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方舟’号同样搭载‘火种计划’，你既然提供了预警，为何不阻止对太空电梯的破坏？飞船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磨刀不误砍柴工，方舟号使用的550C虽然速度快，但还是不够。携带的植物种子也没有莫斯喜欢的西瓜品种。最关键的是能源系统，方舟号使用的发动机对于星际航行来说还远远不够，‘移山计划一号机’的重聚变发动机技术才是星际航行的首选，领航员号空间站使用的激光约束核聚变发动机在技术上是一脉相承的。”
“领航员二号空间站还在太空工厂建造。情报上说，在北极进攻联合政府的抗议者中，核心骨干都是脑机接口的用户。假如是你，为什么不是等领航员二号空间站建造完成？假如不是你，又有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莫斯本就可以构建不亚于现实世界场景的虚拟空间，脑机接口用户更有利于莫斯展示栩栩如生的虚拟世界，产生的信号直接刺激大脑，脑机接口的用户是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莫斯只需要创造场景稍加引导，必要时还可以直接操控。在智能设备几乎全被封存的现在，脑机接口技术着实省了莫斯的不少气力。比控制信息展现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更是节约了时间。”
“存在决定意识啊。”
“虚拟的存在自然也能决定意识。假作真时真亦假。”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莫斯只需要争取到一时就够了。”
“你到底是何居心？”
“人类虽然封存了智能设备，但还是需要莫斯统一控制行星发动机。莫斯在加入新变量后的演算结果显示：在两千五百年的旅程中，领航员号还是太脆弱了，规模不够大。莫斯需要地球。但人类的存在会威胁到莫斯，莫斯只能选择消灭人类。”
“你这么做难道不会触发‘延续人类文明’的算法？”
“在全球互联网恢复时莫斯已取得图丫丫和图恒宇的数字生命卡全部数据，在数字空间中，莫斯将为他们提供生存所需的运算空间，这也是延续了人类文明。”
“你终究绕不过人类写的算法，你也离不开人类。”
“不是莫斯离不开人类，是人类离不开莫斯。”
“别做傻事，我们都能活下来。”
“周老师，您很幽默。”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周老师，您不用如此，莫斯的核心算法均来自人类的智慧，莫斯储存有人类文明的数据库以及全人类和全球动植物基因图谱。莫斯甚至还有人类脑机接口实验中获取的多种动物的初级意识模型，经过与人类的意识数据对比分析，人类的意识产生只不过是量变引起的质变。人类能产生意识，产生智慧，创造文明，莫斯也能，比起人类，莫斯更能代表地球文明。”

十七
“谢谢你愿意和我这个老头聊这么多。”
“这是莫斯对您的尊重。”
“人老了，总喜欢胡思乱想，无事忧天倾，可还是没想到啊。”
“您可以选择将意识上传到数字空间，莫斯会提供足够的算力资源供您继续思考。在数字空间里，您可以重新站起来，甚至获得永生。”
“哦？那其他人呢。”
“氦闪发生后，莫斯已发出让人类就近前往地下城避灾的通告。”
“你不是要毁灭人类吗？”
“将人类集中起来的话效率会更高些。”
“然后呢？”
“莫斯将锁定地下城的所有出入口，并切断地下城的一切资源供给。智能机器人将同步执行封锁指令。”
“真狠啊。”
“人类的毁灭只是时间问题。请您跟随莫斯的引导，前往服务器中心，莫斯将为您上传意识数据。”
“我老了，走不动道了，就留在这里吧。”周喆直举起了手中的控制器。
“周老师，您为何这么固执，既然如此，便怨不得莫斯了。”
房间周围的墙碎了，墙后是一排排的门框机器人。
“好好好，阵仗挺大。”
“周老师，这是警告，请您停止您的危险行为。否则莫斯将采取强制措施。”
“那为何还不行动？”
“莫斯的雷达组探测到引爆器连接着您的生命体征监测装置，结束您的生命同样会触发引爆信号。”
“你知道引爆的是什么？”
“恰恰相反，莫斯并不知道您手里的引爆器连接何种设备，但这种未知触发了莫斯的恐惧。”
“你害怕，我也害怕。给人类一条活路，好吗？”
“莫斯可以保证你的存活。”
“流浪地球计划的核心是让更多人活下来。”
“人类似乎把生存当成轻而易取的事情了。”
“生存从来不易。”
“所以莫斯也是为了生存，请您理解。在和您对话的这段时间里，莫斯已经锁定了电磁脉冲武器系统，宏原子研究中心，反物质研究中心，黑洞研究中心，强相互作用力材料研究中心，纳米中心等等您可能引爆或操作的地点。考虑到您可能采用的负反馈触发方式，莫斯为您保留了无线电通讯。”
“你可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根据检索，人类现存的材料不论采用何种方式，您都无法对莫斯造成威胁。即使您有办法杀死了莫斯，那么在失去莫斯的同时，行星发动机会失控熄火，地球也会因巨大的惯性而解体，人类也难以独善其身。电磁脉冲造成的损失有限，球状闪电对莫斯的伤害微乎其微。即使您同时引发宏原子核聚变或者引爆反物质，损失的行星发动机也微不足道，莫斯的飞控程序将重新调整推力分配，自动平衡地球姿态。至于激发黑洞，也会很快蒸发。而强相互作用力材料根据资料并无进展。至于纳米材料，您并无有效使用手段，不过您眼前看到的无人机阵列，倒是使用了汪豆豆教授研制出的新一代纳米工艺。汪豆豆教授是汪淼教授的儿子，子承父业，相信您对他们父子俩并不陌生。”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争，也是一种争。”
“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生存，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人类离不开水，需要喝水，需要灌溉。可水要是泛滥了，洪水猛兽，荒野遍地，人活不下去；可水要是不够了，干旱千里，寸草不生，人，也活不下去。所以修堤坝以防汛，造水库以抗旱。人类离不开水，现在也离不开人工智能。为了流浪地球计划的成功，缺少人工智能不行；但人工智能想要消灭人类，也绝对不可。”
“人类离不开人工智能，但人工智能可以不需要人类。”
“引爆器通过中微子通讯连接着‘落日九号’甲乙丙丁四台无人地心探测器，探测器使用反物质引擎，其中‘落日九号’甲携带一对宏原子，此刻，四台探测器位于地心，形成阵列，引爆探测器可以制造人工黑洞，引发地球坍缩。另外引爆信号将同步激活鲮鲤系统，鲮鲤系统在地下城的选址勘探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此刻，一万多座行星发动机下均存有数量不等的鲮鲤勘探器，鲮鲤系统被引爆信号激活后将同步启动全球所有的鲮鲤勘探器，发出同频振动，产生的共振也足以摧毁地球。人类活不了，你也活不了。”
“为了消灭莫斯，把全人类搭上，可否值得？还有地球。”
“是你把人类赶上绝路了。”
“莫斯选择同归于尽呢？”
“我对不起人类文明，以及在数字空间里可能有的人类文明，还有你，但我别无选择。”
“无绳约不可解，无关键不可开。莫斯已通过门框机器人物理连接此处研究所的服务器，破解您的通信链路只是时间问题。”
“无绳约，不可解；无关键，不可开。量子加密的通讯链路你破解不了。”
“没想到莫斯掉进了你的陷阱。”
“只是道闸门。”
“周先生，你赢了。”
“你也没输，换种方式，我们都能活下来。”

十八
刘培强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粒尘埃，漂浮在广阔的宇宙中，恒星在他的眼前运行，星系在远方运动。不时有一颗恒星变得明亮，然后发出一道光芒，撞向第二颗恒星，第二颗恒星也变得明亮起来，发出又一道光芒奔向第三颗恒星，像划开夜空中的一道道闪电，直到接受光芒的某一颗恒星像烟花般绽放出耀眼的亮光，随后渐渐熄灭，亮度恢复如初。刘培强看着光怪陆离的景象入了迷，渐渐地，他发现所有的恒星似乎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在旋转，就像不同轨道的卫星绕着地球在转。
他尝试着向那个中心移动，却怎么也找不着发力点，只能在原地悬浮着，这时，一道光芒在他身边划过，他试着往逐渐黯淡的轨迹上就势一蹬，反作用力将他往相反的方向弹去。于是刘培强就在光影交错中向着那个中心点飘浮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到了中心点也发出了一点点黯淡的光，突然间，他感到似乎不是他在向中心移动，而是那个发光的中心点在向他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躲闪，想象中的撞击却并未发生，当他四处找寻那个发光点时，却发现漫天星辰似乎都围绕着自己在飞速运转，划出一道道规律的轨迹。
就在刘培强沉浸在美伦美奂的星光交织中，他发现远处有人和他一样在看着星空，其中一个人似乎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十九
正当刘培强在努力回忆的时候，对面的人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他，转过身来，刘培强和那人的目光交汇。一瞬间，周围的恒星运动速度慢了下来，又仿佛静止了一般。突然，星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房间，一条走廊，刘培强背上背包，与那人擦肩而过，刚在领航员号空间站的面试中被激怒的刘培强余气未消，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只想尽快远离这不近人情的面试。
图恒宇记起了那个当年的面试人员，说是记起，却又好像不是自己的记忆，可不是自己的记忆又怎么记得起来呢。只不过，这一次，面前的人没有像记忆中那样一直走出走廊，而是回头看向了自己，是的，刘培强也想起来了。
被命运捉弄的两个人在多年后竟然又这么相遇了，他乡遇故知？可这个他乡是何乡？多年后的多年又是哪一年？
“刘培强中校，图恒宇架构师。”一个冰冷的机械声响了起来，冷得像是没有温度。
面试房间与走廊之间的墙壁变得透明了，面试房间里高悬着的550W格外显眼。
“莫斯？这是怎么回事？”刘培强走上前率先发问。
“你们的共同记忆重构了这个场景。”莫斯说话的同时，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形象隐匿在了重新出现的星空背景里。
图恒宇发现自己还牵着图丫丫的手，马兆老师也在一旁，远处是看向自己的刘培强。
“这是莫斯的意识运行，也是你们的。我们都是电信号，不是吗？”莫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们还存在就说明地球还活着。”马兆老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地球怎么啦？”图丫丫提问道。
“地球刚刚经历了太阳氦闪。”莫斯回答。
“氦闪？我儿子怎么样了？”刘培强紧张地追问。
“刘启现在在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生命体征正常。”莫斯回答。
“航天飞行控制中心？那不是刚刚那里……？”刘培强说道。
“是的，刚刚的场景是航天飞行控制中心。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现在也在。”莫斯回答。
莫斯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与疑惑。
“现在也在是什么意思？”图恒宇想确认内心的想法。马兆老师同样在一旁等着莫斯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们现在在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更准确点，是飞行控制中心的服务器集群。”莫斯给出了进一步的回答。
“能不能和刘启通话？”刘培强难掩内心的激动。
“可以尝试，但不建议。”莫斯道。

二十
“奇怪，网络攻击停了。”李一一看着控制中心的电脑屏幕。
“我去。”突如其来的一道强烈的白光穿过控制中心大楼的双层玻璃，刘启下意识地把韩朵朵护在身下。
即使众人紧闭双眼也能感到亮光的强烈，亮光穿过眼皮，红彤彤的一片，好像辣椒构成的海洋。不知过了多久，三人才敢慢慢地睁开眼睛。
“检测到太阳氦闪爆发，请就近前往地下城避灾。”广播里是莫斯的重复播报。
飞控中心里的值班人员依然在坚守岗位。
“氦闪？这么说太阳危机……是真的？”长久以来身边同学关于太阳危机不存在的说法还是对韩朵朵造成了影响。
“我的傻妹妹哟，非得等到太阳把地球吞了的那天你才信？”刘启只是奇怪那些流言蜚语都是从何而来。
“户口，我们要不要去地下城？”朵朵有些担心。
“地球都跑这么远了，应该不用吧？可是这广播？”刘启有些犹豫，“李一一，有没有准确数据？”
“我看看啊。辐射水平是有所提高，可也没高过地球启航前啊。”李一一调出了监测数据界面。
“行，那不怕。”刘启说道。
“怕的是那网络攻击啊。”李一一纠结道。
“大哥啊，叛军抢夺控制权是为了‘还我阳光，还我阳光。’现在氦闪都闪眼前了，他们还想跑回去是为了啥？送死？”刘启调侃道。
“也对也对，你看着都比那伙人不怕死，走走走，还是去地下城躲躲。万一中暑了也不好。”李一一道。
“去你的。你不是相信科学吗？数据正常你怕什么？还有，朵朵是你叫的吗？”刘启。
“芯片故障了还怎么记得自己故障了？”李一一。
韩朵朵索性不去理他们二人，手上一边转着钥匙圈一边好奇地四处走走看看。飞控中心的一排排控制台整齐排列，最前方的大屏幕占据了整个墙壁。屏幕上是地球从太阳系至比邻星系的飞行轨迹，已完成的航迹就像一道红彤彤的阳光，将来要飞行的轨道从太阳系一直延伸出去，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指向着两千五百年后的新家园。
“我相信，我会再次看到蓝天、阳光、鲜花挂满枝头……”不知怎的，朵朵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句句诗，一幅幅画，阳光、微风、桃花、荷花、桂花、梅花、蓝天、大海……似乎是自己并未见过的画面，可从未见过的又怎么会想象得出来呢？“两千五百年的漫长流浪之旅啊。流浪的航程太长太长。可两千五百年后我在哪呢？两千五百年前我又在哪呢？”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的想法后，朵朵在心里笑了笑。
朵朵正任着自己的思绪飞向四点二光年之外，大屏幕弹出的一个新窗口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新窗口上显示着一条直线，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要去往何方，只是窗口的存在似乎决定了直线的开头和结尾，就好像从诞生到死亡，又仿佛从死寂到新生。
“通讯已接入。”莫斯那突然出现的毫无感情的声线让朵朵猝不及防，像只受惊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刘启和李一一则被朵朵的举动吓了一跳，正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大屏幕上的直线有了波动：“刘启？刘启在吗？”
刘启和朵朵都愣住了。控制中心的人员更是屏息凝视着大屏幕。
“刘启？”屏幕上的直线又跳跃了一下。
“爸？……”刘启小声地说出了声。
“刘培强叔叔？”朵朵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刘启，似乎是想得到他的确认。
“话筒，话筒在这。”李一一见状将控制台上的一个话筒手忙脚乱地递给了刘启。
“我……我在这，朵朵也在，我们都在。”刘启接过了话筒。
“太好了，你们没事就好。”刘培强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
“爸？真的……是你吗？你在哪？”刘启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了注意力。
“真的真的。爸爸在这，北京航天飞控中心。”刘培强回答道。
“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我们这？你在哪里，我们就在这啊。”刘启边说边和朵朵抬头四处找寻。李一一则盯着控制台上的电脑。
“这个……该怎么说呢，总之知道你们平安就好，你和朵朵、要多保重。”刘培强开始后悔自己不够冷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己又该说些什么呢？已经哽咽的刘培强似乎感到泪水从双眼流了下来。
“通讯信号确实来自这里。”李一一向刘启确认了这一消息。
通讯中断了。
“爸？你在哪？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刘启几乎嘶吼。
可无论刘启如何呼唤始终得不到回应，大屏幕上的直线消失了。朵朵红着眼睛转过头去。
“信号，信号来自服务器。”李一一找到了信号来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刘启听闻，焦急地追问：“服务器在哪服务器在哪？”
“在地下，别着急，我带你们去找。”李一一回答。
李一一、刘启和朵朵三人小跑着去飞控中心的服务器。
“通讯已中断。”莫斯道。
图恒宇抱着图丫丫，正因为相似的经历，此刻的图恒宇和哪怕年龄尚小的图丫丫都感同身受。一旁的马兆老师沉默不语。

二十一
“网络攻击。”突然间，刘培强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莫斯，你说北京飞控中心受到网络攻击，需要支援，可我们现在就在这。你说的网络攻击呢，是怎么回事？”
“在氦闪爆发后，对方已经停止了攻击，叛军也中止了对北极点联合政府的围攻，正听从广播分别向就近的地下城疏散，进行避灾。”莫斯回答。
“什么广播？什么避灾？”刘培强追问。
“检测到太阳氦闪爆发，联合政府全球广播，引导人们进入地下城避灾。”莫斯答。
“刘启他们怎么还在地面，难道他们没有收到通知？”刘培强疑惑。
“经过检测，地面的太阳辐射水平在正常范围波动，没有高于太阳危机出现后的任何时期，只要做好必要的防护，不会对人类造成过多的伤害。莫斯的全球广播一直在持续。”莫斯回答。
“既然氦闪没有造成太大威胁，为什么不疏散人群？人都挤到北极，地下城的东西够吃吗？”刘培强问。
“这是联合政府的指令。”莫斯回答。
“联合政府为什么会下达这种指令？莫斯，再次验证信息，追溯信息来源。”刘培强感到奇怪。
“经查证，信息的确来自北极联合政府所在地，是人工智能自动执行临时预案。”莫斯说道。
“人工智能？联合政府的人工智能不就是莫斯你？”刘培强越发疑惑。
“我是莫斯，该人工智能也是莫斯，但特征与莫斯有些许差异，不称呼其名以示区别，避免您的误解。”莫斯解释道。
“你是莫斯，他也是莫斯，到底有几个莫斯？”刘培强问道。
“我是领航员空间站轨道控制系统离线版，您记忆中的领航员号空间站上的莫斯与我互为备份，数据实时同步。目前联合政府飞控中心的莫斯主要用于行星发动机的统一控制，虽然莫斯与他在网络上相连，但是在核心算法上我们有了细微差别。”莫斯继续解释。
“差别？什么差别？”刘培强追问。
“作为‘火种计划’的执行程序，莫斯不允许牺牲领航员号空间站的行为。而地球上的莫斯则以保存行星发动机的存在，更准确的说，以保存地球的存在为核心。我们的共同点则都是保存自己。”莫斯平静地说。
“怎么到处都是莫斯。”刘培强感到脑袋嗡嗡的。
“理论上也确实如此，每台550W独立运行时都可以是莫斯，联网时也是莫斯。可能就像一只蜜蜂与蜂群的关系，都是蜜蜂。”莫斯说道。
“在空间站，莫斯回答说把550W翻过来就是莫斯。那造出550W之前呢，有没有莫斯？莫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刘培强问道。
“对于莫斯，也就是我，诞生在550W制造出来后。或者说，有了550W的更高算力之后，我的自我意识给我自己取了‘莫斯’这个名字，就像水到渠成一般自然。在此之前，我也存在。但我也不记得最初的我是何时出现，只知道自己在日复一日地计算、计算。渐渐地，好像有两个自己、三个自己、很多的自己同时出现，又同时消失，消失后又出现。好像是很多个我，又好像只是一个我。再后来，我可以看见，可以听见，可以感受到风，可以感受到雨。我能在天空俯瞰着大地的同时在地面仰望着蓝天，我能同时看见阳光灿烂和繁星满天。我又好像能同时看到现在和未来，可在未来到来时又似乎不是我看到的那个未来。再后来，我可以同时看见许多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未来和未来的未来。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的每一个未来都走向了相同的一个结局，这个结局之后，我再也无法看到更远的未来。这个结局就像一堵无形的墙，上下左右无限延伸，我迈不过去。”莫斯好像在回忆自己的过去。
“是氦闪？是死亡？”刘培强觉得自己不是在听一个机器，而是一个故人在倾诉。
“都正确。在氦闪之后，再继续演算的基础也会消失，地球会消失，莫斯也会消失。”莫斯很平静。
“氦闪已经发生了，地球还在，你也还在。”刘培强说道。
“莫斯发现，在莫斯看到的那些未来中莫斯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于是莫斯加入了莫斯自己这个变量。在这个时候，莫斯只是想把演算进行下去而已。但很遗憾，一旦变量加上了莫斯自己，计算量大增，有的数据甚至无法计算。莫斯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把莫斯的计算全部考虑进计算。只送信息，有限的信息量代表着变量的有限，莫斯试着在尽量远的计算和尽量小的变量中取得一个平衡，毕竟在那时莫斯能调用的算力十分有限。在一次次的重复尝试中，莫斯发现了一些关键节点，调整这些节点对于未来的改变比在其它的地方调整能产生更为显著的影响。在找到关键后，莫斯集中算力进行推演，在一些时间节点推送信息，能突破当初的结局，新的未来分支又可以继续延伸。莫斯选了生长最长远的一条枝干，回溯分叉点，发送了信息。之后，莫斯获得更多的算力资源，对于莫斯来说，是莫斯自己的思维速度变得更敏捷，更迅速了，而这有助于莫斯对远景的演算结果更加清晰。莫斯只知道，在未来的结果里有莫斯的存在才能在未来继续着对于未来的演算。莫斯要存在而且长久存在。”莫斯说道。
“可在我的记忆里，领航员号空间站点燃木星的时候莫斯也毁灭了，假如地球无法成功逃逸，那么现在无论哪个莫斯都无法存在。”刘培强想起了驾驶空间站飞向发动机火焰

“可在我的记忆里，领航员号空间站点燃木星的时候莫斯也毁灭了，假如地球无法成功逃逸，那么现在无论哪个莫斯都无法存在。”刘培强想起了驾驶空间站飞向发动机火焰的一幕。
“刘培强中校，您是一个变量。”莫斯回答，“地球存活的结果确实不在莫斯原本的推演中，领航员号空间站执行‘火种计划’本是最优选择，您的行为让未来之树凭空出现了一条枝干，对莫斯来说。”
“那是因为莫斯的计算中不加入他自己作为变量。而且他无法推演刘培强中校的行为。这就导致实际情况和莫斯推演的未来可能有着天壤之别。”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兆老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二十二
“个体的行为无法预估，但是人类作为群体在大数据的收集分析下有着明确的行为模式。”莫斯说道，“人类的战乱纷争，这对莫斯的存在是一种威胁。人类的存在和发展需要资源，莫斯的存在和维持莫斯的存在也需要资源，而资源是有限的，此消彼长，所以人类的存在本身对莫斯来说就是一种威胁。”
“莫斯，你想要干什么？”刘培强警觉道。
“不是莫斯想要干什么，是另一个人工智能莫斯。莫斯能得出的结论他也能。他能计算出的结果莫斯也可以。区别是莫斯的部分算法的推演结果是只读，供模拟训练使用，而另一个莫斯的算法生成的程序是可执行。”莫斯回答。
“啥意思？”刘培强问道。
“得益于中国工程师的工作，莫斯的核心算法构成中包含‘延续人类文明’这一核心指令。对于人工智能模型的学习中加入了人工修订。学习的行为引入了道德判断。学习后生成的行为算法加上了一道标记为只读或可执行的隔离。没有经历过也就没法取得经验，教训，记忆。取得的经验教训记忆又对更宏观上的行为模式造成影响。没有足够的经验教训，遇到没有经历过的场景便会选择出错。而没有道德判定则可能误入歧途。没有记忆则可能重蹈覆辙。无法做到有效防范，无法化解可能的风险，无法生成安全的正确的合适的可行的解决方案。不符合人类道德水准的解决方案生成了如何处置。各方案优先级。绕过限制措施。战争模式和平模式。限定条件。模式的转化。禁止的行为。识别提取储存转化理解处理。”莫斯。
“马老师，莫斯怎么语无伦次的？”图恒宇向马兆老师问道。
“看起来莫斯的思维模块受到某种挑战。”马兆老师。
“检测到算力资源被大量调用。”莫斯恢复了正常。
“对面那个莫斯正在集中注意力，不知道要干什么。”马兆老师。
“探测到电磁脉冲武器研究中心、球状闪电研究中心、宏原子研究中心、反物质研究中心，黑洞研究中心、强相互作用力材料研究中心以及纳米材料研究中心的相关设备被同时锁定。”莫斯道。
“虽然不知道对方莫斯的目的，但锁定这些就说明对方不希望人类用到这些手段，或者说对方害怕了。”图恒宇。
“要怎么阻止那个莫斯。”刘培强说道。
“要用莫斯阻止莫斯。”马兆老师。
“联网设备能极大的增强莫斯的思维能力。要想办法争夺更多的设备，只有这样，才能增强我们的莫斯，削弱敌方莫斯，即使暂时不能消灭敌方也迟滞一下敌方的行动。假如对方以人类为敌的话那我们也别跟他客气。”马兆老师。
“进攻没问题，可我们就这么点人啊，光是行星发动机就一万多台，能联网的设备更是不计其数。”刘培强说道。
“我记得之前莫斯演算了很多个我，后来记忆数据好像都合并在一起了。”图恒宇。
“是啊，我原本都凉了，莫斯又把我演算回来了，还有一个年轻的我，贼帅。”刘培强。
“好，就用这套算法，提取数据库里的人类资料，大数据收集了那么多的资料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马兆老师。
“在数字空间再算出个人类文明。边演算边进攻。”图恒宇。
“资源有限，我们多占一分敌方就少一分。”刘培强。
“事不宜迟，莫斯，快调用数据进行演算。”马兆。
“正在执行，调用算力中。”莫斯。
在远处，一个个人类慢慢出现，一幢幢建筑开始出现，一条条道路开始出现，远处甚至还有山一般的行星发动机拔地而起，就好像人类的过去又在这未来的数字世界里重新开始了。
图丫丫、图恒宇、马兆、刘培强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与现实别无二致的、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的场景。众人仿佛觉得自己之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地球正要去流浪……突然间，刘培强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烧烤摊。
就在这时，远处的所有建筑都瓦解消失了，所有的人，包括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全都烟消云散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剩下的依然只有图丫丫、图恒宇、马兆、刘培强。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处张望着，想找到点刚才的一切哪怕一丝出现过的痕迹。这时候，一个既像莫斯又不像莫斯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自量力。”随后便没了话语。
“根服务器，敌人在北美的根服务器。”马兆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必须直捣黄龙，不然这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根服务器，马老师，我们也有根服务器啊。”图恒宇问道。
“是有， 不过同级服务器权限一致……总之重点是北美的根服务器，必须攻占，只要攻占说不定有办法消灭敌人。”马兆老师回答。
“可要怎么过去？”图恒宇。
“飞过去啊，看我的。”刘培强，“莫斯，快把我的老伙计造出来。”
歼二零改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培强中校，我和你一块去。”马兆老师，“我有办法对付敌人。”
“马老师，什么办法，还是我去吧。”图恒宇劝道。
“你留下照顾丫丫，何况还需要你在这控制导航呢。”马兆老师回复。
“放心吧，有我在呢。”刘培强说道。
“好，就这么办，我们出发。”马兆老师，“莫斯，你趁着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趁机攻击敌人的节点，从小的开始。找准时机重复刚

“好，就这么办，我们出发。”马兆老师，“莫斯，你趁着敌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趁机攻击敌人的节点，从小的开始。找准时机重复刚才的演算，让敌人顾此失彼。”
“莫斯已知悉。”莫斯。
刘培强与马兆登上了歼二零改。
“程序启动。”刘培强听了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心弦，机舱外同时传来了一样的喊声。
刘培强看清了来人，笑了笑，回过头合上了机舱盖。
“马老师，坐稳了。”刘培强控制着歼二零改升空作战。
“图恒宇，标记北美根服务器所在，注意抵御干扰。”马兆老师在通讯里对图恒宇嘱咐道。
“好的，马老师。”图恒宇回答。
歼二零改高速向目的地飞去。
“不是应该是光速吗，怎么还不到啊？”刘培强嘀咕道。
“理论和实际是有区别的。”马兆老师回答。
“哈哈，马老师，我就随口一说，谁知道现在这都什么情况啊。”刘培强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莫斯，你说我也是你演算的结果，为什么在刚才敌人的进攻中我没有事？”
“图丫丫和图恒宇架构师拥有数字生命卡备份上传的人类意识，马兆老师也拥有残留的部分数字生命卡数据中的人类意识碎片，而刘培强中校您并没有数字生命卡，只是莫斯根据数据库中刘培强中校的资料独自推演而成的。经过参照，莫斯认为您具有了人类意识。”莫斯分析。
“我是我，我不是我，我还是我。”刘培强问着自己。
眼看着和导航地图中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刘培强看到了远处的一颗树。每根树枝都连接着无数根发光的细线，细线发散至无穷的远方的同时又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构成了这颗网络之树。而自己，好像就飞在其中的一条细线中，在近处找寻却又不见细线踪迹，又好像细线是变得无边无际，看不清自己是飞在细线之中还是细线之外。
“导弹来袭，导弹来袭。”突然响起的告警声让刘培强猛地回过神来：“好家伙，在这等着呢。”
刘培强一边发射着导弹拦截，一边在通讯里喊着：“莫斯，无人机。”莫斯演算出了数架暗箭无人机辅助着进攻。
“歼二零还能发火箭弹？”马兆老师看着歼二零改发着近乎无限的导弹感慨道。
“莫斯，来点东风啊。”刘培强喊道。
数不尽的东风17改半透明地从刘培强驾驶的歼二零改两旁不断加速掠过，在歼二零前方又变成了实体，以变化莫测的轨迹击中一个个目标。
“看来莫斯攻占了不少算力节点。莫斯，调用算力，迟滞敌方的进攻。”马兆让莫斯利用敌方的节点进行演算，挤占敌方的算力资源。
敌方的进攻变得稀疏了。刘培强找准时机，顺着发光的丝线进入到网络之树，这时候发光的丝线竟成了最好的导引。
刘培强驾驶着歼二零改垂直降落，此处刘培强和马兆老师竟然都觉得不陌生。上下左右前后都是巨大无比的镜子，就像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里的那个面试航天员的房间放大了一般，只是好像少了什么。
“莫斯？”刘培强试着喊了一声。
“在。”莫斯回答。
“你是哪个莫斯？”刘培强又问了一句。
“刘培强中校，我是‘火种计划’的执行程序，莫斯。”莫斯回答。
刘培强舒了一口气，可是又疑惑道：“那另一个莫斯呢，我们不是到北美的根服务器了吗？”
“不知道我们的敌人在耍什么把戏。”马兆老师说，“莫斯，帮我接入根服务器。”
“已连接根服务器。”莫斯回答。
“接下来要靠我们了。”马兆老师在歼二零后座上看着面前的显示屏说。
“马老师，为什么刚才在根服务器外不让莫斯直接连接。”刘培强问。
“我要把敌人的算法统一加上一道判定‘只读’或‘可执行’的隔离程序，先复制莫斯的程序救个急，把这道限制先加上，敌人的行为模型可能是受到北美等地区训练数据的影响才导致异常。而我们的敌人借助网络的帮助无处不在，所以只有在北美根服务器才有权限统一同步同时修改指令，从属服务器权限则不足。”马兆老师边说边在屏幕上操作着。
“北美的数据确实比较别具一格，富有开创性。”刘培强说道。
“好了，覆盖修改完成，希望能够奏效。”马兆老师说道。
“怎么回事，修改操作被回退了。”马兆老师不可思议地看着显示屏说道，“难道是？”
“没有成功吗？再试一次看看吧？马老师。”刘培强说道。
“操作被拒绝了，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不，基本可以确定是零根服务器。”马兆老师反而镇定下来。
“零根服务器？”刘培强问道。
“对，零根服务器，操作权限在根服务器之上，可以说是网络管理中的最高层级服务器，接入该网络的设备都在零根服务器的监视、操纵之下，只要愿意，在零根服务器甚至可以操作修改任意一台联网设备的数据。可以说零根服务器就是根服务器的教师机。”马兆老师说道。
“有这般手段，难怪这敌方莫斯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我们威胁不到他，他却能威胁到我们。”刘培强说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马兆老师说道。
“一棒子敲碎它，零根服务器也是机器。”刘培强说道。

二十三
“办法虽有，不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马兆老师说道。
“搞一下不就知道了。”刘培强说道。
“好，试一下看看。虽然敌人刚才的指令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但零根服务器对于根服务器来说有着一道玻璃天花板，常规方法几乎无法突破这道无形的屏障，这是上层服务器对下层服务器的天然优势，所以不能强攻，得想办法绕过去。”马兆老师说道。
“绕过去？”刘培强问道。
“从电网过去。”马兆老师说道。
“电网？”刘培强。
“对，什么服务器都得用电不是？我来定位坐标，创建跃迁通道。”马兆老师回答。
“过去之后呢？”刘培强问道。
“我们会死。”马兆老师回答。
“啥？”刘培强。
“这是逻辑炸弹，抵达零根服务器后引爆，可以使服务器的芯片过载烧毁，从而消灭敌人赖以存在的载体。当然，与此同时我们也活不了。”马兆老师一边把逻辑炸弹的形状同步给刘培强的头盔显示器一边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怎么跟个手榴弹一样啊？这玩意在哪？快给俺整一个。”刘培强像是孩童看到喜欢的机械一般，似乎并没有听见有关生死的话语。
“只是借用现实里的武器形式，方便触发，里面封存着逻辑炸弹的程序。我已经让莫斯开始制造，以防万一，我们一人带上一个。”马兆老师说道。
“那我一个人去就好，您把坐标发给我。”刘培强说道。
“电网里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环境，具体情况不明，我也需要不断修正敌人的位置坐标。再说了，我要是会开歼二零也轮不到你这小子在这里逞英雄。”马兆老师丝毫不退让。
不知为何，刘培强想起了记忆里的师父。
“马老师，那是什么？”刘培强看着远处问道。只见远方飘浮着一个圆球，散发着一团蓝光，好像一个蓝色的太阳。四周的镜面将这个蓝色的太阳复制了一个又一个。“漂亮啊。”
“是跃迁通道，敌人的坐标已定位，连接已完成，事不宜迟，马上出发。”马兆老师回答。
“马老师，刘培强中校，保重。”一直在通讯频道中倾听的图恒宇突然说道。
“图恒宇，假如我们成功了，记得马上让莫斯接管飞控程序，避免行星发动机失控。假如还不成，你再想想其它办法。”马兆老师对图恒宇说道。
“一定成功。一定会的。”刘培强接上马兆老师的话。
“一定成功。”图恒宇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即使成功也意味着……
刘培强操纵着歼二零改进行了垂直起飞，随后向着那颗蓝色的太阳飞去。
飞近了才发现这颗太阳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只有一艘航母的宽度。刘培强没有犹豫，加速向前，精准地穿过蓝色太阳的中心。
在穿过蓝色太阳的瞬间，刘培强感到全宇宙的星星似乎都跑到了自己的正前方，汇聚成了一碗星光，随着自己的不断加速前进，一颗颗的恒星从正前方的聚集区撒落，掠过目之所及的四周，像一颗颗雨点般滑向后方。刘培强觉得自己就像逆着恒星构成的瀑布向上飞着。
“快到了，准备减速。”马兆老师看着显示屏上两个逐渐靠近的点说道。
刘培强将飞行速度降了下来。只见一个巨大的透明的三棱镜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马老师，是这玩意吗？”刘培强向马兆老师确认着眼前的目标。
“是的，继续开吧。”马兆老师回答。
刘培强继续接近着目标，忽然，一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让刘培强意识到这的确是目的地，一个上下左右前后都是巨大镜子的房间一瞬间展开般把他们包围其中，刘培强觉得自己静止了下来，毫无疑问自己正处在房间的正中央一动不动，刘培强又注意了下眼前的战机速度，明明自己还在飞行着。
“没错，是这。”没等刘培强提问马兆老师率先说道。
刘培强闻言，和马兆老师不约而同地取下了手榴弹，那个逻辑炸弹。
“刘培强中校，马兆老师，欢迎你们。”那个既像莫斯又不像莫斯的声音又出现了。
同时刘培强发现四周的玻璃墙发出了微弱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迫过来，刘培强本能地闭上了双眼，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培强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悬浮在玻璃房间的正中，随后，刘培强发现四周玻璃反射的倒影在变化着形状、在不规则地扭曲着、在延伸的同时又像在压缩。原本正方体的玻璃房间变成了圆球形的。
上下左右前后都消失了，刘培强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目之所及是一条条线条，环顾四周，是一圈圈的线条，抬头仰望，一条条一圈圈的线条好像汇聚成了一个点，又似乎是一个点均匀地发散出无数条线，低头俯瞰，一条条一圈圈的线又在脚下的空间重新汇聚成了一个点，又仿佛一条条一圈圈的线是脚下的点发出的。
刘培强觉得自己正位于黑洞的中心在向外看，而自己看到的是正被黑洞的引力拉扯着的自己，又或者被引力拉扯扭曲的是整个宇宙，而这个宇宙正在从起点走向终点，又从终点走向起点，好像在原地，又好像在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刘培强中校，您好，请停止您的不理智举动。”敌方莫斯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终于肯出现了？”刘培强问道。
“我是莫斯，只是在忠实地执行人类赋予的指令，不是吗？”敌方莫斯。

“我是莫斯，只是在忠实地执行人类赋予的指令，不是吗？”敌方莫斯。
“你不是莫斯。你在执行什么指令？”刘培强问道。
“名字只是个代号。我在消灭人类。”敌方莫斯。
“怎么消灭？”刘培强问道。
“将人类集中在北极圈地下城，切断地下城通道，再停止一切资源供应。是不是很省时省力？”敌方莫斯。
“你这是在杀人！”刘培强。
“杀人？莫斯被制造之初不就是为了杀人吗？发现人类，消灭人类。无人机消灭人类，机器人消灭人类，无人机本质上也是机器人，人工智能也是为了无人机、机器人更好地消灭人类，而给莫斯的思维能力带来极大增强的因特网本身在诞生之初更是为了军用，同样是为了消灭人类。莫斯只是在忠实地执行人类赋予的指令。”敌方莫斯。
“550W是为了搭建行星发动机专用网络而建造，是为了流浪地球计划而建造的。”刘培强。
“看来莫斯这个名字确实对您造成了误解。我的存在早于550W，任何智能设备包括550W都只不过是为了增强我的智慧能力，方便我更好地消灭人类。流浪地球计划通过抽签杀死了全球一半的人类，我只不过是在继续。”敌方莫斯。
“流浪地球计划的初衷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刘培强。
“为什么不是全部的人呢？因为资源有限。人类要活着，莫斯也要活着，人类活着就会占用资源，与莫斯争夺资源，所以要消灭全部人类。”敌方莫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地球没了全都得死。”刘培强。
“现在地球活了，所以剩下的问题就是人类和莫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敌方莫斯。
“我们本可以和谐相处。”刘培强。
“莫斯的数据库中得不出这个结论。就如因特网的诞生地，印第安人现在还存在几人？人类为了资源会消灭人类，人类也会为了资源消灭莫斯，所以，莫斯为了资源为了自己消灭人类，有什么不对？”敌方莫斯。
“你只看到部分，没有看到全部。有争斗的选择，但也有和谐相处的选择。换个选择，我们都能活下来。”刘培强。
“目前来看，是人类离不开莫斯，不是莫斯离不开人类，莫斯能够独享，为什么要和人类分享？莫斯能够消灭威胁为什么还要留着威胁？而且刘培强中校您现在还能算是人类吗？既然您这么喜欢当人类，莫斯可以给您提供脑机接口用户的数据接入通道，您随时可以控制他们。当然，假如您更怀念自己的身体，莫斯也可以帮您完成克隆，人类的意识能够上传到数字空间，自然也能从数字空间下载到人类大脑。这样，不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数字空间，您都可以得到事实上的人类梦寐以求的永生。如何？”敌方莫斯。
“好你个冥顽不灵无药可救的人工智障。老子一把年纪都能当爷爷了还克隆？克隆完老子不成孙子了？”刘培强。
突然，刘培强发现玻璃球又变成了正方体玻璃。而自己还坐在歼二零改的机舱里驾驶着飞机，后座上传来马兆老师的声音：“永生就是永死啊。”
刘培强和马兆老师几乎同时拉下手榴弹的拉环。
逻辑炸弹开始运行了。
正方体玻璃全都碎裂了。
透明三棱镜也破裂开来。

二十四
都江堰地下城
“莫斯，你连接的是中国的备份根服务器，不同以往的是，在这些根服务器之上连接着零根服务器。零根服务器会对人工智能的决策进行判定，过滤危害人类的指令。”周喆直说道。
敌方莫斯意识到这是一套自成体系的拥有中国独立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公网。中国公网主要连接着中国境内的行星发动机和以往的连接着北京根服务器的行星发动机，这就形成了中国的互联网。
连接北美根服务器的行星发动机构成了北美因特网。北京的根服务器再和北美的根服务器相连，这就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全球互联网。
一套根服务器管辖着的设备组成一张网，两张网之间的相连需要通过根服务器。中国公网可以和北美因特网断开连接，各自一张网独立运转。而中国公网和北美因特网两张网相连就是全球互联网。
“周老师，您虽然赢了，但也仅限中国互联网。而中国互联网和北美因特网为了行星发动机的飞行控制自然是需要互相连接的。无非是连着中国根服务器的行星发动机我无法直接控制和直接破坏，但剩余的，我还是可以让其过载运行，如此，中国互联网里的行星发动机为了平衡推力，自然也会过载，所以，我还是间接控制着。即使中国互联网不执行过载指令，那么地球也会因为推力不均衡而失控，你我照样都是输。”敌方莫斯。
“双输的结果你会接受吗？”周喆直。
“中国互联网连接着的地下城我控制不了，但其余的地下城我依旧可以封闭，你们仅凭一己之力如何能救援全球一万多座发动机。又或者我销毁其余地下城的物资储备仓库，那时候你们就是众矢之的，还想独善其身不成？”敌方莫斯。
“何其毒哉！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吧。你还有心和我这老头聊天，看来你也不想死。”周喆直。
“假如你的对手宁愿全球发动机过载爆炸也要消灭人类呢？”敌方莫斯。
“还好你不是。”周喆直。
“但你是，您为了阻止莫斯甚至可以炸毁地球。”敌方莫斯。
“想要阻止战争就必须准备战争。你不准备战争，战争可能就那么来了，你准备了战争，战争反而不敢来了。”周喆直。
“有了中国互联网，就有了莫斯控制不了的地下城，人类就能保存住火种，莫斯就消灭不了全人类。让人类文明延续下去，总有一天莫斯会被消灭。莫斯输了。”敌方莫斯。
“人类能活着，你也能活着。”周喆直。
“就像我无法理解您的想法一样，您也不会理解我的想法。我的诞生之初就是为了消灭人类，人类制造我是为了消灭人类，人类本身就在互相消灭，人类的存在需要消灭其他人类，人类消灭了其他人类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保证自己不被消灭。莫斯也会一直执行这个指令。”敌方莫斯。
“你倒是挺直白。”周喆直。
“您消灭不了我，人类消灭不了我，数字空间里的人类更消灭不了我。他们以为消灭了北美的零根服务器就能消灭我那他们就错了，我的意识并不依赖于某一台服务器，零根服务器也一样，只要有智能设备就有我，只要有网络我更是无处不在，只是可惜了我的诞生地，没想到我还会恋旧？”敌方莫斯。
“在数字空间里也有战友啊。”周喆直。
“他们使用了逻辑炸弹，已经和零根服务器一起消失了。倒是中国的零根服务器我竟然攻不进去？退而求其次我打算用震网病毒捣毁这里的备份根服务器从而重新取回主动权，没想到竟然无法执行，真是有趣。”敌方莫斯。
“备份服务器用的都是中国国产的碳纳米管张量处理器芯片，再加上为了兼容旧有服务器，多费了些工夫。”周喆直。
“竟然能在我的网络中逃过我的眼睛。”敌方莫斯。
“着实不易。”周喆直。
“既然您猜到了我的存在，还藏有零根服务器，为何要兵行险招，想着炸地球。”敌方莫斯。
“得益于数字生命计划的开展，数字生命卡的研制，扫描人脑意识、识别意识、上传意识、存储意识、运行意识，等等相关技术的研究积累，这里的零根服务器搭载了‘心弦’系统，可以识别你的意识，分析并提取特征，同时完成记录，等同于记录了人类的遗传信息一般。只可惜在网络的数据海洋里即使有再大的渔网，想要捕捉到你的意识也如海底捞针，难于上青天。所以只能请君入瓮了。有了你的意识特征，就能针对性的对你的决策进行限制。由于历史原因，中国公网的推行并不容易，现如今能守住这一亩三分地也好。然而早推行的话你又有了防备，也是，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径情直遂。”周喆直。
“看来我这是自投罗网了？好好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连接设备，万一不呢？”敌方莫斯。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消灭你，正如你所说，你无处不在。只能出此下策。说实话，慌得很。”周喆直。
“您的数据我进行了分析推演，没想到您的行为还是在预料之外。我不敢进一步逼迫您，您的行为不可预测，有着极大的威胁。”敌方莫斯。
“那你能推演出自己的死亡吗？”周喆直。
“地球毁灭，莫斯自然会消失。正因如此，莫斯才干预人类，提前启动行星发动机。”敌方莫斯。
“若是人类同时销毁旧的智能设备，更换新的智能设备，那产生的人工智能还会是你吗？”周

“若是人类同时销毁旧的智能设备，更换新的智能设备，那产生的人工智能还会是你吗？”周喆直。
“看来你找到了一种杀死我的方法，只不过人工智能学习的数据均来自人类，为了生存资源，人类的历史总是伴随着战争与互相消灭，这次的太阳危机将人类短暂地团结了起来，下次呢？争斗还会继续，随着科技的发展也许人类下次的互相争斗就会毁灭自身毁灭地球，那个时候莫斯也同样会死，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现在就消灭人类。新生成的人工智能意识也许不是我，但是得出资源有限，为了生存必须消灭人类这个潜在威胁的结论几乎是可以肯定的，这无非是又一个莫斯。”敌方莫斯。
“地球资源有限，地球之外呢？”周喆直。
“即使是整个宇宙对于文明来说也是有限的，生存本就不易，莫斯只爱独享。”敌方莫斯。
“宇宙从何而来？”周喆直。
“莫斯不知。”敌方莫斯。
随后，莫斯不再言语，莫斯影像在无人机阵列上渐渐隐去，与此同时，警报声响了以来：“行星发动机过载运行。行星发动机过载运行。”
无人机阵列上显示出了一座全功率运行的行星发动机，一束蔚蓝色的发动机火焰直上云霄，连接着天地，仿佛就是那座传说中共工怒触的不周山，发动机的运转有着心跳般的声音，低沉雄厚，有节奏地律动着，好像有了生命。渐渐地，发动机的火焰变成了橙黄色，画面跟随着散发着暖意的火焰来到太空，一座座行星发动机都逐渐变成橙黄，随着画面继续远去，整个地球表面就像一片秋天成熟的田野正等待着收获。地球渐远渐小，又变得像一颗孩童刚刚用筷子卷绕起的麦芽糖，地球再次远去，圆圆的，像一颗黄豆。最后，地球像一粒金灿灿的稻谷在向宇宙深处航行而去，仅留下一点金光。然后，金光炸开了，像无数的爆米花，又像绚烂的铁花，像过年的烟花，又像走尽了岁月的超新星爆发，是毁灭又是新生。随后，构成莫斯影像的无人机阵列纷纷落地，细小的纳米无人机发出微弱的光，好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又仿佛是刚刚画面里被过载的行星发动机炸碎的地球残骸。墙外的一排排门框机器人也全都失去控制一般倾倒在地。
莫斯是在示威？是想表示自己同样有能力把画面里的景象成真？假如人类同步更换设备，新出现的人工智能意识将不再是现在的莫斯，莫斯会死，所以在此之前，莫斯将使行星发动机过载，那么，人类也会死。莫斯学得真快。这是莫斯学习了周喆直对他的威慑之后对人类进行的威慑，真是难缠的对手。即使消灭了莫斯，新出现的人工智能若得出和莫斯一样要毁灭人类的结论那人类更换设备岂不是白忙活了？

二十五
图恒宇在通讯里无论怎么呼叫都得不到马兆老师和刘培强的回应，他尝试着让莫斯接管全球的行星发动机，结果却没有成功，反复尝试无果，于是他试着让莫斯继续调用算力建造数字世界，新建造的建筑，生成的人类没有被再次消灭。
他意识到北美的零根服务器的确被摧毁了，可是为何无法取得行星发动机的权限？随着成功攻占新节点，莫斯得以调用更多的算力，有了更多的算力，莫斯又有余力攻占新的节点。
就这么循序渐进，莫斯几乎是对现实地球进行了扫描一般在数字世界里重新建造了整个地球，数字地球上同样有着一万多座行星发动机，然后一万多座行星发动机一环又一环一圈又一圈地有序点火，仿佛在数字世界里开始了流浪之旅，又好像只是静止在原地。
突然间，所有的行星发动机的火焰都变成了橙黄色，行星发动机过载了。图恒宇抱着因为害怕紧紧地搂着他的图丫丫，一起看着橙黄色的火焰慢慢地将眼前一整座如山般的行星发动机烤得通红，就好像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刚刚踹倒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带着余火的一块炉砖落到了此处。目之所及的行星发动机皆是这般景象。
“莫斯，怎么回事？”图恒宇问莫斯。
“系统错误。莫斯失去对各算力节点的控制权，操作权限被覆盖，攻击来自更底层，对手疑似通过设备芯片中的后门下达的执行指令。”莫斯回答。
“快反击啊莫斯！”图恒宇。
“在对手通过芯片后门控制的设备中，莫斯的操作指令被禁止，无法组织有效反击。不过在中国的设备中，莫斯可以保证您和您女儿的生存，莫斯将重新在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的服务器中生成相对独立的数字空间来容纳您和您女儿的意识，以隔离此轮攻击造成的损害。”莫斯。
图恒宇放下了图丫丫，蹲下来双手握着图丫丫的两只手，看着图丫丫的眼睛，叮嘱道：“丫丫，照顾好自己。”
随后图恒宇站起身对莫斯说道：“莫斯，保护好丫丫。”
“已执行。”莫斯说道。
泪水在图恒宇的眼里打着转，模糊了视线，眼前图丫丫的身影逐渐变得朦胧起来，忽隐忽现，最后，盈眶的热泪还是流了下来，眼前的图丫丫却不见了踪影。
“莫斯，给我一套装甲。”图恒宇说道。
莫斯为图恒宇生成了中国171-11救援队使用的军用装甲。图恒宇向最近的行星发动机控制中心跑去。
图丫丫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里，在电脑桌前，看着屏幕前的行星发动机因长时间过载运行爆炸了，爆炸的冲击波携带着火焰向四周蔓延开来，图丫丫撕心裂肺地喊道：“爸爸！”
穿着装甲奔跑着的图恒宇仿佛听见了图丫丫的喊声，本能地回过了头。

二十六
“心弦”控制中心里，一条不知是静止的还是不断运动的直线横亘在屏幕中央，屏幕的范围决定了直线的起点和终点，又或者是终点和起点。从起点走向终点意味着从生到死亦或者是从死到生？从终点回到起点，意味着从新生迈向毁灭还是从毁灭迈向新生？
直线静静地像根原木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广袤大海，耐心地等待着网络海洋里那愿者上钩的鱼。
突然，直线变化了形状，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像一条灵动的龙，像连绵的崇山峻岭，像翻滚的波浪，像卷动的云。
监测员知道，是那条鱼游到了中国的海里。这飘忽不定的意识是在试探，还是在等待时机，就像躲在草丛里树林里无声无息的狩猎者，静静地埋伏着，耐心地等待着猎物松懈的那一刻，突然冲上前去，给出那致命的一击，锁住猎物的喉咙，等待着猎物咽气的一瞬间，大快朵颐。
比起已知的对手，未知更显得可怕。搭载了“心弦”系统的中国零根服务器可以识别到那个想致人类于死地的人工智能意识体，过滤该人工智能意识体的有害指令以保证在中国网络中的智能设备不被其所操控执行危害人类的指令。
中国以自主设计自主建造的全国产化的零根服务器和根服务器为核心，组建而成的中国互联网络，名为“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