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倒霉鬼，要怪就怪命运对他们太苛刻。首先，我猜你既然知道图南，那么第一个失踪者的骸骨就应该被发现了，我也就不作解释，免得我的陈述都不如你的调查。不过，那天图南的确不是来找我的，他要找的是莉薇娅母子，至于谈什么，我不清楚。之后那个白银使者来调查魂兽死亡，是因为魂兽‘麝獐’的香腺可以制成很强效的媚药，老爷太太们需要的回春丹。藤蔓不能吃人，我自然要找东西喂养它们，呆头呆脑的‘麝獐’极容易被捉，数量减少的很快，影响了那帮人的享受。普通人的死亡都换不来白银使者的调查，为了一种产香料的魂兽，居然特地派遣使者？这样的效忠有何意义？”
“阿米拉……”
“那个使者死了以后，我让藤蔓们安静一阵，换了猎捕目标。他们派人来查，甚至五度王爵亲自来查，也没查出什么。毕竟她自己说过，这里没问题。承认有问题不是打脸吗？”嘲讽的笑容浮出嘴角，即使在摇曳的烛光下也显而易见，“后来又过了几年，我以为不会再有事了，结果图南突然来找我，让我杀三个人，换一封信。我猜那封信里有他的把柄，但他不肯说。信换到后，他当场销毁，甚至都没拆开封蜡。原本以为会惹出轩然大波，但结果……呵呵呵……重要的东西没丢，失踪几个白银使者算什么？他们重新派人，送走假信，这事就算过去了。至于最后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原因了吧？”
“因为一所学校的归属权。”
“是他们欺人太甚。”带路的老人突然插话。
“安静，拉穆。”
“小姐，有些事，不说出来就永远销声匿迹了，还会被谎言掩盖。”老人不再遵从主人意志，开始讲述阿米拉和莉薇娅曾经的过往。“小姐的母亲和莉薇娅的母亲是姐妹，所以她们从小就认识。莉薇娅长小姐3岁，她们一起长大，一同求学，关系都很好，直到婚姻。小姐结婚的时候，莉薇娅正同她的第一任丈夫闹着要解除婚约，被他父亲打得不成人形，半夜里逃来这里。小姐收留了她，让她在这儿躲了四个月。可谁都想不到，就是这四个月，她的态度变了，从姐妹变成了处处作对的仇敌。我还记得她是自己要求离开的，她走的那天，望着这座庄园的眼神，那种就像冰凌一样凝冻的眼神。小姐怎么就得罪她了？就是因为收留了她吗？这座庄园是先生给小姐的礼物，那所学校是小姐庆祝里克出生买下来的礼物，她莉薇娅有这张脸来索要吗？”
“安静，拉穆！”
“让我说完。”老人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学校的火是我放的，因为它属于亡者。那个使者喝的水是我添的，里面加了一些藤蔓的孢子粉末。契约书也是我偷回来的，现在就在我的房间。我是个窝囊废，魂术师中的草包，这件事是我唯一的建树。”
“所以，失踪的白银使者都是因为喝了掺有孢子粉末的水，出现幻听后离开居所。”吉尔伽美什习惯排除感情后只考虑因果，“他们应该是给藤蔓吃了吧？所以找不到尸体。”
“您想看看效果吗？”老人略带挑衅，“现在的管家就是。”他指了指角落里呆如木鸡的男人，“吞下孢子后，这东西就会渗进血液，钻进内脏，慢慢生长，直到把一个人掏空成一张皮。外表还是人的模样，里面除了骨骼，什么都不会剩下。”
“所以你的儿子，还有那边老仆夫妇的女儿，都是这个结局。”哭声在他话落时响起，是夫人身边的老妇发出来的。
“吉尔伽美什，别说了！”
“这东西是祸害，阿米拉。”
“我知道的，吉尔。”维尔塔领主的遗孀哀求，“给他们留点幻想吧，还有我……”
命运的裁决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命运难以断决。
“这东西绝对不能留，你们都上当了。”说话的是镜子，接着从中钻出一个金发孩童，口气却完全不似他的外表年龄，“他把裂齿藤的熔炼法则交给你，绝非好意。”

“你是什么人？”德雷夫人试图起身，却在老仆的阻止中复又坐下。“你说他绝非好意，可有凭据？”
“你不能站立便是凭据。”迪索克打了个响指，地面岩石突然升起，形成一方矮凳，“你的脚只要接触地面，那些生长在地下的裂齿藤就会自然往里钻，去寻找图南让你吃下去的东西。他告诉你，那个东西可以控制裂齿藤。但事实上，控制裂齿藤的是你儿子被分割的意识碎片。图南用他的天赋‘阴影死灵’召唤出了其他亡灵，甚至帮你做出那些人生前的样子，好慰藉你身边的这些亲信。却始终不肯让你见到儿子，是因为他做不到。割裂的意识要想聚合，就必须摧毁所有裂齿藤，这会让他的计划落空。”
“他想干什么？”阿米拉眼中满是动摇。
“你。裂齿藤需要一个可以聚合它们的母亲，一个可以移动的根。它们原本是生活在此地的莫查人挖开地脉后，带回来的能够聚敛魂力的植物。但在三千年前的分国之战里，地火在此大战，毁灭了这座古城。火源人引岩浆倒灌此地，所有居民无一幸免，全部烧熔在地层间。战事平息后，这里长期争议，最终归属水源。随着环境改变，那种植物的孢子在曾经的尸骨堆间生根发芽，汲取着原生环境中根本不会有的东西，进化成一种新的生物。因为它带有许多成排的，如同剃刀般的多头细齿，因此得名‘裂齿藤’。我之前的地爵应该发现过它们，便从大地之神那里寻来‘本源之阵’锁住了那片区域，还把它们植根的特殊矿石清理掉了。没想到，那个阵被找水的人破坏，而图南，喂你喝了那种矿石粉末。”
“所以藤蔓会本能地寻找我。”
“是的，你能控制它们，却不可以触碰它们，但这种平衡却在慢慢倾斜。它们噬咬你血肉的情况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难控制。如果它们完全植根于你的身体，就会变成一株完整的植物。它会开出花朵，同时把无数孢子散向空中，所有吸入的人兽都会遭殃。”
“一件武器？”
“可以助他发动战争，获取帝位。”
“休想！”
地震再度不合时宜地袭来，让灰尘沙沙地下落。“我先去两边看一看，这东西真失控，埃尔斯也要遭殃。”迪索克跳下石凳，旋即抚平这个来时的印记，消失在镜子里。
“他说的是真的吗，吉尔？”阿米拉把脚踩在地面，立刻就有一根带着利齿的藤蔓钻进她的小腿，拖拽出点点腥红。
“他是地源一度王爵，我请他来协同调查此次事件的。”吉尔伽美什五指握紧，藤条瞬时冻结炸裂。旋即，一丝金色渗入地面，叫整个房间下的地层变得比镜子还要光滑，严丝合缝。
“那就不会有假了。”这里的主人慢慢移动着目光，扫过那些褪色的陈设，“是我的疏忽和动摇才让蛊惑和虚妄占据内心，影响判断，铸成大错。但我不想去帝都接受他们的审判。他们对待王族的手段从来只有一个，而我会比那个更糟。裂齿藤必须断根，它不可以成为任何人手中的武器。”
镜子近在眼前，阿米拉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什么结局我都能接受。只是，我想再见他一面。我能听见他在我的梦里呼喊，说逃不掉了。我这个妈妈做的真失败，我就不该让他跟格森德尔去，我就不该信鬼话。既然图南是要让我变成这东西的根，所以我也是破除它们的关键？对吗？”
“夫人……”
“不要打断我，拉穆，梅姬，奥尔，瓦莱娜。”德雷先生的遗孀依次向陪伴自己近四十年的家仆行礼，“是我欠你们的，他们都没能回来。所以我要做这个补偿，至少让他们不再受困。现在，请你们出去。接下来不论我做出什么决定，都不得在一度王爵面前哀嚎失态。”
老仆们还想争辩，却被呵令离开。门随即反锁，阿米拉亲自结下封印。“告诉我方法，可以破除一切的那种。”
“只要唤醒地爵们设在那里的阵，再作出小小的改动即可。”掌控命运的神放下一切会干扰判断的情绪，以完全旁观的语气告知所有，“只是那个阵，没有心。原本的阵心只是压制，并非破除。”
“缺一颗心，对吗？”对视的目光中，竟是淡淡的释然，“用人的心脏就行吧？况且，还是被特殊的矿粉沉淀过的。我早该猜到，在那些枝条第一次钻进我的血管的时候，是我的心在吸引它们，它才是那个‘根’。”
无言的确认。
“所以，也不算太坏。至少比那些以叛国罪处决的王族，或者被藤蔓吃掉变成祸害要好得多。”阿米拉丢下静默于侧的吉尔伽美什，在房间里翻找东西，“这里是迪蒙德留给我的礼物，我只想把它留给我亏欠的人。我亏欠他们太多，让他们老无所依……”
一张羊皮纸递到这位略显烦乱的女士面前。“它就在桌面，还有笔和墨水。”金发王者抬手勾动气流，让轮椅移动到木桌面前，“遗嘱我会带给国王，以政令的形式下发。”
“那实在是感谢。”维尔塔领主夫人像个憧憬婚礼的少女，写下对未来生活的期盼那样，安排着所有自己名下财产的归属。时间在蜡烛抖动的火苗中溜过，不时突发的小震动会打断她的思路，催促她的笔触。“还来得及吗？”

“漆拉和迪索克都能应付。”
“曾经的一度王爵漆拉？”羽毛笔在皮纸上‘沙沙’作响，“他算是那帮人中，少见的，眼睛里还有其他人的王爵。”
一共七份遗嘱，包含了幽碧山庄，附近的葡萄园，酿酒厂，农庄，田地，花丘镇和绿谷镇上的商铺，还有总数近30万金吞克的现金，珠宝和书籍。最终，阿米拉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打开上面的挂坠，里面是一副小小的画像：刚刚成为母亲的她怀抱着尚未脱去新生儿嫩红肤色的里克路斯。“如果我的小瑞卡还活着，今年应该与你同岁。”阿米拉伸手抚上吉尔伽美什脸庞，接着吻了吻那挂坠，把它放在所有遗嘱的最上面。“现在，带我去见他。”
为了避免徒生悲哀，命运的裁决者带着决定放下一切的人飞上天空。“我也能带他飞吗，在告别此世的时候？”
“是的。”没有更多的回答，只有夜风吹来远处的喧嚣，那是裂齿藤围攻远处城镇的响动。不时会闪过一些金色，像是乍现的雷光。
“希望命运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不要将灾难带给无辜的人。”
“祂会。”
简单的处刑柱就支立在裂隙一侧的悬崖边上，一棵古老而枝干如同伞盖的橡树底下。地面被阵所笼罩，任何藤蔓都无法触及。德雷夫人赤脚站在木柱之前，作出最后的宣誓。“我，阿米拉.博萨博，自愿奉献于此。我信守承诺而来，也将获得安宁离开。”
赦免在处刑前进行，吉尔伽美什以‘源’的身份宽恕她今生犯下的所有过失。“愿仇恨，憎恶，毁谤，嫉妒都随着她的奉献而消散。夫人，抱歉。”命运的判罚者抓住她的手臂束缚上头顶，接着散开她的发髻从脑后的一个圆洞穿过去打结。
“你不必如此，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误入歧途，害了那么多人，这是我该偿还的。”她的眼睛望向前方，黑色的夜幕下，裂谷上方没有任何微光，“我想提一个要求，在我的心被取出来以后，能让我拖延到看见我儿子回来的那一刻吗？为了他，我等了十二年。”
“这会让你非常痛苦。”掌控命运的神提醒。
“没关系，只是一小会儿，不会比那十二年的无尽等待更可怕。”
沉默，金发王者不再作答。
远方的天空似乎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黎明要来了。“我想最后再提醒一次，夫人。”命运的判罚者发现她只是看着前方，便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在听。”碍于头发被束紧，她的头活动很受限制，便以言语回应。
“您确定今天一定如此？这是无法后悔更改的事情。”
“回头的路吗？被藤蔓吃掉，还是被当成叛国者处决？”阿米拉的眼中泛出灰色的光，“我心意已决。这件事结束后，就把我留在这里，无须埋葬。其一，可以当做警示。其二，也是对你没有上报接收红讯，擅自接受我要求的弥补。就说我袭击你，你对袭击者就地处决，他们不会有任何疑义的。好了，动手吧。”
白色的冰和黑色的岩柱在魂力的作用下从地面生长出来，而下方的大地裂隙中，到处都是属于木的裂齿藤。古老的‘阵’轻轻浮现出轮廓，欠缺的就是核心。
“愿你为我指引方向。”阿米拉微微向上望去，不去注意处刑者的双手和他手中的利刃，甚至连他的脸也不去注视。
她在强化内心的坚定，而我不该去动摇它。吉尔伽美什压低种子的锋刃，从最下侧骨缝间刺入。
“愿你为我指引，方向。”德雷夫人在刀锋咬进肌肤的时候颤抖了一下，随即强扯回这份平静。“愿你为我指引方向。”
翠绿色的刀口向上挑起，撕裂肌肉，切断骨骼。因为疼痛，这具身体不断痉挛，而后又在主人的意志下强行平复。“愿你为我指引方向。”她不停地叨念，“愿你为我指引方向。”频率越来越快。
这次，金发王者没有再停下来安慰她，而是稍稍加快动作。他用另一只手探进伤口，从心尖处向上滑入，并最终抓住整颗心脏。
“你会等到他回来的。”血管断裂的瞬间，吉尔伽美什将处刑的利刃推入空腔。世界树的种子沾到血后，线条迅速变成赤红。它连接起了断裂的心脉，并像颗真正的心脏那样跳动着贯通血流。
“他一定会来的，阿米拉。”
“我相信你，里克的兄弟。”
一丝金线迅速渗入那颗血红的心。接着，无数的金线自它开始向四周蔓延，如同血管一般连接起白色的水，黑色的地，无色的风。它们越长越长，从悬崖上方向下垂落，逐渐攀援缠绕裂谷中的枯骸和遍布骸骨恐怖藤蔓。然后在它的顶端鼓起一个小小的花苞。
第一朵金色的花苞在片刻后绽放，洒出一缕细粉，细粉中，有个透明的影子飞上天空。接着，花苞一朵接着一朵绽放，整个裂谷似乎浮起一层金色的薄雾。
掌控命运的神听见了声音，千百年来困于此地的亡魂的声音。谢谢。他们在向他道别后，变成小小的蝴蝶飞向远方。
阵继续向远方蔓延。而命运的审判者则转过身，从处刑柱上解下这位悲伤的母亲。“能听见吗？他们因为你的牺牲而获得自由。”
“你没有骗我。”阿米拉凝固的眼神突然活化，“我看见他了，他从裂隙中升起，就在我面前。”她说着把手伸进伤口，抽出种子。“我们走吧。”血漫溢上来，声音消失了。
晨曦下，两个透明的身影，在阵中驻留了一会儿后，踏上了超越世界的道路。
灰色从脚下的裂隙散尽，失去了亡魂寄居的裂齿藤逐渐枯萎成尘埃。金发王者捡起那把浸透血液的匕首，收进爵印。
“愿你安息。”他在逝者额头轻轻一吻，然后离开此地。再也没有人靠近这里，打扰阿米拉.德雷的安宁，直到她完全回归大地的怀抱，与世界融为一体。甚至在审判时，这片被赦免的土地也未沉没。
天终于亮了。返回山庄的吉尔伽美什看见漆拉火急火燎地来见他。“你没事吧？那东西终于退下去了，退得很突然。”
“是嘛。”一抹疲惫的微笑出现在金发王者嘴角，“我那三个，没给你添麻烦吧？”
“还行，不过他们也都累趴下了，在旅社呼呼大睡呢。”
“那就好。”吉尔伽美什扶住隐士肩膀，“我觉得，我们该讨个假期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一阵。陪我。”

二十 神阵
遗嘱获得了冰帝的承认，按照阿米拉.德雷生前的意愿分配那笔巨额财产：其中一部分被用于重建损毁的小镇建筑和补偿受伤的镇民。剩下的则交由几位老仆安排，帮助穷人和病人。原本的山庄被改成了一所学校，用来安置因为校舍焚毁而无处可去的学生们。至于遗产中最特殊的书籍部分，则完全交与了吉尔伽美什。
‘这些书是我最心爱之物，理应赠予懂得它们价值的人。’
几位老人把书全都整理出来，在金发王者带回公正过的遗嘱时，将这部分交与他。“先生在世的时候非常钟爱书籍，很多都是花费巨资收买来的孤本。夫人分家的时候，用好几座田庄换下了这些书，它们不该在时间和灰尘中被忘却。”
命运的掌控者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一边清点，一边选择：一些常见的抄本，他曾经在书房里看过的那些，都被留了下来，用作充实学校的图书馆。那些美好的手绘本也被归入其中，包括各类魂兽，药材，毒物的图鉴。只有一些无人能认识的古书，被他带回了雾隐绿岛，其中的一本十分奇特——泥金的封面，上面的大部分宝石都被强行撬掉了，只留下一个个坑洞。而里面的纸页，全都是用皮肤制成的，什么物种的都有，包括人皮。而它的文字，是诸神的语言，白银祭司们被流放到此地前的语言，无人能识的‘神圣铭文’手写体——《芬德的记录》是它的名称。
“芬德领主阿依诺。”裁决命运的神低语。到底是谁誊抄了这本手记已经无从知晓，但是这本从前一直放在迪蒙德的房间作为装饰的书，竟然记录了十二名白银祭司为何会偷盗‘神之心’的原因和过往，让作为‘源’的一部分的吉尔伽美什有了除愤怒以外的一丝冷静。
“被湮灭浸染过的种子是无法生长的。”他自言自语，“让它重新拥有生命就必须用‘本源之力’灼烧……这事可以说，为什么要偷呢？”翻过一页，接下来是人皮制成的，皮肤上的痦子清晰可见，“阴影昂布拉（Umbra），代阿德森带回来的朋友。它告诉我们，夺取是最快的，我们等不起。”
书页被合上，吉尔伽美什没有继续看。昂布拉。记忆中毫无这个名字的映像，和所有曾经与左王，右王为敌的不和者都对不上。但至少不会是低于白银祭司这个等级的存在，因为它显然清楚如何突破‘源’的捕心追踪和防御。你也在这里吗？昂布拉，幽灵，鬼魂还是阴影？

申请假期的要求很快获得了批复，比金发王者更开心的是三个使徒。白银使者带来消息的时候，格兰仕一巴掌拍在银尘头上，使劲地揉乱他的银发。
“你能不能注意一点行为！王爵还在这儿。”最年轻的天之使徒抗议。
“王爵说过，在家里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没有伤人就行。”肤色黝黑的少年不依不饶，“难道王爵的话你也要反对？”
“王爵没有允许你胡闹！”银发的少年握起拳头，开始反击。
他们的心还是孩子的，处事行为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是。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不知道我能争取多少时间，让他们能够确定未来。漆拉，漆拉的天赋中不是有控制时间这一条吗？不知道他能不能窥测时间线。我现在身在世界中，没办法直接确定未来，如果借助于他……
“请问漆拉王爵的假期是否也批准下来了？我替他申请的那个。”
“这个……”白银使者有些犹豫。
“怎么，漆拉这么忙？”
“这……”使者飞快地思索着如何应答合适，“幽冥王爵法庭那边出了点小差错，白银祭司希望漆拉王爵能够去……所以可能晚一些……”舌头打结来得如此之快，张开的嘴巴再也发不出声音。
沉默，叫一切都变得冷硬起来。
“算了，我等他。”吉尔伽美什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被钉在了柱子上一般无措，便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真有什么不方便我就亲自去，你可以把这话带给他们。”
“是，一度王爵大人。”
使者离开后，金发王者便吩咐东赫让管家前来，准备马车以及必须的行李。虽然雷恩那里有私宅，但是命运的掌控者并不希望使徒知晓，尤其是银尘。
三天后，他们抵达了这座海港。吉尔伽美什第一次来这里是二十岁的时候，当时刚刚脱离弗里埃尔的马戏团，打算放弃那种依靠取悦他人谋生的方式。就在这里的码头上，做了一名普通的搬运工。一晃快十五年过去，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消失。凡人的岁月短暂，经受不住时间的蹉跎，来去匆匆是必然的命运。
“老天呐，你怎么还不惩罚那些恶人？！”路边，一个肮脏的，折断了一只脚的乞丐愤怒地谴责着令他沦落至此的权贵，愤恨命运的不公。
让他们生于此世有何意义，阿娜莱德？命运的掌控者放下车厢窗帘。还是说，你掌控的灵魂中有一部分注定受苦，为另一部分充当铺路石？这样的无私不会生出无私，只会助长自私。
“银尘。”吉尔伽美什叫来天之使徒，递给他一包大约20个银币，“去把这个给那个乞丐。但是在给他前，问他一个问题：这儿有一份工作和一袋银币，选哪样？如果他选工作，就把他带来，银币也给他。如果他选银币，就什么都不要多说了。”
银尘点点头，接过钱袋离开。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没有钱袋，身后也没有跟着人。“王爵，他……”
“不用说了，随他去吧。”
马车继续向前，车轮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雷恩最僻静的旅社前停下。这里靠近海湾，整幢建筑处在一块深入海床的礁石上，长长的堤道连接着岸边，只是涨潮的时候，海水会漫过路面，形成一条别致的水路。
“王爵，我们为什么不住在城里啊？这地方看起来怪冷清的。”格兰仕回望走过的水路，发现除了他们，几乎没几个人站在岸边。
“这里安静，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吵闹。”金发王者没有理会使徒，也没有告诉他们真正的用意——这里距离他雷恩的私宅很近，却因为海湾相隔要绕道很远才能抵达，这是飞行和步行最大的差距。
他们叫了四间临海的房间，附带一个延伸出去的宽敞平台。“过两天海神节的时候，城里会有焰火晚会，这里是最好的观赏地点。”吉尔伽美什把金发拢起来，以免它们被海风吹得四散飘飞。
“王爵，您以前，来过这里？”银尘略显好奇地问，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在这里住过很久，这座城很美，尤其是这个季节。这几天，让东赫带你们好好转转，他应该对这里也很熟。”
“王爵，您不打算陪我们吗？”银尘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失落起来，被格兰仕冷不丁地又拍了一巴掌。
“别磨磨叽叽地缠着王爵，有我们陪你呢。”渔村少年一如既往地粗枝大叶，“王爵他有事，你又不是离不开妈妈的小宝宝。”
最后一句弄得银发少年满脸通红，像是被火炉熏过一般。“谁离不开妈妈了？我不比你小！”
“可你面对王爵时，又是脸红又是结巴，还不够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打闹再次占据了使徒们的所有注意力，于是金发王者悄然离开，去找漆拉。他是在王宫前的广场上碰见隐者的，后者正带着一名书记官朝图书馆走去。

“事情还没有结束？”吉尔伽美什拦住两人，只是一个眼神，就叫那个跟随的书记官缩到一边去了。
“这不怪他……”隐士辩解。
“我是说幽冥。”命运的掌控者不想听任何说辞，直接挑明，“这是他的事，是他占着这个位置就必须负责的事。”
“咳咳。”漆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嘴角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事情差不多结束了，就等着把卷宗存档。”
“那就好，我等你。”吉尔伽美什让开一条路。
大约半小时后，隐者独自返回。“白银祭司前天就准了我的假，只是需要把事情都办完。”
“也包括幽冥的那部分？”
“话不能这么说。”漆拉一如既往地淡然，“这些事属于亚斯兰，不是幽冥个人的私事。”
“也不是你的。”金发王者侧目，“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做的这些事不仅不会让他感激，反而徒增妒火。你所摆平的每一件事都在提醒他有多么无能。”
“我知道……”
“知道还这样？”
他们不觉中走到了自由云顶的下方，王室葬祭室的小门近在眼前。“只要是亚斯兰的事，我都会无条件完成，算是我对他们的一点承诺。”隐者沉默地望向石门，门上尤图尔的太阳徽号已经在岁月的磨砺下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拥有过多的时间，并不是一件好事。”
“你太伤感了，漆拉。”吉尔伽美什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要我说，你并不亏欠他们什么。伊利西恩让你活下来，并非让你用愧疚填满自己，在懊恼中忏悔。他希望的是你拥有完整的人生，平安度过一世。只有了无牵挂，亡者才能平静地离开，寻找自己的未来。你老是想着他们只能带来痛苦，令他们也不得安宁。好了，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就该把它扔掉，好好享受假期。雷恩的海神节，很热闹的。”
光门的起落除去了时间损耗，刚刚还是格兰尔特的王宫广场，不到一个心跳间已经转换成了雷恩的碧海沙滩。“你的天赋还真是方便。”命运的掌控者习惯性地抖开长袍，“有没有想过尝试控制时间，比如去窥测时间线。”
“这个……”犹豫再度爬满隐者面容。“控制时间的限制有很多，首先就是必须封闭空间或者仅限于个别物体。而且我发现，时间裂解会造成难以估计的破坏，所以我还不敢把它用在人身上。”
“可以先在物品上试，停止或者加速，这样就能吃到新鲜的果实，或者品尝陈年的佳酿了。”
提议得到了默许，隐者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我该想到的，上次你用魂术搬家打扫时就该想到。”
“做家务么？”吉尔伽美什得意地笑起来，“对练习精准度很有帮助。因为一旦控制不好，弄坏了什么贵重之物，还是挺心疼的，所以格外小心。”
“哦，那还是算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能否控制好。万一弄酸了你的酒，那就不妙了。”
“无妨，到时我喝了它……”
两人边走边谈，一直抵达金发王者在雷恩的私宅门前。这里和使徒们驻足的旅社相隔一个海湾，步行的路程是飞行的十倍。三个使徒无人能够御风，游逛到这边的可能微乎其微。
宅子里只有洁娜的儿子提克带着两名帮佣长住，兰斯带着塔娅和马戏团的孩子去秘密庄园帮忙了，那里房间多，地方大，人手不够用。阿古马还呆在西面的旧仓库里，对自己再也不能使用魂术和无法摆脱轮椅的现实认命。
“你可以给我自由的，最后的那个。”他一见吉尔伽美什就絮叨，希望激怒他。然而命运的裁定者只是微笑。
“自由不需要我赐予也会找到你，一天后或是十年后都有可能。等到了那个时间，我自会来取你的心。”
这个死亡侍者没办法，只得悻悻地返回自己的仓库。只在临走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留心水。”
两天后就是海神节，也是亚斯兰仅次于新年的重要节日，代表着丰收和冬季的来临。作为海港，需要经常出海的人们把这个节日看得比新年更重要。届时，不仅会有巡游，集市，焰火晚会，还会有这座城市才有的‘奔牛’表演——十数头公牛在人们的挑逗下，沿着街道狂奔。许多‘勇士’会尽可能地冲到公牛前面，祈求接下来一整年能像奔牛一样勇往无前。甚至不少勇敢者还会因此收获少女的芳心，觅得心仪的伴侣，这就让节日变得更加热闹非凡。
吉尔伽美什没有去找使徒，觉得自己不在的情况下，那三个更真实。两天中，除了一次短暂地返回旅社，交代东赫一些注意事项，其余的时间都留在私宅中和漆拉研究关于时间的控制。
“如果我让一个物体两侧的时间流逝不一致，就会产生细微的空间断层。”隐者在一根支在三角叉上的金属片两端各做了一个微小的阵，“两边的时间差越大，断层就越明显。”‘啪’地一声，这枚金属薄片从中间断裂开，切口比任何刀锋都整齐。“而且这种裂解会刻在时间轴上，形成细小的断点，物体越大越明显。”
“所以你担心会出问题而不敢使用？”
点头。“时间如果劈裂，我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我觉得不会。”金发王者断言，“劈裂时间等于分裂世界，那是神能，你的魂力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术。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作用于活物有些过于血腥，用在物件上倒是不错。”
“那我下面就炸你的酒瓶子了？”隐者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桌面上刚拿出来的一瓶葡萄酒。“让它的时间比正常情况快100倍，看看会不会口味变得更醇厚些。只是你说的，酸了不怨我。”
“不怨，大丈夫说话算话。”
魂术实验断断续续地持续到晚上，吉尔伽美什和漆拉几乎喝光了拿出来的酒。“今天就到这儿吧，再喝就要醉了。”金发王者看着已经空了一大半的酒架，“明天去集市上逛逛，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然后再继续。”
这一夜 ，命运的掌控者留在隐士身边，忘却了许多烦恼。没有亡者来找他，也没有梦。如果时间就此停滞该多好。他拨弄着漆拉的银发，将其缠绕在手指间。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最终要吞下你的心，带你出这个世界。
皮肤柔软温润的质感很令人着迷，吉尔伽美什摩挲着这份温软，把自己藏在一片虚无中，直到天明。

海神节的清晨，人声鼎沸，雷恩的两个集市从前一天的半夜就开始布置，只等着天亮开张。“陪我四处走走。”用完早餐后，金发王者主动邀请隐士，“这里的市集很有趣，运气好的话，还能发现一些被当成普通货物出售的魂器，比普通的武器强效不少。”
沉默，漆拉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知道，我们没办法收纳别人使用过的魂器。但是紧要关头一次性注入魂力应个急，还是可以的。”
“不是这个。”隐者终于开口，“这些东西通常只会出现在过往王爵使徒的埋骨处，他们这么做和盗墓贼有什么区别？”
“啊，这……”死亡会带走一切，任何陪葬品都毫无意义。“我倒觉得这些故去的人，并不期望他们曾经引以为荣的武器就此荒废，在时间中腐朽。只要落在正确的人手中发挥效用，还是件不错的好事。对了，幽冥那到底是什么事，感觉他搞得很糟。”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主要是幽冥。”他们离开私宅，走在街道上。这一带地处城市边缘，除了几名早起的洗衣妇，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他事情办的很过分，已经超出了胡闹的限度。第一件事是南部领主格森德尔的弟弟格雷特无缘无故杀死了一家人，仅仅因为这家最小的女儿在路上追蝴蝶挡了他的马。他就连小孩，以及小孩赶来的父母，还有另外两个年纪稍大的子女一并杀死。卷宗上写的是农夫一家，所以作为领主家人的格雷特享有豁免权，只需赔偿死者就行。然而，这个身份居然是幽冥擅自篡改的。被杀的一家不是农夫，而是那个镇的治安官。这家人有一个长子是地宫的白银使者。原本白银使者不可以过问家事，不可以泄露身份，但这个人就算血祭也要把事情捅出来。于是两个祭司开始争吵：擅杀官员是死罪，这种行为不可破例，何况这家伙是如此恶劣。最终，智慧之神停掉了幽冥一切职权，让我负责此事，做到每个细节都要查清。”
“结果呢？”
“事情根本毫无疑点，完全是格雷特的狂妄无度。别看这家伙只有二十岁，却杀害了不下数百领地上的农夫，渔夫，商贩……每一条都无法抵赖。我把卷宗呈报上去后，原本护着他的那一位大为震怒，当天就批复了，你来时刚刚执行完毕。我看着他的心被取出来，丢下池子。”
“那就好，这种人多活一天都是浪费。”吉尔伽美什隐去所有笑容，变得严肃起来，“幽冥呢？以公谋私，收受贿赂，篡改卷宗，不是一个停职处分就行的。我看再闹下去，他都快被执行红讯了。”
“暂时还不会。”漆拉的语气中既有窃喜也有懊恼，“只是被叫去训斥了三个多小时，而且接下来的三个月必须旁听御前法庭的审理，还要做笔记。他所负责的魂术法庭暂且由一位御前法官负责，只是有件事涉及冰帝陛下，祭司就直接交与我了。”
“涉及冰帝？”
“一句无稽之谈而已。”随着靠近集市，前面喧嚣起来，叫他们的谈话声湮没其中，几乎不会有偷听的耳朵能在这种环境下听清交谈。“有人质疑艾欧斯的合法身份，说先帝的正统血脉另有其人，他没有资格继承王位。”
“祭司的态度呢？”
“根本就不用彻查的谣言。艾欧斯是先帝长子，他是在地宫出生的，他的出生有整个御前议会成员的见证，包括我和三位祭司，所以绝对不会弄错。”
“既然如此，那这个散播谣言的人如何处置？”
“绞死。诽谤王族，平民依律当此判罚。”
“那仔细问过，这谣言是他从哪儿听来的？”命运的决断者觉得此事不会太过简单，“平民并不了解王族习惯，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他交代是有人给钱让他这么说的。至于那人的年龄，外貌，一概不知，只知道是个女人。”隐者停下脚步，“为了一袋子钱就丢了命，这种人还不少。”
“这种人无需同情。”金发王者挨个走过堆满货物的摊铺，随手拿起一条贵重的腰带，“这个配你如何？”
“我不缺衣饰。”漆拉接过来后放回去，“年轻人的玩意，我不合适。”
“你也不老啊。”命运的掌控者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觉得关键不是这个人，而是谣言本身。上层贵族知道细节，都不会相信，但是普通贵族和平民呢？谎言重复多了，就会有人觉得是事实。我猜，这是有人在造势，目标可能是王位。”
“你觉得有人会谋反？”
“谋反风险太大，一旦败露，毫无余地。我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废王再立。合情，合理，合法，即使不能成功，也不会出现覆灭的结果。”
隐者的目光突然收紧，眉头蹙在一起。“八年前，格兰尔特公爵阿尔蒙意图染指王位被血祭。二十三年前，约瑟芬塔城领主博尔格和他的儿子阿契厄斯因为行刺先帝被处决。这种事还要发生多少？”
“只要有权利，就会发生。”吉尔伽美什转到了另一个摊位，从一堆破旧的金属中挑出一把匕首，“而且屡禁不止。哎，你看，这是不是尤图尔的太阳？”
古旧的匕首颜色灰暗，遍布铜锈般的褐绿。上面的蚀刻线条早已模糊不清，但是那放射着光芒的太阳纹历历在目，似乎闪烁着金色微光。
“这是……魂器？”漆拉摆弄了几轮才确定，“但不是来自魂塚，像是人为打造的那类。这些魂力流动过的纹路很多已经模糊不清，说明它至少在这世上存在了两千年，应该来自尤图尔旧城。”
“喜欢我就买下来。”金发王者叫了老板，摊主匆忙从另一头跑来。
“吉尔，这也太破……”隐士很想推辞，却容不得他继续辩驳。
“这东西来自你出生的地方，也算物归原主。”吉尔伽美什撇过一眼干瘪皱缩的摊主，摸出一枚金吞克递给他，“这个够不够？”
“这个太多了，客官。”老头儿满脸堆笑，“这对破匕首可值不了这个钱。”他边说边抽出另一把递上，“您还是换个银的，否则我根本没办法找您。”
“那就不用找了。”金发王者把钱丢给老头，“不过你得告诉我，这对匕首是从哪里发现的，算是多给的这部分钱卖的秘密。”
“这个啊，是我儿子打渔的时候，从南边的海底捞出来的。说来也怪，这东西像是在海水里泡了很久，却依然锋利。不信您看。”老人拿起一把，一刀就划开了旁边的厚牛皮盾，“它切割石头也是如此。只是外表古旧，很多客人都看不上。您是第一个相中它的人。”
“那就是有缘。”吉尔伽美什回视漆拉，“这东西比起你我的魂器差了很多，但比起普通的兵器强力不少。”
“那就留下吧。”隐者终于松口，“但别想着用这东西收买我。”
“除非你是幽冥，一点点利益就能忘本。”
摊主找来粗布，包好匕首。两人带着这份收获继续往里走，前方游人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两侧的商品几乎堆到了街面上，把行车的街道都占去了一部分。几个市场管理员吆喝着驱赶那些流动商贩，迫使他们缴纳摊位费。
“人有点过多了。”金发王者边走边自语，“待会儿奔牛，恐怕会出意外。”
“奔牛？”隐士诧异。
“不会吧，雷恩有名的奔牛活动，你没参加过？”吉尔伽美什挑起一边眉毛，满脸难以置信。“你活了一把年纪……”
“一把年纪不是用来游山逛水的。”漆拉瞥了回去，“很多事情等着我，哪有时间。”
“可以偷啊，你的天赋用来干什么的？”
“你用天赋偷过东西么？嗯，王爵偷东西……”
两人吵吵嚷嚷，直到被更大的喧嚣打断。突然间，人群像受了惊的虫堆一般蠕动起来，有人趁机开始推搡别人。“牛来了！”这个呼声飘出很远。接着目光不及之处仿佛海潮涌动，拍击堤岸那样，阵阵‘闷雷’自地面传来。
奔牛，献给海神的祭品，会在驱赶进斗兽场后，由勇士击杀。而在这之前，很多人会跑在它们前面，因此几乎每年都会有人受伤。为了尽可能地保护民众，历来五度王爵都会参与这个庆典，控制奔牛中罕见的魂兽：逐浪野牛。
这种看起来与普通公牛别无二致的魂兽，最大的特点就是易怒。而且一旦发怒，体型会成倍增长，直到变得如同巨犀般大小。奔跑起来有海啸之势，万夫不当之勇。是普通魂兽和传说魂兽的分水岭之一。
一般情况下，整个庆典中最多只有一头逐浪野牛，然而这次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奔牛中竟然有三头都是。顿时，原本喜庆的呼喊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人群躲避着牛群的攻击，拥挤进房屋间狭窄的巷道。
“情况好像不对，吉尔。”漆拉看见一旁有几个人摔倒了，但后面的人却没有避让，而是直接踩踏上去。瞬间，金色自他指尖释放，然后挥出，波及之处顿时注满黏稠的松脂，凝固住慌乱的‘小虫’。“前面恐怕更糟，有必要去看一下。”
“看来这假期要泡汤了。”金发王者摇摇头，补上一句。
他们扶起摔倒的行人，撤阵后便跃上屋顶。此刻，奔牛要经过的主街道已经彻底乱成一团。三头巨大的逐浪野牛正挨个把围堵它们的魂术师甩向四周。这群人中，五度使徒鬼山缝魂正试图催眠魂兽，夺取控制权。
“他们真是胡来，伊莲娜怎么能让使徒单独应付这种集会？”隐者惊讶的时候，又一名魂术师被抛到了街边的货摊上。摆放整齐的货架顿时分崩离析，货物破碎，翻滚满地。
“或许她觉得，根本不会出岔子。”吉尔伽美什瞬间筑起冰墙，挡开野牛撞上来的头，“我觉得她有的时候太宽心了，盲目于自己的判断。”
“这个时候不要只顾着评价别人，救人要紧。”漆拉蹙起眉头，以空间转换的方式，把还留在街道边的行人移至别处。

“你可以开一个阵，把牛的速度放缓。”也许是进攻受阻，野牛顿时来了牛脾气，一边踏着蹄子，一边喷着白气。“我觉得这样下去，它们会把这片街区都拆光。”
“还是别弄出太大动静。这是献给海神的庆典，神牛是不可以停止奔跑的，能把它们引去斗兽场最好。”
“事还真多。”金发王者扯下一家临街店铺的红色帷幔，付在一杆十字架上，吸引野牛的注意，“去让他们散开，以及——糟了，那位五度使徒的催眠似乎失败。”伴随着一正剧烈的撞击声，鬼山缝魂被顶出去二三十米。同时，逐浪野牛的体型在咆哮声中，迅速变大，直到成为一头背脊高过屋面的巨兽。
“催眠失败它们就会发疯。”鬼山缝魂从一堆碎片中爬起身，全身的秘银铠甲减缓了大部分冲击。他身边的几个人就不那么妙了，一个折断了手臂，断骨从撕裂的肌肉中窜出，狰狞恐怖。另一个是位过路的少年，弹起的木片扎进他的肋骨缝隙，随着心跳上下抖动。
“漆拉，你必须凝固他的时间，才能拖到医生赶到。”三头野牛都已经盯上吉尔伽美什手中的旗帜，正带领着普通的公牛朝向他奔腾而来。一时间，地面震动，如同潮水击岸。没有时间再作过多交谈，金发王者举起这面大旗，跑在牛群前面。他比乘风的海燕更轻捷，始终在最前方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
闯过两条街区，临近海港的大斗兽场近在眼前。几乎全城的民众都站在街道两旁的高处，围观领跑的‘勇士’带着牛群前来。但是今天，这份围观多了份风险，因为被激怒后的‘神牛’在奔跑中会踏出无数冰凌，像窜出地面的獠牙。
也不知道漆拉那边处理得怎么样？吉尔伽美什把旗帜掷向斗兽场正中的沙地上，稳稳地扎进砂层中。四周突然爆发出无数欢呼声，这是对跑过公牛的勇士的礼赞。接着，第一波进攻旋即而来。
或许是场地变得开阔，方便奔跑发力，三头牛形魂兽一字排开，如同墙壁般向前推进，蹄声仿佛雷鸣。逐浪野牛，名不虚传，代表了大海的无尽威势。以它作为祭品，充分显示了海洋和力量的特质。可惜，力无心，更多充斥着蛮横。
一步踏上牛头，整个人从牛背上翻身而过，接着在牛尾后稳稳落地。跳牛，雷恩勇士彰显勇气的行为，让欢呼声变得更高。
“你玩得还真开心。”漆拉从平地拔起的光门中走出，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五度使徒，“缝魂告诉我，这些牛有问题：他的催眠反而令它们发狂，这点很不正常。”
“那就需要先宰杀它们，才能知晓结果。”话音刚落，其中的一头野牛便转身冲来，“要不要看我再跳一次？”金发王者张开双臂，背对神牛，接着向后跃起，双手撑过牛背，稳稳落地。
欢呼几乎成了尖啸。
“宰了它们！进入斗兽场的公牛就是祭品。”隐者把刚才买到的那对匕首分出一把，丢给吉尔伽美什，“别光顾耍帅，翻船就不好看了。”
“没事，我还有你。”
两人几乎同时跃起，再牛背上方擦身而过，将手中匕首刺进野牛后颈上方的脑干部。顿时，庞大如同移动堡垒的魂兽前蹄跪倒，整个翻了出去。
“解决一头，还有两只，你我一一平分？”漆拉瞬间移动到牛头处，抢在金发王者前面拔出匕首，再次丢给他，“要不要比一比？”
“速度吗？那可不行。”野牛的进攻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话，高耸的冰锥如同棘刺般从地面窜出，仿佛一把把指向天空的矛枪。“牛脾气就是猛烈，可惜和它们的脑子一样难以转弯，只会直来直去。”
“你的话太多，这次该我赢。”隐者直接把空间之阵开在了牛背之上。金光闪过，硕大的野牛瘫软在地，被切断神经的庞大身躯滑行出老远，在看台前的石壁上撞出巨大的声响。
“论速度，谁能有你快？”吉尔伽美什再度跳牛，但这回是从侧面翻上去的，整个人几乎没有触及牛背，而是把匕首像飞刀一样准确无误地投掷出去，“但我更喜欢移动的靶子，还要准确无误。”
他在牛前落地，身后是轰然倾颓的‘神牛’。
“匕首还还给你，现在它成了更有意义的纪念品了。”两人的交谈几乎被四周海浪般的欢呼声掩盖，全场都在沸腾。此刻，鬼山缝魂和他带来的魂术师也已经解决完剩下的公牛，正在锯断牛角作为奉献呈上斗兽场顶端的献祭台。
“还真是不吉利。”一些刺耳的小声音掩藏在兴致高昂的庆贺人群中，“先是牛发疯，现在又被两个外人随便宰杀，今年占卜的结果恐怕是凶多吉少。”
“嘘，小声点儿。要不是鬼山家的那根木头不愿意合作，统领也不会出此下策。既然他断了我们的财路，那么让他负责的事搞砸也算得上礼尚往来。”
“漆拉，告诉鬼山缝魂，让他查一查牛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吉尔伽美什想找出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却发现所有痕迹都随着接下来的狂欢湮没殆尽。至于鬼山缝魂甚至是伊莲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处罚，不是他该担忧的部分。
隐者和五度使徒还在交谈：“……你也怀疑，牛被人动了手脚？”
“是的。”这位鬼山家族格兰尔特第二支系的长子和金发王者有过一面之缘，是上次庭审结案，陪同母亲前来签署同意书的时候，“我的催眠就算不能完全控制野牛，也不会出现相反的效果。刚才的情况，就像是魂力透支后，天赋失控的状况：催眠变成了激怒。”
“不一定是激怒，你可能只是让它们完全受本能驱使了。”
“此话怎讲？”
“我现在也不好断言。”命运的掌控者把可能的猜测说出口，“这些牛很像到了繁殖期，你的催眠会让它们回归本能。”
“繁殖期？”鬼山缝魂摩挲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去查这件事，感谢。”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只剩下漆拉被这哑谜弄得不知所措。

“你发现了什么，吉尔？”
“媚药。”隐者的表情变得更为惊讶，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哎，跟你说了也不懂。”金发王者挥挥手，“就是鬼山缝魂得罪了什么人，别人给他下了个套，要搞砸这次庆典。”
“下三滥的手法。”漆拉评价。
下三滥？要是我告诉你，你效忠的宝贝祭司也使过这招。你该怎样看待对他们的忠诚呢？“好了，不提这个，我的假期还要继续呢。”
“你就非过这个假期不可？”漆拉的眉角都快窜到头发里去了，“那个受伤的孩子我凝固了他的时间，把心跳放到最缓，方便医生缝合伤口。现在我还要回去，把他的时间调整回来。所以，你的假期能不能靠后一点，至少等伤者伤情稳定？”
“真拿你没办法。”吉尔伽美什抄起手，“我可以给他找最好的医生，买最好的药。全当是买回属于我的假期。”
受伤的男孩被隐者带去了他们在雷恩的居住地。此刻插进心脏的碎片已经清理，伤口也缝合完毕。
“漆拉王爵。”说话的是一位宫廷御医，“这个时间缓效真的很有用。出血不多，心脏也没有因为直接拔出异物二次撕裂。他应该没事了，只是近两三个月，都需要卧床休息。”
“等他醒了，寻找他的家人吧。”隐者望了一眼这个普通男孩，“需要用什么珍贵的药材，直接和我说。我的庄园里还有不少。”
“何必去你的庄园，这里就有。”吉尔伽美什招呼御医，“你们跟我来。”
阿古马看守的仓库最里面，有一个小隔间，里面装满金发王者做生意时从四国带回来的珍贵药材。“需要什么自取，一点也不耽搁时间。”
很快，医生就配齐了需要的草药，完全不需要隐士在一旁相助。
“现在可以陪我度假了么？”命运的掌控者笑着说，“没有延误救人。”
两天后，事情似乎慢慢过去，一切都好转起来。受伤的男孩已经能坐起身，喝一些稀薄的面粥。然而就在吉尔伽美什陪着漆拉在外面逛了整整一天，返回私宅时，雇佣在此帮忙的女仆慌慌张张地正要出门寻找他们。
“出事了，先生。那个男孩，那个男孩……”
“别急，慢慢说。”金发王者望着语无伦次的佣人安慰道。
“那个男孩口渴，自己爬起来喝了一点我们放在房间里准备浇花的水，之后就伤口发黑，吐血不止。他们，他们都在里面乱成团了。”
“为什么会这样？”隐者突然变得沉默，“他父母明天就要来了……”
“人各有天命，你已经尽力了。”裁决命运的神安慰他，“我们进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房间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发黑的血污。那个男孩已经死了，因为他的幽灵正怅惘地站在角落里，慢慢变得透明。
“有没有验过毒？”吉尔伽美什问那些显然慌了神的御医们。
“验了，这不是中毒，他喝的水里面没有毒。”回话的医生自己喝了一口，“就是普通的井水，凉的。”
水……命运的判罚者突然想起，数天前阿古马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留心水。”莫非水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对健康的人毫无影响，但是对生命受到损伤的人就会显现出来？“把水给我。”他从爵印中取出种子，放入水中，一些及其细微的金红粘附其上，像是最深的黑暗中的反光。“湮灭，为什么会在水里。”
“湮灭？”
这次金发王者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去找阿古马。这名年老的死亡侍者正待在外面晒太阳，看见吉尔伽美什朝这边走连身都懒得翻。“我说过，水有问题，你不在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轻轻弹动手指，他屁股下的椅子就成了碎片。
“哎呦我的天哪，我这老腰哦。”阿古马乱糟糟地摔在一地的木片中。
“快说，否则我打断你的腰，让你瘫在床上，连起身的自由都没有。”
“你这脾气，还真够好的。”这老头支起双肘坐起身，“这事都要问你，是你破坏了死亡的神阵，让里面的‘邪恶’逃了出来。我们的神，用牺牲困住了这个世界的死亡，你却烧毁了他的网。这下，世界会恢复它原本的模样，死寂而荒凉。”

二十一 使命
吉尔伽美什第一次陷入迷惘，对命运的把控完全失去方向。他沉默地坐到午夜，不回答任何问题，包括漆拉的。一直以来，命运都在开玩笑似的脱离掌控，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反咬一口，让很多布局功败垂成。
我是不是从开始就弄错了？他回忆着多年前和源之本身的那次争吵，曾经的话语历历在耳。我让亡灵脱离这个世界应该没错，错误的是这个世界的力量分配。如果能重新建立起合理的循环，就能避免崩溃。找到了思路，他需要再次打开‘天眼’，窥测这个世界完整的力量流向。
可是眼下，如何建立‘阵’，成了问题。可以直接使用的那个在秘密庄园，可那也仅仅只能窥测凡人的动向。如果要连续时间线，获悉这个世界建立的前因后果，就需要更特别的阵心。
命运的掌控者想到了漆拉，但问题是他是否能坚持下来，不得而知。或许可以试一试，使用联合的方法将他需要承受的压力转移到我这里来，以此突破上限也未必不可能。不过喧闹的雷恩显然不行，雾隐绿岛的密室或许是个相当不错的地点，只是……睁开双眼，吉尔伽美什看见漆拉就坐在自己对面，还在等候回答。
“水里的东西是‘湮灭’。”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隐者的认知，因此得到的是疑惑的表情，“‘湮灭’与‘创造’相对，凡是被湮灭过的世界，都无法凝聚生命。我没想到我们摧毁的死亡之神的网，是利用牺牲者被死亡提取出的生命围困湮灭，令其无法作用于世界。所以，随着亡灵的逃离，湮灭会直接吞噬世界的生命，最终一切都会崩坏。”
“可否补救？”
“如果能重新建立起力量间的循环，就能延缓衰败。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回溯这个大陆的历史。时间可以记录一切，包括死亡织下的罗网。”
“回溯完整的时间线？”漆拉略显犹豫，“我的天赋理论上可以做到，但是我的魂力储备却不允许。”
“这个可以想办法。我要确定的是，你有没有胆量一试？”
“为了这个世界，我愿意冒险。”
正常情况下，魂术师制作的阵就是将魂路外放至元素中，以自身为印，制造出大范围的天赋效果。但是这种阵会受到自身魂力上限和元素克制的影响，范围以及存在时效都无法稳定。一旦魂力透支，失败是一方面，某些情况还会引发反噬。所以，大部分魂术师使用阵都是用于即时攻击或者一定范围内的控制，用完就撤。那种需要保持一段时间效果，甚至是永久效果的阵，就需要寻找脱离人本身的稳定的中心用以维持：最好的是一些带有神圣力量的矿物结晶。而最简单的，便是活物的心脏，魂兽的或者魂术师的。因为其特殊性，除了弗里埃尔这个国家还在使用，其他的国度都已经摒弃这方面的研究。
吉尔伽美什没有告诉漆拉这一点。因为他这次使用阵，并不需要取出心脏，多言反而徒生疑虑。
“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还要有极强的保护效果，魂力和生命都必须充沛。”
“回雾隐绿岛？”
得到的回答是否定，金发王者否决了刚才的思路。“绿岛虽然魂力上面满足需要，但是生命力却没有太多富余。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保证我们安全实施这个计划。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把使徒带回雾隐绿岛。这一周，他们应该玩够了。再在外面浪，我怕会出事。”
“好，我等你回来。”
金发王者找到使徒的时候，他们还在逛市集。出来前，掌控命运的神就给了他们不少金币，让他们买喜欢的物品和美食。现在已经用了三分之二，还剩下大约二十个金吞克。
“王，不，呸呸，先生。”格兰仕裂开嘴，笑得露出两排大牙，“您斗牛那威风的样子，我们都看见了，真如天神下凡。还有银尘他紧张得要死，生怕您受伤。我告诉他，先生……”
“才几天，学会拍马屁了？”吉尔伽美什打断他。正事当前，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使徒扯皮闲聊上。“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所以，你们必须回绿岛。我才能放心。”
“先生……”格兰仕还想挽回，却被东赫喝止。
“先生都已经说了，有要事。我们回绿岛不让他分心才是学徒该做的。你来了都快一年，连这点也不懂吗？先生，我可以带他们回绿岛，这一点请您放心。”
安排完使徒的去向，命运的掌控者返回私宅，却发现漆拉正和鬼山缝魂在交谈着什么。望见他回来后，隐者转过身：“那天忘了介绍，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
“我们认识。”五度使徒很正式地鞠了一躬，“上次家母能从流放地回来，多亏了您调查的真相。”
“小事一桩。”金发王者随意地颔首还礼，“你来找漆拉，想必是奔牛的事，有了眉目？”
“您还真是料事如神。”鬼山缝魂略显惊叹，“您让我调查那些牛被喂过什么，还真的是，它们的血液能让团蛙撒尿。但是我找不到下药的人，胡乱指正，言行逼供，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如果找不出凶手，你和伊莲娜恐怕会受到处罚。”隐者提醒。
“凶手是谁我心里有数。”鬼山缝魂满脸无奈，“我和他为了这次庆典增收治安税闹了很大分歧。而他的为人，睚眦必报。可惜我没有证据，而他有雷恩代理领主和城防官这面盾牌作为保护。所以我动不了他，也不能直接挑明，事情闹大对王爵她没有好处。”
“那你就忍得下这口气？”吉尔伽美什觉得他比伊莲娜沉稳，难怪那位女爵对他如此放心。
“为个人得失耿耿于怀，计较报复，不是身为骑士的荣誉。”五度使徒轻声叹息，“何况，这件事对我的影响也不会太大，挺多停俸三个月。倒是另外一件事，还请两位王爵想想办法：吉弗雷，就是这位雷恩代理城主，外面都疯传他是天束墨姬的私生子，打算强娶天束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幽花。天束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们似乎对此装聋作哑，所以我希望冰帝能干涉这件事。且不说他们之间的血缘太近，就冲着吉弗雷的人品，保护这女孩是假，谋夺财产是真。如果他们结婚，吉弗雷就能立刻去掉代理人的帽子，成为名正言顺的雷恩领主。”
“这件事我会上呈冰帝，由他直接下令否决。”隐者的愠怒完全写在了脸上。
“最好再和那位智慧之神申诉下，以及接走这女孩。以免他动歪脑筋请求祭司下赐婚姻。”金发王者补充。
送走鬼山缝魂，漆拉立刻去见艾欧斯，以免事情拖延徒生变数。吉尔伽美什则去准备回溯时间线所需要的物品。这个阵需要直接连接心脏，对漆拉的冲击会很大。而且天气，似乎也在变糟。

第一根时间魂路生出的‘藤蔓’从种子上探出头来，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它们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盘旋上升，直到上方审判之轮的中央。接着，这些缠绕在一起的藤条散开，每一根都奔向一把神剑。
十二把剑，代表着被困在这个世界的十二名白银祭司。他们来到这世界之后的一切，都被刻录在这个大陆的时间线中。
“告诉我，你们来此的一切。”笼罩吉尔伽美什周身的金色完全褪却，转而化作强烈到可以洞穿岛屿岩层的蓝白光辉。这光亮如此强烈，直到所有的元素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一切都简化成白色的光和黑色的影。
漆拉的心脏像一颗恒星那样燃烧起来，接着所有的时间魂路开始飘舞白色的火焰，依次点亮审判之轮上的十二把佩剑。一瞬间，山洞和岛屿都消失了，只有自虚空中浮现出来的十二枚黄金瞳孔兀自散发着光亮。它们就如同这个阵一样，是一个整体：代表着物质基础的天空，海洋，大地，火焰；代表着灵魂运作的智慧，梦境，时间，力量；以及连接物质和精神的光明，黑暗，生命，死亡。
生命是一切的开端，死亡则是最终的归宿。
然而这个世界却没有开端。那时候，它有着另外一个名字‘艾伦’，由白银祭司们建造，却被‘湮灭’摧毁。它的双生世界‘塔格’原本也有相同的命运，只是因为卷入与‘虚无’的战争，为取胜所需被重新点燃。因为心有不甘，十二白银祭司之首生命女神拿走了这个世界的种子，却也唤醒了从‘塔格’逃窜出来的某个意识……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命运的掌控者沉默地看着过往的虚影，看着被流放于此的白银祭司为留存这个世界的生命无所不用其极。是破是立，他也终有些犹豫了。
我是否该宽恕他们？凝视着死亡之神为封锁湮灭对自然本身的强烈侵蚀，收割着无数代凡人的生命和灵魂作为编织罗网的材料，维持他们所需的脆弱平衡。金发王者又否决掉刚刚的想法。他们终究是为自己打算，肆意践踏根本规则的存在。那么未来会指向哪里？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保留的价值？“告诉我，所有将会发生的可能。”
时间线自每一把佩剑向外散开，如同大树的华冠。一些机率太小的可能暗淡下去，接着消散。然而另一些明亮起来，逐渐交结，汇聚成主干。这些主干中，只有一根指向‘源’的所在。
最长最远也最为曲折的一条路，唯一正确的走向。吉尔伽美什跨过其它会成为事实的支线，审视那些有机会成为现实的未来。它们中有的是漆拉自我献祭赎回世界，有的却是积攒够失望后淡然隐退。还有一些，自己提前了审判，却不清楚是何原因。以及，某条支线上，时间线弯曲成一个环，回到了原点，彷如一条衔尾蛇，周而复始，锁闭一切。
这一切都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而出现。掌控命运的神留心着每一个节点，记下它们可能被触发的条件。突然，一丝异样划过这个存在于灵魂和现实缝隙中的世界，像海啸的波澜那般碾轧全境。
糟糕！连接于隐者心脏的世界树根须瞬间崩断，连带着永生魂路一同枯萎。与之相反，失控的时间魂路顿时显现出可怕的爆发力。它们蔓延的触须开始粉碎一切物质，无数裂隙由内而外遍布整个岛屿，将刺眼的光柱透向外面的天空。
根本来不及思索，吉尔伽美什迅速抽出审判之轮中，代表时间的那把佩剑‘隐弦’，斩断延伸出来的时间主线。
法阵断裂，空间崩塌。
强烈的时间辐射仿佛山谷中的回音，在那个塌缩夹缝中回荡，引发不可预计的后果。命运中的毒蛇又在最为关键的一刻，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醒醒，漆拉。”因为永生魂路的突然断裂，被时间风暴反噬的心脏因破裂而骤停。能重新唤醒隐士的方法唯有再次让永生魂路生长进来，但西流尔已经筋疲力尽，随处都是时间弦割裂的伤口。
“刚才那一下，让这里的黄金魂雾消耗得所剩无几。这种情况下永生魂路不仅不会治疗他，反而会掠夺触碰到的任何生命。”
“如果我用‘洁净之火’点燃你，去救他，你是否能够承受？”
西流尔沉默片刻，同意这个提议。“他让我知道了最想知道的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来自本源的白焰再度照亮这个黑暗的洞窟，这次接纳它的是这座岛的核心。属于真神的极致力量经过缓冲，变成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平复着时间弦切割出的无数伤口。永生魂路迅速蔓延，像金色的丝线层层包裹住漆拉，钻进他的躯体。
失血的苍白逐渐褪去，心跳声再度冲破黑暗中的寂静。命运的掌控者松了一口气，划破手腕，把血喂给隐者。
漆拉没有醒，但是呼吸逐渐平稳均匀。
“他没事了。”西流尔的声音疲惫倦怠，“但是什么时候能醒，不清楚。”
“这个不急，我会唤醒他。”吉尔伽美什担忧的是刚才因为冲击变得不稳定的时间轴，一些未来恐怕脱离了之前的预测。此外，这次冲击来得十分突然，就像是被什么强行切断。他将目光落在隐者身上，腾起一丝疑虑。“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东西？”
西流尔愣住了，沉吟之后说了一句。“我似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一个痛苦的叫喊声。”
“十分感谢。”命运的掌控者没有再多说，抱起隐士走出洞穴。此刻天色已近蒙明，天边的微光逐渐吞没穹顶的星斗，留下一抹浅淡的灰紫色。他没有回雷恩，而是直接去了雾影绿岛，那里的冥想室才是平复静养的好地点。
漆拉依然昏睡不醒，吉尔伽美什进入他的梦境后，发现梦中的他亦是如此：蜷缩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毫无反应。一番尝试后，金发王者放弃了所有努力，只能等待他自己醒来。
整整一周，隐者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沉眠。为了确保安全，掌控命运的神把他留在那个小小的冥想室里，自己定时去看他。
世界树的种子就摆放在胸口，随着心跳一明一灭。闲来无聊，金发王者把这段时间陆续搜集来的资料，包括那个虫茧，都摆放在桌面上，借着烛火一一查阅。
睡意袭来，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隐者是醒着的，他们像以往一样寻找欢愉，品尝美酒。接着，很奇怪地，隐者开始喊胸口痛。于是他取出世界树的种子来稳定心跳。意外就在一瞬间发生，种子的根系突然伸展，向下扎进心脏后收紧。
梦惊醒了，同时醒来的还有漆拉。“你在控制我的心跳？”
“我是为了帮你。”解释单薄无力，吉尔伽美什看着隐者惶惑的眼神，不打算用强辩去压倒他。他现在思绪不清，很容易混淆现实与幻境，尽快让他清醒过来才是要点。“放松点，心跳才能稳定。我需要它，你应该相信我。”
安慰似乎起了效果，漆拉放松下来，听凭安抚。“我会在我活着的时候，留在你身边。”
“死亡也亦然。”吉尔伽美什补充。
第二天清晨，隐者就告辞离开，说是冰帝那边还有要事。金发王者没有挽留，因为他眼下设法稳定世界才是首要。
围困湮灭需要重新建阵。不同于死亡之神利用亡灵制造阴影世界，隔绝湮灭与正常世界的接触。掌控命运的神希望利用十二颗黄金瞳孔的共鸣，将这个世界的空间一分为二，从而隔绝湮灭。如此一来，寻找一个绝对强效的阵心维持运作就是必然。
他开始翻找所有可能找到的古籍，留心一种罕见的陨石——‘阿卡提耶（Arc-Tiiye）’的出现地点。在亚斯兰，这种能够聚敛黄金魂雾的神石有着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阿卡黄气宝石’。
因为原产地遗失，市面上流通的这种宝石几乎都是古物，而且太小，所以走购买这个渠道根本行不通。不过商人自有商人的办法，东西弄不到，消息还是能够获得的。一个多月后，吉尔伽美什为此专程拜访了埃尔斯的商会联盟，从自己一个旧伙伴那里，打听到这种宝石可能产自火源东北部的加麦尔半岛。
事不宜迟，获悉的当天下午，他就带着三名使徒乔装后前往那里。

这个半岛是死亡之神领地的边境，吉尔伽美什从前在马戏团或是后来经商，都没有去过那里。传言那里三面环海，连接大陆的这一边是可怕的黑泥沼泽。而宝石本身，是从半岛中心祭坛上传送门连接的空间里发现的：一片四面环山的干旱沙漠地下，有个巨大的溶洞，里面生长的晶簇便是‘阿卡提耶’。
对此金发王者提出了疑问：“你们地源不是最擅长空间魂术吗？为什么不设法弄一点呢？”
“你是有所不知，这个传送门上有大地之神的封印。”对方惋惜地摇摇头，“任何空间魂术都无法透过它定位。不过大家都盛传，这个溶洞所在的沙漠并非火源领地，而是在水火地三国的交界处，一处从外围根本无法发现，无法进入的山谷。”
“好的，感谢。”掌控命运的神再度联系迪索克，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如果你是来找我要一点‘黄金源泉’，我倒可以卖这个人情。但是要找‘阿卡提耶’，就必须通过加麦尔的传送门，谁都没办法作弊的那种。”
“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吉尔伽美什知道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按照具体的通关流程去吧办这件事。
他们打扮成了商贾和伙计的模样，找了一个商队跟上去，穿过弗里埃尔盘查最紧的生命女神的领地，在进入死亡之神的控制地界后，便脱去商人的服饰，打扮成部民。死亡所辖的地区，所有居民都必须紧随部落和家族，一旦落单，便有死亡的风险。
他们混入的是一支大部落，要去加麦尔半岛的草场放牧。
队伍走了大约十天，在越过黑暗泥沼后，吉尔伽美什带着使徒悄悄离开，直奔半岛中心的古老祭坛。这座属于大地女神的神坛如今在远离大地信仰的死亡之地中，早已风化得不辨模样。
这里很怪。金发王者刚进入这片台地，就萌生出这种感觉。
“王爵，我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们。”东赫皱着眉头，“那些树……”
与火源其他地区的干旱燥热，或是高湿高温不同，这片靠近东部大洋的区域常年笼罩在阴冷的白色浓雾中，所含的水汽甚至超过了亚斯兰，是火术师们的噩梦之所。也因为潮湿，这里的树木异常高大，而且挂满了老人须。
“这里容易迷路，不要走丢。”吉尔伽美什提醒道。他注意到，这些树遍生棘刺，每根都足有手指长度，锋利异常。
祭坛就在这片树林的中央，在四座石像的交叉点上。中央立柱的顶端，棋子强烈的魂力反应甚至让那颗被施以永久魂术的宝石发出淡淡的金光。阿卡提耶？原来传送阵本身就是用这种陨石制成的，因此才能在脱离大地的掌控后，永久保持效果。
“王爵，那应该就是吧。”格兰仕突然越过众人，三两步跳上祭台，伸手去摸那颗宝石。
古怪的红光瞬间闪过。
“等等！”吉尔伽美什喊道，可惜已经迟了。两个传送门同时打开，掀起空间断层风暴瞬间将四人拖入未知之境。眩晕不可避免，等清醒过来时，掌控命运的神灵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沙漠戈壁，比较特别的是，这里的沙子也是白色的。
白色沙漠？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是稍稍缓过神后，发现这里的温度不高，远低于真正的白色沙漠。格兰仕、银尘都不见踪迹，东赫在十步之外的沙丘上脸朝下趴着。
“醒醒。”金发王者走过去摇醒他，接着举目寻找出路。四周都是沙丘，连方向都无法辨别。试了一下灵犀，发现银尘和格兰仕就在附近，但肉眼却寻不见他们的身影。看来这地方有重叠的空间。命运的掌控者皱眉。只有灵魂世界不存在任何空间阻隔，能够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
闭上眼睛，另一个世界瞬间打开，叫见惯了各种突发事件的真神也吃了一惊。这里并非是肉眼所见的空无一物，而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生物，全都叠压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像凝固其中的琥珀，重复他们在此的遭遇。
银尘和格兰仕也在其中，而且遇上了大麻烦。他们被一群巨大的蝎子包围，四周全是铁钳和尾钩。
“王爵。”东赫叫了他一声，却让命运的掌控者彻底讶然。他怎么会进入到灵魂之境中来，除非…… “你是他派来的吧？”没有任何技巧，直接言明。
这个表面身份是落魄贵族的少年点点头。“您和‘唯一者’争吵后，彻底断了联系，他不太放心，就让我……”
“好了，我知道了。”金发王者打断他，眼下叙旧显然不是个好主意，“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跳出了时间的闭环，所以能打破这里的也只有我们。”
“阵有核心，会呈现放射状态。”东赫仿佛变了一个人，“但这里很怪，力量的流动是静止的。”
“很高明的隐藏手段，从思想到现实都作了伪装。”吉尔伽美什召唤出审判之轮，这里上面的十二把佩剑是由祭司被扣押的本体与审判之阵熔合后的显形，会对他们的一丁点属性产生共鸣。
果然，神剑像钟面指针一般缓缓旋转。紧接着，其中一把飞离剑鞘，笔直地刺向无数剪影中的一处空白。撕裂般的巨响，原本凝固的空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四周的一切。“时间在这里？”东赫疑惑。
“不，是时间瞳孔在这里。”
随着假象逐渐溃散，这里的现实慢慢聚合——巨大的地下洞穴中，有个亮点从脚下的晶簇中透出来，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它的四周，层层叠叠，散发出金色光辉的，便是‘阿卡提耶’，坠落自宇宙空间的神石。

“这个世界的时间原核。”东赫低语，“是它吸引了神石？还是因为神石，它才会在这里？”
一丝翅膀扑扇的翕动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接着空气瞬间灼热。
“东赫，你还记得‘阿卡提耶’在上层界被称为什么吗？”金发王者没有回头，便猜出来物是什么。
“永恒之石，它的辐射有一定几率能让凡物永生，而且变得……”灼热的气浪阻断了交谈，一只浑身燃烧着炽烈光焰的凤凰从洞穴深处的罅隙里冲上来，冲着他们鸣叫。“据说，那些上古魂兽就是沾染了这种神石的辐射，才能超越时间永生。”
“在来这儿之前，做了不少功课吧？”吉尔伽美什撑开风盾，抵挡第一波炽烈光焰的冲击，“那么你可知道，这只叫什么？”
限定的空间虽然阻碍强风爆发的威力，却也提升了热量指数。更何况，他们面对的是奥汀代表生命的魂兽。传说它的叫声能连接生死，唤醒沉睡的亡者，帮助他们冲破樊笼，奔赴新生。‘大凤凰宫’的名称由此而来。
“‘救赎’。”东赫的声音再度变化，几乎是在灵魂中回响，“它代表你来此的使命和职责。放下抵抗，牺牲和接纳是征服它的唯一途径。”
属于本源的‘洁净之火’突然爆发光辉，被点燃的心脏仿佛一颗亮星标记着方向。这道不属于凡世的天光吸引了‘救赎’的目光。接着，它鼓动双翼，毫无畏惧地猛冲上来。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刻，化作盘旋的火焰，融入如同光网般显出体表的魂路。
顿时，洞穴、晶簇、东赫全都消隐无踪，吉尔伽美什就站在代表时间的黄金瞳孔之上。从他自身蔓延出的金色细纹连接了其它十一颗瞳孔，形成一个完整的‘神阵’，而他就是‘阵心’。
你才是那颗‘宝石’，无可取代的选择。金发王者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只有你本身，才能够将世界连接为一个整体。他开始提升魂力，让自己与‘救赎’合二为一。与刚才的光辉耀目不同，黑暗逐渐覆盖皮肤，而发亮的魂路则像熔岩裂隙一般密铺。
时间，连接其他要素的核心，无可阻挡地贯穿一切物质和精神，让整个世界都无比清晰地呈现出来。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用‘洁净之火’点燃瞳孔，令它们联合成一个整体，从而封印‘湮灭’，将其对自然界的侵蚀减少到最低。代价就是白银祭司们必须放弃瞳孔，但他们可以带着领域离开，然后重获新生。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正常的情况下。但放在怀疑和敌对的环境里时，就成了不可接受的剥夺。最先发起反击的是梦境之神，他切断联系并迅速将消息扩散出去。紧接着，其余十一名祭司纷纷做出回应，割裂出属于自己的部分。顿时，显现出来的世界分崩离析，像灰烬一般破碎。
“暗化状态？”隐士的声音突然穿透时空，出现在此处。他看起来是那样惊讶，惊讶于这个崩塌溃败的世界。
“是的，我需要通过它连接这个世界的力量核心，魂力之源……”风暴不可避免地扩大，甚至来不及说完剩下的话，漆拉的影像就彻底消散。
狂风呼啸。
当一切尘埃落定，视线重新回到洞穴中时，时间瞳孔已经不见踪迹，只有昏睡的东赫躺在眼前。这里和刚才有了很大不同，洞穴的出口似乎打开了，而叠压的时间层几乎完全散尽，回归到原本的时间线中。
“王爵。”洞口显出银尘的身影，身后跟着一身血污，衣服完全碎裂成布条的格兰仕。
“王爵……我错了。”
“道歉除了推托责任，根本无法挽回什么。”吉尔伽美什一脸严肃地看着地之使徒，“你就没有一点警惕性吗？”
“我……”格兰仕低下头，接着话锋一转，露出一排大牙，“我们俩各自收了个魂兽，就用王爵教的方法。这下，不必什么都依靠东赫和雪雁了。”
他还是一无所知。金发王者叹了口气，已经找不出词来形容。“这里的结界破了，我们可以正常出去。”
回到雾影绿岛，命运的掌控者希望找隐者把话说完。寻觅到行踪后，便在神氏家族的大宅里等候。果不其然，漆拉为了讨回孤儿们被窃取的地契而来。可他却不知道，这东西被太多的眼睛觊觎，已然成了灾厄的源头。我无法将命运的走向告知你，因为那必将带来毁灭。吉尔伽美什望着远去的背影，知道不会有机会，便返回绿岛。
预言很快就书写成现实——还是一份地契，原主人是那位被处决的公爵阿尔蒙——因为冰帝失策性的赏赐，成了谣言的起因。这场风暴无可避免地卷入所有涉及者，并按照地位的高低决定所面临的危险程度。隐者所要保护的孤儿就成了其中的最底层。
你把他庇护得太好了，漆拉。金发王者对此事冷眼旁观。代价，付过一次就会永远记住，这是一个出生即有一切的国王最需要的东西。因此当隐士前来绿岛求助的时候，掌控命运的神并不打算偏向任何一方。
直到……
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是幽碧山庄的老妇梅姬和瓦莱娜，她们带来了一个小木盒。打开它，里面盛放着阿米拉.德雷的挂坠项链。
“就只抢下了这个。”梅姬早已泣不成声，还能说话的瓦莱娜，“拉穆，还有山庄都没了。他点燃了地窖里所有的酒，才击退格森德尔手下的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