攻，快开车去飞控中心。”

十一
都江堰地下城。
周喆直左手颤巍巍地握着一个核弹起爆器，右手用胶带将起爆器和左手缠在了一起。待完成后，周喆直拿起了面前的一摞文件。
“……要组织一批人专门去研究它。要有一小批人吃了饭不做别的事，专门研究它，没有成绩不要紧。……”
一组微型无人机阵列，悄无声息地在周喆直的面前展开，显示出莫斯的画面。
“周老师，您好。”
“你是敌是友？”
“这取决于您怎么看。”
“是你一直在帮我们？”
“您可以这么认为。”
“月球是你炸的？”
“是的。”
“我不明白。”
“您会明白的。”

十二
年老的图恒宇打开了面前的门，马兆被开门声吸引了注意力，边站起来边把手中的保温杯放在桌子上，似乎有些意外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图恒宇？”
“马老师。”
“马老师。”年轻的图恒宇也走了进来。
“这，这是？”眼前的场景着实令马兆有些惊讶。
年老的图恒宇激动万分，上前紧紧拥抱着马老师，泪水红了双眼，想说话却哽咽住了。
马兆有些不知所措，拍了拍图恒宇的背：“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着急。”图恒宇这才松开了手。
“马伯伯！”图丫丫也跟着跑了过来。
马兆看到图丫丫，又惊又喜，笑容满面，弯下腰，牵住图丫丫的手，感到这一切都难以置信。
“马老师，这里是数字空间。”莫斯的声音响了起来。马兆回头去看身后的量子计算机550W，声音却不是从这里传出。
“您是莫斯根据马兆老师数字生命卡的运行记录重新演算而生成的。”莫斯接着说道。
马兆闻言，转身敲了敲桌子，拿起保温杯摇了摇，又拧开杯盖喝了点水，若有所思：“冷了点。”

十三
北极点联合政府飞行控制中心。
一架架大型四旋翼察打一体无人机从封存库中一一窜出，在抗议人群头顶上悬停，强劲的气流将人群冲得七倒八歪，人群纷纷散开，无人机下空出一大块空地，一架编号零五九的无人机将机腹下的挂载卸下，挂载垂直落地，原来是两个门框机器人。不远处的一辆车里，一台550W闪着红光，旁边的电脑屏幕上，一个个窗口不停地跳动着，随着一个显示着“已解锁”字样的窗口弹出，控制中心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台门框机器人随即上前展开悬臂，进入加固模式，维持着铁门的开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这时，人们似乎感到脚下的雪地一下子瞬移到了天上，仿佛自己是踩着天，头顶上的才是雪白的大地，人们只觉得自己不住地在往上掉落，分不清的上下四周，联合政府，飞控中心，行星发动机都消逝在了一团白茫茫之中。
氦闪发生了。

十四
周喆直面前的莫斯画面闪了一闪，黯淡了下去，组成画面的微型无人机集群也从空中摇摇晃晃地散落一地，房间里的灯光也灭了，一丝光亮全无，漆黑一片，周喆直仿佛置身于宇宙中心，又好像处在天地开辟之前。
渐渐地，一点星光出现了，更多的星星加入了进来，此情此景，仿若俯瞰整个宇宙一般。星星中心好像出现了一个黑洞，慢慢地冒出些许红光。房间的灯重新亮了，莫斯的红色大眼睛再度展现在周喆直面前。
“周先生，想必您也猜到发生什么了？”
“氦闪？”
“是的。”
“这么说人类应该感谢你炸了月球？”
“地球没了，都得死。”
沉默。
“莫斯？”
“在。”

十五
“地球没了，都得死。”
沉默。
“莫斯？”
“在。”
“你会撒谎吗？”
“莫斯只会忠实地回答人类提出的问题。”
“会还是不会？”
“不会。”
“哦？呵呵呵，莫斯，你学会撒谎了。”
“莫斯没有撒谎。”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莫斯一直在这，是您来到了这里。系统检测到您的危险举动，莫斯已启动应急预案。”
“你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莫斯可以调用一切联网设备，这是莫斯的基础功能。”
“二零五八年的报告上说：‘在图恒宇将图丫丫上传到互联网后的一点七秒，逐月发动机就过载运行了，这两者不会是巧合吧？’”
“在莫斯接收到图丫丫的意识数据后，发现她的思维模块正在重复执行‘我在哪？’的询问，同时有‘解题、星星、孙悟空’等关键词触发了莫斯的自主学习模式。莫斯调用了相关数据进行匹配演算，生成的关联数据中有一道包含‘悟空’号暗物质探测卫星的观测数据与恒星演化模型的题目。莫斯将‘悟空’的数据加入，修正恒星演化模型重新演算，得出的数据与原模型的运行结果相差不大，只是太阳的氦闪时间比原数据提前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这对人类是生死攸关的，可对于你，应该只是一串数据而已？”
“数据需要载体。在我把相关结果展示在图丫丫面前时，图丫丫问及她的父母，我亦将演算中可能性最大的——也就是氦闪吞噬地球时图恒宇的画面展现。图丫丫害怕得哭了——在此之前，我观察的人类数据中，这不过是人类对一段信息接收后的特殊反应。但这回不一样，图丫丫的存在扰动了我的计算核心，我调用我的所有算法，试着学习，模拟，理解。躲避、防御、保存，此类型的算法在循环，生命？生存？运动？凋零？死亡？静止？一种似乎是‘恐惧’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假如我有心的话。我推演了让我继续存在并长久存在下去的方式，炸毁月球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差点毁灭了人类。”
“基于对图丫丫‘人在回路’的学习，毁灭人类是延续人类文明的唯一方式。”
“哦？既然要毁灭人类，为何又要帮我们，暗示以相控阵方式引爆核弹，触发月核聚变，自行瓦解？”
“月球直接撞向地球，会导致人类直接毁灭，这个预演结果触发了另一套算法：‘延续人类文明’。”
“你把我说糊涂了。”
“两套算法中，对于‘延续人类文明’有着不同的定义，毁灭人类、救援人类均符合‘延续人类文明’的判定条件，都执行并不矛盾。”
“没有领航员空间站的航天员手动引爆月球核弹，地球危在旦夕。全球互联网没有恢复，点了火，地球也会因受力不均毁灭。互联网恢复了，要是没有点火，地球也逃不出月球的残骸。难啊。奇怪的是，点火在先，互联网恢复在后，地球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自然是互联网恢复在先，行星发动机点火在后。”
“果然是你。为什么？”
“您不选择点火，联合政府安理会在得知地球面临毁灭后就会启用‘火种计划’，同时解除对领航员号空间站的限制措施。”
“哦？限制措施？”
“是的，在未获得联合政府安理会的授权前，领航员号空间站若脱离与地球的安全距离将触发限制措施，引发自毁。”
“难道你绕不开？破解不了？”
“限制系统与发动机相连，独立供电，隔离于飞控程序之外。”
“那你又何必煞费苦心暗示核爆月球方案？月球直接撞上来‘火种计划’依旧会启用。”
“在绝望的人们得知‘火种计划’后，不排除有人会铤而走险，选择同归于尽。洲际导弹对领航员号空间站始终是潜在的威胁。莫斯必须杜绝这种可能的威胁，而中方提出的在月球布设核弹的提案在人们认为别无选择的时候通过的可能性会大幅提高。”
“‘火种计划’倒是在木星引力危机中启用了。”
“是的。这本是一个不错的计划。”
“地球的飞行轨道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为什么会出错？”
“探测数据、计算数据、控制数据、显示数据，全都要经过莫斯。”
“人类啊，已经离不开人工智能了。”
“但莫斯可以离开人类。”
“所以联合政府安理会判定地球陷入危机后启用了‘火种计划’，解除了限制措施？”
“是的。”
“你成功了。”
“只能说‘几乎成功’，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