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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猫TV之致敬传奇战宠夏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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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猫凯尔希直面恐惧拨弄DOC御膳,没想到唤来传奇战宠,当场被暴力制裁


IP属地:福建1楼2024-09-07 14:13回复
    博士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死板、臭屁,不讲道理,自作主张的女人。
    不仅不由分说把他按到病床上,给他吃各种各样又苦又咸的药,并且一说到出院就眉头紧皱顾左右而言他。
    他很烦,几次好言相劝没有效果,于是他把药给掀飞到一边,轻声骂了句:
    “凯尔希,****。”
    每当这时,凯尔希就眯起眼睛,深吸气,然后把被弄脏的药捡起来,换成干净的之后一颗一颗塞进他嘴里,动作说不上温柔也说不上粗暴。仿佛连行为模式都和她万年不变的扑克牌脸一样僵硬,像是程序的执行。
    博士打不过她,只能和本子女主一样任由她的手指在自己的口腔里跳舞。
    凯尔希什么也没说,没有解答博士问题的余裕,或者说她这副德性就不是能够和人好好说话的类型。何况面对的是博士,一个让她时时刻刻都感到复杂的家伙,她花了一万年学会了这世界上的所有知识,确实无所不知,但唯独没学会调和,还有疏通矛盾。
    亚叶去做地外考察,顶替她照顾博士的人是夏栎。
    夏栎胜在比亚叶温柔,亚叶胜在比夏栎尖锐。博士曾经习惯于亚叶尖锐犀利的矫正和管控,现在眼前的人换成了夏栎,他还不太能很自如的应对这姑娘的温柔。
    夏栎拧着毛巾,水珠很快就连成一条线,远看像是人造的景观。她把手从一次性的景观里抽出,给博士力道轻柔的擦脸。
    博士闭上眼,手里的图纸草稿上写满连凯尔希都看不懂的化学公式。他把那往旁边一搁,似乎担心夏栎会把这东西弄湿一般。
    而夏栎没见过博士这么维护什么东西的样子,她收回毛巾,问:这是什么?
    博士的眼睛这才有了神色:这是能够治愈矿石病的制剂。
    她当然知道,但博士刚发过火,夏栎又喜欢博士,希望他开心,所以明知故问,让他尽可能想点同凯尔希医生吵架以外的事情。
    研发出来就真能治好吗?夏栎笑笑。莱茵生命都没那么大本事。
    博士觉得夏栎有点瞧不起他,他生气的把稿纸戳到她鼻尖上,准备和她大谈特谈自己的见解。但话到嘴边又放了下去,因为他清楚,夏栎无论如何都会支持自己,而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王八蛋臭女人是凯尔希。
    凯尔希又臭又硬,就算世界毁灭也不可能动摇她的决定。
    博士垂头丧气,看上去放弃地十分干脆。
    夏栎注视他很久,不是在思考,而是再三犹豫是否要和他说些什么。夏栎其实是个果断的人,但笔者本身认为,凡是在意着的人,对他的一切决然都会淡化三分。
    “凯尔希医生其实是在给你治病,你有病。”
    ——在夏栎这里就等同于原则0。
    “这不是在骂我吧?”博士半开玩笑的问。“这事就是个**都清楚,我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能让凯尔希都这么慌张。”
    “治不好的话,恐怕就得用你的名字命名了。”
    夏栎的话让博士一愣,时间不长,他很快就笑出来。
    “那不是挺帅的吗?我可要名扬医学史了。”
    “博士说的,是哪种扬名?”
    他自信的回答:“当然是终结矿石病的扬名和轰轰烈烈死去的扬名。”
    随后咳出几口血,手指上的皮干瘪了些,肤色从黄向白,由不健康朝向死亡。
    凯尔希这时拎着她煮的汤和面条走进病房,不知道是听见对话的所有,还是只听清楚了后半句。
    她冷冷的把夏栎从博士的床边赶开,后者一脸歉疚但毫无改正之意。凯尔希没有心思管这些,她把米汤滴在自己手背上,感受着滚烫的温度,头也不抬的问。
    “猫呢?”
    夏栎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回复:“我没让它进来。”


    IP属地:福建2楼2024-09-07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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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3楼2024-09-07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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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希提到的猫叫杜露米尔,纯灰色短尾,就算是野猫,那大概也是只血统纯正的野猫吧。
        杜露米尔初来罗德岛时没人知道,或许有人偷偷喂养,致使这小东西的胆子变大,不害怕与人接触。后来竟突然出现在医疗部走廊上,仗着自己可爱就到处找人撒娇打滚要吃的。医疗部的干员大多都是女性,很难抵抗住这种幼小生物的诱惑,于是在除了凯尔希之外的所有人一致赞成后,杜露米尔得以留在这里,成为枯燥工作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不过这样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这只猫咪的古怪之处开始显现。
        起先是某位重伤昏迷躺在ICU里的干员,在被一刀切开半个脑袋瓜之后生命体征不稳,在半数医疗干员的救治下勉强吊住一条性命,按理说只要再修养几个月就能有所好转,但在她们刚刚产生这样年头的第二天,那位干员就心跳归零抢救无效死亡了。
        那时杜露米尔就堂而皇之睡在他的枕头边。
        这让医疗部副主管华法琳很是迷惑,她向看管ICU大门的工作人员确认没有人能在非允许状态下进来后去调了监控,结果毫无疑问,华法琳什么也没查出来。杜露米尔就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出现后本来还算不差的情况急转直下,直接让人从ICU平滑过度到火葬场。
        华法琳只能再三嘱咐工作人员不要玩忽职守,之后让干员亲属节哀顺变。
        无独有偶,接下来类似这样的怪事不断发生。
        有的干员身体健康,只是偶尔有些小小感冒,可一旦杜露米尔在他们的枕边睡过一夜,毫无征兆,第二天就会在床上安然去世。无关乎性别,种族,是否是感染者,反正这只猫就跟个定时炸弹似的到处找人睡,且逢睡必死。时间长了,罗德岛内就开始流传这样一则怪谈:
        “杜露米尔睡在谁的身边,谁就命不久矣。”
        虽说不确定这种事情是真是假,杜露米尔也并没有因此而被丢掉或是拿去做切片检查。但如此一来,凯尔希的意图不言而喻。
        因为她在害怕。
        夏栎看得出来,凯尔希从未言说。所以到最后什么也不懂的人就剩博士一个。夏栎不想告诉博士,凯尔希不懂怎么告诉,博士只顾着自己的研究,以为自己的研究天下第一,比自己都重要。
        博士吃饭时很安静,这时候他变得温文尔雅,让凯尔希觉得他身上的迷雾多了一层又少去一层。他原来是这样的人吗?也对,不是的话怎么可能让自己变成这样,她想。
        “凯尔希,你是不是把卖盐的打死了。”
        青年皱起眉,似乎把面条咽下去是件很难的事情。
        凯尔希闻言,拿过叉子自己尝了一口,脸色古井无波,只是把床底下的垃圾桶抽出,吐了进去,接着漱口。
        “还有这个汤,糊味好重,不知道的以为我喜欢呢。”
        凯尔希不说话,收起汤,让夏栎给他叫外卖。夏栎问他喜欢吃什么,博士沉吟片刻,说他想吃炸鸡,想吃芝士蛋糕。
        夏栎苦兮兮的说:哎呀哎呀你怎么净知道叫些又贵又不健康的食物,这样下去糖尿病会先来找你哦?
        博士把自己的工资卡递给她:你想怎么刷就怎么刷,只要你愿意让我吃。
        凯尔希看着他,眼神里有着什么,那不是生气,但任何人都没看清。博士以为她又要和以前一样瞪着自己,于是回瞪过去,闷声闷气道:你别管。
        夏栎明显感觉凯尔希医生的手指颤动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僵硬过后的肌肉反应。
        总之,等外卖送进病房后,凯尔希就带着饭盒走了。步伐如风,衣带微飘。
        博士大快朵颐,夏栎则听着凯尔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等听不见的时候才好奇的问:
        “就那么难吃?”
        “难吃死了。”
        她便像是乡下的老婆婆一样摇着脑袋:“没过过苦日子。”
        博士不客气的呛回去:“吃死了连苦日子都没得过。”
        夏栎默然,只是坐在凯尔希刚坐过的位置上,法杖靠在墙上。
        她说:那其实是凯尔希医生做的。
        青年咳嗽一声,擦擦鼻子,继续把蛋糕和炸鸡塞进嘴里,没有理会。
        “右手大拇指,左手中指、食指都包着创可贴,无名指的指甲也短了一截。”她歪头瞧着博士的脸,“刚学厨的都没她那么惨烈。”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栎说,“只是做手术的,哪会这么糟践自己。”
        “等我把药研发出来。”博士打了个嗝,“我第一个治她,她就不用再做手术了。”
        “你的医术比凯尔希还差点呢,不怕出问题?”
        男人枕在枕头上,背对夏栎。他像虾子一样弯曲着自己,好像呼吸都苦痛着他的生命。
        “......凯尔希连死都不会,能有什么事情?”


        IP属地:福建5楼2024-09-13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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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在的,博士还真的没有骗人。
          他真的在研究矿石病的特效药物,目前也确实有了重大突破。假如用合适的例子来比喻博士如今的进度,那么大概就是片数为一千片的拼图已拼好九百九十九片、只差一片就完成的程度。
          一步之遥,现在在凯尔希的阻挠下难如登天。
          在病被发觉之前,亚叶就告诫过他:如果仍然保持这样的研究强度,那么总有一天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博士开始以为她是指整个世界的局势,后来才明白,原来亚叶是在说自己的身体。
          但这不是在说博士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甚清楚,他应该是有所了解的状态。不过科学家一贯如此,凡做研究的,都是一群熬着夜却关心他人睡眠状态的人——他只觉得自己顶多是精力不足,就算死,也不是这么快死。
          所以当他被凯尔希按在床上、以粗暴的态度喂药时,博士发出了宛若少女被强暴的哭喊。
          他也确实思考过,自己难道真的不想活下去吗?这当然不是,至少现在不是。他不是个惜命的人,现在的他正是因为研究未完成才决定活着。而一旦研究完成,为人类伟大事业所进行的工作一结束,他估计就会回到淡薄的样子,不那么想死,但也不怎么想活。
          博士一直觉得,自己如果默默无闻的死,未免太过浪费自己的生命。
          可若堂堂正正,获得最高最大的成就后,就在下一刻死去——
          那该有多浪漫呀。
          届时,大地上的一切绝症都因自己的科研成果而被拔除。没有人再会受矿石病的折磨,所有因感染者而生的争端都将不复存在。人类对源石科技的运用兴许会更加大胆,再进一步也说不定。
          而自己就在这样的世界、这样的黎明到来前消逝。
          大家肯定会为自己惋惜,进而一直一直记住自己吧。
          所以博士不懂,明明自己正在着手于泰拉最伟大的事业,为什么偏偏要在最后一刻妨碍他,阻止他的研究?莫非她不相信自己,还是说不希望罗德岛没有病人可以医治?
          大概再也没有人能猜透凯尔希的心思了。博士默默叹道。
          但是这并不妨碍博士继续做下去,他知道的,在生命完结前肯定能够完成任务。他此时此刻仿佛炎国历史中圣人所讲:「知天命」,不必引导点化就清楚了自己的终点。
          没错,凯尔希的行为不过长路之下的一种必然,如果这会是他攻克难关前的最后阻碍,那么博士无非接受,然后一脚踢开。
          毕竟理想在前。

          几日后,凯尔希又来病房。
          可能是因为今天夏栎不在,所以凯尔希多在博士身边待了段时间。
          凯尔希来这里有两件事做,一件是给吊针换药瓶,一件是午饭的时段过去,博士却还没来得及吃饭。
          博士看到她熟练的给自己换吊瓶的手,上面似乎又多了几道浅浅的新伤口。他刚想开口说:别顶着这么烂的手去给病人做手术。但一旁桌上堆成小山的药如同示威,让他很快就败了说点什么的意思,兴致索然,仅仅看着凯尔希打开小暖壶的盖子,热气腾腾的冒出,把彼此空出的周遭填满。
          温柔的人在,人就会下意识的想要坚强点。冷漠的人在,人不出意料就会变得软弱些。
          凯尔希呼呼的对着勺子里的粥吹气,随后送到博士嘴边。博士左看右看,脑门直冒冷汗。而她在这段互相拉扯的时间里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多余,像个不通人性的石雕。
          味道虽然不好吃,但总归比之前好了很多。
          他囫囵咽下,一声不吭,这样的反应让女人挑眉,不知道是惊讶还是高兴。
          “没炒别的菜吗?”
          她只是沉默,指了指另一个盒子。
          盒子里有隔断,两格里一格是黢黑到和焦炭没什么区别的鸡块,一格是塌到不成型的、同烧饼一样的蛋糕。
          凯尔希原本似乎不准备拿这些东西出来,是因为博士提到这点,她才让博士看。
          这种时候如果是个正经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面前的东西吃干净,然后大声说好吃。可惜博士不是正经男人,他也没有让自己的肠胃得炎症的打算,所以他说:
          “放心,我绝对不抢你的午饭。”
          凯尔希自然没打算真的让他吃,也没打算和他斗嘴。谁叫她吃过一次,并且她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哪有这个心思呢?
          博士喝完粥,或许是于心不忍,或许是良心发现,他对正专心致志消灭难吃食物的凯尔希说:要不我给你找个料理班上上课得了。
          但凯尔希如果真能有那么多时间的话,罗德岛或许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他边说边摆出语重心长的态度:你给我点时间,我把你的病治好,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个真正的女性一样活着。
          凯尔希伸了个懒腰,如同在问:我莫非不是女人么?
          博士扭过脸,扼腕而不能言。
          这样的他犹如对凯尔希认输,很早前就是这样,就算关系又一次重新构筑,一些久远的记忆也成了某种DNA,刻在他的身体里。
          凯尔希的脸不像是得了胜的脸,不过这一次她罕见的对博士露出了表情。
          一种深邃而难以言说的,唯独对博士才会有的表情。
          “不要用局外人的口气和我讲利他主义的故事。”
          她说着,忽然听见了外面传来一声慵懒而悠长的猫叫。
          凯尔希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冲了出去,走廊便响起什么被扫把打中的沉闷声音。
          博士等到自己昏昏入睡,凯尔希也没回来。

          一个月。
          这是资料上得出的时间。
          而五天,是博士仅剩的时间。
          仅剩的五天里,博士要把最后的一块拼图贴上,且必须严丝合缝,不留空隙。
          这对一般的科研工作者而言难以做到,不过博士总归是博士,这在他意料之中。实际上剩下的东西已经在那张稿纸上计算的差不多,当前只差用一种美妙的算法得出结果,不过夏栎和凯尔希近来都繁忙,没法带新的稿纸来,余下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博士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先前数年时光已然流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焦躁的呢?
          纵使身体确实如凯尔希所说,越来越差。现在他连像以前一样同时计算三路数据都做不到,字迹也开始变得歪歪扭扭,有些难以辨识。
          所以得快点,加快点速度。
          因为不知道某天醒来后是否会变得笔也拿不起来,所以趁现在意识还清醒,必须把自己能做的全都做完。
          他把药取出来,把空盒子撕开,铺平,在上面开始计算。
          计算的过程花了他一天时间,他一整天都沉浸于计算,滴水未进,滴米未进,也没有睡觉。在这个每一分每一秒都开始变得弥足珍贵的空气里,博士想把一分钟掰成三百六十五天来花。他提笔,落笔,停顿,最后等夏栎给他把吊针里的空气全都推出来的时候才抬头,眼里都是血丝。
          第二天上午没什么阳光,因昨夜下了雨。夏栎开窗后就钻进来一股子湿冷冷的风,博士把笔丢到一旁,那笔在被子上划来划去,到落在地上也没留下什么印迹,或者说里面的储备全都用在证明和计算上,那几张摞起来的药盒硬纸板就是印迹。
          “成了?”
          “成了。”
          夏栎帮他把所有资料归拢在一起,粗略数下来,能铺满一整个病房。
          她一眼都没看其中的理论,不管是否能看懂,也可以说她并不在乎这种事。她在乎博士,如果这东西在自己这里丢失或者破损,博士会伤心,会绝望,会死的更快。夏栎还没和他腻歪够,喜欢都没及时说,所以珍重,比对自己都珍重。
          博士希望夏栎多在乎一点自己的结果,可夏栎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他心里很伤心,嘴巴抿紧,情绪都因为这压抑。他为什么努力到今天,就算再过几天就去世也要把这结论资料留下来?只是因为他希望凯尔希和夏栎她们能幸福,所有痛苦的人都可以因此而得到幸福。可如果幸福者本身都不在意这种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获取幸福的方式,那么为此而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他恍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懂夏栎,连对自己这么好,会给自己点外卖的女孩都不懂。傻瓜博士又怎么会懂凯尔希呢?
          好像她们从不奢求自己能够去理解她们似的。
          博士越想越感到脑袋发困。他本就是衰弱将死之身,又以这样的身体超负荷工作二十四小时,兴许工作中途察觉不到,但一松懈下来,困意和疲倦就像不可名状之物的触手,一层一层的把他缠绕。
          他顶着困意发问:
          “夏栎,你有没有觉得我对不起你?”
          夏栎愣了愣,在不多的时间里思考,然后她说。
          “是我对不起你。”


          IP属地:福建6楼2024-09-13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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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希和夏栎的时间错开。
            夏栎在,她就做手术或者给博士准备食物。
            夏栎不在,她就把手术和会议推掉来病房探视。
            今天是第三天,昨天夏栎来过,虽说她不介意一直来,但凯尔希没答应。夏栎因此很是气恼,但她家教良好,没有和博士一样骂凯尔希****。她是个善良到极点的姑娘,不仅会考虑博士的事,甚至连情敌的心情也会一并考虑——尽管这种事在现代社会要和科幻划等号,但她没说过谎,所以她对凯尔希的想法也很纯粹。
            凯尔希和博士在好久好久之前就认识,关系未知,不过就夏栎来看,还行。
            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是因为失忆吗?是因为失忆的话,那也太好了,否则怎么能和自己回到同一起跑线呢?
            如果论起长度的话,那么赢的是凯尔希。
            如果论起厚度的话,夏栎也会很有自信。
            严肃的说,这是较量。 现实的来说,已经不能再这样较量。
            如今两个人能做的,最多只是顺着曾经做法的轨迹继续下去,继续到底而已。
            话说回来,凯尔希这次带来的饭很好吃。不仅鸡块很脆,蛋糕也变得扎实、好看起来。她手上的口子逐渐减少,从上次去追寻猫叫到现在,伤口也好得差不多,恢复为曾经的白嫩细腻。这让博士在咀嚼中想:凯尔希终于要变成好女人了,没便宜我,真不爽。
            凯尔希不知道博士在想什么,他们各自猜不透各自的想法。她没有和夏栎那样绘声绘色讲故事哄人入睡的能耐,所以和他说起关于制剂的事情。凯尔希说制剂很成功,一针就让患者体内的源石成分降解百分之九十七,第二针强到甚至会让他们丧失使用源石技艺的能力。许多人因此接种,也有许多人因此没有接种。可能是想要摆脱某种力量的诅咒,也有可能是不想那么早就失去自己的力量。
            博士心想随便他们,问她:“你怎么没用上?”
            “mon3tr是我的脊椎,成分百分之百是源石,我不想一针就让自己在床上躺一年。”
            “有些患者想都来不及呢。”博士说,“你早点打,我怕我看不见。”
            凯尔希盯着他,良久,手指触及他的脸。
            “别不说话啊。”
            男人感觉脸上有点凉,还有点痒。
            “是人就总会死,变成白骨,化成灰,埋在土里,回归你天天唠叨的这片大地。”
            凯尔希还是不说话。
            “特蕾西娅殿下还没教会你吗。”
            女人瞳孔微缩,仿佛被青年握住了一直隐藏着的软肋。
            “但你仍活着。”
            “可我就要死了。”
            “那是......你不相信我。”
            “是吗?那对于你能相信我的选择,并为之努力这件事,我感谢你,凯尔希。”
            博士一口气说完,仰头喘息,凯尔希看着他逐渐被红晕充满的脸——那是新陈代谢加快的反应,所谓回光返照,却是如此。
            “还有,之前那么骂你,对不起。”
            这句话终于打破了女人的面具,她的脸一瞬变得哀伤,迷茫起来。
            “谁要你的对不起啊......”
            她艰涩的开口,可这仿佛就是名为凯尔希的女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我要你」
            只有这句话,凯尔希始终发不出正确的音节。

            凯尔希在博士身边守了一夜,到第四天早上也未入睡。
            博士没醒,尽管他的意志抗拒着久睡,可是身体不允许他和过去一样反抗。他的呼吸不强,凯尔希凑得近才听到。她趴在博士身边,毛茸茸的耳朵被他的鼻息打得热热的,偶尔还有些从耳廓渗入身体,连疲累许久的心都因此带上了温度。
            夏栎七点来,以往都是八点,或许是她也有所预感,或许是她单纯对凯尔希占据太久这件事抱有不满。本着竞争心和女人的直觉,夏栎早到了一个小时。
            她到时听闻博士的呼噜声,脚步放轻,进门时凯尔希也没马上察觉。那会儿的凯尔希正闭目养神,表情是罗德岛上任何一个人都没见过的安心。
            夏栎看着他们,有种想要拿相机出来咔嚓一声的冲动。不过终端没有这么个功能,凯尔希也已睁开眼看向她,她于是就此罢休。
            凯尔希没有起身的意思,夏栎同样也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她从另一张空出的病床边拉来一张凳子,方便照顾,所以和凯尔希一人一边。夏栎正对博士光洁但透骨的脊背,她伸手触碰,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及分,随后拉了拉被子,盖得很严实。
            睡颜则被先来的凯尔希霸占。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样,博士睡着的样子像是毫无防备的小动物——这与平时的热情睿智不同,带着一种玻璃制品般的易碎感。易碎到,凯尔希和夏栎都不敢随便触碰。
            两个人没有交谈的心思,即使想要交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所以各自都难免在安静的氛围里胡思乱想,无言的言说着许多。
            夏栎有些怜悯着凯尔希。
            据说博士在两年半前就回到这里,那时事情经历的少之又少,罗德岛的人少之又少。凯尔希本可以和他说很多,但不知何种原因,是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吗?还是什么没人晓得的怨怼吗?凯尔希什么也没和博士多说,甚至让许多人认为,她对他感到敌对。
            他们不该是陌生人的,他们可以花许多时间讲述彼此不清楚的、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不过凯尔希喜欢讲些空泛的废话,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不这样就难以用普通的心态和博士对话。她过去还不喜欢这样,***淦你爸这种话没少在和佣兵打交道时说。只有博士,让她变得文明,不得不端起虚假的神秘和厚重。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只会在书本将要翻到最后一页时才埋怨其单薄。就像凯尔希,待到长度无法延伸的现在,才不可避免的后悔拓宽厚度这事没能趁早。
            那其实应该算凯尔希自己活该吧?夏栎笑眯眯的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又何必啰里啰嗦自寻没趣呢?活该。
            凯尔希则很难单纯的为夏栎定义。
            她蛮纯粹,蛮简单。复杂的东西太少,本身所经历的年华也不过自己所度过漫长光阴的小小一节。也并不卑鄙,只是单纯的温柔、善良,感性比理性多,以及被她所包容关爱着的人,她便要什么给什么。
            想要认同,夏栎就给他认同。想要宽慰,夏栎就给他宽慰。想要鼓励,夏栎就给他鼓励。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奉献而无甚愿望这点,凯尔希才很难随便确定她是怎样的女人吧。那样的予给予求,究竟是喜欢,还是喜欢以独特的视角观察他人的毁灭呢?
            凯尔希和夏栎都不知道。
            阳光正暖,外面的风呼啦啦的拍在窗户玻璃上,天不再下雨,寒气却更强。
            凯尔希和夏栎挨着博士,脑袋枕着软乎乎的被子,一个因为一夜不睡而精神萎靡,一个因为起得太早而昏昏欲睡。似乎再等几分钟,两个人就会没力气想多余的事情而睡着。
            是的,无论菲林,还是普通的猫。
            夏栎抽抽鼻子,眼睛对着光打开一丝微小的缝隙,在光里的东西也有看不清的时候,比如现在。
            ——她看见一只灰色短尾猫的影子落在枕边。

            博士醒过来比两人惊醒这件事早个十秒。
            他醒来后感觉情况不错,有种沉重负担自肩上溜走的轻松。但脑袋好像被什么温暖的物体压迫,颈椎很难受。博士把手伸向头顶,摸到的是一团温暖而软和的毛。
            毛顺着他的胳膊向下滑,像坐儿童滑梯,一直滑到他怀里。博士这才意识到这团毛不是什么帽子,而是活体生物,而且还是带着明黄竖瞳的、有些优雅气息的猫。
            博士记得它,叫杜露米尔,医疗部著名吉祥物。不过他不知道它的吉祥带双引号。
            杜露米尔窝在博士的怀里,打了个滚,鼻尖在博士的胸口蹭了蹭,发出奶声奶气的一道猫叫。博士能看见它的腹部,白腻如雪。
            稍微有些经验的大都知晓猫如此做等同于何——杜露米尔大概很喜欢博士吧,从博士住进病房的那天起就经常在医疗部外转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钻过大门的缝隙进来,一次又一次的被工作人员扔出去。想必博士在医疗部住了多久,它就和医疗干员们斗智斗勇了多久吧。
            博士很少见到除人以外的生命,兴许人在满是同类的地方待久了就开始厌恶同类:他摸着猫咪的脑袋,修剪平整的指甲轻轻从它的耳边刮过,杜露米尔因此伸直背部,进而伸了个懒腰。
            光和他都变得惬意而慵懒。
            青年把猫往怀里带了带,像是怕这可爱机警的小家伙掉出去似的,逆着光影,嘴角上挑。
            温暖,安宁,圣洁,柔和。
            在一旁屏住呼吸的夏栎和凯尔希眼中,这还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笑。
            没人能在这样与画无异的世界里发出声响,也没有人能够用任何理由阻止他们的接触。
            有谁能忍心夺去他的笑容呢?
            夏栎不行,凯尔希更做不到。她们很长时间没看到这么欢欣自然的表情,如同艺术名画中浑然天成的人像。所以终于耐着性子,等他醒觉。
            两分钟,或许一个多小时也说不定。
            博士回神,抬头,举着猫凑向她们僵硬的脸。
            “多可爱的孩子啊。”他难得微笑,“我怎么没早点发觉这孩子的可爱之处呢?”
            “早知道就养一只了。”
            夏栎的脸又苦起来,复杂,繁乱,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是满肠子的祈求和悲哀。她分明收敛放出表情许多回,没有一回能和她现在的想法相匹配,她不想给博士自己疲惫麻木的难看印象,所以她回答:
            “嗯。”
            凯尔希要比夏栎诚实得多。她有一小段时间是眼神凶狠而不自知的,不过凶狠又有什么意义呢?猫的姿态像是在嘲笑她,博士的样子如同把她的坚持和努力打成碎片,她不解,不想理解。她憎恨,但到最后都嚼碎变成了:
            “是啊。”
            她们的回答让博士有些意外,有些开心。他把猫递给夏栎,夏栎摇头,说自己对猫过敏。他又递给凯尔希,这次凯尔希接得很稳当,不过她没有和博士一样温柔的抚摸。仿佛所有正面的感情都在她这里成了可分配的资源——
            凯尔希把能做出来的所有温柔写在脸上。
            “我和夏栎去给你买早饭。”她说。
            夏栎看看她,两个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一前一后,留给博士几道模糊的背影。
            博士最后只等到夏栎。


            IP属地:福建7楼2024-09-13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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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希在博士身边守了一夜,到第四天早上也未入睡。
              博士没醒,尽管他的意志抗拒着久睡,可是身体不允许他和过去一样反抗。他的呼吸不强,凯尔希凑得近才听到。她趴在博士身边,毛茸茸的耳朵被他的鼻息打得热热的,偶尔还有些从耳廓渗入身体,连疲累许久的心都因此带上了温度。
              夏栎七点来,以往都是八点,或许是她也有所预感,或许是她单纯对凯尔希占据太久这件事抱有不满。本着竞争心和女人的直觉,夏栎早到了一个小时。
              她到时听闻博士的呼噜声,脚步放轻,进门时凯尔希也没马上察觉。那会儿的凯尔希正闭目养神,表情是罗德岛上任何一个人都没见过的安心。
              夏栎看着他们,有种想要拿相机出来咔嚓一声的冲动。不过终端没有这么个功能,凯尔希也已睁开眼看向她,她于是就此罢休。
              凯尔希没有起身的意思,夏栎同样也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她从另一张空出的病床边拉来一张凳子,方便照顾,所以和凯尔希一人一边。夏栎正对博士光洁但透骨的脊背,她伸手触碰,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及分,随后拉了拉被子,盖得很严实。
              睡颜则被先来的凯尔希霸占。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样,博士睡着的样子像是毫无防备的小动物——这与平时的热情睿智不同,带着一种玻璃制品般的易碎感。易碎到,凯尔希和夏栎都不敢随便触碰。
              两个人没有交谈的心思,即使想要交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所以各自都难免在安静的氛围里胡思乱想,无言的言说着许多。
              夏栎有些怜悯着凯尔希。
              据说博士在两年半前就回到这里,那时事情经历的少之又少,罗德岛的人少之又少。凯尔希本可以和他说很多,但不知何种原因,是某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吗?还是什么没人晓得的怨怼吗?凯尔希什么也没和博士多说,甚至让许多人认为,她对他感到敌对。
              他们不该是陌生人的,他们可以花许多时间讲述彼此不清楚的、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不过凯尔希喜欢讲些空泛的废话,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不这样就难以用普通的心态和博士对话。她过去还不喜欢这样,***淦你爸这种话没少在和佣兵打交道时说。只有博士,让她变得文明,不得不端起虚假的神秘和厚重。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只会在书本将要翻到最后一页时才埋怨其单薄。就像凯尔希,待到长度无法延伸的现在,才不可避免的后悔拓宽厚度这事没能趁早。
              那其实应该算凯尔希自己活该吧?夏栎笑眯眯的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又何必啰里啰嗦自寻没趣呢?活该。
              凯尔希则很难单纯的为夏栎定义。
              她蛮纯粹,蛮简单。复杂的东西太少,本身所经历的年华也不过自己所度过漫长光阴的小小一节。也并不卑鄙,只是单纯的温柔、善良,感性比理性多,以及被她所包容关爱着的人,她便要什么给什么。
              想要认同,夏栎就给他认同。想要宽慰,夏栎就给他宽慰。想要鼓励,夏栎就给他鼓励。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奉献而无甚愿望这点,凯尔希才很难随便确定她是怎样的女人吧。那样的予给予求,究竟是喜欢,还是喜欢以独特的视角观察他人的毁灭呢?
              凯尔希和夏栎都不知道。
              阳光正暖,外面的风呼啦啦的拍在窗户玻璃上,天不再下雨,寒气却更强。
              凯尔希和夏栎挨着博士,脑袋枕着软乎乎的被子,一个因为一夜不睡而精神萎靡,一个因为起得太早而昏昏欲睡。似乎再等几分钟,两个人就会没力气想多余的事情而睡着。
              是的,无论菲林,还是普通的猫。
              夏栎抽抽鼻子,眼睛对着光打开一丝微小的缝隙,在光里的东西也有看不清的时候,比如现在。
              ——她看见一只灰色短尾猫的影子落在枕边。

              博士醒过来比两人惊醒这件事早个十秒。
              他醒来后感觉情况不错,有种沉重负担自肩上溜走的轻松。但脑袋好像被什么温暖的物体压迫,颈椎很难受。博士把手伸向头顶,摸到的是一团温暖而软和的毛。
              毛顺着他的胳膊向下滑,像坐儿童滑梯,一直滑到他怀里。博士这才意识到这团毛不是什么帽子,而是活体生物,而且还是带着明黄竖瞳的、有些优雅气息的猫。
              博士记得它,叫杜露米尔,医疗部著名吉祥物。不过他不知道它的吉祥带双引号。
              杜露米尔窝在博士的怀里,打了个滚,鼻尖在博士的胸口蹭了蹭,发出奶声奶气的一道猫叫。博士能看见它的腹部,白腻如雪。
              稍微有些经验的大都知晓猫如此做等同于何——杜露米尔大概很喜欢博士吧,从博士住进病房的那天起就经常在医疗部外转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钻过大门的缝隙进来,一次又一次的被工作人员扔出去。想必博士在医疗部住了多久,它就和医疗干员们斗智斗勇了多久吧。
              博士很少见到除人以外的生命,兴许人在满是同类的地方待久了就开始厌恶同类:他摸着猫咪的脑袋,修剪平整的指甲轻轻从它的耳边刮过,杜露米尔因此伸直背部,进而伸了个懒腰。
              光和他都变得惬意而慵懒。
              青年把猫往怀里带了带,像是怕这可爱机警的小家伙掉出去似的,逆着光影,嘴角上挑。
              温暖,安宁,圣洁,柔和。
              在一旁屏住呼吸的夏栎和凯尔希眼中,这还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笑。
              没人能在这样与画无异的世界里发出声响,也没有人能够用任何理由阻止他们的接触。
              有谁能忍心夺去他的笑容呢?
              夏栎不行,凯尔希更做不到。她们很长时间没看到这么欢欣自然的表情,如同艺术名画中浑然天成的人像。所以终于耐着性子,等他醒觉。
              两分钟,或许一个多小时也说不定。
              博士回神,抬头,举着猫凑向她们僵硬的脸。
              “多可爱的孩子啊。”他难得微笑,“我怎么没早点发觉这孩子的可爱之处呢?”
              “早知道就养一只了。”
              夏栎的脸又苦起来,复杂,繁乱,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是满肠子的祈求和悲哀。她分明收敛放出表情许多回,没有一回能和她现在的想法相匹配,她不想给博士自己疲惫麻木的难看印象,所以她回答:
              “嗯。”
              凯尔希要比夏栎诚实得多。她有一小段时间是眼神凶狠而不自知的,不过凶狠又有什么意义呢?猫的姿态像是在嘲笑她,博士的样子如同把她的坚持和努力打成碎片,她不解,不想理解。她憎恨,但到最后都嚼碎变成了:
              “是啊。”
              她们的回答让博士有些意外,有些开心。他把猫递给夏栎,夏栎摇头,说自己对猫过敏。他又递给凯尔希,这次凯尔希接得很稳当,不过她没有和博士一样温柔的抚摸。仿佛所有正面的感情都在她这里成了可分配的资源——
              凯尔希把能做出来的所有温柔写在脸上。
              “我和夏栎去给你买早饭。”她说。
              夏栎看看她,两个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一前一后,留给博士几道模糊的背影。
              博士最后只等到夏栎。


              IP属地:福建9楼2024-10-04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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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醒过来比两人惊醒这件事早个十秒。
                他醒来后感觉情况不错,有种沉重负担自肩上溜走的轻松。但脑袋好像被什么温暖的物体压迫,颈椎很难受。博士把手伸向头顶,摸到的是一团温暖而软和的毛。
                毛顺着他的胳膊向下滑,像坐儿童滑梯,一直滑到他怀里。博士这才意识到这团毛不是什么帽子,而是活体生物,而且还是带着明黄竖瞳的、有些优雅气息的猫。
                博士记得它,叫杜露米尔,医疗部著名吉祥物。不过他不知道它的吉祥带双引号。
                杜露米尔窝在博士的怀里,打了个滚,鼻尖在博士的胸口蹭了蹭,发出奶声奶气的一道猫叫。博士能看见它的腹部,白腻如雪。
                稍微有些经验的大都知晓猫如此做等同于何——杜露米尔大概很喜欢博士吧,从博士住进病房的那天起就经常在医疗部外转悠,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钻过大门的缝隙进来,一次又一次的被工作人员扔出去。想必博士在医疗部住了多久,它就和医疗干员们斗智斗勇了多久吧。
                博士很少见到除人以外的生命,兴许人在满是同类的地方待久了就开始厌恶同类:他摸着猫咪的脑袋,修剪平整的指甲轻轻从它的耳边刮过,杜露米尔因此伸直背部,进而伸了个懒腰。
                光和他都变得惬意而慵懒。
                青年把猫往怀里带了带,像是怕这可爱机警的小家伙掉出去似的,逆着光影,嘴角上挑。
                温暖,安宁,圣洁,柔和。
                在一旁屏住呼吸的夏栎和凯尔希眼中,这还是他许久以来第一次笑。
                没人能在这样与画无异的世界里发出声响,也没有人能够用任何理由阻止他们的接触。
                有谁能忍心夺去他的笑容呢?
                夏栎不行,凯尔希更做不到。她们很长时间没看到这么欢欣自然的表情,如同艺术名画中浑然天成的人像。所以终于耐着性子,等他醒觉。
                两分钟,或许一个多小时也说不定。
                博士回神,抬头,举着猫凑向她们僵硬的脸。
                “多可爱的孩子啊。”他难得微笑,“我怎么没早点发觉这孩子的可爱之处呢?”
                “早知道就养一只了。”
                夏栎的脸又苦起来,复杂,繁乱,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是满肠子的祈求和悲哀。她分明收敛放出表情许多回,没有一回能和她现在的想法相匹配,她不想给博士自己疲惫麻木的难看印象,所以她回答:
                “嗯。”
                凯尔希要比夏栎诚实得多。她有一小段时间是眼神凶狠而不自知的,不过凶狠又有什么意义呢?猫的姿态像是在嘲笑她,博士的样子如同把她的坚持和努力打成碎片,她不解,不想理解。她憎恨,但到最后都嚼碎变成了:
                “是啊。”
                她们的回答让博士有些意外,有些开心。他把猫递给夏栎,夏栎摇头,说自己对猫过敏。他又递给凯尔希,这次凯尔希接得很稳当,不过她没有和博士一样温柔的抚摸。仿佛所有正面的感情都在她这里成了可分配的资源——
                凯尔希把能做出来的所有温柔写在脸上。
                “我和夏栎去给你买早饭。”她说。
                夏栎看看她,两个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一前一后,留给博士几道模糊的背影。
                博士最后只等到夏栎。


                IP属地:福建10楼2024-10-04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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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知道凯尔希到底去了哪里,夏栎没说,不是因为和凯尔希有什么约定,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而她越是说不知道,博士则越是担心。夏栎酸溜溜的想:还不如扯个谎糊弄他让他安分些呢。
                  但她仍旧在博士面前保持着真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博士很早之前就和她说过:别骗我,不然我哭给你看。夏栎喜欢博士的笑,但也不讨厌博士的眼泪,只是她有种预感,凯尔希过会儿就得回来。因为都是女人,因为都有不舍。夏栎的不舍表现在脸上,大大方方。凯尔希的不舍体会在行动上,蜿蜒曲折。
                  蜿蜒曲折,就要给她起承转合的时间。
                  凯尔希的起承转合在时针第二次走到六时结束,她推开门,带起不小的声响。声响卷着她的脚步,起时轻快,落时沉重。
                  夏栎看向她的手,发现只有几盒新做的料理。料理的香像水流一样从缝隙里漫出来,浸入夏栎的鼻腔,这让她有些挫败感:因为只有自己无动于衷了一整天,没做到什么,更没做好什么。只有这个扑克脸医疗主任什么都做,做得样样都比她好,偏偏她还不能埋怨对方偷跑。
                  「拉倒。」
                  夏栎心里嘟囔一句,把凳子推回去,拎着法杖走出门,头也不回。
                  她不满归不满,倒也没有留下来帮倒忙的意思,事情本就危重,干嘛非要争一时长短呢?
                  况且她也打不过凯尔希。
                  夏栎走后,博士坐起身,女人从隔壁床抽来另一张枕头,这张垫在腰后,原本的竖起来靠着。她面色如常,但此时的她格外好看——在博士认识她的时间里,凯尔希还是第一次化妆,虽说是淡妆,但恐怕没有人会认为这样的她不够漂亮。
                  “要去相亲吗?这么精神。”
                  青年从她手中抢过勺子,且这次没让她喂,只是自己坐在床上吭哧吭哧吃。
                  凯尔希不理他,莹绿色的眼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她确实是在看博士没错,不过看得比以往要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
                  “真好吃。”博士边吃边絮叨,“你真去上料理课了?原来我说的话你都有听啊。”
                  “上课辛苦吗?挺辛苦吧。不过我看你没什么伤口,应该是学成了。”
                  “我都不知道天天喝营养液吃营养餐的人能做成这样。”
                  “呐,什么时候不想当医生了就去干快餐店吧,带着阿米娅——她还没体验过普通人的生活吧。”
                  “然后呢......”
                  他把最后一勺米饭送进嘴里,饭盒,水杯,小餐盘,没什么残余,吃得都很干净。
                  “......你怎么不说话?”
                  博士抬眸,凯尔希却闭上眼,脑袋伏向他,那唇不出意外的落在他的唇上,很甜很轻,像是加了抹茶的棉花糖。
                  没有好话的嘴也能这么甜么?博士想,想了许久,没有阻止凯尔希对口腔的进一步清剿。
                  他没有被女人亲过,到现在更没有被这么漂亮的女人亲过。他不懂防御,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意识,于是任由她施为。凯尔希也不懂防御,更不会去练习,现在不过是二选一的时候,所以她只有不顾一切痴而不觉无所在意的攻击。
                  原来不止语言的攻击性,连这种地方的攻击性也不低。
                  博士吮吸自己流血的唇,直到发白,他才说:
                  “我明天就会死的。”
                  但凯尔希的答案出乎意料,出乎意料的释然,出乎意料的颓废,出乎意料的黏腻。
                  “我知道。”


                  IP属地:福建11楼2024-10-04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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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希没有把杜露米尔剥皮,也没有把它的肉剔下来烤。她那天和夏栎一起去的食堂,回程中这麻烦的小生物想要上厕所,夏栎就先走一步,留一人一猫同台竞技。
                    杜露米尔并不憎恨凯尔希,没有因为之前把它关在外面挨冻生气,没有因为她用扫把驱赶自己而生气,到现在也仍然任由她抱着,用大而亮的眼睛注视着凯尔希的一切,她的喜乐,哀愁,冷漠,孤独,还有将要失去什么的失落。
                    它自认为自己作为猫,不是什么能够干涉人类的存在。而不能够干涉,也就意味着:它作为旁观者的立场绝对客观。
                    杜露米尔在来到罗德岛之前,眼睛里的世界就和其他猫的不一样。
                    无论某个人某个生物是生是死状态如何,在猫狗类动物的眼中都没有色彩可言。
                    但杜露米尔不一样,在它眼中,只要是像博士那样躺在病床上的人才拥有被颜料涂抹的权利——尽管那些只是已经被身边人见过许多次的、日常的本色,对杜露米尔来说,那正是属于它才能知晓的,彩虹的颜色。
                    彩虹的颜色真的和彩虹一样,十分短暂,短暂到杜露米尔醒来时就必定消失。老实说,他比任何人类都喜欢这份特殊的景象,它为此拒绝过睡眠,可是事与愿违,它没有一次赢过。
                    每一次入睡,那些彩虹的颜色就会消失。变得灰暗的人,就会死。
                    杜露米尔只是单纯的表达对人类的喜欢,然后,单纯的看着他们死去而已。
                    说到底,这已经多少次送走人类,多少次目睹人类的死亡了呢?
                    杜露米尔在几十年前就没再继续数了。
                    几十年前——杜露米尔自己其实也很奇怪,按理说一般的猫应该不可能有这种想法才对。那么如此说来,作为猫咪的杜露米尔莫非不是猫咪,而是什么很厉害的动物吗?!
                    比如说眼睛发出激光,一根毛能变出成千上百只猫猫,随时随刻都能吃到鱼之类的。
                    当然没有。
                    拜托,杜露米尔只是只普通的猫诶,能这么牛逼的话为什么到现在都还被人类们讨厌啊。
                    杜露米尔十分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至少现在不再那么特别了。
                    过去的它还能说话,话语还能被人类听到时或许可以肆无忌惮一些:趁自己的毛五颜六色灿烂无比,趁自己的寿命还有很多很多时救助每一个喜欢的家伙。
                    杜露米尔确实那样做了,不止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它是猫吧。
                    所有被救助的人能分到的寿命都很少很少,甚至还不如它的指甲长。而被分到寿命的人类又都不再是人类,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杜露米尔,然后利用它的身体度过十年,逐渐屈服于野性,最后死在荒郊野岭。
                    杜露米尔这时再见到自己,就看见自己漂亮的毛灰下去一大片。它不怎么在意,所以就接着去寻找下一个。
                    有的猫在城里死去、有的猫被老鼠啃食、有的猫雨中的溪流里淹死、有的猫则很难死心,千回百转,只为找到原本的自己。
                    可是我都让你们活下来了呀。杜露米尔难过的想。人类真是难懂。
                    它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不准备阻止。毕竟猫咪都想要回家,人类肯定也会想要容身之所吧。
                    仔细想来,这么长的时间里是否有成功的人(猫)呢?
                    好像确实是有的。
                    它们突破重重阻碍,最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在作为人类的身体旁安眠着,一晚上的时间,猫就会四脚僵硬,不再动弹。
                    人类在这时就会清楚的醒来。
                    这好像是相当简单的办法吧,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猫咪做不到?
                    杜露米尔还是不懂,它一直不擅长思考复杂的事,可是人类的事情都意义复杂,它很矛盾。而矛盾久了,它便懒得再思考了。
                    眼下身上的颜色还有两处,一个是金色,一个是白色。
                    只要用完,杜露米尔估计就真的变成普通的猫咪了。
                    那时的它不再长寿,不再强壮伶俐,那些猫咪所经历过的,说不定也难逃一劫。
                    不过它并不害怕。杜露米尔已经活了许多年,已经活得差不多了,它哪会在意这种事呢。
                    它只在意眼前已经听了很久,但没怎么听全的凯尔希。
                    杜露米尔仰望着她一抖一抖的耳朵,扭头又看见身上逐渐脱落的颜色,恍惚间觉得:坏起来了。


                    IP属地:福建12楼2024-10-04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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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似乎走神了很久。
                      博士察觉到这点,所以他把眼皮上抬,不怕进灰似的从床头看到床尾,结果发现已经是早上。他正迷惑,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才明白自己正和夏栎接吻。
                      夏栎亲他亲得很温柔,很忘情,很专注,甚至在他回神后也没有停止,反而更进一步。仿佛让人沉浸在甜蜜酒酿之中,不会溺死,只是安眠。
                      比凯尔希的好多了。博士心里正笑。夏栎哪里像喜欢我啊,她像我姐姐,或者妈。
                      亲妈亲姐怎么可能把自家小孩的嘴啃出裂口呢?凯尔希在这点上得打零分。
                      不过他刚才不还在被凯尔希嗦排骨一样嗦个不停么,为什么一眨眼对象就变成夏栎了。虽说他也很喜欢夏栎,真要说接吻也不是不行。可博士还是困惑,他其实挺期待凯尔希亲完后会用那张扑克僵尸脸对自己说点什么逆天情话,但此时只有夏栎,没有其他。
                      夏栎咂摸着滋味,松开嘴,问他:我的味儿正吗?
                      博士竖起大拇指:正点。但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这样下去我怕遭不住。
                      “在我之前还有?谁啊。”
                      “凯尔希。”博士老实说,“刚才还亲亲来着,一眨眼就变成你了。”
                      夏栎睁大眼睛:可我刚来十分钟诶?
                      “不才下午六点半么?”
                      “乖,已经早上九点三十六了。”
                      时间上的错乱感让博士疑惑自己这几天是不是睡得太多,以至于睡成了傻子。但好歹这关乎人生大事,他相信自己的记忆,所以他在问重要的问题前先问:
                      “我们为什么会在接吻?”
                      “凯尔希怎么回答的?”
                      博士只能尴尬的对着夏栎微笑。
                      夏栎没准备继续难为他,只是坐在他身边,边翘起腿边说只是预感,好像再不做点什么你就会消失似的,正巧来的时候你又是一副呆样,所以就利落的亲你了。
                      他摩挲着嘴唇。
                      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要让他醒来。如果这是现实的话,那自己算是死里逃生吗?
                      好像本该在今天逝去的生命,意外的被注入了另一种活力似的。
                      特制的眼镜已经不再需要,手脚重新变得有力,计算变得轻而易举,思考的速度重回常态。
                      毫无疑问,博士跨越昨天,迈向今天。在一系列平时怎么都不会去想象的不可能中,变成了他习惯,但又有所渴求的健康人。
                      “夏栎。”
                      “怎么?”
                      “我觉得,其实你猜的没错。”他说,“我应该今天就死,但我还活着。”
                      “嗯,那我给你买挂鞭炮放放。”
                      “倒也不用那么高兴。”
                      博士动动身体——数十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幅度动,因为昨天今天都没人给他扎针打点滴。这其实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如果不是无法处理的情况,谁要来医院呢?
                      夏栎没有扶他,或许是为了多给他点时间享受健康回归的感觉,直到博士自己玩累了,她便递给他一张触感平滑的纸,纸上空白不少,最重要的也就“出院证明”四字。
                      见博士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夏栎解释道:这是凯尔希医生的意思,她说你的治疗于今日到期,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早走也好。
                      “......治好了?”
                      “我给你买了蛋糕。”夏栎不置可否,“衣服放在床尾,换好了就回去吧。”
                      “我还不饿,凯尔希呢?”
                      “稍后咱们一起找她,听话,先把眼前的事做了。”
                      她的态度难得强硬,博士又是被温柔以待就绝不面色恶劣的人,他没再多说,听夏栎的话穿好衣服,一口口把甜品吃干净,随后趁她锁门前跳了窗。
                      夏栎在后面追着他,边跑边喊:你去哪?
                      博士说:你骗我,你说你会带我找凯尔希。你要是不想我和她见面,我就自己去找。
                      夏栎又气又笑:***跑错地方了,凯尔希在另一边,跑到最后你还是得折回来。
                      青年只能停住了脚,夏栎没再追,身子一歪,却被他扶住。
                      “那你为什么锁门?”他不高兴地问。
                      “吃甜食是叫你冷静。”夏栎嗅嗅他身上的太阳味,“锁门是为了方便你听我讲。”
                      博士凶巴巴的说:“你现在就讲,不然我这次真的不管你了。”
                      少女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说道:
                      “她在ICU里。”


                      IP属地:福建13楼2024-10-04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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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凯尔希进ICU,搁在医疗部里是天大的笑话。
                        笑话能让人笑,要么足够真实,要么足够荒唐。
                        凯尔希明显属于后者之列。
                        而真等面对这种情况时,却没一个人笑得出来。华法琳没敢笑,夏栎不想笑,亚叶在外面不知道笑没笑,博士说从现在开始憋气,谁先笑谁**。
                        凯尔希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脸色没有以前那么冷那么凶,是种安睡时才有的静谧。初看下来,如果不是周围一圈监测心跳血压的仪器在,或许大家会以为有谁这么没品,还COS凯尔希。
                        博士上前捏捏凯尔希的脸,毫无反应,他想趁凯尔希无意识时把她送自己的吻还给她,但是人很多,他还是没做。所以他问:“凯尔希这是怎么了?”
                        华法琳说可能是过劳,这可是凯尔希,一天六场手术连轴转的人,我上次见她休息还是八年前......不过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医生应该最懂怎么照顾自己吧?就她例外,天天能量棒。这东西哪比正餐全面呢?
                        “诶不对,她不是有在自己做饭吗?闻着怪香的。”
                        “都给我吃了。”
                        “怪不得你看上去比以前胖。”
                        博士抿嘴,想起凯尔希在自己眼前边吐边吃的样子,口里泛酸。
                        “那多长时间好转?”夏栎代他问华法琳。
                        “不知道。”
                        “但症状看着不复杂。”
                        “看上去和实际去治疗是两码事。”华法琳挠了挠头,“葡萄糖和白蛋白都挂过好几瓶了,可她不醒。CT也拍过,心脏大脑之类没有衰竭,运行正常。”
                        “就是说一切听天由命?”
                        “是的呢。”
                        华法琳说着,眼睛却没有从血压和心跳计数上挪开。随后只听滴的一声长音,在众人眼里血压急速下降,心跳归零。
                        “这个不行,不能听天由命了。”
                        她和夏栎把正大声叫着凯尔希名字的博士推出病房,医疗部八成可调用的人员集体出动,从门口鱼贯而入。有的人看见博士,边戴手套边祝贺他出院快乐。有的人没看清楚,只顾着进去而把他挤到一边,最后挤到边角。
                        博士在角落里,觉得这情况有些似曾相识。
                        罗德岛不是没有死过干员,死过不少,死在博士面前的不少,被他救治但没能赶上的也不少。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后悔,也觉得自己不干医生好多年,现在后悔没能认真提升医术多少有点为时已——是呀,自己不想面对绝望,自己总想逃避的东西,最终总会以另一种方式还给自己。
                        比如现在,比如自己,比如凯尔希。
                        他已经很久没从病房外看过这一切了,现在从外朝内看,只看得见紧锁的门和攒动的人影。
                        原来如此,房门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上三十倍。
                        博士蹲着,旁边是灭火器箱,那之上是另一扇窗,光斜斜照进来,把所有能照到的东西照过一边,唯独没他的份。就像这扇突然变小的门,所有人都可以进去,只有自己不行,只有自己被拒绝。
                        啊,要是能抽一支的话——
                        但这里可是ICU,就算是他也不成,所以他一个人靠在墙根,脑袋扭过去看窗外的景,可一阵风刮来,夹着风沙迷眼睛,他假装吸吸鼻子,抱着被这风从窗外刮到箱子上的猫,说:我伤心啦,我害怕啦,我后悔啦,我哭啦,凯尔希你满意了吧。
                        猫眨眨眼,不知道他奋力从眼睛里挤出来的几滴眼泪是真是假,但还是伸出舌头,毛喇喇的从他眼角舔过,风又一吹,就彻底干涸。
                        博士看清楚抱着的是两天前的猫,他和它透着金黄的瞳对视,良久,才说:好久不见。
                        猫叫了一声,避开伤口,用小小的牙轻轻啃了啃他的嘴唇。
                        “谢谢。”
                        他搓搓猫的脑袋,把它举过头顶。
                        “.......要真是什么怪病的话,还不如摘下来丢我身上。”
                        十三
                        抢救时间不长,心跳重回正常,代价是三根肋骨少许骨裂。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华法琳和夏栎推测是因为博士。
                        凯尔希现在的状态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但一般植物人会对在意的人产生反应。
                        简而言之,或许博士的存在本身对于凯尔希来说就是种不言而喻的重要吧。
                        但目前这种重要到底是好是坏,结果则分为两派。
                        华法琳认为博士不该靠近凯尔希,只是一次心跳骤停就很麻烦了,如果之后这种事情变成常发性的该怎么办?要是真的对人家凯尔希心怀愧疚就赶紧想办法离远点啊。
                        夏栎据理力争,最了解凯尔希的是凯尔希的对手,作为情敌是知道她喜欢在乎博士不假,但也就仅此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的恶性症状绝对和博士有关。既然如此,待在她身边不就是最好的恢复法么?
                        两人争执十分钟不到,嘴笨还因为抢救而犯困的华法琳就被口齿伶俐思维清晰的夏栎爆杀。我们可怜的血魔小姐瘪着嘴哭着逃离了ICU,边走边喊:“渣男!”还有“渣男的帮凶!”。
                        博士没有生气,他一直夹在两人之间,眼睛注视着凯尔希安睡的模样。他不准备走,所以权当帮华法琳满足批判欲。他当然知道自己、凯尔希、夏栎三人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没有任何可辩驳之处,他接受,但也就是接受罢了。
                        夏栎喝水润过喉咙,对他莫名不发一言的态度有些不安。
                        “华法琳没有恶意。”
                        夏栎揪住他的一绺头发 ,打了个卷。“她就是关心则乱。”
                        “我知道。”
                        “那你好歹说点什么,我担心你。”
                        “关心我做什么,我现在挺健康了。”博士说。
                        “......我以为你会伤心。”
                        “刚才在门外伤心过了,现在得考虑考虑以后的事。”
                        夏栎问他什么是以后,以后会怎样。
                        可博士只是愣神,没法回答她,看上去连他自己一时都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
                        “我也一样。”夏栎长长的哎了一声,“不过有个有意思的事儿,听吗?”
                        “凯尔希其实不喜欢我?”
                        “不,是你和她当时的样子很像。”
                        夏栎很少像现在这样陷进回忆里,她垂眸,继续说道:
                        “你得病那天,也是你骂她那天。她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终端,走廊里没人敢去叫她——她大概是在发呆吧。”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因为是否要治疗而争吵,只是我看到了:凯尔希医生头一次那么难过。”
                        博士问她:“你想知道?”
                        “我猜不出来。”
                        “其实很简单。”他笑笑:“我以为把药做出来就能让凯尔希和你获得幸福,我以为人生最浪漫的事是以最喜欢的方式去死,可是凯尔希把这些统统否定了。我就生气了。”
                        “我不在乎的她都在乎。真的,她要不是女人,我得和她打一架。”
                        夏栎生气的说:死得浪漫死得浪漫,你天天就想着死吗?说什么理想,理想就比在乎你的人还要重要?
                        “所以,我搞不懂。”
                        他揉了揉发僵的脖颈和手腕。
                        “我想再困难的问题,到死也会得到答案。可是凯尔希太固执了,把探索的周期拉得很长。我确实因为这个生气,但只有一点点。”
                        “但,「希望博士能活下去」——如果这就是她的愿望的话,我就照做。”
                        他伸向凯尔希的手,又在快要碰到的前一刻止住。
                        夏栎却像预读了他的动作似的,用力把手按了回去。
                        博士意外的望着她。
                        “要握就握。”她说:“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没资格,当时就别接受人家的好意就是了。现在又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只顾着自己消沉,你在虚伪什么?”
                        青年苦笑:“你才生气了吧……”
                        “想要我说对不起吗。”
                        “说屁。”
                        而后,他听着嘀嘟嘀嘟的电子心跳声,如此问道:“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理想?”
                        “算她欠你的,醒了让她慢慢还。比如叫她和你结婚,给你生孩子。”
                        “你没想过醒不来的可能性吗?”
                        “那就当便宜我吧。”
                        夏栎随口回答,没有再看博士,也不看凯尔希。
                        博士闭上嘴,百无聊赖中,又想起那只叫杜露米尔的猫。


                        IP属地:福建14楼2024-10-04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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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凯尔希变成猫后还不是很习惯视角的低矮。
                          并非人类的手脚让她做事不如以前方便,当下思想虽说还算作人类的范畴,但她知道,成为杜露米尔的时间越长,自己离人就越远。
                          不过代价已经支付,眼下就算变回人也没什么关系。与寿命的延伸相比,这样有作弊方法的交换和免费没有区别。
                          所以问题在于,怎么突破重重阻隔进入ICU,然后准确的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并不间断的在身体的枕边度过一夜。
                          虹膜识别和指纹识别PASS,比较有可能的方法有两种。
                          一种是输入密码开锁,一种则是趁医护人员来往进出时顺势溜进去。
                          前者凯尔希尝试过,但奈何她现在是猫。即使弹跳力有所增长,一些于人而言正常的高度对她来说也有如天堑。
                          简而言之,太高了按不到。
                          后者正在尝试中,ICU这几天经常往外拉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下线,导致医疗部死亡人数激增。
                          凯尔希不太认得那些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最多听到护士谈论死因。有热射病烧坏自己脏器的,有矿石病晚期无望自杀的,还有不注意个人作风问题得性病死的。
                          博士的症状和那些一点不像,与其说是失去功能或是功能异常,不如说是到达限度后的自然衰竭。就像人都会老,老到极限,其结局必然会死一样。
                          明明外在最多只有二十二岁左右,可是内里和老人没有区别。
                          凯尔希可以治疗很多东西,抗击矿石病,能给蚂蚁做手术,能把海嗣的肢体拆下来于罪犯的断臂处完美缝合。她可谓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可她唯独不能治愈“规律”本身。
                          而对于规律,最好且唯一的方法就是需求规格之外存在的帮助。
                          杜露米尔是什么,杜露米尔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杜露米尔为什么会这样轻易的帮助自己——凯尔希统统不在意。
                          只要那样的描述能够化为现实,所做一切就足矣。
                          她在门关之前从摄像头的死角溜了进去,走廊上的护理员各做各的,没什么人朝外面张望,偶尔有过几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就淹没在患者的呻吟里。
                          凯尔希一路向西,西边尽头她还记着,那天她被风鼓动从窗户上跳下,正是博士接住了她。而身体就在相邻的病房里,是单间,医疗部特许给她使用。
                          凯尔希偷偷踮起脚,隔着玻璃朝里看。猫的身体和装有窗户的木质门间比例合适,再高一点她便看不到。
                          幸好,她想。
                          里面除了自己和博士之外没有其他人,夏栎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状况不错。
                          似乎是因为连续几天都在守夜,博士的精神状态有点萎靡,此刻趴在床边,看上去睡得有些浅。
                          他是个很懒的人,平时也只对研究和玩感兴趣,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做到这种地步,或许凯尔希的价值正在于此,或许博士只是单纯的想等她醒过来,然后一报还一报似的亲回去。
                          凯尔希感觉这样的他,还有现在躺在床上均匀呼吸的自己很有趣。也可以说视角很有趣,老实说如果不是视角变低,力气变小,再也感觉不到脊椎内的东西,或许凯尔希很难对变成猫这件事拥有实感。
                          她看了很久,脑袋发晕,忍不住松开了肉垫,落回地面。
                          变回人后又该怎样?变回人之后要说点什么才好?
                          凯尔希不擅长面对那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狗血桥段,也讨厌这样,可她从不知道自己竟在未来也有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
                          所以,只是有些为难。
                          待到晕眩褪去,她四肢站定,推门,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露出一条小小的缝。凯尔希就从这条缝中钻入,进到床前,登上床沿,收束起尾巴,毛茸茸的身子窝在枕边。
                          这一系列动作很轻,博士没有察觉,更没有醒,仍旧打着呼噜。不过凯尔希并不害怕他醒来,从先前的表现来看,他对这具身体并不厌恶,也不讨厌宠物,至少是不会攻击自己的类型,只要稍微撒个娇的话,自己兴许能以比较和平的方式留在这里吧。
                          ——在夏栎回来前,凯尔希都这么想。
                          夏栎回来时有股子草药香,应该去过莱娜的温室。这味道凯尔希清楚,是特意用来安神的,拜此所赐,博士醒来的时间又晚了一些,他睡得更昏沉,而夏栎得以用正常的力度开门关门。
                          凯尔希变成的猫和她遥遥对视。
                          “哎哟。”
                          夏栎叹了口气,遗憾的笑容自脸上浮现。
                          “这下风水轮流转了。”


                          IP属地:福建15楼2024-10-04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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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博士看着被堵在门外不停挠门的猫,问夏栎:我有个问题。
                            夏栎嗯了一声,正给自己被猫爪挠破的伤口擦酒精。
                            “杜露米尔是干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凯尔希对它的恶意很大,之前也是,所以我在好奇你们如此对待它的原因。”
                            她愣了愣,把棉签丢进废料桶里,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本身对那孩子没什么恶意可言,倒不如说:如果能不用这样做的话,我不介意养着它。”
                            “什么意思?”他问。
                            “你只知道它是医疗部的吉祥物,但不知道:凡是和它待过一晚上的病人都死了。”
                            “真的假的......”
                            “那不说我,凯尔希有那样做的必要吗?”
                            博士因这句话想起没有病倒前的凯尔希。
                            从第一次送饭开始就特意询问过夏栎猫的事情,第二次送饭只是听到猫叫就表情凶恶地冲了出去,还有自己抱着猫时那种想说什么但被压抑下去的姿态......
                            “因为杜露米尔,凯尔希医生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之中,这下你理解了吧——为什么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它和你见面的原因。”
                            “怪不得你们当时的表情那么奇怪。”博士喃喃自语。
                            “所以说风水轮流转嘛。”夏栎苦笑,“不过你都没事,凯尔希自然也不会怎样。”
                            而博士却有些沉默,没有回答。
                            夏栎问:你莫非害怕凯尔希死吗?
                            博士仍然默不作声,夏栎却也没有再啰嗦,只是拍拍他的背,让他侧过身,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说害怕自然是害怕的,他的心中不可能不存在对于凯尔希的感情。如果一个人接受着他人的好意而无自觉,要么把这当做理所当然,要么就是没有良心。
                            不过,害怕其实只占很小的比例。
                            博士没有说,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会伤人心,伤夏栎的,伤凯尔希的。
                            他之前说凯尔希连死都不会,可如今杜露米尔的出现无疑说明着一件事:凯尔希的死将要临近。而无论如何都不会逝去的人,最后却在自己眼前安详的长眠。
                            这会让博士有一种,自己的梦想被其他人抢先一步实现的感觉。
                            凯尔希原来是这么可爱又这么卑鄙的女人吗?
                            他蹭蹭夏栎的大腿,传进鼻腔的除了熏香外还有一点丝织物的味道。夏栎咯咯的笑着,素白的手抚上他的脸,博士的眼睛就被遮住,在黑暗里,他听夏栎说:
                            “睡吧。”
                            “我困得睡不着。”博士低声回道:“夏栎,为我唱支歌好吗。”
                            “这不行,我的歌都是给将死之人唱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可是活下去也很难感到希望......你和凯尔希当时就没有这样想过?”
                            “想过。”她的口吻带着些温柔的意味。“但是后来发现,你就是我们的希望。”
                            “我们能失去很多,是因为我们相信所失去的终会回返。可你不一样,我们不能失去你,是因为我们知道有些东西终归一去不复还。”
                            “那......你和凯尔希就是能随便失去的事物吗?”
                            “你知道答案的。”
                            夏栎在他耳边柔声低语。
                            博士扭过脑袋,不再回答,他仿佛感到极重的疲惫压在肩头,只是差一点就要真的再睡过去。
                            “别让猫进来了。”
                            他最后只这么说。


                            IP属地:福建16楼2024-10-04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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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过去有一年。
                              名叫杜露米尔的猫无数次想要进入病房,然后无数次的被博士和夏栎阻拦。就像当初博士病重时,凯尔希和夏栎为他把猫赶出去一样。
                              凯尔希和夏栎当初认为,就算会死,只要杜露米尔没有和博士相处太长时间的话,那么死亡就不会以让人无法理解的速度追上他。这样算是某种程度的续命,只要持续下去,在那一日到来前说不定就能找到治愈的方法。
                              ——如果最后得出的结果不是“只有一个月”的话。
                              对于时间的体感,凯尔希其实和正常的人类没有多少差距,最多只是精神性上的耐受强弱而已。
                              可是,以前都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的一个月,为何突然在知道结果后变得短促了呢?
                              平日里吵闹的家伙要死了。
                              吃饭时唠叨的家伙要死了。
                              研究时抬杠的家伙要死了。
                              疲惫时关心的家伙要死了。
                              ——唯一一个,让自己感觉到生活意义的家伙,要死了。
                              啊,搞不懂。
                              ——那时的凯尔希这么想,不知不觉挠散了头发。
                              分明,特蕾西娅死掉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不爽、纠结、疲倦、难过、矛盾、折磨。
                              因为特蕾西娅只是给了自己以理想的方向吗?因为对方给予的事物离她的本心而言,稍显偏远呢?
                              因为博士,这家伙。把身为人的一面教给了自己,让作为机器运转到死的“杀毒软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知性,理解了属于自己的愿望了吗?
                              凯尔希知道的,她再聪明不过。她傲慢,她嚣张,她刚愎自用无可救药。
                              但她肯定比任何人都知道:两者并无高下之分。
                              只是,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度失去的东西”了。
                              所以,作为理智的锚点,作为人性的锚点,作为一切意义的、最后的锚点,在即将消失失去时,凯尔希才第一次明白了焦急和绝望为何物吧。
                              想来夏栎那时想的不错,人在读到书的最后一页时才会埋怨其单薄,正是这样的道理。
                              如此思考,凯尔希其实很难会后悔为了博士而变成猫,变成一只他会因为感情的坚定而讨厌的猫。
                              她只是没想到而已,没有明白杜露米尔所说的:“分明是最简单的方法,达成者却少之又少。”究竟代表哪种意义。
                              博士毫无疑问是爱着凯尔希的,起先是因为她的爱而决定去爱她,接着是因为自己的意志而主动去爱她。凯尔希不会否认自己的心情,博士也不会。那么理解下来其实很简单。
                              没有人会希望那种危险与不详接近自己爱着的人。
                              真是纯粹朴实简单的,感情。凯尔希想。
                              于是她很轻松的恨着博士,恨着夏栎,最后又统统原谅他们。恨是因为自己求而不得,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回归野性。原谅则基于爱,博士的爱,和自己的爱。
                              一年以来,凯尔希就在潜入——被赶出——憎恨——原谅——潜入的循环中挣扎。
                              博士在长时间的围追堵截中变得麻木,变得无趣,但始终带着善意。
                              夏栎一如既往,没有太大变化,或许温婉和奉献主义的味道更重,或许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矫正。
                              自己的身体没有再心跳骤停血压极低,在营养液和各种点滴的滋润下仍然保持着一定活力。只是有些瘦弱,皮肉开始萎缩,那张脸也不再如以前好看。
                              而干员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自己的生活,尽管开始还会因为自己的倒下惊慌失措,之后却逐渐开始自己思考,以自己的考量做出决定。最终,人人都变得独立,强大,比自己还能行动时要强上许多。
                              如果凯尔希回来,他们是否还需要自己的领导,是否还需要她呢?
                              凯尔希有时候会思考这种问题,她思考了很多次,尽管平时总是说没有她的存在罗德岛也依旧可以航行,但真的要面临这种情况时,凯尔希发觉她似乎高估了自己。
                              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处在近乎被抛弃的境地。
                              这样的日子和生活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呢?自己还要再作为“杜露米尔”存在到何种地步?
                              没有人回答凯尔希,唯有她行动成功后的结果才能回答她自己。
                              ——如果自己那时,还能算作凯尔希的话。
                              她这样想着,便又一次钻进了门中,跳上自己的床,把脑袋贴在“凯尔希”的脸上。然后被博士抱着丢了出去,她在空中翻滚,最后漂亮的落地。再被循声而来的夏栎举起来,狠狠嘲笑一通。
                              如果不是凯尔希知道夏栎的本性,恐怕凯尔希会以为这一切的困难都出自她的阴谋吧。
                              不,如果说杜露米尔的存在于他们来说就是种危险,那么夏栎其实什么都不必做,只用像往常一样对待博士的话,那么就已经算是一种阴谋的铺垫了。
                              真讨厌啊。凯尔希想。什么也不做不行,可如果什么都做就更不行。
                              时间会流逝,大地的山脉会被风沙磨平,沙漠会长出绿洲,人心难以测定。
                              ——如果不再快一点的话。
                              凯尔希眯着漂亮的金黄色眼睛,不再花时间继续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凯尔希进入的次数变多,不厌其烦。她一次又一次的被丢出去,一次又一次的靠近自己的身体。
                              博士和夏栎严防死守——说起来其实有些好笑,两个人因为一样奇怪的谣言而妨碍着她的复苏,同时又因为她无法复苏而苦恼。
                              三者之间的关系就像一个不断拉紧套在自己脖颈上绳索、却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感到窒息的人。博士是套索,而夏栎是那只手,凯尔希是那个人。但人或许可以求救,凯尔希却是猫,猫是永远不可能说话的,所以凯尔希的求救从来没有传达出去。
                              凯尔希不甘心,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到甘心呢?
                              她把饭盒从办公室大老远衔到博士身前,拍着空空如也的盒子,绕着他转圈,她不饿,她只是希望他能回想起曾经的那段日子,不论是乌漆嘛黑的炸鸡精致甜美的蛋糕都好,只要能够从这件事物上记起自己一点就已然足够——
                              但博士只是在饭盒里塞了几块瘪了的鱼干。
                              凯尔希低下头,随后又猛地跳起,从他的手臂窜到他的脸前:博士和过去一样,没有多少区别,他乌黑的眼睛里是自己作为猫咪的影子,看不出焦急,痛苦,最多只有他所认为的“食欲”罢了。
                              她看着青年茫然无措的模样,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猫的舌头带着尖刺,稍微用些力就会带出血,凯尔希花的力气很大,只一下就在近唇角处开出了口子,她把嘴巴顶到那里,喵喵的叫,她像是有好多话要说,最后却只能用谁也看不懂的方式亲了他。
                              但博士依然不懂。
                              他有些生气的把猫甩开,一边追一边用扫把打她,有时打中尾巴,有时打中侧腹,有时打中脑袋,有时打中脊骨。
                              凯尔希仓皇的逃窜,她不再叫,她只是呜呜的哼鸣,从喉咙深处发出。
                              是啊,猫即使再失落也不会哭,凯尔希原来想:如果自己变成什么动物的话,兴许就不会被麻烦的感情所困扰。
                              但她现在终于后悔,后悔自己只是只猫,而不是凯尔希,不是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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